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罗衡并没想反抗,可掌控主动权这件事他向来很少让给别人。
然而此时此刻,罗衡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狄亚摸索,仿佛天性被动,他的嘴唇上燃起低温的冷火,目光落入一片灰沉沉的雾霭。
罗衡没有刻意去记时间,有一瞬间他几乎都忘记自己在哪儿了,直到伊诺拉打破了这场持续多时的寂静。
“啊——”伊诺拉差不多算是尖叫了一声,她的脸又青又白,大脑也许是在飞速运转,她不喜欢这类事,也不擅长处理,因此看上去几乎要昏倒,“你们……”
好半晌,伊诺拉勉强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挣扎着试图撇掉自己刚刚看到的画面,好半晌才绝望地憋出一句:“你们在打架?”
说完伊诺拉自己都快昏倒了。
狄亚冷冷地看着她,她没理会,而是把注意力抛向罗衡。
很明显,这两个人之间,后者各种方面都要更可靠点。
“我们在决定一些事。”罗衡平静地说,口吻冷峻,带着不正常的稳定,“你可以把锅跟吃的先拿走。”
伊诺拉说:“噢。”
如果只有狄亚一个人的话,伊诺拉实际上不会特别惊讶,她知道狄亚不太喜欢这方面的事,不过谁说得准,人人都有爆发的时候,也有渴望别人抚摸亲近的时候,好显得自己没那么孤独绝望。
伊诺拉也有过,有几次她甚至就是倒霉在这种渴望温暖的本能上,她有时候会跟人调情,并不做到最后,只是短暂享受自己被迷恋,被喜爱而已,喝完一杯酒就各走各的路。
不过在事情发生之前,你永远也不知道男人到底打算用上面的头还是下面的头做决定。
前者要难处理得多。
可是另一个是罗衡!伊诺拉在心里声嘶力竭地强调,另一个是罗衡!
如果所有人都发疯的话,最后保持冷静的也一定会是他的那个罗衡,这些在别人身上很正常的事在他身上就完完全全乱了套。
拿走锅跟食物的时候,伊诺拉把锅直接塞进了购物篮里,她对着罗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不管怎么样,最好还是别把狄亚干掉,缺个人挺不方便的,其他就随便你。”
脸色一直很阴沉的狄亚忍不住爆笑出声。
罗衡一时间有点感慨:“我看起来是这种人吗?”
伊诺拉只是古怪地看着他们俩:“我不知道,希望你们不是,不过我更希望我刚刚没到,我要先吃个柿子。”
她说的柿子是西红柿,说的时候已经在吃了,嘴上几乎都是汁水,神情看上去比他们俩更混乱绝望。
狄亚追着她问,身体倒是没动,脖子往前伸着,像只追着人啄的大鹅:“为什么是我被干掉?”
伊诺拉非常坚定地加快了脚步,立马消失在树木之后,很大程度是为了维护自己跟队友已经不多的感情。
她回到火堆边的时候,张涛非常老实地在给火堆添柴,他现在已经知道柴要添到什么程度才算正好了,之前几乎就是乱塞,有几次甚至还把火给弄熄了,现在则烧得能烤一头畸变兽。
“怎么了?”张涛关心地问她。
伊诺拉当然没办法跟张涛说这个,一来不确定大基地的人要更保守还是玩得更花,二来是她很难想象自己会跟张涛讨论这个,如果换成蓝摩要合适得多,蓝摩看上去比罗衡更不在乎这些事。
问题就在于——蓝摩不在。
于是她没头没尾且相当萎靡不振地说:“蓝摩到村子里去了。”
“是啊。”张涛摸不着头脑,“这是早上的事了,你突然想他了吗?”
伊诺拉有气无力地把锅挂在他们做的小支架上,锅外侧的水滴在高温的炙烤下发出滋滋声来,很快就干涸,心不在焉地回答:“不是。”
她精神恍惚又漫不经心地看着锅在夜风里微微晃动,决定打起精神想想这里头能发生的好事。
最明显的是,他们俩谁都不会怀孕,十个月后伊诺拉不需要帮忙抱一个很容易生病的小婴儿。
张涛大概很适合修机器可是对修人一窍不通,昨天晚上打荒人的那一下只能勉强算得上英勇,可离摧毁他人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在这件事里基本上可以默认帮不上一点忙。
接下来伊诺拉不怎么上心地把没洗干净的茄子往锅里丢。
没洗干净。
伊诺拉突然意识到这点。
这事可以等会跟狄亚算账,也可以完全不用算账,他们还没这么娇气,不过最好还是算一下,不然她会老想起那个噩梦一样的场景。
茄子快煮完或者快炖完——伊诺拉也不知道是哪个,反正她几乎没放心思在食物上,倒是张涛看起来快流口水了,总之就在这个时候,罗衡跟狄亚终于从那片林子里窜出来了。
罗衡看上去还是没什么变化,狄亚则显得更懒洋洋了,他稍微落在罗衡身后一点点的距离,紧紧盯着对方的脖子看。
如果非要找个人解决这档子事。伊诺拉皱眉想,张涛不是更简单方便吗?
他几乎没有威胁,长得也不算丑,大部分时候还是比较依赖他们,不管怎么说都比罗衡这种目标要简单容易得多。
虽然……
伊诺拉有点厌倦地看着陶醉在茄子香气里的张涛,她懂,这个男人完全让人想不到任何性关系,他基本上可以说还是个孩子。
如果是伊诺拉的话,她也不会选张涛。
坐下来的罗衡没有说话,也没有解释,看上去也不打算随时杀掉狄亚,他只是心平气和地在吃茄子。
茄子当然很好吃,而且很新鲜,如果不是刚刚看到的一切,伊诺拉会吃得更香一些。
于是她一边吃一边想:该不会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吧?否则他们俩不该花这么久的时间还把衣服穿得好好的,除非他们俩有毛病。
当然她很庆幸自己什么都没看到,她实在看到过太多了,都不是什么好的记忆。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罗衡注意到她,以平日里淡漠而冷静的口吻说道,“我跟狄亚决定在一起了。”
第一个反应巨大的人相当出乎意料,是狄亚,他差点打翻茄子,震撼地问:“什么?!”
罗衡皱起眉头:“怎么?”
“不……”狄亚支支吾吾地说,“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说出来。”
张涛仍旧保持着一种相当清澈的愚蠢,他兴致勃勃地戳着自己的茄子,也可能是还没回过神:“我们一直都在一起啊。”
“我看不出有什么好隐瞒的,而且她都看见了。”罗衡耐心地解答,“还有,我不是指待在一起,我的意思是……”
他没有说任何意思,大概是觉得难以解释,最终罗衡只是安稳地放下手里的盘子,伸手抓过狄亚斗篷安全的一角扯过来,在嘴角边落下一个吻。
以最直观的方式表现。
“是这个意思。”
张涛完全呆住了,除了端着茄子似乎什么都做不到。
伊诺拉用惊人的自制力冷静地说明情况:“对,你没看错,他们建立了稳定的性关系,是这种在一起。”
“嗷。”张涛叫了一声,使劲往嘴里疯狂地舀着茄子,惊魂未定到语言功能都出现严重的问题,他语无伦次道:“挺好的,都挺好的,我知道也是有这种搭配的,这个我在书上学到过,我们出来的时候也有被提醒过在没女人的情况下——”
他敏锐地察觉到伊诺拉不善的眼睛,立刻闭上嘴巴。
同时呆住的其实还有狄亚。
这个世界早已走向末日,狄亚活得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不断提醒他这件事。
没有人会为明天做准备,等明天到了还有明天,就这样活下去。
跟着罗衡的道路上倒是遇到很多稀奇古怪的人,仿佛他们并不是去往某个目的地,而是在追逐太阳。
可这些人都太脆弱,也许他们做得不错,不过并不会太难摧毁,摧毁谈不上异常强大,可它最可怕的地方就在永恒存于人类的脑海之中。
甚至在说明心意的时候,狄亚也并没有想过这段关系能得到什么结果,或是现在两人的情况有所更改,他无法想到自己没有经历过的事,想到最好的结局就是罗衡能够回应。
而现在,罗衡不但回应他,也将这段关系响应他人。
他将狄亚编入自己那漫长的几乎没有尽头的计划之中。
生平头一次,狄亚感觉到末日的脚步正在远离。
“其实你没必要跟我们说这个。”
如果有烟的话,伊诺拉会抽一根来缓解自己焦虑的情绪,她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觉得焦躁不安。
性是一种随意的关系,支配与被支配,就这么简单,要么用来发泄情绪,要么用来获取快乐,最好是陌生人或者能花点资源就解决的人。
性可以解决掉身体的问题,忘记烦恼,让大脑继续工作,大部分人差不多就是这样活着。
可是罗衡跟狄亚对这个队伍都太重要了,这让伊诺拉陷入到一种不安而古怪的沮丧之中,她直觉这关系有相当可怕的风险,却不知道罗衡为什么没有注意到,狄亚没注意到很正常,他天性就放肆随意,没什么可抱有期望的。
占有注定是短暂的,想要长久的占有就要有一定的能力,好消息是他们俩都有这样的能力,坏消息也是他们俩都有这样的能力。
让狄亚占有罗衡,或者是让罗衡占有狄亚,伊诺拉怎么也想不出那个场景来。
“什么?”罗衡不解地看着她,真心实意地露出疑惑:“为什么没有必要?”
伊诺拉焦躁地挠了挠头:“因为你在扩大这个麻烦。本来你们可以私底下解决你们的问题,用不着摆到我们面前来,我是说,要是你们哪天突然觉得是时候结束了,那我们也不会知道,这样能省下不少时间。”
罗衡眉头紧锁,没太明白她的意思。
“跟谁睡觉用不着这么正式。”伊诺拉很快做出解答,“我们对这个也不关心,你搞得好像你们会维持很久,这又很重要一样。”
罗衡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我就是这么打算的。”
伊诺拉愣住了。
“我们并不是单纯的睡在一起。”罗衡觉得这个话题有点好笑,所以他就笑起来了,“我们是准备在一起,这对我来讲的确很重要。”
伊诺拉听不出来不同:“我就是在说你们在一起的事啊?”
“不一样。如果我们只打算睡在一起,那漂不漂亮,健不健康,诱不诱人就是最重要的,最好是不干涉我接下来的生活,这么想想,我得发了什么昏才会找狄亚啊。要是我厌倦了,他还没有,那我们可能会打起来。”
伊诺拉诧异地看着他:“原来你知道?”
罗衡轻轻叹了口气,耐心地说道:“我是想跟他在一起,不管他是不是健康,是不是漂亮,是不是诱人,我都会跟他在一起,他也会这样。”
伊诺拉不怎么怀疑罗衡,可对狄亚就没那么高的信任度了,她嘟哝起来:“这倒不一定。”
罗衡并没有在意这句话,而是自顾自说下去:“我之所以告诉你,是因为你跟张涛不但是我的同伴,也是我的朋友,我希望你们知道这件事。”
“至于你说的那些,当然也是有可能的,并不是说我们希望能走下去就一定会走下去,等到了那一天,我也会告诉你们的。”
伊诺拉慢慢站直身躯,她神色复杂地注视着罗衡,揣测对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一种看不见的关联随着他的言语,紧密地将四人缠绕起来。
“不管他是不是健康,是不是漂亮,是不是诱人,你都会跟他在一起……”
一个人要活到多久才能算是不健康呢?受了伤,白了头,还是缺胳膊少腿,没办法站起来走路?
不漂亮倒是很容易,脸上多几道打拼过的伤疤,再漂亮的脸也会变得不怎么漂亮了,只要不漂亮了,那么诱人的特质也就随之消散了。
伊诺拉重复着,慢慢品味里面的情感,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感到一种莫名的惆怅萦绕着心头:“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又为什么会分开呢?”
“因为有些东西比性更加复杂。”罗衡微微笑起来,“人可能因为不爱而分手,也会因为太爱而分别,什么样的意外情况都是有的。”
“听起来。”伊诺拉想了想,“分别的时候会很痛苦,会更痛苦。我现在想一想跟你们分开,重新变回一个人的时候,就已经觉得很痛苦了。”
她难得诚恳且直接地看着罗衡:“我最近老是会想,如果没有你们在我身边,没有这些火,没有锅,没有你们在嘀嘀咕咕发牢骚,没有一个随时接话的人,我做任何事都要重新准备好身后不会有人保护我,也不会有人跟我一块儿傻笑,我就觉得很痛苦。”
“是啊。”罗衡轻轻地说,“狄亚也很害怕。”
伊诺拉茫然地看着他。
“当狄亚意识到的时候,他没有选择逃避,而是决定让这种痛苦提前降临。”罗衡并没有看她,而是将目光投向已经不再明亮的月色,淡淡地解释道,“而我不是这种人,不是为了也许会到来的分别而选择立刻分别的人。”
伊诺拉不太明白,甚至可以说,更困惑了,她简直不知道罗衡在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罗衡的眼珠攫住她,如同苍鹰一般犀利的目光,冷冽而平静地维持至今,“我不想跟他分别,我对他也有相似的感觉,于是我答应他,而我想要得更多,他也答应了。”
如果罗衡的基地里都是这么说话的,伊诺拉猜测自己这辈子是没有希望进去了。
伊诺拉不太确定地说:“听起来有点残酷,你什么都保证不了。”
“我们本来就什么都保证不了。”罗衡微微笑起来,“可不去尝试,未来就永远不会来。”
伊诺拉喃喃道:“我不知道该庆幸你还好没疯,还是该害怕你疯的程度比我想得更严重。”
罗衡回以她的只有笑声。
他望着她,是一位极温柔成熟的朋友,并没有压迫,也没有威胁,甚至不带半点厌倦。
“你是我们的朋友,伊诺拉。”罗衡问,“你祝福我们吗?”
伊诺拉说:“我祝福你们。”
随后,伊诺拉拥抱了罗衡,像是母亲拥抱婴儿,她所知道的不含性关系的亲密举动并不多,拥抱正是其中之一,她的手臂紧紧缠绕着对方的身躯,仿佛能借此传达出自己的力量。
“别告诉狄亚。”松手时,伊诺拉提醒道,“我不怎么想抱他,这个念头想到就怪烦人的,不知道他会故意说什么话来开我的玩笑。”
罗衡仍然在笑:“别担心,伊诺拉,别太担心了。”
有一瞬间,伊诺拉觉得罗衡看穿了自己的内心,可对方什么都没有继续说下去,于是她也什么都没说。
之后两天,并没有什么异常发生,甚至连罗衡跟狄亚都没什么变化,唯一出现改变的大概就是送饭的人。
一开始还是猎人定期送食物下来,后来慢慢变成之前见到的穆丽儿,再然后就只有穆丽儿了。
穆丽儿比猎人要多话一些,她会抱怨村子里的事,村子里的人,抱怨这片出不去的地方,抱怨逃离村子去闯荡的长辈,还喜欢缠着他们问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模样。
第三天早晨,轮到罗衡做饭,狄亚烧火,伊诺拉一大早就拎着张涛外出巡逻,穆丽儿坐在他们的帐篷里享受清晨的凉意,打算过一会儿再去城镇里继续冒险,这次她脚上总算多出一双草鞋。
狄亚这两天对罗衡有点闪躲,可能是对亲密关系的下意识规避心理,文明社会的人尚且不能掌握如何健全地发展情感,他更不能。
这个世界习惯跳过了解、接触,直接进入占有与掠夺的环节,狄亚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发生巨大的改变,正如武侠小说里坠崖的人无从得知跳下去将遇到绝世武功,首先席卷而来的情感是恐惧。
为了摆脱这一恐惧,狄亚决定向穆丽儿搭讪:“蓝摩修得怎么样?”
狄亚说得很轻松,很自在,顿时给自己鼓了鼓劲,可当头一转,看到罗衡恬静的表情时,那勇气又轻易从他身体里流走了。
“还好吧。”
穆丽儿也不太清楚,她是世界的新生儿,到现在还没有走出过山村,她望见远方还未倒塌的电线杆,不明白它们有什么作用,以为那长长的横线天生是为了提供给鸟儿栖息的所在。
那时候在她的世界里,高压线塔只是钢铁铸造的树而已,在树海里格外出头,并没有什么更多的用处。
“说是修好了发电机。”穆丽儿对自己说的东西有些含糊,“嗯,大概是这个名字吧,反正晚上家里可以亮起来了,村长说灯泡……嗯,灯泡可以用了,有些人家里的坏掉了,我家的还好,是比蜡烛要亮一些,可晚上要那么亮干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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