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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言关系(冰块儿)


詹子延看见了,想叫住他,无奈被问问题的学生缠住了,晚几分钟才出教室。
本以为骆恺南已经走了,没想到人就站在门口的走廊上,被班上的女生团团围住了。
“骆助教,能加个好友嘛?方便请教你问题。”
“骆助教你多大啦?有女朋友吗?”
“哈哈你干嘛问这么直白。”
“我替你们问而已!”
女生们一个比一个主动,只有留在教室探讨问题的叶颖慧没围上去,看见这情景,不禁感叹:“骆助教好受欢迎啊。”
詹子延:“嗯,毕竟长得帅,人也好。”
叶颖慧刚才听见了朱宵与骆恺南的对话,不觉得这个凶巴巴的助教哪里好。
要说人好……她偷偷瞄了眼身旁的教授——詹子延神色如常,不透悲喜,镜片后的眼神平和而温煦。
平时鼓励她的时候,也是这样看着她的。
这才叫人好。
叶颖慧脸红红地想。
骆恺南面对七嘴八舌的询问,面无表情,一个字没回,瞥见詹子延出来了,不耐烦地皱起眉:“好慢,走了。”
周围女生不约而同地一愣。
有人退后了一步:“啧,下头。”
“就是,什么态度啊。”
“詹老师招他惹他了?”
骆恺南不在乎其他人的反应,手穿过人群,抓住了詹子延的胳膊,拽他离开:“你最好准备了其他惊喜。”
詹子延真诚点头:“有的,我正打算带你去认识其他老师,让他们以后也多关照你……”
“谁要认识他们?”骆恺南无语至极,停下转身,看着他说,“有你一个就够了。”
够头大了,够烦人了。
话音刚落,他突然察觉走廊上变得极其安静。
还没走的同学、包括刚才围住他的女生,脸上的神色……都像是听见了不该听的,震惊中透出几分尴尬与微妙。
“哦……怪不得不肯加我们。”
“原来如此,懂了懂了,打扰了。”
“……”,骆恺南松开手,为了给某人的性取向保密,史无前例地装了回乖:“我是说,以我的水平,詹老师你一个人教就够了,不需要其他老师,我们回去吧。”
詹子延却反扣住他的手腕,言辞恳切:“不,其他老师比我更有经验,走吧,我带你去认识他们。”
骆恺南最终还是被他拉去了教学楼的办公室。
这里比办公楼那儿热闹得多,刚下课的老师、正准备去上课的老师齐聚一堂,正在喝茶聊天。
高旭听见开门声,抬头看见了詹子延,热情地打招呼:“哟,小詹怎么来了,你——诶?骆恺南?”
听见这个名字,办公室内顿时静了静,显然大家都听闻过这位小魔头的事迹,或者说劣迹。
但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校长的儿子。
高旭硬着头皮夸了句:“哎哟,上回见你还是你读高中的时候,现在长这么高啦,又帅又壮的。”看起来一拳能把他砸进地里。
“嗯。”骆恺南只回了一个鼻音。
高旭噎住。
这小子果然与传闻中一样,对老师一点儿不客气。
詹子延给他一一介绍了每位老师的名字,接着说:“恺南,我要是去出差或者有事不在,你可以去听这些老师的课。”
骆恺南忍了忍,没说出那句“谁要听他们的课。”
两个人打完招呼就走了,留下一屋子面面相觑的老师。
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
“小詹他真不容易,接了这么个烫手山”
“可不是,幸好骆校没找我,这孩子怎么长这么高了啊,小詹斯斯文文的,能镇住他吗?”
“别想了,小詹不被他揍就不错了……”
骆恺南此刻确实很想揍人。
要不是詹子延的手搭着他胳膊的话。
那只手凉凉的,软软的,在秋老虎尚未离开的高温天里,贴在他皮肤上,触感很舒服,不知不觉间抚平了他毛躁的情绪。
詹子延带着他边往办公楼走,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以后少熬夜,对身体不好。晚上想去哪儿吃?昨天说了要请你,刚好教师节发了笔奖金。”
骆恺南深吸一口气,不计前嫌了:“随便,简单吃点,我晚上有事。”
早上乔怀清传来的文件还没看,他是团队的主心骨,每个环节都得由他亲自过目后才能继续推进,不能耽误太久。
詹子延记起今天是周五,年轻人或许要去约会,想当然地问:“是要去找女朋友吗?那我们改天吃吧。”
骆恺南:“我没女朋友。”
詹子延诧异:“你没有吗?为什么?”
骆恺南皱眉:“什么为什么,我非得有吗?”
“倒也不是……但你看起来不像没女朋友的。”
甚至像是同时谈了好几个的。
骆恺南听了这话,更不爽了:“你觉得我长得花心?”
詹子延眨了眨眼,出于自保,选择了更委婉的说法:“我是觉得你长得很帅,应该很受欢迎。”
“……”
上回对Kent夸他特别帅,今天又当面夸他帅,詹子延哪里不主动了?
肯定是沈皓长太丑,所以没享受过这种待遇。
话都聊到了这儿,詹子延忽然很好奇:“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呢,恺南?刚才围住你的那些女生,有你喜欢的吗?”
他通常不会过问别人的隐私,但哲学系内女生占了大半,僧多肉少,骆恺南又是难得一见的大帅哥,自然会受追捧,如果能成就一段良缘,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有喜欢的,我可以帮你牵线搭桥。”詹子延轻推眼镜,“但你要对人家好。”
骆恺南顿了顿,说:“我喜欢能理解我、相信我的。”
詹子延“嗯?”了声,很出乎意料:“要求这么低吗?我以为你会说喜欢漂亮的、身材好的这种。”
“不低了,能做到的人很少。”骆恺南忽然嗤笑,“你好意思说我,你找对象的要求才是真的低。”
詹子延脸上浮现迷惑:“你怎么知道我什么要求?”
“…………”
“看你前任就知道了。”骆恺南大脑飞速运转,惊心动魄地圆了过去,立即切换话题,“我现在没钱请人吃饭约会,谁要跟我恋爱?算了吧,以后再说。”
詹子延毫无察觉,点头道:“谈恋爱是这样的,都是父母辛辛苦苦养大的,不可能免费送你啊。”
骆恺南闻言,想起了他昨晚与沈皓的对话,脱口而出:“追你就免费吗?”
“……什么?”
“我昨天听见你说,沈皓把你当成免费对象。”
詹子延怔了怔,然后尴尬地松开了手。
“你都听见了啊。”
准确来说,不是免费的。
沈皓给他刷了一块钱的饭卡,买下了他七年的青春。
“你肯定觉得我很糊涂,怎么看的上他。”詹子延无奈地摁了摁眉心,“但其实,我那时候不比现在,各方面条件都很差,他能看上我,我还觉得挺幸运。如果不是他,可能会是更糟糕的人。”
起码沈皓从未对旁人泄露过他的秘密,也没有逼他做过不愿意做的事,更没有对他动过手。
那就已经很好了。
他当时就像一株无依无靠的藤蔓,附在了一堵水泥墙上,哪怕这堵墙冰冷、坚硬、对他置之不理,起码让他感觉到了依靠,有底气生长。
“不是糊涂,是蠢。”骆恺南不客气道,“以后找个愿意给你花钱的。”
詹子延也不生气,只是苦笑:“要求太高了。”
愿意给对象花钱的男人,无非是图对方的身体、或是喜爱,他的身体毫无亮点,至于喜爱……他从小到大,只收到过来自老师和学生的喜爱。
就更不指望了。
“只要人品好,给不给我花钱都没关系,能和我相敬如宾,就挺好了,许多夫妻都做不到这点。”詹子延不徐不疾地说着,仿佛参透了人生,又仿佛接受了命运,“不说了,好热,走吧,回办公室去——”
他朝前走,却冷不丁地被人抓住了胳膊。
詹子延不解地回头,正对上骆恺南黑亮的眼睛:“晚上那顿,我请你。”
“啊?为什么?”
“让你知道这要求一点也不高,我都能做到。”
“可是……”
“我、请、你。”骆恺南斩钉截铁道,“别让我重复第三遍。”
詹子延听出了不耐烦,为避免不必要的争执,只能说:“好吧,下次我再请你。”
走出几步,他忽然想起来,刚才骆恺南好像说自己没钱请人吃饭来着。
或许只是谦虚吧。

两人最终挑了家川菜店,因为詹子延说自己想吃辣。
川菜店开在距离晋大五百米远的地铁口,地段很好,又正值周末饭点,五点的时候,门口就开始排队叫号了。
他们俩到得早,第一批进去,各点了两道想吃的菜。服务员端上来后,才发现这家的菜量极大,辣子鸡的餐盘几乎有一个汽车轮胎那么大,满满的红辣椒,还没吃,辣味先把詹子延熏得连打了几个喷嚏。
骆恺南见状,预感不妙:“你到底能不能吃辣?”
詹子延点头,很肯定地回复他:“能,我老家是裕城的。”
裕城菜的确以香辣出名,骆恺南姑且信了他……个鬼。
当看见詹子延吃一小块鸡肉就要喝一杯水之后,骆恺南彻底看透了——这位亲口点名想吃川菜的教授,压根吃不了辣。
“你心里没数吗?”他递去餐巾纸,“擦擦,以后别逞能。”
詹子延脸红红的,不知道是被辣红的还是不好意思,一边擦着眼泪鼻涕,一边小声为自己挽回所剩不多的老师尊严:“没有逞能,我以前能吃辣的,太久没吃了,才退化成这样……”
晋城是南方沿海城市,本地人大多口味清淡,菜品以醇厚鲜美为主,詹子延在晋城定居多年,口味偏好产生变化也情有可原。
但这么吃下去,胃肯定遭不住。
骆恺南扬手喊来了服务员,打包了所有辣的菜品,然后重新点了两道不辣的,以及一瓶解辣的豆奶。
咳嗽不停的詹子延接过豆奶,很斯文地一小口一小口喝完了,伸舌舔去唇上奶渍,说:“感觉好多了……谢谢。”
“没事。”骆恺南的目光从他嘴上挪开。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家伙唇形挺好看的。
“你是裕城人?”
“嗯,下属的一个小县城里。”詹子延如实回答,“你应该没听过,叫孜泉县,以前挺穷的,这几年好像发展起来了。”
骆恺南注意到了“好像”两个字,问:“你很久没回去了?”
“嗯……忙。”詹子延用一个字回答了原因,尽管没人问他。
仿佛是为了堵住可能产生的问题,自己提前解答了,这样就没人会问他,为什么不回去。
骆恺南听出了一丝异样,不过没多问。
詹子延八成是觉得愧对希望他成家立业、传宗接代的父母,所以多年不归
总之不是外人该管的。
重新点的菜端了上来,鱼香肉丝和甜烧白都很下饭,詹子延吃了整整一碗米饭,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了,骆恺南却又给他添了小半碗:“不吃完不准下桌。”
詹子延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苦笑道:“你年纪轻轻,怎么像个家长一样。”
年轻应该算是个褒义词,骆恺南却似乎很不爱听:“我已经在奔三路上了,和你差不多大。”
“这可差远了……诶,够了,吃不下了!”詹子延才说两句,就发现自己饭碗里的菜堆得像座小山,“你这是要撑死我啊。”
“撑不死。”骆恺南扫了眼他扁平的肚子,轻嗤,“瘦成这样,怀孕都不一定看得出来。”
詹子延愕然:“你乱说什么?我是男的。”
“我当然知道你是男的,随口一说而已。”
“这是能随口说的话吗?”
“不能说也已经说了,我就这样,劝你趁早放弃改造我的念头。”骆恺南又夹了一块肉,盖上山顶,筷子压着他的饭碗,目光也沉沉地压着他,“吃完,吃饱了才有力气对付我,詹老师。”
“……”
詹子延瞧了瞧他们俩手臂的粗细差距,反抗无望,只能听话地动起筷子,细嚼慢咽地吃下碗里的饭菜。
其实心里也有一点高兴。
骆恺南不知道,他上一次像这样被人数落太瘦了、被人不停夹菜,还是在十多年前、读初中的时候。
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人管过他吃不吃饭了。
这顿饭最终花了两百多。
詹子延知道骆恺南近期被没收了生活费,目前也没工作,于是贴心地说:“要不还是我来买单吧。”
骆恺南没给他机会,晃了晃手机:“已经买好了。”
接着拎起打包盒,对他说:“走吧。”
詹子延什么也没拿,空着手跟在后头,看着眼前男生高大的背影,突然觉得,这好像一场约会。
很奇怪,以前跟沈皓出去吃饭都没有过这种感觉。
两个人一起出了店门,外边已经天黑了。
骆恺南租住的地方离晋大稍远,以前手头宽裕的时候肯定就打车了,如今落魄了,只能走去地铁站。
詹子延陪他走了一段路,见识到了帅哥的人气。
晋大周围为大学生而开的餐厅酒吧很多,是年轻人的聚集地,尤其到了晚上七八点的时候,许多学生开始外出寻乐,一见到帅哥,都是成群结队地上。
短短两百多米的距离,骆恺南被搭讪了三次。
“不加。”骆恺南又拒绝了一位美女,双手插在裤兜里,连掏出手机的意愿都没有。
别人见他这样冷漠,自讨没趣,扭头就走了。
“交个朋友也好啊。”詹子延说。
“不缺。”骆恺南回。
“……”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詹子延正想再说点什么,注意力突然被其他动静吸引了过去——在嘈杂的人声背景中,他隐约辨别出了一道微弱的猫叫。
“好像有流浪猫?”他下意识地循声走向路边的绿化带。
骆恺南跟着他走,粗略地扫了眼:“哪有,你听错了吧。”
“就在那儿,看到了吗?”
路灯主要是为路人照明的,绿化带没分到多少光,黑黢黢的。
骆恺南视力很好,起码比戴眼镜的詹子延好,也没发现任何猫咪的踪迹。
但詹子延却笃定自己看见那里有猫,小心翼翼地跨进绿化带,弯下腰,身体几乎对折,悄无声息地去抓草丛中的一团黑影。
流浪在外的野猫通常都比较警觉,这只也是,感知到有人类靠近,立刻就要撒开爪子蹿出去。
詹子延不甘心让它就此逃脱,没有多想,一个猛扑,幸运地预判对了它逃脱的方向,手掌一捞,就将那只小东西牢牢握住了。
但与此同时,他自己却失去了平衡。
就在他即将与草坪来一个脸贴脸的亲密触碰时,骆恺南及时出手,像他刚才捞小猫那样,将他拦腰捞了起来——而且比他更厉害,只用了一只手,另只手里还提着打包盒。
“磕到头了吗?”骆恺南问。
詹子延第二回在清醒状态下被抱住,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骆恺南健壮的胳膊箍着他的腰。
他表情呆了呆,猛地想起来:他们所处的位置是学校附近的地铁站。
路过的行人之中,可能有他的学生。
他下意识地想要逃离。
骆恺南倒不觉得有什么,察觉到怀里人的身体逐渐僵硬,以为是晚上降温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收紧了手臂,将詹子延按入自己体温的笼罩:“冷了?下次多穿——”
话还没说完,詹子延仿佛被自己手中的小猫附身,咻!地一下蹿了出去。
“怎么了?”骆恺南莫名。
詹子延眼神闪躲,为避免尴尬,不停撸着小猫毛茸茸的脑袋,快把人家薅秃了,才开口:“没事,我想带它回家……可以吗?”
小猫是只小橘,才三四个月大,奶声奶气地“喵”了声,不知是抗议还是同意。
骆恺南奇怪:“这又不是我的猫,你问我干什么?”
“啊……对。”詹子延这才想起来,他已经不需要过问谁的意见了。
以前他想养宠物,每次询问沈皓,得到的都是否定答复。
沈皓不喜欢宠物,嫌麻烦。
他也曾避开沈皓,买了一条小金鱼,偷偷养在自己书房的小鱼缸里,反正沈皓几乎不进那间房。
但养了一周,他就觉得那条金鱼太可怜了。
每天只能看着同样的景色,永远走不出那小小的囚笼。
总是令他回忆起曾经的自己。
后来,他把金鱼放生了,小鱼缸留着,每个沈皓在外应酬不回来的夜晚,就往里头扔一枚硬币,丁零当啷的动静回荡在耳畔,屋子里也没那么死气沉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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