“这么说来,即便我们不清楚《悯默经》的来历和后来的纷争,但至少能以此确定,陆前辈和纪前辈并没有从杳溟宫偷什么东西,按照江湖规矩,《悯默经》当时也应当是属于他们了。”苗笙看向身边的游萧,“而厉涛飞不知道怎么知道了这件事,便想下手索取,被两位前辈觉察,便逃离了杳溟宫,藏身在了江湖中。”
游萧叹了口气:“只可惜最终还是被他寻到了他们一家三口的踪迹,又随即造成了那样的惨案。”
“我当时不知厉涛飞搞的这些事,不然我不会放过他。”申屠浔像是回忆起了往事,苦笑道,“那时的我,也是活得乱七八糟。”
陆东篱讽刺地笑了一声:“他是你杳溟宫的人,你就算知道,会拿他怎么样?”
“前辈不是你想象那样的人。”游萧不悦道,“他是——”
申屠浔抬手,打断了他的话:“算了萧儿,不必维护我,我的罪孽已经多得数不清了,不差这一件。陆公子,我也曾家破人亡,一夜失去所有,若说有谁能对你的痛苦感同身受,我觉得我还有一些资格。”
陆东篱抿了抿唇,垂眸不语,烛光将他的脸映得明明暗暗,看去满是悲伤。
“这位兄弟,事情的来龙去脉你大概清楚了,你的父母虽说曾隶属于我杳溟宫,但我相信他们不是坏人。”花云影的口吻比之前温和许多,“你若想报仇,就跟萧儿商量,多听听别人的意见,比自己钻牛角尖要强。”
稍后各人便各回各的院子,在路口分开之时,苗笙还不放心地叮嘱陆东篱:“你可千万别轻举妄动,都忍了这么多年,不怕多忍一阵子。”
陆东篱撩起眼皮,没精打采地瞥了瞥他,又看了眼他身后的游萧,轻轻点了点头:“知道了。”
苗笙忧心忡忡地目送他离开,然后同游萧回到他们住的客房。
“我觉得东篱兄不会听我们的话。”坐在床上泡着脚,他突然开口道,“这人性格实在太冲动,若是他夫人还在,他或许会多考虑考虑,可现在他孤身一人,恐怕很难再冷静。”
游萧坐在他身边,替他脱掉外袍,散开发髻,拿着梳子一下一下帮他梳着滑如绸缎的长发,心不在焉道:“如果他非要走,我们也没办法,还是那句话,人总得为自己的决定负责任,他明知道什么是对的,却偏要选那条错误的路,又能怪得了谁?”
苗笙知道他说得对,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叹气,拿布巾擦干了双脚,踩着床沿往后退进了床里。
游萧把他头发攥成一把,待他躺好才轻轻放在一侧,蹲在床头看着他:“笙儿,你想交朋友,我没有资格说‘不’,但你若是为朋友殚精竭虑,伤了自己的身子,我真的会生气。”
“知道啦!我还要护着我的崽呢。”苗笙侧躺着看他,笑得眉眼弯弯,“我说的是肚子里这个。”
游萧轻轻摩挲着他的发顶:“那就早点休息吧。”
他站起来正要走,突然被人拉住手腕,低头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苗笙瞅着他,眨了眨眼,努力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要不……你陪我睡?”然后毫无必要地解释,“我……怕冷。”
其实热得还有点冒汗。
花庄主给这屋里搞得实在暖和,不止是春天的感觉,就快要到盛夏了。
“成,我稍后过来。”
心上人邀请大被同眠,岂有拒绝之理,游萧忽略他这明显的借口,端着洗脚盆飞快跑出去,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回来,脱了衣袍钻进了被窝里,长臂一揽,把苗笙搂进怀中,接着抬手用内力灭掉了桌上的蜡烛。
房间暗了下来,下过雪后月亮又冒了头,淡淡一层月光透过窗纸影进房间。
靠在楼主结实又有弹性的臂膀上,苗笙很是舒服,额头蹭了蹭他的下颌:“楼主辛苦了,为东篱兄安排这些。”
“我并不是那么不近人情。”虽然游萧确实是为了苗笙才这么做,但他不想这么说,无意给人制造压力,“倒是舅舅,比以前爱关心人了。”
苗笙仰头看他:“是吗?”
“嗯,以前你冷着脸谁都不爱搭理。”
“可我不是对阿闲很好,还帮他们的忙么?”
游萧:“……”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不一样。”他头脑飞速运转,“闲爹爹是你旧友,又不是新认识的朋友,你后来几乎不交新朋友,更不会这么为人两肋插刀。”
苗笙听着他安稳的心跳,想了想,答道:“或许是与心境有关,那会儿我不是在带着你四处躲藏吗?肯定是不会随意相信别人的,自然不会再交什么朋友。但是现在有你在,我什么都不用担忧,也就没那么排斥外界。”
他摸到游萧的手,握住,给对方顺毛:“说明你把我照顾得很好。”
楼主这下哑口无言了。
看来舅舅不是不会哄人,只是情意还没到那份上罢了。
至于苗笙为什么不交朋友,游萧心里还是明白的,方才那般拿来做文章,不过是顺嘴撒娇使个心机罢了,现在误打误撞地换来了温柔安抚,倒是他自己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于是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笙儿最好了。”他紧紧抱住苗笙,在对方额头上轻轻一吻,“我会让你以后都过得顺心如意。”
被暖意烘烤着,苗笙很快睡着了,连梦都没做一个,一觉睡到了天亮,迷迷糊糊醒来,睁眼就看到游萧英俊的侧脸,不自觉地露出幸福的笑意。
他轻轻挣了挣对方抱着自己的胳膊,游萧没有醒,只是下意识地把他抱得更紧了些。
以前只要自己一动,哪怕游萧睡在对面榻上,也会立刻醒来,看样子在水荇庄,少年终于能放下所有警惕,放心入睡。
苗笙便也不再试图起床,继续趴在他怀中,准备睡个回笼觉。
谁知刚闭上眼睛,外边就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还是平小红:“师父,苗公子,你们醒了吗?陆东篱他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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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我说什么来着。
游萧:真不让人省心。
陆东篱:多谢二位了!
游萧“唰”地睁开眼, 轻轻松开苗笙,立刻下床给平小红开了门。
苗笙连忙披上外袍套上靴子,跟着去了厅里:“怎么回事?”
“就刚才, 庄子下人想去看他起没起, 好给他送热水和早饭, 谁知进去就发现没了人。”平小红郁闷道, “后来船夫发现有人动了船,岸上咱们马车那边也少了陆东篱的马,才确定他跑了。
游萧问道:“能判断什么时候走的吗?”
“不能。”平小红摇摇头,“庄主说现在水荇庄守卫不严, 到了晚上没什么人管, 以陆东篱的身手,想要不被人发现易如反掌。”女侠不爽道, “这人真是讨厌, 怎么连句话都不留, 净给师父添麻烦!”
昨晚就预见过这个结果,苗笙虽然有些意外, 但也没有太惊讶:“可能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吧。”
至于为什么走, 大家应该都能猜出来, 没必要多解释了。
两人匆匆洗漱,换好衣服, 带着平小红一起,去会客厅见了花云影和申屠浔。
“真没想到陆东篱还是这么冲动。”花云影无奈道, “他这么去能有什么好下场!”
游萧叹道:“被蒙在鼓里二十多年, 一朝知道仇人是谁, 估计实在忍不住。”
“萧儿,我退隐江湖多年, 水荇庄这里就只有几个下人服侍,实在没有人手帮你去寻人。”申屠浔想了想,“不如传书给周靖,让他带人去找找?”
游萧摇摇头:“不必,现在的杳溟宫已经跟过去没什么关系,没必要再将他们牵扯进来。这里离唤笙楼万山府分号不远,我先派小红去送信,让手下兄弟们去找便是了。不过我与舅舅也不便多待,今日便动身去万山府。”
“这么匆忙?”花云影失落道,“许久未见,还以为这次能多住两天。”
苗笙连忙诚恳道:“多谢庄主盛情款待,只可惜事发突然,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东篱兄去送死。”
他与游萧在来会客厅的路上就已经商量好了,先通知分舵,同时两人立即上路,也许他们赶到万山府的时候,唤笙楼的兄弟已经能把人带回来了。
兹事体大,申屠浔和花云影便没有多挽留,稍后将人依依不舍地送走。
用“翅”飞行太过引人注目,白天容易被人发现,还极易被守城士兵射下来,于是唤笙楼的人需要用“翅”时,几乎全都是夜间行动。
因此平小红白天跟着师父和未来师娘一起坐马车,等到了晚上便全副武装,穿好了御寒的棉皮衣,戴好皮帽子,换上“翅”好尽快赶去万山府城。
“路上小心。”游萧检查过她身上的翅,确认没有问题后才叮嘱道。
平小红拉下面罩扣在脸上,冲她师父乐:“放心吧,我可是你徒弟!”
那面罩也是皮革制成,通体黑色,嘴巴处留有透气小孔,眼睛处支起了一个略微突出的骨架,镶着打磨得极薄的琉璃片,用以抵抗高空飞行时遭遇的冷空气,但是戴上之后双眼鼓起,看起来像一个青蛙脑袋,十分有趣。
夜晚太冷,游萧不让苗笙下车,他就只能抱着小兔子在车上待着,看着平小红怪异的造型直乐,透过车窗跟女侠挥手:“注意安全。”
“公子我们万山府城见!”
望着平小红操控着“翅”,向鸟儿一样消失在漆黑夜空,游萧钻进马车车厢,咨询苗笙意见:“咱们怎么安排?停车睡一会儿,还是继续上路?”
“上路吧,不在路上耽搁时间了。”苗笙拍拍座椅,“这个不是能拼成床么?我躺着就不太怕颠,可以让马儿跑快些。”
这办法在之前路上实在找不到客栈的时候也用过,游萧便没迟疑,将车厢内的座位拉开,拼成一张床,把刚换好火炭的脚炉通通塞到“床”下去,又铺了厚厚的被褥,把苗笙裹好,再用牛皮筋固定住,免得车跑起来晃得厉害。
娥影也被关回了兔笼里,被固定在了马车一角。
苗笙看着自己好像被五花大绑在这小床上,哑然失笑:“要是被官府发现,不知道会不会抓你去问罪。”
“那要看你舍不舍得了。”游萧帮他塞好枕头,莞尔道,“但这是个逃跑的好机会,好好把握。”
苗笙故作惆怅地叹了口气:“把握什么?你们唤笙楼跟官府关系那么密切,你楼主手令一亮,人家衙役立刻放行,我就是叫破了喉咙也没人理。”
“那就护着喉咙,别白费功夫了,跟我走,吃香喝辣。”游萧看他还演上了,笑容更甚,捏了捏他的脸颊,“睡吧,睡着了可能会好些。”
他把车门关好,坐在车辕上,一拉缰绳,策马前行,路面若是平整,他就让马跑快些,路面若是不太好,他就让马跑慢些。
苗笙被束缚着,手脚也不太方便动,闭上眼感受马车颠簸,就像睡在了摇篮里,晃啊晃的倒是睡着了,梦里感觉像是在坐船,一直在水面上荡漾来荡漾去,不能说睡得不好,只能说这觉睡得有点累。
醒过来的时候马车已经停了,他虽然还是手脚动不了,但不是被绑着,而是被人抱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游萧钻进了被窝里,少年不仅抱着他,腿还架在他腿上,将他严丝合缝地搂进怀里。
苗笙一撩眼皮,就能看见楼主尖尖凸出来的喉结,越看越觉得色气,很想扑过去咬一口。
“醒了?”他一动,游萧便觉察到了,轻声问道。
“嗯。”苗笙仰头看他,要笑不笑地问,“谁让你钻我被窝的?”
游萧笑得胸腔微震:“被我绑走就是我的人了,我想钻就钻,你奈我何?”
“土匪。”没想到他还能接上昨晚那茬,苗笙也乐。
其实是后半夜天过于寒冷,游萧把车停下想看看他的情况,发现脚炉不顶什么用,裹了厚被子的苗笙果然还是浑身冰凉得像抹月光,于是他只能钻进被窝充当人形怀炉,直到把人暖得重新热乎起来才肯放心。
以前躺在冰棺里的笙儿就是那样凉,这模样实在让他恐慌。
游萧看着还略显睡眼惺忪的苗笙,那副迷迷糊糊的样子着实可爱,低下头,学着土匪腔调:“压寨夫人,给老子香一口。”
“香个屁,我要漱口。”苗笙一把将他推开。
游萧:“……”
唔,挺有劲儿的。
两人把马车恢复了原样,用水壶的水加了点青盐漱了口,吃了些点心先垫垫胃,然后继续上路。
接下来的几天,苗笙没让游萧再住客栈,想着尽快赶到万山府最好,于是他们日夜兼程,只在半夜最冷的时候停下来相拥取暖,顺便休息一会儿。
两天之后,游萧收到了平小红放飞的机关鸟,告知他们唤笙楼万山府分舵的兄弟们已经兵分三路,按照他指示的路线上路寻人,她也跟着一同去了。
尽管先前陆东篱不清楚厉涛飞的长生宗在哪儿,但他已经知道了大概方位,应当会一路打听着找过去,游萧迅速划定了他可能经过的几条路线,让兄弟们用“翅”飞着去寻他。
陆东篱报仇心切,应该会选最便于跑马又最近的路,也不会想着隐藏行踪,找起来应当不难。
而且游萧还让人在长生宗周边的一圈城镇散播了悬红令,给出了陆东篱的画像,说遇见这人要找长生宗厉涛飞的,将此人引去指定地点,便可获赠纹银五十两。
当时听了游萧这个办法,苗笙险些笑喷:“大名鼎鼎的唤笙楼还需要悬红找人?”
“时间紧急,自然要动用百姓的力量。”游萧不以为意,“还有钱的力量。”
这个办法很好用,又过了四天,当他们抵达万山府城的时候,唤笙楼的兄弟在城门来接,便告诉两人,刚收到消息,已经找到了陆东篱,正把人往回带。
这人名叫顾夜峰,三十出头,是分舵舵主,其貌不扬,精瘦干练,看起来很是靠谱。
在南轩府时,赶上那边分舵舵主不在,这还是苗笙第一次见唤笙楼的其他骨干。
“这可太好了!”他靠在车门口,兴奋地问,“他找到厉涛飞了吗?”
顾夜峰和游萧正坐在车辕上,驾车往早就安排好的客栈赶去:“没有,陆东篱还没靠近长生宗,便被我们的人拿下了。”他不疾不徐地说,“此人报仇心切,失了警惕,被看见悬红的两个村民骗到了我们的接头点,还被人下了蒙汗药。”
苗笙:“……”
所以武功高强有什么用呢?东篱兄,用用脑子!
游萧似乎对此并不惊讶,继续问道:“厉涛飞的情况呢?”
“根据兄弟的可靠汇报,厉涛飞不在长生宗,套话也没问出来,应当是他没告诉门人自己要去做什么。”
苗笙神色一凛:“你说他会不会看了东篱兄的话本,猜到他的身份,跑出来找他要《悯默经》?不过这人武功高强,现在还需要这本心法吗?”
“也有这个可能。”游萧沉吟道,“或许他不再需要,但这心法是他的执念,想方设法也要弄到手。”
苗笙松了口气:“幸好你们先行找到了东篱兄,厉涛飞定然知道你跟杳溟宫的渊源,也清楚你跟凌盟主的关系,应当不会傻得跟唤笙楼硬碰硬。”
“我们怎么样都没关系,就是希望陆东篱自己心里放明白些,别冲上去送死。”游萧无奈,“不然一百个唤笙楼都护不住他。”
顾夜峰把他们带去了早就订好的客栈,仍然是万山府最好的一家,仍然是天字号房。
房间宽敞舒适,早就烧得暖烘烘的,一躺在那柔软的床铺上,苗笙全身所有的倦意都释放了出来,连晚饭都没顾上吃,便沉沉睡去,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他觉得浑身骨头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感觉连床都起不来,扫了一眼周围没人,便闷闷地叫了一声:“游萧?”
“公子,是我,我凌晨回来的!”平小红熟悉的嗓音在厢房外响起,“师父去分舵了,我能进去吗?”
她回来了,估计陆东篱也跟着被“押”到了,是以游萧才临时离开。
苗笙支撑着坐了起来,拽过床头挂着的外袍披上:“进来吧。”
平小红推开门,抱着小兔子蹦蹦跳跳进来:“公子,早上好!”
她看起来很精神,双眼亮晶晶的,不像是连续飞行一夜的样子。
“你不累吗?”他关心道,“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平小红眨眨眼:“我还好,回来之后打坐了一会儿。”
苗笙撑着坐都坐不直的身体,心里哀叹,年轻真是好。
“东篱兄怎么样了?他肯配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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