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修明——”周致远像是突然破了防,大喊出声。
“怎么?”陈修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曾经的挚友、差一点喜欢上的男人。
“你不要仗着我喜欢你,就这么任性。”
“我当然可以任性,”陈修明毫无隐瞒、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我有了可以任性的资本,有了可以在家躺平的金钱,所以我可以大大方方地拒绝去你家里的公司工作,甚至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不舍。”
“——周致远,但凡你早两个月对我说出这个工作机会,我肯定要犹豫犹豫的,说不定就点头同意了。”
“你哪儿来的钱?”
陈修明鼓了一下脸,突然不想和周致远说真话了,于是他理直气壮地说:“我和一个有钱人结婚了啊,靠他养我,直接不用上班了。”
“你……你不是这样的人。”周致远的表情很难看,仿佛一直坚信的什么东西突然坍塌了似的。
“我为什么不会是这样的人?”陈修明几乎要笑出声了,“你以为你很了解我么?”
“你如果贪钱想要躺平的话,当年你就不会拒绝我。”
“我那时候不懂事不行么?”陈修明说得煞有其事似的,“后来的我当了几年的社畜,经过了社会毒打,开始发现有个金.主养着我是多么幸福的事了,然后,我就和我老公相遇了。”
“那我问你,你有没有后悔过当时拒绝我?”
“没有后悔过,”陈修明缓慢地说出了前半句话,他看着周致远面露欣喜,又慢悠悠地补充了后半句话,“我当时如果跟了你,后来怎么会碰到我老公呢,你说对吧?”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陈修明将问题抛了回去,他笑了笑,又说:“几年过去了,你不是以前的模样了,我也不是了,以后别再见了,说不定记忆里还有几分不那么讨人厌的模样。”
周致远不再说话,只是盯着陈修明看,仿佛也清楚,看一眼就会少一眼似的。
陈修明转过头,径自向出口的方向走,周致远在他的身后又叫了他几次,但他脚步不停,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似的。
周致远的出现并没有让陈修明产生多少情绪上的波动,硬要说的话,他现在的模样,挺让陈修明失望的。
陈修明还记得当年的周致远的模样。
身姿挺拔,气质温润,像从古代穿越而来的贵公子一样。
大家都知道他家里有钱,但他的身上完全没有那些富二代的嚣张跋扈,他谦逊而低调,博学而内敛,没有任何不良爱好,很尊重女性,不知道是多少男人和女人的梦中情人。
陈修明当年拒绝他,也是难过过的。
他当年甚至很笃定,他再也找不到一个比周致远更好的交往对象了。
然而,世事并无绝对。
陈修明没有想过,经年之后,周致远会很擅长玩这种“包.养”的游戏,会试图用钱去获得他想要的亲密关系,会一本正经地说一些一戳就破的谎言。
他更没有想过,经年之后,幸运会降临到他的身上,让他有了一个各方面都碾压周致远的伴侣。
就像是丢了一枚银钱,捡到了一块金子,有金子,便不觉得那银钱有多珍贵、丢失它有多可惜了。
陈修明回到了家中,人刚下车,就发现陈谨等在一边了,不由问:“怎么还出来等?”
“少爷外出归来,自然是要等您的。”
“早上不是说要忙着理账?理完了?”
“尚未理完,待接了少爷,再回去接着忙。”
“那你自己记得给自己开个加班费,别总义务加班。”
“是,少爷。”
陈谨上前一步,试图帮陈修明披上外套,陈修明却伸手直接接了过来,自个披上了。
“以后别做这种暧昧的动作了,我不习惯。”
“是。”
“我方才在外头遇见了一个过去的熟人,这件事你叫底下人保密,别让我爸妈大哥以及白京知道。”
“是。”陈谨先应了下来,又低声说,“瞒陈家人应该没什么问题,但白少爷,恐怕瞒不住。”
“为什么瞒不住?”
“白少爷单独派了一队人,在外头保护着您的。”
坦白说,陈修明有点尴尬。
一想到他为了怼周致明而胡编乱造的那些话,将一字不落地传递到白京的耳中,他尴尬得脚趾都要蜷缩起来了。
但好在陈谨似乎还并不知道他在外面说了什么,他的表现和往常没什么区别,陈修明暗中松了一口气,慢慢地也不那么尴尬了,他回了自个的房间,没有冲澡,而是放水泡了个澡,一边泡澡,还一边哼着歌曲,很是自得其乐。
然后就在他泡澡的时候,白京的消息发过来了——是很长很长的一串消息。
“明明,我还在忙,这条消息是在路上断断续续地写的,等发完之后又要去忙,你回什么可能我又要等很久之后才能看到。
抱歉,之前留了人去保护你的安全,我担忧你与我生分、要求自己付他们的工资,因此并未与你说明。
我已知晓你和周致远见面的事,也大致知晓了你们之间的对话。
明明,在我心中,你是我唯一且最好的伴侣,我们之间的关系是平等的,虽然我非常期望你可以在包括经济在内的各方面更加地依赖我。
周致远这个人让我很不开心,但目前我还腾不出手去处理他,更何况,我还要询问下你的意见,或许你对他仍有旧情,不愿意看到他受到伤害。
明明,或许最初与你相处时,有几分家世相当的考虑,但当时与你相处短短数日,我便笃定,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喜欢的是你的性格、容貌、态度、细小的动作、偶尔的迷茫,只要命运让你我相逢,我一定会义无反顾地喜欢上你。如果命运让我们分离,我大概率会孤独终老,因为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未有过心动的感觉。
请不要自卑、自轻、自怨,即使是开玩笑的、即使是骗人的,我也会替你感到难过。
明明,你在我眼中闪闪发光,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让你过得舒适而惬意。
在与你分离的这些日子里,稍有空闲的时候,我会想到你。
当我遇到很大的难题的时候,一想到你,我便拥有了无边的力量。
如果说,过往我的勇气,源自对漫长生命的毫不期待;现如今,我的勇气,源自对你的思念与深爱。
明明,我想我不止是喜欢你,我是深爱着你的。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陈修明,我爱你。”
陈修明看完了最后一行字,难得没有感到尴尬,或者产生什么怀疑的情绪。
他的眼前仿佛浮现出了一个场景。
白京在人群中穿梭,手指间或探进了衣兜或者裤兜里,盲打按压了几次,又重新伸了出来,断断续续地将他的想法完整地写了出来。
——陈修明还记得,他和白京刚领证的时候,有一次他们一起看电影,他觉得演员演得很不错,男主角用手机在裤兜里盲打的片段简直帅呆了。
白京当时帮他剥橘子,低笑着问:“认为他很帅?”
“嗯嗯,”陈修明毫无防备心地点了点头,“他会盲打耶。”
“我也会啊。”白京将剥好了橘子瓣儿喂到了陈修明的嘴里,“要不要看?”
陈修明说不出话来,只好点了点头。
白京就用温热的毛巾逐个擦干净了自个的手指,站直了身体,随意将手机连同右手一起塞到了裤兜里,问他:“你想我写什么字?”
陈修明将橘子瓣吃下了去,想了想,说:“写一首诗吧。”
“好啊。”
过了几十秒钟,白京取出了手机,递到了陈修明的面前。
陈修明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一首《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一字不落,一字不错,白京的盲打功底,甚至比屏幕上演员演的,更加出色。
陈修明换了吉他老师,新来的女老师严谨而专业,陈修明很快就学会弹奏《朋友》,一通百通,又接连学会弹了几首小情歌。
家庭教师虽然很好,但他更喜欢校园的感觉,陈谨表示可以直接去读EMBA,陈修明认真思考了一晚上,在第二天对陈谨说:“我想考研试试看。”
陈谨也只是惊讶了一秒钟,就很顺畅地说:“我为您安排考研的课程和老师。”
“好,谢谢。”
陈修明一直有个读研的想法,但工作之后,又因为读研可能要付出的金钱和时间成本望而却步。
现在他不缺钱了,玩儿了那么久,总要找些事来干,那就去读个书吧。
陈修明一边想,一边觉得周围的人大多都是忙忙碌碌的,仿佛从来都没有休息的时候,即使给自己放了一段时间的假,也会在休假后认为不给自己找点事是可耻的——这一点倒不如一些国外人,来得洒脱自在。
或许有经济的因素,或许有文化的因素,陈修明自个也无法幸免于难。
他在忙碌的时候天天盼望着休息,但在休息一段时间,又会想要“找点事干”。
幸运的是,现在的陈修明,可以找点“自己喜欢的”事干。
陈修明跟着上了几天的考研课,发现也没有他想象得那么难。
他的智商虽然比不上其他陈家人,但也是中等偏上的程度,老师们授课方法很得当,他听课、做题并不觉得吃力。
在专业的选取上,陈修明选择了一个很冷门的专业,就业怕是很难就业了,因而报考的难度不算大。
陈修明选择它的理由也很简单——他喜欢这个专业。
当一个人专心做自己喜欢的事,朝向一个目标前进的时候,是不会觉得疲倦的,甚至会有一种整个人都在脱胎换骨的感觉。
白京是在一个阴雨天回来的,陈修明并不讨厌阴雨天,他甚至有些喜欢隔着窗户听雨声的。
这一天,陈修明端坐在窗户边,边听雨声边刷题,上好的中性笔断了墨,陈修明也跟着停了笔,想着甩几下再继续用,不经意间抬头,却看到了一身黑衣的白京。
他站在不远处,却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陈修明放下了笔,站直了身体,才对白京说:“你回来了?”
第88章
陈修明曾经想象过,他和白京再重逢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场景,他不是那种“e”人,很难表露出非常明显的欣喜若狂的情绪,但如果表情很冷淡的话,白京说不定会伤心的,那也不太合适。
陈修明在早上和晚上洗漱的时候,曾经对着镜子练习过表情,他一定是要笑着的。
然而,真的和白京重逢之后,他所做的预案、所练习的表情,竟然全都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懵”,第二反应则是绕过了桌子冲向白京——也刚好撞进了白京的怀里。
陈修明没来得及说哪怕一句话,嘴唇就被白京堵住了。
白京给了他一个激烈而漫长的吻,陈修明当然会用鼻孔呼吸,但白京亲得太急太凶了,他产生了短暂的眩晕。
然后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抱了起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压到了柔软的床上。
等他能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身上已经不着寸.缕.了。
“……你回来前也不发个消息。”
“太困了,”白京双手向后,给自己的长发扎了个马尾,“路上一直在睡。”
陈修明看着白京眼底的阴影,有些心情,不由问:“你这些天是不是都没怎么睡?”
“嗯,”白京单手撑在了陈修明的胸口上,“你还有精力问这个?”
陈修明握住了白京的手,说:“或许你应该先休息一会儿。”
“路上已经睡得够多了,”白京的额头近乎熟稔地贴上了陈修明的额头,“我想和你在一起。”
陈修明轻叹了一口气,抬头啄了下白京的嘴唇,问他:“重一点,还是轻一点?”
“你说呢?”白京咬了一口陈修明的嘴唇。
于是床幔摇曳,有情人共赴巫山云雨。
陈修明和白京足足胡闹了七八个小时,到最后还是陈修明喊了饿,白京才放过了他。
两个人躺在被子里,陈修明给陈谨发了消息,不到十分钟,陈修就带着人推着餐车进了房间。
陈修明和白京一起躺在床上吃过了夜宵,陈谨退出去的时候,甚至还贴心地帮忙换了计生用品。
“……”
陈修明的脸红得像苹果,他慢吞吞地向下滑,最后拉高了被子,试图掩耳盗铃,但白京的力气比他大,很轻松地把被子扯开了,又凑过来吻他。
“……你不累么?”陈修明躺在床上,宛如一条咸鱼。
“你那么美味,我不会觉得累。”白京轻笑出声,却不再亲陈修明,而是用手指按压着陈修明的太阳穴,“但明明好像累了,那今天就不继续了。”
“你这次能呆几天?”陈修明问出了他见到白京后就一直想问出的问题。
“三天,之后要去一次英国,不过我已经规划好了,以后每周我会抽出两天的时间,回国内陪你。”
“……之前不是说不能轻易回来么?”
“所以我一次性解决了有可能会影响到我来找你的麻烦。”
“你能详细说说么?”
“恐怕不能。”
“好吧,”陈修明也不怎么失望,“只要你平安回来就好,细节并不重要。”
“你今天开心么?”白京突兀地问。
“比较开心,因为你回来了。”陈修明实话实说。
“我如果详细说说,你很可能会不开心。”
“那就别说了。”
“但如果继续瞒着你,我又会觉得很愧疚,而且我有预感,你早晚会知道的,倒不如我坦白从宽了。”
陈修明打了个哈欠,说:“坦白从宽吧。”
“我有一位狂热的追求者,与我家世相当,我们两个家族的合作也颇为紧密。”
“你喜欢他么?”
“不喜欢。”
“你和他打起来了?”
“嗯,打起来了。”
“这和你之前回不来又有什么关系?”
“他会盯着我的每个休息日,如果我没有说得过去的理由,但离开了英国,他就会无差别地杀几个人。”
“……英国警方不管的么?”
“他有外交豁免权,而他杀的人,大多也是□□上的人,手上并不干净。”
“然后他用这个来威胁你?”
“我信仰上帝,并不愿意看到过多的杀戮,再加上白家主要的产业都在英国,大多数的时候,我不会离开英国。”
“……你没有试图反抗过么?”
“他曾经算是我的朋友,发疯的状态,刚持续不到一年。”
“你勉强容忍他,并且希望他能恢复到以前的模样?”陈修明有一点了解白京的想法了,“那你这次回去,怎么和他打起来了?”
“我已经结婚了,并不想和他有任何暧昧关系,即使是他单方面的,与我而言,也是一种耻辱和污点,”白京的语速很慢,边说边观察着陈修明的脸色,“我算了算时间,我可以挤出周末回国看你,但应付他是个难题,我不可能因为他的阻拦就和你两地分隔,让你等我很长、很长的时间。”
“然后,你选择干掉他?”
“最开始,我是选择和他正面谈判的,”白京轻描淡写地说,“在我刚刚处理完手上的棘手的事后,特地为他准备了十分钟的时间。”
“然后,谈判的结果不太好?”
“糟糕透顶,”白京握住了陈修明的手,缓慢而坚定地和他十指相扣,“他整个人的状态让我很厌恶,我意识到和他之间的争斗无法避免,要么,我把他踩到泥地里,要么,他把我踩到泥地里……”
“但最后,你赢了。”陈修明攥紧了白京的手。
“我赢了,我从公海的游轮上全身而退,顺利地来找你了。”
陈修明有很多想说的话,事实上,他的脑子在听完这个故事后,被各种各样的情绪所裹挟。
他花费了一些时间,压下了那些复杂的情绪,问出了他最想稳定问题:“你在英国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不去和那个人正面斗争,而是虚与委蛇,维持表面的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