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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祟(杨溯)


“哪有?”司机望向车外,“没啊。”
“那有个女的,你没看见吗?”
“哪有啊!”司机烦了,“去去去,别妨碍我开车。”
姜也坐回原位,再下一站他就要下车了,岂不是刚好会碰见那个女鬼?他掏出手机,拨打小刘的电话,关机了,估计已经上了飞机。姜也又打张队长的电话,打不通。
眼看里终点站越来越近,姜也又走到司机身边,说:“抱歉,司机叔叔,我坐过站了,可以让我在这里下车吗?”
“不行。”司机摇头,“你到了下一站,再搭公交坐回去。”
“通融一下吧,这条路没有监控。”
“不行不行,我们有规定,这是不行的!”司机油盐不进,怎么也不肯。
前方有人在路边招手拦车,姜也正想办法怎么才能让司机停车,司机忽然把车给停了。拦车的人上了车,笑眯眯地说:“谢谢司机叔叔。”
姜也定睛一看,竟是靳非泽。
“哎呀,下次可不敢这样了,”司机埋怨他,“如果被上司知道,叔叔要被罚钱的。要不是你这个后生仔长得靓,叔叔才不停车。”
姜也:“……”
刚刚司机为什么不给他停?长得好看有特权吗?
靳非泽又道了声谢,转眼看姜也,“好巧,你的吉他学得怎么样?”
他正要下车,靳非泽拉住他,“你去哪?”
这么一耽搁,车子又开动了。姜也蹙眉,靳非泽看他神色不豫,笑了笑,坐在他旁边低头玩手机。姜也不想跟他坐一块儿,站起身,换了个旁边有人的座位。靳非泽也不介意,唇角微弯,没有半分恼怒的模样。车到了终点站,姜也侧头看窗外,站台上空空如也,那个红衣女人不见了。
“你在找什么?”身边忽然响起靳非泽的声音。
姜也抬头,他立在他跟前,笑容温和。
姜也偏过头,说:“找鬼。”
“嗯?”靳非泽问,“又遇见无头尸了?”
姜也摇头,拧眉不语。
他回公寓,靳非泽跟在他身后,不远不近。进了公寓狭窄的走廊,走廊里莫名其妙多了许多供灯,摆在楼梯两侧,把楼道照得彤红一片。上到五楼,姜也看到501门口摆了张檀木供桌,上面放着一个女人的遗照和香炉,两侧摆着花圈。
他上楼梯,靳非泽停在五楼过道,抽出桌上的线香,给女人上香。
靳非泽说:“她是501的住户,抑郁跳楼去世了,今天是她的头七。头七回魂,她家人给她摆了灯,指引她回家。”他递给姜也三根线香,“要不要拜一拜?”
姜也不搭理他,直接上楼回家。他准备换衣裳,走到窗边拉窗帘,忽见楼下街边立着个红衣女人。她依旧背对着大路,她窈窕的背影和漆黑的后脑勺给夜色平添一种诡异。晚风吹进窗纱,姜也后脖子发凉。
今天是501阿姨的头七,难道那女鬼是阿姨?
他拉起窗帘,打开电脑,查询七天前的跳楼案。第一人民医院的抑郁症患者自杀新闻在搜索第一条,说有个女人跳楼了,脸着地,摔得稀巴烂,惨不忍睹。难道这就是她不愿意露脸的原因?
姜也拨张队长的电话,这次终于拨通了。
“我被跟踪了,现在那个人在楼下。”
张阳回复:“我知道了,我立刻派人去,在家呆着,哪也不要去。”
姜也去洗澡,洗完澡出来,接到了张阳的信息。张阳说没找到跟踪者,但已经派了便衣警察在楼下看着,李妙妙那边也派人去看着了,让姜也不用担心。姜也盯着信息看了半天,总觉得这帮人不大靠谱。司机看不到女鬼,只有他能看见,这女鬼正常人或许对付不了。他打开美团外卖,买了几张平安符,让骑手贴在他门口。
他把窗帘拉开一角,目光投下楼。靳非泽正在楼下丢垃圾,那女鬼不见了。
姜也皱了皱眉。
他睡不着觉,准备熬夜打游戏。原本习惯不开灯,今天破例开了灯。屋子亮堂堂,电脑的声音也放到最大,心里多了几分安全感。他打了几局游戏,彻底把女鬼抛之脑后,没注意到时针一点一点腾挪,咔哒一声,指向了十二点。瞬息之间,屋里的灯全灭了。客厅陷入了一片黑暗,只余电脑的光阴阴发亮。
音响里传来女人断断续续的呜咽,姜也迅速关了电脑。他坐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把窗帘掀开一角。大街上空空荡荡,夜色浓重,那个女人不在那儿。
去哪了?下一刻,他知道了答案。楼道传来高跟鞋的声音,哒哒哒,哒哒哒,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他门口。他打开猫眼,外头立着个深红色的女人背影。
“你走错门了,”姜也隔着门说,“你家在五楼。”
女人依然立在门外。
姜也退后了几步,拨打张阳的电话。刚刚打开数字键盘,他听见吱呀的一声响,自家的门莫名其妙开了一条手指粗的细缝儿,供灯的阴森红光像胭脂似的流淌了进来。
他明明没开门!
门缝越开越大,吱呀声拉长,那仿佛不是开门声,而是有锯子在拉他的心脏。他想起白天,靳非泽上了车,站台就失去了女人的踪影。靳非泽下楼扔垃圾,女人也不在。难道恶鬼怕变态?说真的,他不愿意靠近靳非泽,更不愿意与他同处一室。
门已经拉开一半儿了,那女人的猩红身影若隐若现。
比起变态,好像还是恶鬼难对付些。变态觊觎他的贞操,恶鬼觊觎他的命。他当机立断,冲上阳台,攀上栏杆,踩着边缘跳进靳非泽家的阳台,打开玻璃门,掀开窗帘,踏入靳非泽的卧室。
靳非泽背对着他站在床边,半身赤裸,裤子脱了一半。月光照在靳非泽白皙的身躯上,恍若玉石上浇了水,光泽欲滴。他骨肉匀停,身条挺拔如松,肌肉的线条恍若匠人一刀一刀刻出来的,叫人暗叹女娲造人格外偏心,他是精心捏就的宠儿,旁人都是藤条打泥溅出来的残次品。
夜色寂静,靳非泽回眸,二人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
“我家进鬼了。”姜也面不改色地解释。
“猜到了,”靳非泽彬彬有礼,“可以请你转过身去吗?我要进卫生间洗澡。”
姜也没动,目光冷淡,仿佛他看到的不是靳非泽的裸体,而是夜夜惯见的潋滟月色。他双手插兜,说:“你看过我,却不允许我看你。”
靳非泽露出为难的表情,“抱歉,我还没有准备好。如果你实在想看,不转身也没关系。”
“不,”姜也声色清冷,“我并不想看。”
他慢腾腾转过身,脸色如常,平淡无波。可若有人细细察看,会发现他的耳廓早已滚烫通红。所幸夜色漆黑,晚风冰凉,为他的怦怦跳的心脏降温。
“今晚睡我这儿?”靳非泽问。
“打扰了,我待一会儿就走。”
后面传来悉悉窣窣的脱衣裳声,姜也的耳廓红得要滴血。
靳非泽柔声挽留他,“如果你觉得我这里更安全,待多久都没关系,让我陪睡也没关系哦。”
“不留。”姜也拒绝。
“真的不留?”靳非泽的声调温柔,听他的声音如同鲛绡拂耳。他的邀请就像海上塞壬的歌声,让人意乱神迷,无法拒绝。他款款说:“放心,我不会冒犯你。你睡床,我睡客厅。”
姜也沉默,站在卧室和阳台的边缘,隐隐听得见他家传来女人的呜咽。
那个女鬼还没走。
姜也妥协了,“我睡客厅。”
他闭着眼睛向门外摸,不熟悉靳非泽卧室的格局,小腿撞上了床脚,痛得他眉头微蹙。他忍着疼,挪了个位置,继续往前走,两只手伸出去探路。探着探着,他摸到了一片冰凉的胸膛。愣了一瞬,他触了电一般缩回手。没猜错的话,靳非泽现在应该脱光了,姜也觉得自己的耳朵烫得要掉下来。
靳非泽捉住他的手,不由分说牵住他,将他引向门外。他摸着门框,正要走向客厅,靳非泽忽然说:“等等。”
他闭着眼,立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手里被塞进两床被子。紧接着,他听见靳非泽的关门声。
“好了,你可以睁眼了。”靳非泽隔着门说。
姜也睁开了眼,眼前是深褐色的门板。
他站了几秒钟,弯腰把被子铺在地板上,还不忘去猫眼那儿看了一眼。走廊里空无一人,他家的门开了一半,里头黑洞洞的,看不分明。不知道女鬼是走了,还是在他家坐着。姜也返回客厅,平躺着睡下,顺便打开美团外卖,给卖平安符的那家店打了个差评。
夜深人静,他听见靳非泽的房间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姜也躺在黑暗里,思绪像小小的蝴蝶,扑棱棱地一点点飞远。女鬼为什么找上他?他明明不认识她。妈妈怎么样了,沈铎找到她了吗?明天下午的吉他课,不想去……
靳非泽的屁股……挺白的。
作者有话说:
屁屁在姜也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第16章 沈铎失联
第二天早上,姜也早早起床,回到自己家查看。四下无人,阳光透过窗帘打在地板上,满室生光,窗明几净。他检查了厨房、卫生间、卧室和客厅,甚至不忘查看衣柜,一切正常,女鬼已然离去,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贼心不死,卷土重来。
等靳非泽起床洗漱,他们先去早餐店买肠粉。排队结账的时候,靳非泽见他愁眉不展,便笑着说道:“不要害怕,我会陪着你的。”
他的笑容犹如冬日暖阳,若旁人见了定然会觉得暖洋洋的,可姜也没有忘记这混蛋拿着小视频威胁他的可恶模样。得想个办法,姜也心情沉重,他不可能狗皮膏药似的成天和靳非泽黏在一块儿。
就算靳非泽愿意,他也不情愿。
下午上完吉他课,姜也打开窃听APP,看小刘和小何到了哪里。过了一天一夜,他们行程又这么赶,现在没准已经到了太岁村。同学们收拾吉他,一个个走出了训练室。姜也望着天色,有些担心那女鬼又出现。
靳非泽等在门口,笑容温暖,“小也。”
姜也一愣,“你怎么在这儿?”
“接你回家呀。”
姜也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跟在他身边,低头掏出耳机插入手机孔。
姜也首先听见踩在草地里的脚步声,他们似乎在赶路,小刘的喘息声非常重。姜也听了十多分钟,他们的队伍里无人言语,至始至终只听得见小刘剧烈的喘息。姜也皱了皱眉,开启窃听的时机不好,这次大概又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他是个学生,没法儿全天候监听,只能抽空听几分钟,实在是很难得到什么有效信息。不过他们既然还在赶路,想必还没有找到他妈妈。
姜也准备退出窃听APP,小刘忽然说话了。
“沈老师、沈老师,您听得到我说话吗?”
“可恶,怎么也联系不上,只能留言了。”
“沈老师,我走了大概三个小时了。大约半个小时之前,我和小何失散了,刚刚我在河岸上发现了他的尸体。他身上有两道深约四寸的爪伤,这林子里潜伏着猛兽,是猛兽袭击了他。”他越说越急躁,“妈的,这什么鬼地方,我怎么还没走到您标记的集合点?明明是两个小时的路程,我他妈走了快三个半小时了。这个地方有问题,一定有问题。我总觉得有东西跟着我,有时候好像能听到脚步声。我怀疑是我太累了,出现了幻觉,因为我绕路回去察看,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东西。不能着急,不能着急,对,要保持冷静。在这个地方发疯,只有死路一条。我不行了,我得眯一会儿。”
靳非泽问:“你在听什么?”
姜也道:“别吵。”
小刘的脚步声停了下来,似乎找了个地方休息,窃听器里一片寂静,只听得见风吹树叶的哗啦啦声。慢慢的,姜也听见小刘哥的呼噜声,一声缓一声长,偶尔暂停一下,很有节奏。不知道这家伙要睡多久,眼看着公交车要到站,姜也正打算关掉窃听APP,忽然听见呼噜声暂停的间隙,有一个极细小的怪声。
“咯咯咯。”
姜也的心提了起来,这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透着股古怪的邪性,又有点熟悉的感觉,听音量距离小刘应该还有一段距离。
“咯咯咯。”
声音越来越清晰,听得出是这东西在渐渐逼近小刘。姜也心中一悚,连忙拨打小刘的电话,连打了两遍,小刘不接。窃听里的呼噜声毫无停止的迹象,小刘睡得非常熟。
过了五分钟左右,声音越来越大了,仿佛就在姜也耳边。小刘的呼噜声停了,似乎在慢慢醒转,迷迷糊糊地说了句“小何?”,便失去了声响。“咯咯”声逐渐变小,应是这东西在逐渐远去,最后不再有声音传来。
姜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中很是不安。凝神细听,过了半晌,又一个“咯咯”声响起。姜也以为是前头那个怪东西回来了,细听之下又不是这么回事儿,因为眼下的这个怪声的音色变了。
等等。姜也蓦然一怔,他发现,这个声音带点沙哑、粗糙,与小刘的音色如出一辙。而刚才那个怪声,他为什么会觉得熟悉,正是因为那分明是小何的嗓音!
姜也打电话给张阳,“你们能不能联系上沈铎沈老师?”
“怎么了?又有怪东西缠上你了?”
“我有事找他,急事。”姜也道。
“好吧,我知道你们这事儿是机密,我不方便过问。这样,我一会儿用卫星电话联络他,说你有急事找他,看看他能不能和你通话。”张阳道。
“谢谢张队。”
“小事。”
打完电话,靳非泽看着他。他解释道:“没什么,我想说一说那个女鬼的事儿。”
靳非泽问:“为什么不求助我呢?我不介意我们同居。”
“抱歉,我习惯一个人住。”姜也拒绝。
靳非泽唇边含着揶揄的笑意,“恕我直言,沈铎鞭长莫及,你最好的办法是求助于我。如果尝试依赖我,或许事情会简单很多。我们是恋人,恋人应该互相依赖,不是么?”
“靳非泽,我很感谢你的帮忙,”姜也非常固执,“但我的事是我的事,我会自己想办法解决。”
“你刚刚不告诉我你在听什么,还对我撒谎,现在又不向我求助,企图和我划清界限,我很不高兴。”靳非泽话是这么说,却依然微笑着,看不出半点不悦的模样。
“……你想干什么?”
靳非泽眉眼弯弯,“既然你坚信自己可以解决,那么我祝你好运。”
公交车还没到终点站,他先下了车。
“今晚我不回家住,希望明天我们还能再见。”他下了车,在站台上冲姜也挥手。
姜也:“……”
回到公寓楼,楼道两边的供灯已经没了,五楼的供桌和遗照也撤了。姜也想,头七已过,女鬼应该不会再来了吧?回到家,门口放着三件快递。姜也把快递拿进门,锁好门窗,又注意看了看街道,没有女鬼的踪迹。姜也心中略略松快了几分,但他是个谨慎的人,凡事做好万全的准备。他拆了快递,拿出里面的等身海报,上面印着靳非泽的人像,笑容温和,眼眸生光。这是姜也早上偷拍的,打电话给市内的印刷店加急制作,质量很好,他很满意。他站起身,把海报贴在大门上。
有靳非泽的海报在,足以镇宅了吧。
他把另外两个快递放在玄关,进卫生间洗漱完,上床睡觉,刚坐到床上,张阳打来电话,“我们和沈老师失联了。姜同学,你有什么事,信任我的话先和我说,我看看能不能帮你解决。”
连张阳也联系不上沈铎。姜也心中沉重了几分,问:“沈老师是不是去了危险的地方?你们有对策吗?”
“这个……”张阳叹了口气,道,“实话告诉你吧,特殊生物学院办的案子,我们插不了手。”
“那如果沈老师也失踪,你们还会去找他和我妈妈么?”
“这不是我们会不会的问题,而是我们能不能的问题。但凡遇见和特殊生物相关的案件,都要移交给学院。”张阳说,“你妈妈的失踪案的全部材料已经尽数交接给了沈老师他们,如果他们没有办法,我们也无能为力。你再耐心等一等,说不定只是信号不好。”
姜也沉默了一会儿,道:“算了。张队长,如果您联系到了沈老师,请联系我。”
“好好好,沈老师说过要我们关照你,你放心。”
姜也挂了电话,坐在床上眉头紧蹙,沈铎会不会遭遇和小何小刘一样的情况?他无法想象,连沈铎也变成那种咯咯叫的怪物了么?如果沈铎遇难,还有谁能帮他找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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