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连那人是谁都没有看清。
 季辞跑的太快,直接闷头撞上了别人。
 听得头顶一声“嘶”,季辞连忙抬起头来。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发现居然是自己老熟人。
 季辞惊讶道:“尉迟?你怎么在这?”
 尉迟一头卷曲的金发,高鼻深目,闻言薄唇扯开,露出一个笑:
 “年轻一代的盛元大典,我今年才二十,怎么不能参加了?”
 听到这话,季辞更加震惊:“你,二十?”
 闻言,尉迟笑眯眯地看着他:“怎么,有哪里不对吗?”
 “……没有。”
 季辞就是有点惊讶。
 毕竟光看个头,还有脸,尉迟这样子少说也得有个三十多岁吧?长的太成熟了。
 不知是不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尉迟有些伤心:“我看起来很老吗?”
 季辞心虚道:“那倒没有,你只是比较成熟。”
 尉迟挑了挑眉,但笑不语。
 “刚才发生了什么?怎么跑的火急火燎的?”
 听到这话,季辞一时间神色复杂:“……没什么,只是有点被吓到了。”
 闻言,尉迟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什么东西还能把我们季小友吓成这样?”
 他看起来的确非常好奇,甚至跃跃欲试想去看看。
 季辞连忙拦住他,这种事情怎么能是说看就看的?
 “看了长针眼。”季辞严肃道。
 尉迟观他神色,发现对方是认真的,这才遗憾作罢:“好吧,那就听你的,不去看了。”
 语气中隐隐有宠溺之感,可惜季辞一点都没听出来。
 尉迟目光落在季辞脸颊和耳后的红晕上,目光顿了顿,随后不着痕迹地问道:
 “季小友平日里不是和小师弟关系最好吗?今天怎么没看到他?”
 一听尉迟提起秦珏,季辞一下子就警惕起来:
 “你问我小师弟做什么?我告诉你,我小师弟是绝对不会喜欢你的。”
 尉迟有点好笑:“谁说我喜欢你小师弟了?”
 季辞故作深沉:“我从你眼睛里看出来了。”
 尉迟挑眉:“你怎知我喜欢的是你小师弟,而不是你呢?”
 他语气越发轻佻暧昧,十足十的挑逗。
 但季辞大概是脑子里天生缺根开窍的筋,皱了皱眉便说:
 “莫要胡说八袋,开什么玩笑,你看上我?”
 “你可别恶心我了,我可是喜欢女孩子的。”
 听前一句话的时候,尉迟还颇有些无奈,听到后一句,他便起了些兴趣:
 “你说,你喜欢女孩?”
 “那不然呢?”季辞理所当然地说着,“真当我和你们是一路人啊?”
 尉迟:“那你为什么对秦……你的小师弟这么好。”
 “我是师兄,照顾他一下怎么了?”季辞奇怪地看着他,“你该不会以为我喜欢我家小师弟吧?”
 尉迟笑了笑,没说话。
 但意思足够明确,季辞当场就跳了起来,急道:“我警告你不要侮辱我们之间纯洁的情谊,否则我要你好看!”
 尉迟往后退了几步:“抱歉抱歉,我只是没有想到而已。”
 毕竟季辞和秦珏那么亲密,他难免多想。
 况且,虽说季辞表现得非常抗拒且正直,但当尉迟回忆起他和秦珏对峙时,对方的反应,他便不由得嗤笑出声。
 季辞没有那方面的想法,秦珏可就不一定了。
 说话间,季辞深感受辱,饱含怒气离开了。
 尉迟望着他离开得方向,看了一会,随后缓步走到湖岸边,声音冷沉:
 “行了,都被别人看光了,也不知羞。”
 季辞回到盛元大典赛场,表情还有些郁闷。
 他找到秦珏的时候,对方刚刚才从擂台上下来,剑刃上沾了点血,但是不多。
 想来对手伤的不是很重。
 看见季辞的模样,秦珏声音平静:“怎么了,不高兴?”
 季辞看着他,张了张唇,欲言又止。
 秦珏安静地站在他对面,等着他说出口。
 但是一句话都没冒出来。
 秦珏不自觉开始催促:“不能说吗?”
 “……没什么。”季辞叹了口气,“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在湖岸边上看到对野鸳鸯,光天化日之下就开始运动,太伤眼睛了。”
 秦珏看着他吊儿郎当的神情,知道对方没有完全明说,却也没有逼问。
 只是垂下眸子,一边用手帕擦拭剑刃,一边说道:“以后不要乱跑,看到这种直接走。”
 季辞:“我当然是直接走了,难不成还能多看一会不成?”
 “这种事情,也不知道那两个人怎么想的,还是大白天呢,湖岸边上人来人往的。”
 都不知道被多少人看到了。
 季辞这么想着,便叹了口气。
 他揽住秦珏的肩膀,亲密道:“小师弟,前面好像有卖米糕的,咱们去吃点?”
 秦珏任由季辞拉着他去了。
 等到玩的差不多之后,盛元大典也要开始了。
 季辞带着秦珏站在人群最后面,在所有人都在庄严地听着道宗长老讲话的时候,他往嘴里塞着香甜的米糕。
 自己吃还不够,季辞还不忘分享,他把米糕往小师弟嘴里塞。
 “好吃不?”季辞热情地问,“好吃就多吃点。”
 秦珏面无表情把堵到嗓子眼的米糕咽下去,伸手夺走季辞手里的米糕,一股脑往季辞嘴里塞。
 季辞:“唔唔唔……你……唔!”
 他一边卡嗓子,一边憋不住笑,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等米糕全部咽下去之后,季辞才笑嘻嘻地说:“看看,我们小师弟现在多活泼。”
 秦珏没理他。
 等长老的一系列鼓吹动员完事之后,就到了抽签的时候了。
 在场所有参赛弟子有条不紊地排好队,挨个上前。
 轮到季辞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居然是第一场的最后一轮。
 他抽完签之后就在旁边蹲着,等秦珏过来之后,就问道:“你第几场?”
 秦珏垂眸看着他:“下午,第一场。”
 “那正好,我们都可以看对方比赛。”季辞眼睛一亮,他站起来,揽着秦珏就往擂台那边去,“走走走,我们先到擂台边上去。”
 按照时间,等到季辞上台的时候,正好就是正午,太阳最为毒辣的时候。
 季辞一边和秦珏吐槽自己的狗屎运气,一边兴奋地往台上看。
 秦珏倒是无所谓,他淡定的很,甚至还有闲心问季辞的课业。
 季辞捂住耳朵,说什么也不想听。
 日头过的很快,马上就到了季辞上场的时候了。
 他用力抱了一下秦珏,两人面颊紧紧贴着,秦珏稍微有些不自在。
 但是季辞明显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他亲昵地报过之后,就拎着剑,抓住擂台边缘,一撑,一跳,干脆利落地翻了上去。
 上到擂台之后,季辞便感觉到周围嘈杂的人声明显变小了,应该是设置了隔音结界。
 他将折柳剑抽出来,对方跟随新主人后第一次上战场,此刻正兴奋地铮鸣着。
 与此同时,擂台另一边,季辞的对手也扒着擂台边翻了上来。
 季辞观察了一下他的动作,觉得这小子翻的没有他帅。
 紧接着,他定睛一看,顿时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嗨,老熟人啊。”
 对面的唐子臣一听见他的声音,顿时吓得一哆嗦,同时凝起眉:“怎么是你?”
 季辞歪了歪头:“是我,很奇怪吗?”
 唐子臣没说话,偏头避开了他的眼神,语气严肃:“多说无益,这场我必定会赢。”
 倒是比之前正经多了。
 见状,季辞便也收回了吊儿郎当的状态:“那就拭目以待。”
 下一瞬,战鼓声响起,这是开战的讯号。
 与此同时,季辞和唐子臣同时迎上,剑刃相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九重天剑法迅猛,攻势极快;道宗则是攻防相加,防守皆宜,打斗时如温水般不急不躁。
 特别是季辞,他这段时间玩剑玩上瘾了,道宗祖传剑法被他耍的出神入化,翩若惊鸿,宛若游龙,折柳剑时而坚硬时而软曲。
 唐子臣试过无数次,竟然都无法攻破季辞的防守。
 更重要的是,对方步伐格外轻快迅捷,没有丝毫吃力的迹象。
 唐子臣眼底闪过惊讶,随即更加用力地攻上去。
 季辞一个旋身避过这一招,向后撤去。
 摸了个空,唐子臣异常恼怒:“你就只会躲避吗?懦夫!”
 听见这话,季辞分毫不恼,只是摇头叹息道:“年轻人,就是火气大。”
 此话一出,唐子臣不知为何更加恼怒:“胡说八道!你也没比我年长几岁,不必用这样一副长辈的口吻教训我!”
 说完,又是一剑刺来。
 季辞将折柳剑竖起,正好稳稳挡了这一剑。
 两人一时间挨得极近,季辞看着面前少年嘴唇抿紧的倔强模样,下意识对着他眨了眨眼睛。
 唐子臣完全没有预料到对方会有这样的动作,一时间愣了大概半秒的神。
 就这半秒的功夫,季辞抓住空隙,一剑刺了过去。
 唐子臣慌忙闪躲,但还是不小心被剑尖勾下来一小片衣角。
 看着那衣角落地,季辞唇角含笑:“怎么打比赛还这么不专心?”
 唐子臣深感受辱,完全不理会,直接冲上去。
 这次季辞懒得和这个空有一身蛮力的野小子打架,他身法灵活地和他周旋着,唐子臣几乎碰不到季辞的衣角。
 这样的迅捷灵敏,就算是秦珏也做不到。
 观此,空中高台上的几名道宗长老面面相觑,眼中尽是复杂的神色。
 唐子臣意识到自己恐怕是被对方玩弄在掌心,顿时更加气恼,一时间完全失了分寸。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生气,自从季辞离开巴蜀白帝城之后,他就整日魂不守舍的,气恼于秦珏和他不亲密,又气恼季辞对他不关照。
 在唐子臣攻过来后,季辞闪身避过,同时剑尖一挑,将对方腰间的琉璃灯挑了下来。
 盛元大典的规矩,腰间琉璃灯被挑落,视为落败。
 唐子臣愣愣地看着自己掉在地上的琉璃灯,神情有些恍惚。
 季辞将折柳剑收起来,朝他伸出手,笑容疏朗:
 “只是一场初赛而已,怎么这么失魂落魄的?要不待会下场之后,我站那让你打个够?”
 唐子臣:“……”
 这场比赛结束的极快,几乎是压倒性的胜利,任谁都能看出刚才季辞并没有用出全力。
 等到季辞下场的时候,周围群众的欢呼声都快把季辞给淹没了。
 季辞倒是冷静的不行。
 他走到秦珏边上,习惯性揽着他的肩膀,摇头佯装叹息:“这些观众真是的,只是一场小小的初赛而已。”
 “唐子臣又不是什么多厉害的人物,至于兴奋成这样吗?”
 这话应该是被不远处的唐子臣听见了,那边传来狠狠的砸剑声。
 季辞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秦珏唇角微弯:“唐子臣是九重天少主,这次比赛很多人对他寄予厚望。结果他在第一场就输了。”
 闻言,季辞还是不太能理解:“少主怎么了,少主就一定能赢吗?”
 他眼珠子一转,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再说了,你看孤鸿长老整天牛逼哄哄的样子,别人以为多厉害呢,还不是要被掌门压在手底下。”
 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坚硬的东西从上方落下来砸到季辞的脑袋上。
 力道极大,掺杂着灵力,打的季辞嗷嗷乱叫。
 他骂了一句:“谁啊这么没礼貌,高空抛物会死人的好不好?”
 秦珏叹了口气,实在懒得和他再多废话下去了:
 “不要乱说话。”
 季辞想说自己没有乱说话,但是他抬头,就看到了秦珏手上拿着的一颗红枣。
 刚才就是这东西砸中了季辞的脑袋。
 他从这颗枣子上看到了附着灵气的来源,孤鸿长老。
 季辞:“……”
 他立刻就不说话了。
 刚才那场擂台赛打的精彩,道宗长老估计是终于注意到季辞绝非池中之物,所以才分了一缕神识过来。
 谁知道刚好就听见季辞这样一番大逆不道的说辞。
 孤鸿长老当即气的不行,一颗枣子就丢了下来。
 季辞不敢触孤鸿长老的霉头,拉着秦珏赶快走了。
 他们跑到了一个离空中看台比较远的地方,季辞小声问道:
 “老毕登还在看我吗?”
 秦珏花了一秒的时间辨别出这个老毕登是指孤鸿长老,他一时失语:
 “我都没说你就这么喊他,又想被罚?”
 季辞眨了眨眼睛,笑嘻嘻道:“那看来是没再关注我了。”
 他乐的轻松,又骂了几句老毕登。
 可见季辞对孤鸿长老的怨气有多深厚。
 他们这边的擂台也在比赛,上面的人看着有点眼熟。
 季辞多看了几眼,发现是尉迟。
 他略微惊讶:“原来他也是这个时候打比赛啊。”
 秦珏对尉迟没有好感,拉着季辞就要走。
 但是季辞明显很感兴趣,他死活赖在原地不动,说道:“等等等等,你让我观摩观摩西域剑法。”
 尉迟手中拿着的那把火红灵剑分外威武霸气,季辞眼馋的不行。
 “你看那把剑,好帅。”
 秦珏将视线投放过去,随后淡然收回来:“知道你喜欢。”
 毕竟那日季辞醉酒都还念叨着尉迟的剑。
 他不动声色地把季辞的注意力拉回来:
 “其实按照常理来说,西域的刀法更为精妙,西域中人也更擅长用刀。”
 季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擂台,闻言颇为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这有什么,按照常理来说,唐子臣也应该赢我呢,你看他不还是败了。”
 秦珏:“……”
 被唐子臣知道了估计是要发飙。
 但他不得不承认,尉迟的剑耍的很好,那把火红的宽剑在他手里发挥了十成十的威力。
 风格粗犷且彪悍,煞气扑面而来。
 没过多久,尉迟的对手就开始节节落败,很快,琉璃灯破碎,这一场的胜利者是尉迟。
 他一出来就看到了擂台下的季辞。
 尉迟立刻露出笑容:“季小友,是来特意看我比赛的吗?”
 “不说这个,”季辞懒得说,“你剑法不错啊。”
 他喜欢剑,自然也喜欢用剑用的厉害的人,尉迟现在在他心里也算是有了一点地位。
 尉迟察觉到了他的小心思,说道:“我不仅剑用的厉害,我刀法也很不错,想试试吗?”
 闻言,季辞跃跃欲试:“切磋?”
 尉迟微抬眉梢,正要答应,就听得旁边传来秦珏的声音:
 “时候不早了,该吃午饭了。”
 这话一出,原本斗志昂扬的季辞立刻蔫了:“啊?可是我们还没打完呢。”
 秦珏声音淡淡,隐隐含有蛊惑之意:“可是师兄,我有些饿了。”
 听到这,季辞哪还有再打架的心思,只好对着尉迟说道:“不好意思啊,有点事,就先走了,下次再约。”
 小师弟都饿了,他哪里还能再拖下去?
 察觉到小师弟在往自己身边靠,季辞顺势揽住他,朝着尉迟最后一挥手,接着就要回去。
 但尉迟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他?
 他三步并作两步跟上去,兴致勃勃道:“吃饭?到哪里去吃啊?要不要带我一个?”
 秦珏眉宇间闪过烦躁,声音却还是一如往常般平静:“堂堂西域城主,竟然连吃住的地方都没有吗?”
 “再不济,盛元大典现场有管饭的。”
 对于秦珏看破自己身份这件事,尉迟丝毫不意外。
 他露出可怜的神色:“盛元大典的饭菜也不好吃啊,再说了,我一个外邦人来到中原,人生地不熟的,能有什么好去处,要不是因为有钱,早就流落街头了。”
 原以为听到自己这么说,季辞多少能起一点同情心,谁知道对方压根没放在心上。
 季辞有那么一丁点仇富,听前面几句的时候他觉得还好,到后面就有点不是滋味了。
 什么叫做还好有钱?要是真有钱的话直接到外面饭馆吃不就行了,犯得着一直贴着他?
 在季辞看来,就是这个家伙还在觊觎自己小师弟,他当然就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既然有钱,那你就自己到外面吃去,别来打扰我们。”
 尉迟:“……”
 原来季辞也不是特别单纯的善良。
 他抿了抿唇,再次诚恳说道:
 “其实我的钱包在来的路上被毛贼偷了,这下没钱,可能得露宿街头。”
 尉迟睁着眼睛说瞎话:“当真。”
 说完,他不知想到了些什么,继续道:“如果我露宿街头,没钱吃饭,我就提不起剑,参加不了盛元大典,还无法和季小友你一起切磋剑法……”
 “好了你闭嘴。”季辞打断他,面色复杂,“那你还是跟着我们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