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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生(无穷山色)


外勤队训练有素地冲了上去,却被溃逃的人流挡住了前路,一时前进不能。
“救人!”孙凌那一下摔得太狠,头还有些发懵,应该是轻微脑震荡了,他在陈绛竹的搀扶下东倒西歪地站直了身子,推了一把呆站着的小外勤,几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在喊:“还在等什么!快救人!”
发愣的小外勤如梦方醒,忙去检查女孩的情况。
那个“儿童鬼”的等级不高,轻易就被先赶到的外勤擒住,塞进了瓷瓶里,女孩却看着不好,脖子上的窟窿还在止不住地流血,像一条被割喉了的鸡,本能地在地上扑腾,眼底的光越来越散。
小外勤满头大汗地捂着她的伤口,蹭了一身的血,猛地被一双手大力地推开——女孩的同伴在最初的恐惧之后又折回来了,她扑在朋友身上,亦步亦趋地跟着着急救人员把人搬上救护车,茫然地追了几步,忽然转身,气势汹汹地朝着凶手的方向去了。
运送瓷瓶的那个外勤在看清她狰狞的表情后下意识加快了脚步,护着“儿童鬼”躲上了车,小外勤唯恐横生枝节,连忙拦住了她:“这位女士……”
“给我滚开!”女伴推不开他,举起背包恶狠狠地甩了过去,小外勤一闪身躲开,肩带蹭着他的头发飞了出去,“砰!”地砸在墙上,侧兜里的荧光棒掉了出来,塑料壳子被愤怒的主人摔了个无辜无奈的粉身碎骨,露出了里面闪闪发光的彩色小灯泡。
“你们为什么不杀了他!他是凶手啊!”女伴指着小外勤身后紧闭的车门,仇恨地质问道,“杀人难道不用偿命么?你们这是在包庇罪犯!”
小外勤笨拙地张开双臂,挡在她面前,像一只僵硬的老母鸡,张口结舌道:“可是……”
可是那些恶鬼也是受害者啊……
在今天之前,他们也是彻头彻尾的良民,甚至在调查局条条框框的约束下,活得远比普通人要谨小慎微得多——他们不能轻易更换住处,因为驱邪师会定期上门查访,检查是否有违规物品私藏,周围发生了案子,警察在根据现场痕迹抽丝剥茧前,一定会先把他们的生活轨迹查个底朝天,他们在光天化日下行走,永远会因为与众不同的形象而备受“关注”,那些或好奇或惊吓的目光如影随形,钉在他们透明的躯体上,迫使他们要想安静地走一段路,就得把全身上下包裹起来,做个缩头缩脑、格格不入的“怪人”。
谁让他们是“少数”呢?这世上的规则与秩序,从来都是“多数派”的游戏,是不会欢迎他们这些人微言轻的小众群体加入的——至少目前的当权派里,就没有哪个位高权重者是恶鬼出身的。
更何况,死后化身为鬼的那些人,生前总是有这些那些的不如意,接着,强大的力量招呼不打地进入这些失意者的身体里,就像在一群羔羊似的手无寸铁的人们中,突然有人摸出一把枪,就算没有伤人,也奈何不了在枪声响起的刹那,被戒备森严的围观者不由分说地冠上“杀人犯”的罪名。
恶鬼的存在,从始至终都是社会的不稳定因素。
这一点不用特地指出,身在漩涡中的个体自能心领神会。他们知道生存不易,普通人也知道,所以或是有意或是无意的,两边都在不遗余力地暗示自己——别太神经过敏了,恶鬼没什么可怕的,普通人可以放心和他们相处,安全方面绝对不会出问题——基于此,大量的灵异小说应运而生,走近千家万户,各种惊险离奇的故事将恶鬼包装成了“全民偶像”,他们潜在的威胁也被人们的走歪了的关注点覆盖。恶鬼则无怨无悔地接受监管,展现自己温顺的、可控的一面,终于挣得了一个小小的生存角落。
然而,在某个风平浪静的午后,“轰”的一下,突如其来的,他们战战兢兢维持着的假相被毫无保留地撕扯了下来,只是一瞬间,曾经所有自愿背负枷锁、小心翼翼才能得来的成果,就都付诸东流。
对神志不清的恶鬼而言,人气越旺,对他们的吸引力越大。聚集了大批观众的体育馆自然成了焦点,接二连三的恶鬼落下,睁着混浊的双眼,在场馆外开启了专属捕猎场,急救人员不顾现场还没清理干净就冲了进来,抬着担架流水般来来回回。
同一时间,相似的情境在农贸市场外上演,这个之前给孙凌打来求助电话的地方被常徽接管了,而今已经一片狼藉,水箱被打翻了,几条濒死的活鱼奄奄一息地拍着尾巴,蔬菜水果倾倒在地,被四散奔逃的人们踩成了一摊黑乎乎的烂泥,肉食品店的气味和空气中的血腥味不分彼此地混在一起,合成一股令人作呕的腥味。
男孩被咬下了一只脚,他的父亲强撑着把儿子送上救护车,在请求随车被拒后,扭头就对刚才帮忙抱着孩子的常徽挥拳相向:“你们难道都是废物么!”
常徽的指缝间还残留着滴滴答答的粘稠血迹,一半来自他被咬伤的手腕,一半来自那个断脚的小男孩,他一个趔趄站稳了,沉默地垂着头,逆来顺受地接受了这位无助的父亲劈头盖脸的怒火,一个字都没有辩解。
……因为他们确实无能为力啊。
哪怕奋不顾身,把自己的性命也搭在这里,也没有办法力挽狂澜,终止这场乱局。毕竟,他们的敌人可不是没名没姓的小喽啰,而是大名鼎鼎的鬼王啊!凡人的力量是那么渺小,根本不是他的一合之敌。
他们真的已经尽力了!
流血事件在林州市各地井喷式出现,暴力和犯罪紧随其后,不光是远道而来的恶鬼,许多普通人也顺势拥抱了这场混乱——趁乱勒索抢劫的、砸开超市囤积物资的、还有浑水摸鱼兜售各种防身符咒,只有想不到,没有看不到,乱相千奇百怪,应有尽有。
“要尽快了。”千里之外,晏灵修低声说。
岩壁上万千藤条垂下,赭褐色的痕迹印在叶片上,晏灵修伸手握了一满把,掌心感受到枝条半是柔韧半是干枯的质感,略有点晃神。
他模糊想起来,自己当年跌跌撞撞地走到这面石壁下时,体力不支扶了一把,似乎就是这样的感觉。
孟云君问:“你需要多长时间?”
“说不准,”晏灵修冷静道,“也许真的死在这儿了呢?”
“死”这个字眼蓦地刺了孟云君一下,尤其是马上就要看到晏灵修尸身的现在。他呼吸一滞,疾言厉色回道:“怎么口无遮拦的!”
晏灵修无所谓地笑了一下,从善如流地改口:“好吧,讨个口彩,一定会成功的。另外,大师兄——麻烦你找一下洞口,我不记得位置了。”
孟云君:“……”
他闭闭眼,没有再打破晏灵修刻意保持的平静氛围,走上前去,依次在岩壁不同方位拍了拍,早先楔在里面的阵法牌被一股无形的力缓缓“推”了出来,当啷掉在地上。
接着,仿佛是被橡皮擦过一样,原本完好无缺的岩壁上渐渐浮现出一个幽深的山洞,气息森冷,晏灵修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他顿了顿,走了进去。
千年不断的水滴声依然如旧,滴答滴答地徘徊在耳边,晏灵修终于不再发惊人之言了,整个人完完全全静了下来,也走得很稳,一步一步走踩的扎扎实实,仿佛正在着意品味上一次进来时的心情。
在他身后,孟云君抽出一张符纸,轻轻往空中一丢,霎时变化出许多闪闪发亮的“萤火虫”,尾部坠着橙色的光,星星点点,随着晏灵修的步伐游走在周围。
被那么多温暖的色彩照亮,这条孤寂的、通往他死生之地的石道,似乎也因此成了一盏无与伦比的巨大灯笼,沾上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梦幻感觉。
不知不觉,血色染上了他的衣角,波澜翻涌着蔓延开来,头发悄然垂到了他的腰间……生活在人群的那些日子给他留下的改变越来越少,他仿佛“返璞归真”一样,重新回到了过去千年在离群索居的时候,侧颜轻描淡写的,似乎想了很多东西,有似乎什么都没想。
在彻底恢复厉鬼形态时,晏灵修见到了自己的“尸体”。
晏灵修以前不喜欢照镜子,对着镜面反射出的倒影,他总是认不出“自己”……他不知道这是谁,不知道这个人想要什么,不知道他为什么活着。他也说不出“我知道那就是我自己”——因为那上面照出来的只是他的皮囊,而这具皮囊里居住了两个灵魂。
有史以来,晏灵修还是头一回这么认真地观察自己,看深深地没进他心口的长剑,看他紧闭的双眼和散乱铺开的长发,一行触目惊心的血痕滑过他的脸颊,还没干,透着润润的湿,与细长的眼角相连,似乎是一行血泪。强烈的色彩对比刺人眼,就构成了某种令人震撼的冲击力。
“我要开始了。”他的声音碰撞在空荡荡的石洞中。
“你死了,我也活不了。”孟云君说,“人间黄泉,我会等你的。”
晏灵修回头看他,苍白的脸上绽放出一个稍纵即逝的笑,明亮的橙光折射进他那双玻璃似的眼珠里,隐约间,竟好似泛起了柔软的活气。
“我不会输的。”
他说完,抬手握住剑柄,不可动摇地将不尘拔了出来。
金铁般的剑鸣蓦地响起,晏灵修的身形一闪,遁入了地上那具尚未恢复声息的躯壳里。
孟云君下意识上前一步,但忽然间,坚实的地面变得柔软非常,他一脚踏空,猝不及防地掉了下去。
“——噗通!”
夏日蝉鸣瞬间被咕噜咕噜的流水声代替,孟云君飞快地反应过来,屏住呼吸,向更深处潜去。
那里,一个有着圆圆猫儿眼的孩子沉在水底,正在安静地向上望着。
孟云君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遥远的水面像一副精美的抽象水彩,无时无刻不在变幻着,美得让人沉醉。
在濒死的窒息感将他淹没之前,孟云君伸出同样回到少年时的手,拉住了晏灵修。

第145章 千载旦暮犹一瞬
水上和水下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世界,风声、鸟雀的鸣叫、还有远近弟子奔跑打闹的声音,在此时变成了单纯的水流哗哗声。
视野能看见的东西也少了很多,但光线由于为水的折射变得扭曲,也因此形成了一种格外变化莫测的、奇特的美丽。
紧接着,就是孟云君经常能在晏灵修身上感受到的,宛如孤独本身的冰冷。
体温在一丝一丝地被剥夺,晏灵修躺在阳光照不到的湖底,像个单薄的影子,安静地注视着他向自己游来。
没有等多久,很快孟云君就握住了他的手,就好像是凭空触动了什么机关一样,无动于衷的人偶被注入了生命力,晏灵修顺从地被他带动着浮上水面,穿过被澄明的阳光照得透亮的浅水层,踉跄地扑倒在岸边。
逃离了犹如冬日冰雪般死寂的水底,清苦的草药香迎面撞了上来,孟云君望见远处水中半池子的莲叶,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正置身于何处。
“这里是……”
“所以,是连周围的环境都没看清楚就下去救我了吗?”晏灵修观察着他的反应,饶有趣味地笑了一下。他在水里趟了一回,全身都湿透了,几缕头发水淋淋地贴在脸颊上,分明身体还是六七岁的样子,但神情却毫无疑问是属于千年后的厉鬼的晏灵修的,那种根深蒂固的冷淡和漠不关心,反复出现在经年困扰孟云君的梦魇中。
可而今那双比起青年后轮廓更圆润的眼睛里,却隐隐多了一抹解脱的轻松。
……像是奔波了很久的远行客终于到达梦想之地,精疲力尽地躺下,鼻尖充斥着泥土湿润的气息,花草围绕在他身边,在细风中轻轻摇曳。
就算一觉醒来天崩地裂,也打扰不了他沉睡过去的安宁和满足。
孟云君呆呆地看着他,感觉到了什么,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大师兄,我知道你一直有遗憾。”晏灵修这样说着,旁边波光粼粼的湖面在他的侧脸上投下碎金似的光点。
“你一直在想,当年要是能再多关注我一些就好了,要是能再多陪我一段时间就好了,要是自己能做得更完美……那后来的事情也许就不会发生。”
“……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孟云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假如现实里我这么和你说,你肯定觉得不耐烦,听也不愿意听。”
“毕竟‘往事不可谏’,过去的事,再怎么遗憾也无法弥补,唯一能做的就是抬头向前看。”晏灵修笑了起来,水珠无声地滑过他的眼角,拖出一道银亮的痕迹,像迟来的眼泪,“但既然是幻境,还不许我做几个白日梦吗?”
孟云君喉头动了动,声音干涩地问道:“你抽得开身吗?”
“构造一个幻境而已,算不得什么。”晏灵修叹了口气,“再者,阎扶快要过来了,我总不能把你放在那边干等着吧?”
他把手伸到孟云君面前,无言地发出邀请,而孟云君不论什么时候,都不会让他等太久。
掌心相贴的刹那,晏灵修蓦地把他扯下来,两个小孩拥抱在一起,骨碌碌滚进了水里。
孟云君下意识屏住呼吸,但下一瞬,都消失在一片茫茫的白雾中,此间情境崩溃,孟云君毫无抵抗地掉入了另一重幻境里。
那是后山如云似雪的梨花树,他提着一盏琉璃灯,遇见了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小师弟,为他捡起落了满地的花瓣后,没有擦肩走过,而是在梨花树下席地而坐,“守株待兔”地等候到半夜,才把别扭又防备的小少年等了下来,牵着他回天枢院,把一包袱早已蔫了的花瓣送进后厨。两人自食其力地点火架蒸锅,在把伙房搞得一团乱后,终于在天蒙蒙亮时,让晏灵修尝到了为数不多能让他回忆起童年时光的蒸花饼。
藏书楼里气氛庄严厚重,细小的尘埃在阳光下沉沉浮浮,孟云君找到上次晏灵修还没看完的书,把记录了各种血腥秘法的古籍替换成了时下流行的话本。晏灵修翻开时,先是本能地一愣,然后猛地抬头,在手中古籍空出的间隙里,望见了书架对面孟云君弯起的眼睛。
莽莽苍苍的深山中,晏灵修腰间挂着一截绳子,从悬崖上滑下,去取保存在岩壁洞窟里的秘籍,半途上不小心绳子磨断了,他立刻经验丰富地缩起身体,做好了掉下去跌断推跌断胳膊的准备,可这时坠落却突然中止了,他一点一点被拉回了悬崖上。孟云君冲他挥挥手打招呼,筋疲力尽地摊开手脚躺倒了。晏灵修迟疑了一下,还是暂时放下了念念不忘的秘籍,坐到了草地上,和他一起望向悠悠飘转的白云柳絮。
还有最后的最后,晏灵修避世不出的一千年里,身边除了心智受损的树灵,还多了一个不请自来的孟云君。他把凄凉萧条的荒野收拾一番,紧挨着槐树搭了一个茅草屋,树灵看不惯外人侵占他的领地,整日上门挑衅,又被孟云君用新酿的梅子酒哄好,晏灵修就高坐在树梢上百无聊赖地旁观。冬日大雪压塌了茅草屋,孟云君临时把住所搬到了树上,树灵用经冬不落的枝叶给他围了一个小小的树屋,一人一鬼一猫窝在里面倒也不觉得冷。听一夜雪落,翌日满山裹素……
晏灵修的记忆被他丢弃过一次,七零八落地找回来后,缝缝补补又用了起来,那些他曾经最不堪回首、最无望又孤独的岁月,全都毫无保留地向孟云君敞开,随他来去自由。
于是,每一次坠落悬崖的瞬间,每一个流落异乡、枯坐到天明的夜晚,都能有人握住他的手,把他从深渊里拉上来,对他说一句:“不要怕,你没有错。”
就像孟云君真的陪伴了他这么多年。
就像这样,过去就再无缺憾了一样。
千载旦暮,恍如一瞬。
孟云君站在幻境的终点,不知不觉落下泪来。
晏灵修这个人表达说什么,从来都是无声无息的,远看时总让人误以为是一片沉默的雪,靠近了才发现是一丛静谧燃烧的火,因为太烫,太浓郁,烧得他自己也忘却了色泽。
唯在触碰的一瞬间,才“轰”的一声,纷纷扬扬地挥洒开来,一切有形或无形的壁垒屏障都随之摧毁于无形,一切退却和胆怯也都在这声巨响中被炙烤成灰烬。
这世上许多牵连总是难说出个所以然来,有时乍然相逢,仅仅一面之缘,却偏能牵肠挂肚、侵皮入骨,从少年折花至白首如新,哪怕半路上分道扬镳,也往往殊途同归。
回首望去,好似轰然推开一间旧室,望见阳光下微尘起伏不定,簌簌落在他们走过的漫漫长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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