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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月初九(二两香油)


每每来的时候,他只是彷徨,可待得久了,他的彷徨全酿成了苦水。他那时年纪还小,比现在还小,哭着想跟父母说说话,可话却全讲给了石头听。石头只是石头,无耳无眼,冰冷刚硬,没有笑语没有安慰,没有抚摸也没有拥抱——石头会一辈子沉默下去,然而他这辈子再委屈也注定只能跟石头讲,因为他已经没有父母了。
此时此刻,凝望着石碑上的相片,陆青没管住舌头,愣愣低喃:“要是你们还在就好了……”
本来不说还好,话不出口,门阀紧拧,什么都不至于流泻。可如今字字落下,字字锥心,他被过往冲刷得一趔趄,在洪流中再也站不稳步子。
陆青垂下眼,很无措地又咧了一下嘴角,只不过这次他气息颤抖,没能笑出来,而是逼出了颗泪珠子。
他这两年来不愿想,也不敢想,可如今满脑都是对幸福不切实际的幻想——如果父母还在,那该有多好啊。
小鹿已经掉了眼泪,安知山就也没法再陪他装若无其事了。他轻轻叹了口气,心还没来得及疼,宽慰的话还没出口,陆青却已经一抹眼睛,咽了泪水。
“没事……”
陆青吁出气,低声说:“我没事,都来了那么多次了,我早就习惯了。知山,我来之前在车后备箱里放了一瓶酒,还有两只酒杯,你能帮我拿来吗。”
安知山原本想闹两句,让小鹿心情好些,可话到嘴边又转圜,他到底什么也没说,单只是拍了拍陆青单薄的肩膀,转身领命而去了。
陆青放在后备箱里的居然是瓶二锅头,安知山很是啼笑皆非。拿着酒与酒盅返回墓园,陆青仍然是蹲成朵蘑菇,向他说了声谢谢,而后拧了瓶盖,不甚熟练地倒酒。
陆青在忙,安知山站在一旁,回想起陆青之前说的话,脑筋也在忙。
他在想,如果陆青的父母还活着,那会是个什么样子。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如果陆青的父母还活着,那他不但不能住进陆青家里,不能和小鹿谈恋爱,甚至都没有机会遇见小鹿。
可这样,小鹿会开心,会快乐,不会辍学,不会有一只瘸腿,也不会每年都到坟前洒上几滴热泪。
双亲健在,家庭和睦,前途光明,小鹿当然是愿意如此。
那,自己愿不愿意呢?
虽然事实已成事实,全是不由得人选,可安知山兀自想了一想,他发现自己居然是愿意的。
他能看见陆青就好,知道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一个会爱他的陆青就够了,施舍给他一寸小鹿的影子,他就能苟延残喘地把这辈子都敷衍掉。
他从不爱人,如今爱了,也不是个健康正常的爱法,他爱得极其卑微,卑微到已经不算卑微,简直快要趋近于伟大。
安知山,由于对自己总怀有一份恨意,所以尤其的不爱研究自己,他没发现自己的卑微与伟大,觉不出他爱陆青已经爱到了不自私的境地。
现时现地,他单是望着陆青出了会儿神,越看越觉着小鹿好看。如果墓里的二人能死而复生,亦或是从未死过,那陆青肯定会含泪笑出来,那样开心的小鹿一定是更好看的。
陆青满了两酒盅,一杯洒到了墓前,轻声跟安知山解释道:“小时候学人家喝白酒,被我爸妈打了屁股。他们跟我说,等我十八岁高考完,亲自陪我喝一顿。现在虽然不去高考,但也十八了,将就着喝一口吧。”
举起酒盅,唇边挨了杯沿,陆青还没仰头喝,安知山就攥住了他的手腕。
陆青没挣扎,望向了他,眼尾勾留着一点儿哭过的酡红,宛如雪衬红梅:“怎么了?”
事到临头,原先预备好的话语忽然卡了壳,安知山个舌灿莲花的,此时也口拙了。
他拿下陆青手里的酒盅,放到了碑上,故作轻松地一笑:“现在喝太早了,要么还是等明年夏天再喝吧,到时候我也陪你们喝。”
陆青不明所以:“明年夏天?”
安知山平时不嘴笨,这时一笨,居然就会笨到了语焉不详,驴唇不对马嘴的程度。他舔了下嘴唇,说:“今天周五,明后天陪你出去转转,毕竟你之后就忙了,估计也没空玩。”
陆青愈发懵懂了:“什么啊?你明天想出去玩吗?”
这样猜谜似的一问一答,猜到下半辈子也猜不完。安知山略有焦躁地将头发往脑后捋,同时眼珠转动,四下扫了一圈,却是瞥见了墓碑上的一双男女,笑容灿烂,仿佛一种无声无息的鼓励。
于是他将心一横,表现出来的,自然还是风度如常,笑意微微:“我是说,小鹿,你想不想回去上学?”
陆青呆愣了,并掉出个更呆愣的“啊”?仿佛是太不可置信,过了数秒,他再开口,依旧是,“……啊?”
安知山很忐忑,由于忐忑,笑得愈发是八风不动:“我前段时间去找了凌海二中——也就是你以前学校,打听了一下,说是你这种情况可以去当插班生。现在已经四月初了,肯定不能跟着念高三,跟不上。你们老师建议是跟着高二念下学期,平时再自己补补课,明年夏天高考。”
安知山顿了顿:“我听你的,你觉得呢?”
陆青怔仲着,暂时没吱声。
安知山,平心而论,的确是有些心里打鼓。
他平生最不爱担责任,也最担不住责任,这时骤然替小鹿大包大揽,做了全盘计划,他一来是做得生涩,二来,虽然他自己做这些是乐意的,但不确定小鹿是否也乐意被安排被规划。
即使小鹿愿意,可偏偏他又是个太要强的性子,非得安知山像上次让他去花店兼职一般,先斩后奏,软硬兼施,才能让小鹿安心接受他的帮助。
而重新去上学,与去花店打工又压根不是同个量级的事件了。
对于陆青而言,上学与否,会令他的人生走上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安知山扪心自问,他连自己的人生都过得稀碎,怎么敢贸贸然就去掺扯旁人的——尤其还是陆青的人生?
然而,再不敢,他也还是硬着头皮参与了,也还是掺扯了。
他没信心替陆青把人生过得更好,可至少,他希望他的陆青是有选择的。
安知山这边是惴惴,陆青与他相对而立,也是各怀心思。
陆青想回去,从父母出事到现在,他最想的就是回去念书,想到这事已经在他心头淤成了妄念。他花了两年来劝自己接受现实,他现在已经不再奢望,不再幻想了,可就在这时,安知山却把它拱手送到了眼前。
正是太想了,他才近乡情更怯,一时之间不敢答应。
良久,陆青才动了一下,却是没动身子,只有嘴唇嚅动。
“……那钱怎么办?”
离梦想只差一步了,牵绊住他的还是钱。
听他不是拒绝,不是不想回去,而只是担心钱,安知山松了口气。
他知道陆青缺钱,也知道陆青为了钱受过许多委屈,可知道毕竟不是感同身受。
钱能够把陆青一次次地从希望里锤醒,可钱的问题,对于安知山来说,却根本就不成个问题。
安知山放了心,笑说:“钱……你现在花店不是拿着工资么?我预付给你一年半的,你先拿去读书,上了大学后再打工还给我。”
陆青满拟着会听到满不在乎的“我给你钱”几个字,没想到听到的竟是这样有条有理的答案,他颇错愕地抬头:“真的吗?”
安知山点头,笑了:“真的啊。所以说,你是向我借的钱。借来的,只要以后能还得上,那就是你的钱。既然都是你的钱了,拿自己的钱读个书,这总可以吧?”
陆青窥见了巨大喜悦的冰山一角,便尤其谨慎,不想落空:“那家里怎么办?”
安知山啧了声,像在埋怨陆青的不信任,眼里却仍然有笑:“家里不还有我么?”
他从上至下地打量了陆青,调侃:“我最近可把你和子衿都喂胖了一点儿。”
陆青被逗得埋头一笑,回过味来,还想犹豫:“全交给你,那不是太累了?”
听到这话,小鹿的心思,安知山就已经了然了。
安知山伸出手臂,将陆青拥到了怀里:“没事,全交给我吧。”
他从前不担责任,成日轻飘飘在半空盘旋,责任与灵魂都会害他落了地。
可如今,他声嗓轻柔,却将每个字都说得清晰,想要陆青记住。
“这个家,你已经一个人扛了两年了。两年了,很了不起了,现在放心回到十六岁,把以后都交给我吧。”
陆青没声响了,在怀抱中愈埋愈深,搂住安知山的两条细胳膊也越收越紧,紧到安知山都有些发痛了,小鹿才发出哽咽了的回答。
“……嗯。”


安知山平日爱磨洋工,偶尔正经起来,那效率居然是出奇的高。
二人扫墓回了家,他翌日清早就给陆青带回了两身校服。
彼时的陆青还迷瞪着,想着以后要上早自习,他为了提前适应生物钟,才强迫自己起了个大早。外头晨光昧旦,鸟儿才刚开始清嗓子,他这儿已经站到了洗手池前,正冲着镜子撇了脑袋,小心翼翼地刮胡子。
他之前不怎么长胡子,是近来才在唇角与下巴上隐隐冒出了短茬儿。
他不知道胡子是不是跟头发似的,也是营养跟得上就肯长,营养不良就稀疏,反正他某天早上洗脸时,瞧见嘴唇上的一层短短茸毛,惊异之余,还是挺开心的。
他觉得,长得出胡须才能窜个子,窜了个子才能人高马大,人高马大了……旁的不说,他站在安知山身边,才更像样子。
陆青不算矮,但他自觉着还不够高,跟安知山站在一起,打眼一看,他委实不像上面的。
可他又万分笃定,自己一定是上面的,理想与现实相互冲击,一来二去的,他只好把希望尽数寄托在了胡须上。
可惜,他这胡须并不顶用,似乎只能算作绒毛。
陆青今早拿着安知山的剃须刀,装模作样地刮了一通。光完之后,他一摸脸颊,发现这剃须刀兴许是太好使了,刮得原来生胡须的地方仿佛剥壳鸡蛋,白净不说,还嫩得要了命,连半根茬儿都没有了。
陆青还等着摸自己的胡茬下巴呢,没想到触手一片滑溜溜,他正捏着刮胡刀发愣,安知山就从外面回了来。
安知山搭讪着进来找小鹿,小鹿却二话不说,抬手就在他脸上摸了一把。
摸还不是个随意的摸法,而是窑子里摸美人儿的摸法,拇指指肚流连在下颌棱角,连蹭带摩挲。
摸够了本,陆青收了手,颇不满地瞥着他的下巴,小声嘟囔:“怎么你的就长得这么好,硬刺刺的。”
陆青想做硬汉,安知山显然是更想做美人,挑挑眉毛,他也摸了摸自己的脸:“天天长么,一天不刮就冒茬,没办法。怎么了?不好看?”
陆青瞄着他,就见那下巴的线条全是铁画银钩,既利落又俊逸。他天天早上都能见安知山在洗手台前忙活,刮胡子刮得熟稔至极,刮完了的皮肤仍旧白皙,也不留渣子,只有离得极近了才能看见隐约的青茬颜色。
天生天赐的一张好皮相,一笔一画,全捺着陆青心坎长的。两个人恋爱这么久,陆青看安知山看得久了,依然不自觉地要脸红耳热。
看到最末,陆青扭过了脸,轻轻哼出一声,嘀咕:“混蛋,漂亮死了。”
他略有哀愁地重新面向了镜子,心有戚戚地摩着自己的小尖下巴,心说安知山虽然也不是那么的硬汉,但好歹个头是个头,胡须是胡须。不像自己,本来就不长胡子,现在好容易长了,他辛辛苦苦攒了这许多天,结果一刮就刮成嫩生生的汤圆皮了。
“老婆”有胡子,自己却没有,这可要愁死陆青了。
陆青如何自视不明,暂且不说,他从洗手间出来后,看到了沙发上的两套校服,先是没反应过来,后反应过来了,便是又惊又喜,转向了安知山:“校服呀?”
此话出口,陆青也知道自己是问了句废话。那校服就是他高中的校服,蓝白相间,又丑又肥,他穿了两年,之后还要再穿一年多,怎么会不认识?
安知山却是不在意,他给腿边急得打转的小狗喂了粮,又洗净手,将顺路买的早饭一份份拆开来,对陆青的废话做出回应:“是啊,如假包换的二中校服。早上去你学校门口,随机扒了两个小兔崽子衣服,给你抢回来的。进屋试试呗,看我抢的合不合身。”
陆青嬉笑着跟他闹了两句,旋即欢天喜地抱着校服进屋了。
脱下睡衣,他先将校服白短袖穿了上——时值四月,天还凉着,离短袖的季节自然还早。不过校服没有长袖,要穿就只能穿自己的常服,陆青试穿就想穿一身,便索性直接受用了整套的夏季校服。
校服短袖太新了,浆得雪白硬/挺,而后,他又蹬进了深蓝的校服裤子,裤腿宽肥,一条裤筒能伸他两条腿。
最后,他郑重其事地套上了深蓝带白条的校服外套,拉链一溜往上,拉得严严实实。
抬手整理了衣领,横跨一步,他在衣柜上的大试衣镜中亮了相。
陆青眨巴眨巴眼,没忍住,对着镜子噗嗤一乐。
校服素来只有肥大,没有合身一说,可如今,陆青身上穿着,眼中看着,无论如何都觉得合适。只是他那拉链太往上,显得假正经,他便往下拉到了胸口位置,这次再看,确实就一模一样了。
和他两年前上学那会儿,一模一样。
这镜子骤然成了个魔镜,把两年的波折尽数熨平。镜中人穿着校服,瞧上去青涩又懵懂,仿佛没离开校园,也没经历过任何苦楚,是刚下了晚自习回来,前脚还和朋友抱怨作业多,后脚又问周日下午要不要出去看电影。
陆青终于心无负担,冲着镜子里的自己释然一笑,两年的风风雨雨,在一笑间烟消云散,化为乌有。
他进去得久,久得不像换衣服,倒像扯布现做衣服。安知山在门外问好了没,陆青含糊应一声,待到站在了主卧门口,他要开不开地攥着门把手,没来由的,突然有些紧张。
紧张来紧张去,他在门口顿了好半晌,终于是把心一横,他呼啦扯开门,走了出去。
走T台似的,他一口气走到了客厅中央,再不想紧张,开口一笑一说,言语里还是露了怯:“呃……那个……”
他缩了缩脖子,装不下去,任着心性忐忑了:“怎么样?奇怪吗?”
安知山不知怎的,望着他只是发怔,怔到连话都没答。
陆青正纳闷,恰好子衿从卧室出来了。
子衿原本困得眯眼,见了他,一双大眼睛登时瞪得上下睫毛都分了家。
瞪了片刻,她原地做了个倒退,退到屋内,哐当一声甩上了门。
这下子,陆青也愣了,愣了还没有两秒,子衿又开了门,从门缝中探出个狐疑的小脑瓜,她掰着手指头,嘟囔:“咋回事……六减二等于几,三……不对,四?我又回到四岁了?”
听了这话,陆青恍然,啼笑皆非:“放心吧,你没穿越。你要是回到四岁了……”
他冲安知山一扬下巴:“家里哪还有知山哥哥。”
子衿一想也是,犹犹豫豫踏出门外,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那你……”
家里两个人既然都见过了他的校服,那陆青也就过了紧张劲儿,坦然道:“昨天不是跟你说了嘛,过两天打算回去读高中。”
子衿这才从那迷糊了的脑袋瓜里捞出这件事,她一拍巴掌:“哦!对哦!”
而后,她像打量个大洋娃娃似的,走上前去,兴致冲冲地围着她哥左转右转,抻袖子扯裤腿:“哥,你这个也太合身了!跟你之前一样嘛!”
陆青笑出一口很漂亮的小白牙,穿了校服,他身上的担子似乎也轻了,整个人不自觉地就稚气了:“怎么样?你哥这叫风韵犹……不是,风华正茂!”
言罢,风华正茂的陆青扭脸看向呆成了木头的安知山,不无得意:“知山,你说,是不是特别像高中生?”
安知山这才收拢回魂,勉强一笑:“嗯,像,特别像。”
他没敷衍,更没开玩笑,陆青的确是特别的像高中生,像到第一眼就吓住了他。转念又想,陆青到了后天就不只是像高中生,而是彻彻底底真变成了个高中生,安知山就更懵了。
他跟陆青相遇时是两个各怀心思的成年人,刚确认关系时是你侬我侬的一双爱侣,谁能想到恋爱正要步入干柴烈火的好时候,陆青忽然在他的怂恿下大步后撤,干脆就退化成了个高中生?!
高中生,偏还不是个长得显老的高中生。陆青本来也才十八,穿上校服,愈发嫩成了棵水汪汪的小白菜,瞧着也就十六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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