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才是活水村的村民,他们大概已经习惯这种生活了,遭遇荒人,跟荒人决战,村长既然想着修电,最好的结果是想要好好发展,如果能利用好电能,足够这个小村子兴盛起来。
他凝视着自己的手,慢慢地握紧,记忆像是潮水一样地涌上来,将口鼻淹没——
炎热的夜晚,破碎的窗户外淅淅沥沥地下着雨,闷热潮湿的空气溢满酒店整条走廊。
这儿才被废弃了不到一星期,已经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恶臭了,潮热的湿气让这种臭味更加让人难以忍受。
“你很优秀。”清道夫靠在隔板后,他的神色仍然倨傲到不像个上了年纪的人,“不过可惜了,你太优秀了。”
罗衡最先擦掉的是自己的汗,然后才去擦枪,他抱着自己仅有的武器,忍住对臭味的恶心,神色茫然:“可惜?什么意思?”
清道夫恹恹的,他其实已经有点累了,可还是强撑着说话:“你没办法在精神上杀人。”
“精神上杀人。”罗衡重复了一遍,他迟疑片刻,不想被看出自己没有理解,可最终还是老实询问,“我不太明白。”
清道夫笑了一下,他歪过头看着罗衡:“对有些人来说,学习生命很重要这件事不怎么难,可是要学习生命不重要,就很困难了。你恰好是这种人。”
罗衡还是不懂:“可是我今天反击了,我杀了人。”
他刚说完就狼狈地住口,苍白的脸上浮起一层薄薄的红晕,他才二十岁不到,连今年生日都还不知道能不能度过,正是最容易为了好胜心口出狂言的年纪,却也知道羞耻,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
“你杀他是因为你吓不走他。”清道夫淡淡道,“所以我才说你很优秀,你控制住了自己,给了他好几个机会,可结果仍然是你赢。”
罗衡难以置信地问:“赢?这算是赢吗?”
他已经不记得清道夫怎么回答了,只记得对方不断抛出自己难以理解的评语,还有那位长辈意味深长的注视,预示着一个共通的答案。
从记忆里挣脱的时候,罗衡已经满头是汗,他似乎浅浅睡了一会儿,那段记忆又像一个有关过去的梦境,他醒来时觉得烈日过于刺眼,外头的声音一同复苏,却形成大片混乱的杂音。
过了好一会儿,罗衡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抚摸在自己的脸颊上,狄亚低沉的声音缓缓送入耳朵。
“躲在这里偷懒,怎么还出了这么多汗。”
罗衡轻轻道:“没什么。”
他的昏睡似乎总牵连着某种不祥的征兆,有时候是记忆,有时候是疾病,好在这次只是流了一身的汗。
时间虽然还早,但没必要太过遵守时间,阳光晒在人身上已经有些过分炙热,伊诺拉跟张涛懒懒地躲到树荫下乘凉。
不过罗衡什么都没看见,他只是缓和着心绪:“我想洗个澡。”
“我陪你。”
狄亚并没什么异议,甚至伸出手来将罗衡搂住,他本来做好被拒绝的准备,然而罗衡却只是温顺地靠着他。
罗衡身上汗津津的,脸色显得很苍白,也许是流太多的汗,他身上并没有太热,反而在比较之下显得冰凉。
经过乘凉的两人时,伊诺拉忍不住流露出忧虑的神色,她疑心罗衡又一次生病,不过什么都没有说,也许是出于某种迷信,她担忧说出来会成真。
不光伊诺拉自己不说,她甚至捂住了张涛的嘴巴。
“冷水没关系吗?”
抵达潭水边的时候,狄亚一边询问,一边把拿上的干净衣服递过去。
罗衡哑然失笑,他先洗了把脸,然后才把衣服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这才开始解斗篷。
酷热的天洗冷水澡算得上是一种享受,只要挨过前面那一阵浸透心肺的冰冷,实际上跟下水游泳也没什么差别,甚至潭水已被透过绿荫的阳光照得已有些温暖了。
分明看过很多回,却因为关系改变而呈现出不同意义的身体,眼下正毫无保留地呈现在狄亚的面前。
罗衡的身体与他本身有相似的特性,安静、从容、线条流畅且协调,似乎很难从他的身躯上找到扭曲丑陋的一面,却又隐含着几乎要爆发出来的力量。
狄亚试图忽略脸上的热意,故意跟他打趣:“我好像不该呆在这儿,要是有点想法显得我有点怪,可是没有想法就显得我更怪了。”
“有什么奇怪的。”罗衡仍然沉稳地回答他,“我们不可能单独约会——”
“约会?”狄亚打断他,“什么意思?”
罗衡平静地说:“抽出只属于彼此的一天,这就是约会。这是我们现在做不到的事,所以我想尽量延长我们单独待在一起的时间。你可以想,当你准备行动的时候,我会拒绝的。”
这让狄亚忍不住笑起来,他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舔了下嘴唇问:“你是不是心情不好,跟那个孕妇有关,或者说,跟我今天说到的,荒人会来的事有关是吗?”
罗衡回头看了他一眼,阳光落在这具流淌着粼粼水珠的身躯之上。
狄亚猛然转过身。
“你干什么?”
“避免发生行动。”
半晌后,罗衡笑了起来,他才刚睡醒,喉咙正渴水,笑起来有点哑哑的。
第96章 原地倒退
天气很热,阳光有点亮得过头,树木投下的阴凉与光一样漫长,仿佛要延伸到世界的另一头去。
虽然耳边就是水声,但是风吹起来是干燥的,没有一点潮湿的感觉,狄亚待在树荫里好一会儿,仍然觉得心浮气躁,完全没平静下来。
罗衡的笑声很短促,没多久就停了下来,随后才说道:“跟荒人还有村子……算是有一点关系吧。”
狄亚愣了愣,才意识到他在回答自己上一个问题。
这个答复对狄亚来讲不怎么稀奇,事实上,刚刚罗衡对这件事一点反应都没有,这才真的叫他有些在意。
“算是?”狄亚随手揪起地上一根杂草,好奇回问,天仍然很热,他待在树荫下都不能阻碍这种闷热,可心情却很好。
潭水是寂静的,正往远处延伸,延伸至树木跟石块遮掩住的地方,脚底下偶尔能踩到光滑的鹅卵石。
罗衡将身体全浸下去,水流顺着肢体滑出几道弧形的涟漪,浮力带来轻度的失重感,放松下来的肌肉传来微弱的酸痛感。
“罗衡?”
狄亚良久没听到回音,急忙转过头去,却发现水面上空无一人,他呆了呆,正要站起来的时候,忽然看见潭水之中涟漪渐起,紧接着露出罗衡湿漉漉的脸来。
“喊什么。”
罗衡神色平淡,水淋淋的眼睛正对上狄亚,苍白的肌肤在阳光下几乎泛起光来,水中幽幽映着倒影,他垂下头,头发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水珠,一颗又一颗,激跳起小小的水花。
“你最好转过去,我要出来了。”
狄亚脸上一阵阵发热,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好又急忙转过身去,乍一看好像在玩什么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一样。
才刚转过头,狄亚就忍不住奇怪自己在惊慌什么,可说再转过头去,又觉得不太适合。
“这么听话?”罗衡揶揄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不转也行的。”
狄亚已经有被捉弄的感觉了,他没怎么觉得不快,反而感到一种莫名的好笑,静静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大概是罗衡在擦身上的水迹。
没过一会儿,罗衡已经穿戴整齐,走到他的身边来了,脸上带着明显的遗憾:“我还以为你会反驳我呢。”
“反驳你,然后呢?”
狄亚好整以暇地侧过头,他打量着眼前的罗衡,头发跟衣服上还有不少水珠,没有完全擦干净,有些顺着脸颊流下来,不过比刚刚恹恹不乐的模样要精神多了。
这让狄亚心里有点砰砰直跳,不过他仍然装作洒脱的模样,故意叫自己看上去漫不经心:“反正你已经准备好话来堵我了。”
“这么聪明?”罗衡失笑,“那你猜我准备怎么堵你?”
狄亚探过身来,与他贴得极近,鼻尖蹭到一层水珠,起初是凉凉的,随后就变得热起来。
也许是因为距离太近,又或者是背光的原因,罗衡的脸显得有些模糊,反倒是那颗水珠具体的存在,让狄亚注意到他的眼睛。
罗衡的眼睛始终保持沉着,无论他在做什么,这双眼睛里的情绪总是少得有些可怜,将内心的火焰深深藏起。
在初识时,狄亚记得罗衡还远没有这么镇定,可随着时间的逐渐流逝,这种临危不乱的镇定逐渐成为一种鲜明的特质,赋予他常人所难以捉摸的魅力。
“嗯……我猜,我也这么逗过你,还有伊诺拉。”狄亚说,“所以这会儿轮到我,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对吧?”
罗衡的眼睛里含着笑,他忽然凑过来,两人的鼻尖挨在一起,那颗水珠忽然满溢,化作一层水汽,膜一样地覆住呼吸。
“对。”
这个字是用唇舌喂过来的,瓷白的脸上是深褐的瞳孔,罗衡将眼睛慢慢闭上,盖下来两扇浓墨一样的睫毛。
狄亚有点好奇为什么要闭眼睛,罗衡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缱绻地投入这个吻,微微侧过脸,显出十分柔软脆弱的模样,仿佛全身心地陶醉在狄亚的怀抱之中。
于是他也闭上眼睛,感觉到嘴上压过来柔软的触感。
视觉被关闭之后,大脑并没有停下工作,他们亲密无间地接吻,触感如实地投射出猩红色的唇,肉红色的舌,还有那水一样青青的眼白里微弱的血丝。
罗衡尝起来像一颗杏子,新鲜的,饱满的,去过核的杏子。
不过狄亚已经很久没有吃过杏子了,算起来差不多有三年左右了,那时候他意外换到一罐杏子罐头,杏子已经被糖水浸透,甜得几乎有点发腻,果肉却很紧实,不管怎么抿都不会碎,所以他就轻轻地用牙去磨。
“哎。”
罗衡沉闷地发出声音来,他仓促地睁开眼,退开身体来,用手指去擦嘴唇,轻描淡写地说:“你咬到我了。”
他甚至没去看指尖有没有血,只是用舌头顶了下脸颊,鼓起一块,眉头微皱,不过并没太多不快。
杏肉仿佛与罗衡维系上某种联系,酸甜的滋味从记忆里复苏,狄亚咬住口腔里的肉,止住贪婪的食欲。
“对不起。”狄亚不太有诚意地道歉,决定下次再咬一次。
罗衡幽幽地看着他,似乎看穿他的意图,不知道是不是该计较,狄亚磊落地与他对视。
“算了,我也不讨厌。”
狄亚终于哑口无言。
“活水村的事,我帮不上什么忙。”罗衡没太留恋那个吻,他伸手拨了拨湿漉漉的头发,水已经不滴了,被太阳照得略有些发烫,若有所思地说,“不管是什么事情,总要想出办法来才能进行下去,不是吗?”
狄亚想了想,忽然说道:“是这样没错,可听起来不像你的风格。”
“我的风格?”罗衡并没有对这句话表露惊讶,他只是微微扬起眉毛,“我的什么风格?”
狄亚迟疑地想了想:“说不上来,我只是觉得你不是容易放弃的人,就算在金羊毛城你也没有这么……”
他斟酌着,思考该用一个怎样的形容词更适合。
“这么……犹豫。”
“这是完全不同的困难。”罗衡轻声叹息,“狄亚,我梦到了老师。”
狄亚被动地接受新人物的出现,他当然知道老师一词意味着什么,也不奇怪罗衡会有老师,不过罗衡会提起故人这点倒是很奇怪:“你想起来了?”
“我很早就想起来了,只是最近想起来更多而已。”
罗衡没说太多,只是语焉不详地提起某些信息,制造一个等人破解的谜题,不过与其说是他在吊人胃口,倒不如说他也还没能完全明白自己现在想表达的东西。
“那你想起他说什么?”
罗衡茫然地转过脸来,看向狄亚:“老师说我很优秀,可是太优秀了。”
如果换做是伊诺拉的话,狄亚会毫不犹豫地笑出来,可是现在说这句话的人是罗衡,他及时在表示赞同之前稳住了自己的脑袋:“这是什么意思?”
这次罗衡沉默许久,才开口说明:“我不敢在精神上杀人的意思。”
狄亚没办法将这两个评语联系到一起,于是他只是眨巴着眼睛:“很有趣。”
罗衡被逗乐了,他其实并不认为狄亚能够完全理解,只不过是需要一个诉说跟表达情感的对象,朋友不太适合,对象则刚刚好能承担起这份重量。
尽管狄亚才刚走马上任。
“没关系。”罗衡说,“我也只是有一点眉目。”
狄亚不是很懂眉目的隐喻,不过他倒是很赞成罗衡的眉目很漂亮。
天气非常热,两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来扩充这约会的分量,然后狄亚到潭水里洗澡,太阳就更加严酷起来,他干脆在水里直接把衣服洗了,等出来时,汗跟水几乎是一块儿流下来的。
“走吧。”
罗衡抱着拧干的衣服,狄亚在他身后甩着头发,像是只大狗。
现在伊诺拉已经对他们两个人长时间的外出没有任何想法了,脸上写满了抗拒,几乎是慌不择路地跳起来声明自己是下一个洗澡的人。
张涛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只有火堆还在烧。
罗衡又喝了杯茶,这次总算清醒一点了,其实已经到吃午饭的时间,于是他准备捡柴火来备用,让狄亚把早上死的两只兔子处理掉。
稍微晚一些,张涛抓了一瓶子的昆虫回来,试图给队伍加餐,大概是为了弥补自己在战力上的不足,他努力拓展全队的食谱。
等伊诺拉洗完澡回来,她看着那瓶子的昆虫,捡树枝削尖,把那些个头大点的昆虫全串上,漫不经心地搁在火上烧烤起来。
张涛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那些昆虫被火烤得翅膀都已经掉光了,他蹲在火边,也不管炎热炙烤着皮肤,兴致勃勃地询问伊诺拉:“伊姐,这个好吃吗?”
“如果有油的话会更好吃。”伊诺拉据实回答,“这样可能会有点苦。”
狄亚把兔肉挂上烤架,眯着眼睛打量在瓶子里从疯狂飞舞到奄奄一息的昆虫,诚恳地问:“你没吃过就敢抓?”
“我当然吃过!以前食堂里有卖的!”张涛愤愤不平,“只是我没有吃过就这样烤起来的。”
罗衡端着茶杯微笑,他的目光扫过队伍里的三人,又投向远方。
一路上走来遇到的人几乎都带有某种向上的希望,不管是只见了一面的齐海生,还是金羊毛城的城主贺奕,他们或大或小都团结一致。
然而在他们崇高的个人形象之下,罗衡忽略了最为致命的一点——
这个破碎的世界,几乎所有人都被切断联系,如果说齐海生只是个不稳定的小团体,而金羊毛城是一个不稳定的大团体。
那么活水村就是一个稳定且正迈向衰亡的团体,它几乎是这个末世最典型的一个例子。
罗衡慢慢地将温热的茶水咽下。
人与荒人在竞争新生,资源仅仅满足生存,掌控知识的人一旦消亡,他们就被迫原地倒退。
活着,却永远不会进步。
第四天的晚上,仍然是穆丽儿前来送食物。
除了之前的那些,之后还多了洋葱、苦瓜跟一些说不出来的野菜。
不单单是种类,就连数量也有所增加,这些蔬菜一开始还能轻松解决,甚至考虑到营养均衡,小队仍然会每天消耗掉一两份肉罐头。
可这几天增加的分量已经到四个人完全解决不掉的程度了,有时候罗衡真怀疑这些食物是不是蓝摩的报酬。
因此穆丽儿来的时候,小队正在收晒干的蔬菜片。
她挎着篮子,背着背篓,手里还抱着一个巨大的南瓜,在山道上好奇地探头看他们。
“天啊!”张涛抱着一袋子的茄子干,正好一眼看见她,痛苦道,“虽然吃饭的时候很开心,但是我真的不想再晒这些东西了。”
晒蔬菜这件事算得上张涛人生的一大新体验,同样是狄亚跟伊诺拉,前者是大部分时候都在食堂解决,后者则大多吃得是速食食物。
由于他们并没有合适的工具,太阳能充电板只好离开了自己平日的王座,被挪到空地上,让出车前盖跟车顶。
四人顺道还清洗了两辆车,就连伊诺拉都忍不住吐槽她这个原主人都没见过这辆面包车这么干净的时候。
不过这倒不是最主要的麻烦,最主要的麻烦是蔬菜片需要翻面,为了晒得足够干,蔬菜片切得较薄,数量相当可观,翻起来虽然不需要技术含量,但却需要一定的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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