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言意。”叶拙的声音在黑暗里扩散开来,这个时候,除了叫路言意的名字,叶拙不知道还有什么方式让他清醒。
叶拙推开路言意,眼神平静又冷漠,一下击碎路言意以为是梦的错觉。
“不要异想天开了,不是所有事情都要按照你心情发展的,最起码现在我不会了。”
路言意的眼眸颤抖,“不是这样的……我不是强迫你,我只是……很想你回来。”
“我只是回来拿东西,如果你直接让我走,那我还不至于彻底讨厌你。”
讨厌这个两个字刺得路言意眉头一跳,“从小到大,你就没有喜欢过我吗?叶子,你明明就喜欢我。”
叶拙没有否认,只是说:“过去了,都过去了。”
十四年,一株仙人球等不到花开。
因为从被制造的那天开始,就从根源掐断了而这个可能,无论后期怎么呵护都不会再有结果。
叶拙总算明白这个道理。
现在,还不算太晚。
“你看, 满垃圾桶都是路言意。”
年轻女孩戳了戳身边同行女生,指向旁边装满水瓶的垃圾桶,笑得十分得意, “我可讨厌他了。”
“再讨厌也没用了, 他和自己的老板闹掰, 被雪藏两年都能翻身, 这几年更是被骂成筛子,但是一点都影响不到, 反而感觉他比三年前还红了, 还有很多人说他打了个翻身仗呢。”
“拜托, 你不会也相信他变成现在这样是为了当初那个人吧?这都是公关手段,立个深情人设,再卖卖惨,路人缘和粉丝不就都开始心疼了, 你看他现在不就洗白了,之前谁不知道他的黑料?不敬业耍大牌还各种居高自傲,我——呸!”
“那个叫叶、叶什么的,路言意还在领奖的时候和他表白求婚呢。”
但是可惜这个名字和人实在都没有记忆点, 两个人凑在一起都没有拼出完整的形象。
“算了, 不想了,还是找找展厅在哪里吧……诶, 您好, 请问《兽性复苏》的展厅在哪里啊?”
她们看见一个胸前带着工作牌的男生,嘴巴比脑子先行动。
但是他胸牌工作牌的名字却让她们又止步于此。
——叶、拙?
这个名字……好像就是之前她们议论半天却没有说出来的名字。
应该是同名同姓吧……路言意也不是瞎子,放着娱乐圈里那么多俊男美女, 喜欢一个这样的人?
他的长相完全和优越沾不上边,一看就知是晒出来的小麦色皮肤更是不符合大众的精致审美, 更别说那对一单一双的眼睛,连最基本的对称都做不到,还有面颊上那些细微的雀斑,更是让他距离标准化的好看更远一步。
唯一能算好看的就是他的嘴唇,饱满且殷红,就像初春摘下的第一批樱桃,透过健康的色泽就能感到他整个人翻涌的血气。
这是无法在钢筋混凝土浇筑成的都市里滋养出来的样子。
在展厅里人流之中,他就像是一匹来自草原的马驹,在一群被圈养出来的小马面前,显得那么自由和简单。
不算出众,但足够与众不同。
“你们是来看历文老师的展览吗?”
声音也很好听,样貌在草原,声音在江南。
叶拙忙得晕头转向,抽空给这两个年轻姑娘指明了方向,又得急匆匆去做下一件事。
离开这片国度三年,重新踏足之后就立刻要工作,叶拙连感叹都没时间抒发,挂上工作证就要开始“作战”。
自由了三年,现在忽然要按时上下班,叶拙还真有些不习惯。
过去那些穿梭在名利场里的生活,都像是发生在上辈子的事情了。
关键是,摄影展的主角一股劲把活都交给叶拙做了,可是有些事情还是要他本人才行,就比如马上就是个人演讲环节,总不能让叶拙顶着历文的名字上台吧。
“小叶子快救救我!”穿着拖鞋的历文“啪嗒啪嗒”的逃到叶拙身边。
“哎呀哎呀,真是受不了那些人了,我就说我不想出面吧,没想到还是被缠住,整整说了半个小时才放我走。他们有些人根本看都没看就过来一顿乱吹,虚伪!”
他擦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猫着腰站在叶拙身边,躲避着周围人的目光。
“你再帮我顶一会,我得找个地方小抽一根。”他提前猜到叶拙会劝自己,苦着脸说:“再不来一根,我就快死了。好叶子,你帮帮我吧,晚上请你撸串。”
基因这个东西天注定,相对叶拙的小麦色,成天暴露在阳光下到处乱跑的历文却还是白得发光。
但是性格却是可以相互影响的。
历文在叶拙学生时代就已经在圈内拥有极大影响力,私下第一次在叶拙面前展露本性的时候,叶拙根本没办法把印象里那个在讲台上侃侃而谈传播知识星火的老师,和那个穿着裤衩背心睡得四仰八叉的人联系起来。
可是和历文相处久了,叶拙也慢慢适应了这种反差。
甚至在历文的影响下,也习惯了这种生活——用历文的话说就是做大事不拘小节。
人就活一次,不能活在别人眼里。
的确如此。
叶拙要学着为自己而活,历文又教会了他新的东西。
但这样潇洒的历文,也有一直梗在心里的人和事……
不过这和叶拙没什么关系,叶拙现在最大的任务就是帮历文把摄影展维护好。
叶拙驻足在展览中一个作品前,听着照片前的参观者们议论纷纷。
“这只母狮子为了自己的孩子去挑战狼群……这就是‘决定性瞬间’吗?”
这张叶拙拍下的照片,是历文强行要放进去的。
但叶拙拍下它,既不是因为照片题材的难得,也不是画面中的动势,更不是为了体现摄影技巧上“决定性瞬间”。
只是在目睹美洲豹妈妈宁愿舍弃自己的生命也要保护小美洲豹的时候,叶拙会感到深深的惭愧……
这些年他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给姚棠写信和寄去礼物,手头富裕的钱也都会一同换成人民币寄回国。
可他不能只做这些。
叶拙站在巨幅照片前,仰视的表情无比虔诚和专注,连身边无声出现了一个人都没有注意。
在他深深凝视别的作品的时候,也有一个目光在深深凝视着他。
叶拙的每一处改变,都被这目光看在心中。
肤色晒黑了,但是脸色好看了许多。
比过去瘦了些,但是体型也更健康了。
更重要的是,过去那种萦绕着他的淡薄冷淡,都消失了许多。
他看上去要柔和许多,放松的嘴角像是随时都能展露微笑。
就像是冬日之后钻出僵硬土壤的绿苗,散发着向上的生机。
“叶拙,好久不见。”
低醇如大提琴般的声音响起,叶拙有种穿越时空的错觉。
就好像他又回到高中时代,他每天最大的愁苦就是今晚又要写三张数学试卷。
他既不知道未来是怎样,也不知道现在的好朋友会走散,更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会带给他无限痛苦。
下课之后,刚睡醒的路言意伸了个懒腰,拉着叶拙去楼下走走。
而季隶铭就会用这样低沉好听的声音,说:“我也去。”
一眨眼,过去天天都穿的校服早就不见踪影,学生才有的稚气也都悉数褪去。
大家不再是过去的样子了。
季隶铭凝视着叶拙:“恭喜,你又完成一个愿望。”
高中上课的时候,做任何事情都比听讲有趣。在一节枯燥的语文课上,路言意装病,借着需要叶拙和季隶铭送他去医务室的由头,三个人一起翘课在医务室聊天。
路言意说他以后要环游世界,叶拙眼中充满期待,却也知道环游世界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太遥不可及,最后就说如果有机会,最想去大草原上看看。
路言意每天忙着飞来飞去,是最不自由的那个。
反而是叶拙在二十多岁的时候就带着才草原拍下的作品回国。
季隶铭眉眼温润,问叶拙:“这次回国会留多久?”
也许两天,也许四五天,左不过就是这样短暂,所以以往就算他提前从历文那里得知了回来的时间,也很难和叶拙说上几句后。
但是这次叶拙却吐出一个季隶铭想不到的答案:
“四年。”
这次回国不是像之前短暂停留,而是需要待上四年。
历文的自由收了线,要等学校的授课任务结束才能继续下一段自由。
但在回国之前,历文也给了叶拙选择的权利。如果叶拙不想回到国内,他也可以留在北美,帮历文完成一些剩余的工作,顺便寻找以后的去处。
历文认为是自己把叶拙带出来,就该对叶拙继续负责。
但是叶拙决定回国却也是因为历文……
历文放不下叶拙,叶拙也放心不了历文。
以历文的生活自理能力,前三十年能活下来归功于命硬,叶拙实在担心自己不在,历文会把自己养死。
而且……
有些事情也不能一直逃避,国内有他不想见的人,但也有要见面的人。
三年里,他想清楚很多事情,也放下很多事情。
面对那么宽阔的草原,人是那么无比渺小。
在大自然面前,那点千回百转的感情都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
季隶铭的语气莫名有些激动,“四年?”他再次向叶拙确认,“留在国内?A市?”
叶拙侧头和前来参观的人对话,错过了季隶铭眼底翻涌如浪潮般的情绪。
“是啊,厉老师要回学校授课,我也继续留下了。”叶拙很无奈地说:“他一个人,真得会把自己过得一团糟。”
这种熟稔的语气,让季隶铭的笑意变得淡了些。
但是看到现在开朗许多的叶拙,季隶铭又弯了弯眼睛。
“那很好啊,A市……坐飞机过来也不算很久……”季隶铭轻声盘算着,叶拙没听清,问:“什么酒?”
“哪里有酒?”
一只胳膊搭在叶拙肩上。
历文笑得没心没肺,“季老板也给我添乱啊,我都说别来别来了。”
“来看看你,顺便看看叶子。”
“你最好是。”历文刚刚抽完烟,手指上还沾染着淡淡的烟草气息,像个不修边幅的街边混混,像对待兄弟那样十分随意地搂着叶拙。
历文把话题带回自己的领域:“我们这次回来可就不走了,你那个什么酒不拿出来庆祝一下?”
季隶铭的目光略过叶拙,在叶拙平静看回来的时候又轻轻躲开。
“那晚上一起吃个饭吗?”季隶铭看了看手表,“我是凌晨一点的飞机回S市,在这之前在A市都是自由的。”
对于他这种受限的自由,历文不屑一顾。
但是季隶铭的酒,他一定要拿下。
历文悄悄问叶拙,“晚上一起?”他比了三根手指捻住拇指,一个“OK”的手势就出现在叶拙眼睛下面。
叶拙抿唇,想了想,还是点头。
“但是……”季隶铭这种人会出现在烧烤店里吗?
转念一想,历文应该不会这样安排,就又把话放了回肚子。
历文和季隶铭对视一眼,轻轻挑眉后又拍了拍叶拙的肩膀。
“小朋友不能总和我这种老人家混在一起,你得多和同龄人接触——不过季老板也是,年纪轻轻,派头看上去和我爸似的。你们俩心智加起来都有八十岁,一点激情都没有。”历文嫌弃地摆摆手,“年轻人,要有活力,就是那种挑战天地的活力!”
他试图跳起来比划两下,最终以捂着腰“哎呦”两声结束。
“……我是真老了。”
历文扶着腰,一秒认怂的样子引得叶拙哭笑不得。
季隶铭:“厉老师和叶拙的关系……很好啊。”
“那当然啊。”提到这个,历文就想要点根,烟吞云吐雾一番。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三十岁当‘爹’,也算是人生追上同龄人的进度了。”
说到这里,历文又暗自骂了一句。
养孩子这种事情太晦气。
养得好,是叶拙这种不用人操心的乖孩子。
养得不好,就是他妈的白眼狼!
历文:“我再找个地方抽一根,叶子你替我顶住。”
他亲昵地拍了拍叶拙的后背,余光看到某个气势汹汹朝他冲过来的人影之后,脸色立刻变了。
“他妈的,该死的狗崽子又来了,我先走了。叶拙你也躲躲,我们晚上电话联系啊!”
眼看追过来的青年越来越近,历文一溜烟就跑了。
很明显,那个青年发现自己的目标不见了,也跟着历文跳转方向。
叶拙急着追过去,却发现历文踩着拖鞋,已经跑没了踪迹。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历文总教叶拙对待感情要快刀斩乱麻,到了自己身上就也开始拖泥带水——
不过也不怪他,陈松柏实在难缠,用历文的话说就是一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季隶铭问:“陈松柏会找你麻烦吗?”
叶拙摇摇头,“不会……”
陈松柏那张脸,根本不用故意找麻烦。他天生就是一张凶相毕露的脸,面无表情都像在霸凌对方。
叶拙补充:“他还是在意厉老师的看法,只是追得厉害,真要做什么事情,他也不敢。”
季隶铭点了点头,忽而说:“你比之前要开朗很多。”
叶拙微怔,礼貌性地说:“谢谢……?”
突然说这个,是夸奖还是什么?
一个二十大几岁的人了,性格开朗也值得被单独夸奖吗?
但季隶铭却表现得非常严肃,把这个话题延续了下去。
“可能你留在国外会比在国内更自由,如果你想留在外面但又有什么困难的话可以和我说。”
叶拙感觉季隶铭可能是想得太多了。
或许在季隶铭心里,三年时间过去,叶拙还会对路言意余情未了,所以才出于同情说了这些话。
要是换做三年前的叶拙,一定是面无表情地和季隶铭说句多谢。
但是现在的叶拙只是对季隶铭笑笑,“我跟着厉老师,一切都很好,不用担心。”
叶拙说得是实话,但是季隶铭听完之后,表情却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你和厉老师……关系真得挺好的。”
对于叶拙而言,的确如此。
但是这几年跟着历文,他已经渐渐开始明白一些话的“画外音”。
这三年里,叶拙并非是没有见过季隶铭。
相反的,因为历文和季隶铭的朋友关系,三年里也陆陆续续见了好几面。
虽然每次见面都很匆忙,但那种说不清的感觉总是飘荡在两人之间……
不是叶拙的错觉,而是当初他在S市机场的时候,亲耳听见季隶铭说了四个字。
不是什么“我喜欢你”,而是“我会等你”。
一个和自己暗恋多年的竹马纠缠不清的人,在即将乘坐国际飞机远走高飞之际追了过来,用那双看蚂蚁都深情的眼睛凝视过来,轻声说:“一路平安,我会等你。”
这种感觉,无异于在家里还被流星砸在头上,让叶拙一头雾水,头疼不已。
直到今日,叶拙也无法理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他现在回来,那个说要等他的人,又说可以帮他留在国外。
这种矛盾的感觉让叶拙百思不得解。
关于季隶铭的许多事,叶拙总是想不明白,以前是,现在更是。
但有些事情,即便迟钝如叶拙,也察觉了隐藏其中的微妙。
但是叶拙也不像再掺入这些复杂的关系里,只是把季隶铭当成历文的朋友来相处。
保持这种关系,也还算不错。
至于再多,叶拙就不去想了。
感情这种事情实在太消耗精力,叶拙现在只想和历文好好学点东西,马上开学更是要忙起来。
与其把心思放在不相干的人身上,不如多关注自己。
叶拙和季隶铭的话题仿佛戛然而止。
叶拙主动说:“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季隶铭“嗯”了一声,又叫住已经转身离开的叶拙。
“那我们晚上见。”
这种语气和眼神,仿佛晚上见面不是三个人简单吃个饭,而是要去分分钟几百万上下的金融会议。
叶拙不知道的是,季隶铭等这一次共进晚餐的机会,已经等了四年又三年。
看着叶拙的背影,季隶铭加速到不正常的心跳还是没有回到正常频率。
他凝视着叶拙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脸上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神情。
叶拙要回来四年……
这四年时间,他是不是终于能做些事情了?
再一个拐角,叶拙的身影又忽然出现,同时出现的还有再度勾着他脖子,一副亲密模样的历文。
叶拙脸上带笑。
见面的短短十分钟来,叶拙笑的频率比季隶铭在过去一个月见到的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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