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嶷举着手电筒四下看,没有发现身体。这学校除了那厕所女尸,难道还有什么恐怖的厉鬼,把江老师斩首,头颅留在这儿,身体不知拖到哪儿去了。书架另一侧传出小白低低的惊呼,几人过去一看,只见角落里堆着两具腐烂的尸体。
“这是麻花的同事,”小白捂着嘴道,“他们出去找路就失踪了。”
他忍着腹部的疼痛,仔细看了看角落,松了一口气道:“大王不在这儿,是不是说明他可能还活着?”
张嶷叹了口气,拍了拍他肩头表示安慰。姜也蹲在地上仔细查看,没有粘液痕迹了,他一时间失去了方向。其实还有一个选择,那具女尸身上也有螾,可以挖开她的脑袋看一看。但是那具女尸的攻击性太强,打又打不废,一个人恐怕难以制服。在场的人里,只靳非泽和他的妹妹能帮忙,可若他不允许,恐怕妹妹也不会帮忙。
要向他求助么?姜也不动声色地看了看那个百无聊赖闲逛的家伙,想起他舔自己肩头的模样。
心脏停跳了一拍。
算了,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张嶷说:“这里有水南女校的档案,要不要翻翻看?如果查清楚水南女校沦为禁区的前因后果,说不定能帮你找到螾。”
姜也翻看档案室里存储的校刊,好几期都在说学校虫患的事。
“宿舍惊现大黑虫,学校不作为引起众怒。”
校刊上大多登载学生的优秀文章,比较有用的信息只有这么一条。墙上还贴了几张报纸,说的是同一件事——
“同仁医院一具女尸离奇失踪。”
“失踪女孩的父亲悬赏寻尸。”
张嶷那边找到了一张SD卡,标识的日期是这档案室里所有档案日期里最新的,2010年5月31日。小白正好有一台数码相机,姜也把SD卡插进相机,相机里多了五个视频。点开时间最早的一个,黑暗的相机屏上有了画面。
画面中心是一个面容苍白的女孩,似乎被什么人围困在墙角,低着头瑟瑟发抖。
“你妈妈不是学校的清洁工吗?宿舍有虫子,为什么不管?”画面外伸出一只手,用力点着她额头。
“别碰她,她可脏了。”又有个声音道,“她和她妈都是乡下来的,她就是因为她妈当清洁工,学校才特别准许她进来读书。你看她,天天穿校服,多少天没洗了,身上一股味儿。”
“是啊,臭死了,难怪他们母女能忍那些大黑虫,因为他们本来就脏。”
有人问:“你们一来学校就闹虫子,那些虫子是不是你和你妈从乡下带来的?”
女孩儿摇着头,双目含泪,“不是的。”
“不是?”有人拔高了调,“天天装成一朵白莲花,在老师面前装可怜。你们脏不拉几的,虫子就是你们带过来的。”
画面中有个红头发的女学生掏出个塑料盒子,里面装着几条肉乎乎的螾。她用筷子把螾夹出来,那黑色长虫在筷子尖端乱颤挣扎。另有几个女学生把角落里的女孩儿摁住,强迫她张开嘴巴。
执筷的女学生道:“啊——嘴巴张大,别逼我们动手啊。”
女孩望着那向她靠近的黑虫,脸上充满绝望,她极力闭紧嘴,却终是被几个人用铁钳子伸进她口中,强迫她张嘴。筷子离她越来越近,她黑色眼眸倒映出螾蠕动的黑毛。
“洪盈盈,你们在干什么!”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厉喝。
视频一晃,摄像头对准了远处,教室门口站着一个高挑的女生。她身高起码有一米七,扎一束简简单单的马尾,不施粉黛,一张清水脸子,眉目清爽秀丽。张嶷一眼就认出她来了,低声道:“是荣誉栏里那个三好学生,江小冉。”
拍视频的也认出了她,把摄像机放在桌面上,道:“江小冉,你不要多管闲事。”
“你们把手撒开。”江小冉走过来道。
摄像头拍到了这边三个霸凌人的女生,她们对视了一眼,其中那个红头发的洪盈盈对江小冉道:“昨天刚把我姐妹揍了一顿,你他妈当英雄当上瘾了?信不信我弄你啊。”
江小冉把那个被霸凌的女生拽出来,说:“美兰是我闺蜜,我不可能看着她被你们欺负。你们三个人,我们两个人,三对二,我还练过跆拳道,你们不一定能赢。”
“你他妈真有病,和这个臭气熏天的婊子当闺蜜。”霸凌者中的一个骂道。
“我不欺负你们,”另有个女生哼道,“江小冉你今天给我们磕一个,我们放你们走。”
美兰缩在江小冉后面说:“小冉,不要和她们硬来。”
江小冉说:“你不要怕,你越怕她们越来劲。就算打不过,也要咬下她们一块肉,她们痛了才知道你不好欺负,下次不敢来招你。再说了,我在呢,别怕,我给你撑腰。”
美兰不住摇头,“我不行的,小冉,我真的不行的。”
江小冉转头对她们说:“你们给我磕一个,今天的事我不告诉老师。”
三个女生又对看了一眼,同时冲了上去。江小冉和他们打作一团,江小冉明显练过跆拳道,几脚把两个女生踹了出去。但一个人终究敌不过三个人,渐渐落了下风,有些力不从心了。
江小冉扭头喊美兰:“你帮我把那个最矮的拉住!”
美兰急得团团转,两眼汩汩冒泪,她想冲上去,又害怕,不停地说:“我不行的,我会被打死的。”
江小冉被那三个人抓住了,之前拿虫子的洪盈盈被揍得皮开肉绽,龇牙咧嘴。她重新拿起装着虫子的塑料盒,夹出一条黑虫往江小冉面前凑,“妈的,你爱出头是不是,这虫子你替她吃。”
江小冉仍盯着美兰,“美兰!你只要拉住一个,剩下两个打不过我。”
美兰哭着摇头,涕泪横流地鞠了一躬,喊道:“对不起!”
她扭身跑了。
江小冉望着她的背影,表情很失望。筷子夹着虫子伸到了她眼前,她并不避让,一拧身子,两个押住她的少女被她掼到一起,头碰头,撞得眼冒金星。江小冉站了起来,揉了揉被压疼的肩膀,挥拳打在前面那红发女生的脸上。洪盈盈被她揍得直接趴在地上,呜呜喊疼。
江小冉拍了拍自己裙摆上的灰,说:“本来只是想鼓励美兰奋起反抗,你还真的以为我打不过你们?”
第一个视频到这里结束,姜也又打开第二个视频。
视频里是一个偷拍的角度,四周人声鼎沸,大家端着食盘来来去去。看样子,这里似乎是食堂。洪盈盈脸上贴着创口贴,阴着脸把手里的饭盒交给美兰,道:“菜里拌了那种黑虫,你给江小冉吃下去,我就介绍你跟我哥认识。我知道你喜欢我哥,但你要明白,我哥是他们中学的第一名,将来要考首都大学的,你这种人根本没有机会接近他,只有这一次机会,你干不干?”
美兰踌躇着,“我……我……”
“不干拉倒。”
洪盈盈转身要走,美兰却又忽然伸出手,接过她手里的饭盒,犹豫着问:“这虫子没有毒吧?”
“放心,我们就是为了恶心江小冉一下。蟑螂吃了都不会死,这个虫子顶多让她拉肚子。”
美兰深吸了一口气,道:“好。”
洪盈盈又把摄像机递给她,“证明给我们看,没看到她吃我不会带你去见我哥。”
美兰拿走了饭盒和摄像机,找了张桌子坐下,摄像机放进桌上的包包,拉链微微拉开,留出摄像的口子。她低头坐在偌大的食堂,一个人一张桌子。没有谁愿意和她同坐,同学们路过她的时候都捂着鼻子,仿佛她是个臭气熏天的垃圾。江小冉过来了,旁若无人坐在她对面,众人纷纷侧目,嘀嘀咕咕,江小冉当她们是空气,统统无视。
“小冉,你对我太好了,不值得。”美兰小声说。
江小冉道:“你要是觉得对不起我,就勇敢一点啊美兰。”
美兰含着泪,缓缓推出手里的饭盒。
“我妈妈做的,让我送给你道歉,小冉,你愿意吃吗?”
江小冉灿然一笑,“当然愿意啊,谢啦。”
她正要接过饭盒,美兰咬了咬嘴唇,忽然又收回来。大概是捱不过良心的谴责,她最终还是决定不送这个饭盒。
她低声说:“我……我家厨房很多虫子,还是算了。”
江小冉却把饭盒拿了过来,揭开盖,一勺一勺大口吃了起来。
“干嘛啊,阿姨做给我的,不许抢我的饭。”她吃饭极快,三两下就清空了饭盒,还把饭盒倒过来给美兰看。她笑着,一口白牙粲然生光,道:“看,吃光啦!”
第99章 职工条例
姜也、张嶷和靳非泽他们几个围在书架边上看视频,小白本来也想跟着看,可是站着太难受,他肚子上的伤口疼,胃也十分难受,只好捂着伤口,坐在档案室里头的门边休息。那视频不知道多长,他们看了半天都没看完,小白等得发困,上下眼皮打架。半梦半醒间,他忽然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
“——小白。”
声音好熟悉,是谁?那人压着嗓子,声音刻意放低。
“——小白。”
是大王!小白一个激灵猛然惊醒,朝声音的来处张望。声音好像是打门里来的,档案室里面还有一个小隔间,锁着门,刚刚他们巡视一圈没有找到钥匙,就暂时放弃搜寻隔间。隔着门,模模糊糊能听见大王在叫他。大王在这上了锁的隔间里面?或许大王和麻花的同事一样,是被厉鬼抓来的。麻花的同事运气不好,被开膛破肚遭了殃,而大王还活着,正好碰见他们进入档案室!
这么一想,小白觉得很有道理,高兴极了,连忙扶着墙站起来,想找人想办法把门打开。然而他刚刚起身,原本还锁着的门就吱呀一声自动打开,开了一条窄窄的细缝。小白拿起手电筒,粲白的光打进门缝,照出一双呆滞的眼睛。只见那黑缝儿里露出大王的一双眼,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小白。”大王喊他。
小白看他脸色不对劲,这么苍白,多半是受伤了,正想叫人来帮忙,却见大王的脸一退,没入了门后的黑暗。
“大王?”小白一愣,赶到门边,“大王,你去哪儿?”
他下意识想探头进去看,想起麻花的死状,没敢探头,直接开了门。门里黑洞洞的,有一股死老鼠的臭味,手电筒的光在里面逡巡,停在角落的书架边上,大王躲在书架后面,探出一张惨白的脸庞,正盯着他喊:“小白。”
“大王,你怎么了?”小白皱着眉问。
大王朝他招手,意思是要他过去。
大王躲躲闪闪的,小白想了想,觉得他大概是不信任姜也他们,便解释道:“临时工大哥他们是好人,他们救了我,你出来,我请他们带我们出去。”
大王不肯出来,固执地向他招着手。
这模样怪熟悉的,小白总觉得在哪见过,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可又不知道哪里怪。他回头看了看,自己和姜也他们已经有一段距离了。他和姜也他们之间隔了个塞满档案资料的书架,他再往前走一步,就会进入姜也视线的盲区。
他盯着大王看,努力思索他感到奇怪的原因。片刻之后,他想到了,大王这个偷窥的样子,与江老师初次见面极为相似。他蓦然感到毛骨悚然,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身后有个人抵住他后腰,他打了个冷战,却看到了靳非泽。
靳非泽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不要说话哦。”
“嘘。”张嶷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到门边来了,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白的余光看见,姜也如猫一般伏低身子,无声无息地潜入了黑暗的隔间。
大王的目光净盯着他的手电筒,没看见光下阴影处姜也的动作。姜也手脚并用伏在地上爬,如同伏击猎物的虎豹。只见他靠近书架,出手如电,一把擒住大王的脖子,把人给拖了出来。
大王发出一声高亢的尖叫,整个人暴露在手电筒光下。他的身体莫名其妙矮胖了不少,和他的脑袋十分不协调,身材竟然和江老师有些相似。不对,那根本不是大王的身体!这个想法刚出现在脑海,便见大王的脑袋皮球一样从脖子上滚落在地,骨碌碌滚到小白脚边。如此近的距离,小白才看见大王脸上的尸斑,和他已经浑浊的双眼。
小白捂住嘴,泪水滚滚而落。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大王的头颅被江老师顶在了脖子上!
“他在骗你过去,你过去就完蛋了。”张嶷啧啧感叹,“感觉我们遇到的鬼越来越聪明了,现在这个居然还会骗人。”
姜也把江老师的身体按住了,李妙妙端来了他的头颅,啪叽插在他脖子上。头颅插反了,脸与背部的方向一致,李妙妙又调整了一下,把他的脑袋转了180度。
“你是不是食用过螾?”姜也问。
江老师不吭声。
他的脑袋摘下去又安回来,感觉不太灵光了。
“螾在哪里?”姜也继续逼问。
江老师仍旧不说话,他双目发直,根本不像活人。
靳非泽笑着说:“你没办法拷问一个已经死掉的人。”
“你有办法?”姜也蹙眉问。
“当然。”靳非泽笑意温柔。
姜也让开身,靳非泽蹲在江老师身边,让李妙妙放下背包。靳非泽从里面取出医用手套,又取出一把锋利的折刀。姜也以为他要严刑拷打,谁知他把折刀戳入江老师腹部,向下一划,江老师的肚子开了一个血淋淋的口子。
姜也:“……”
小白脸色苍白,差点呕吐。
靳非泽又拿出一把剪刀,剪开江老师的胃袋,探进里面掏了掏,掏出一捧砂砾似的虫卵。
靳非泽的表情十分嫌弃,道:“小也,这都是为了你。”
“我不是姜也。”姜也再次强调,他蹲下身查看虫卵,都是被冻过的,尚未成熟,还没有长出螾。姜也偏过脸看了看被剖了肚子还一脸麻木的江老师,对靳非泽道:“帮他缝起来吧。”
靳非泽丢了剪刀,笑眯眯道:“我的小也和我上过床,我愿意帮他忙,你呢,凭什么让我帮忙?”
张嶷震惊了,“你俩上过床!?”
李妙妙的眼睛也瞪得溜圆。
“……”姜也拧着眉,下意识脱口而出,“我没有和你上过床。”
“咦,”靳非泽歪了歪头,疑惑地问,“你不是说你不是姜也么?”
“我……”姜也想说什么,又卡了壳。
没错,他不是姜也,他为什么要反驳?有种奇怪的感觉充斥他的胸腑,如鲠在喉。他闭了闭眼,再次确定自己的认知,他不是姜也,他是江燃。
“要我帮忙,不是姜也也可以,”靳非泽注视他漆黑冰凉的眼眸,柔声道,“和我上床吧。姜也欠下的债,你替他还,我对你比对他更好。”靳非泽眉眼弯弯,问,“好不好?”
姜也蓦然压下眉宇,没来由地感到愤怒,恨不得把眼前靳非泽这张俊美的脸蛋揍成猪头。为什么这么生气,姜也自己也说不清楚,总而言之,就是很生气!
“离、我、远、点。”
姜也忍着愠怒,不再搭理他,自己取出针线,帮江老师缝起肚子。
接下来,无论靳非泽说什么他都不理他了。姜也继续问江老师话:“你叫什么名字?”
江老师没反应。
“江小冉是你什么人?”姜也再问。
这次江老师有了反应,他转了转僵硬的眼球,说:“小冉……”
“你是她父亲?”姜也猜测,“你为什么要把误入禁区的人都带往宿舍?”
他呆呆地喃喃:“我要遵守《教职工安全条例》……必须遵守《条例》,必须遵守……”
“《教职工安全条例》?”张嶷愣了,“《安全条例》还有教职工版本?”
姜也搜了搜江老师的口袋,找出一张陈旧的破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许多字,这些字犹如鬼画符一般,杂草一样乱七八糟。
“这是什么字?”小白说,“写得太草了,看不懂。”
“这字不是太草,”张嶷把纸接过来,放在光下看,“这压根不是阳间字。”
“什么?”
张嶷摇头晃脑,“这是阴文。你们听说过‘青辞’没有?古代的道士写给上天的文书叫做‘青辞’,写那种文书不能用正常的文字,必须使用阴文,人和鬼神的文字不一样,写阴文鬼神才能看懂。会阴文的人极少极少,你们运气不错,哥这个天师府的继承人刚好会点儿。”
“翻译。”姜也道。
“行行行,我看看。”张嶷把条例一条一条念了出来——
1、本校有教职工、学生、游客和祂四种生物。学生必须进入宿舍休息,祂需要源源不断的祭品。游客不需要睡觉,不用管。如果你感觉到祂的存在,请尽快离开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