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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盲是病,得治!(村头的阿黑)


想到这,隋易觉着自己属实有点贱的慌了,你说人家都不搭理你了,你还想着他干嘛啊?
但隋易脑海里还是克制不住地幻想:冰冷昏暗的宿舍里,上铺大兄弟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窝着,连个热乎水饺都吃不上,只能吃着坨掉的泡面,再望望窗外灿烂的烟花鞭炮……
隋易越想越觉着齐钺就是社会主义版本的卖火柴小女孩,也忒可怜了。就有些不淡定了,想回去瞧瞧。
“怎么了?”王斌看出了他的不淡定,剥个沙糖桔,一口塞嘴里,有些口齿不清地问。
“我怕……怕齐钺一个人在宿舍过年,要不我还是回去看看他吧。”隋易说出了心中所想。
王斌有些奇怪地打量了他一眼,“齐钺?易哥你最近和他走得很近啊?”
“啊。”隋易心说也算不上吧,自己已经莫名其妙地被人家划入老死不相往来之列了。
“易哥,我觉着吧,齐钺那个人……你还是离他远一点吧。”王斌话中有话地说。
“啊?为啥啊?”隋易一听他这样说,心里莫名地不舒服。仔细想想,上铺大兄弟除了好脸面,脾气倔,爱闹小性子,动不动就翻脸不认人……等一系列缺点之外,好像就没啥缺点了嘛。
“啧,你想啊,别说咱班了,全学校也没个和他走得近的人,那说明什么?说明这个人多多少少肯定有点问题呗。”王斌头头是道地给他分析。
“你快得了吧,别那样说人家,他人……也还行叭。”隋易想到了自己胃疼时,人家贴心地帮他揉肚皮的事,真心觉着他人不坏,是个很值得团结的好同志——虽然人家并不想被他团结。
王斌警惕地四处瞅了几眼,看他父母不在,还是刻意压低了声音,“我听说啊,只是听说,不知道真假……但很多人都那样说,说他妈好像是……是做那个的。”
“啊?哪个啊?”隋易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嗐,就是卖肉的!”王斌干脆把话说直白了。
隋易一怔,有点恼,下意识地就反驳,“别天天胡说八道。”
刚说完,隋易就猛地记起了在校门口见到的那个女人,那个很漂亮的女人……
“谁知道呢?我也觉着不大可能,齐钺那人看着多板正啊。但有人这样传,感觉也不像空穴来风……”王斌还在那嘀嘀咕咕的。
隋易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来,不会吧?难道……难道那个人就是齐钺啊?!
“瘦猴我有点事先走了,替我跟叔叔阿姨说新年快乐……”隋易说完就抓起背包窜了出去,把王斌和他的嘀咕抛在了后面。

第二十三章
和隋易料想的差不离,等他急匆匆地推开门的时候,齐钺正一个人木楞楞地闷坐在黑漆漆的宿舍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外头的鞭炮声烟花声逐渐热闹了起来,跟背景音乐似的给他这么一衬托,硬生生又他添了股子凄凄惨惨戚戚的味道,瞧着着实可怜。
隋易“啪”地开了灯,一看清他这副模样就开始冒火,心里恨恨地说:该!
“你怎么回来了?”齐钺看到他先是有些惊讶,木愣的脸上隐约泛起了点欢喜的神色,等说完了才又记起自己已经单方面不跟他来往的事,忙又紧紧闭上了嘴巴,刻意板着脸不再看他。
隋易真心觉着面前这人就是个三岁小孩,一会儿跟你好得不要不要的,一会儿一个不高兴就死活不理人了,还得非得要你哄着,好话说尽了台阶搭够了才肯别别扭扭地下来。
不对,说三岁还是高估了他,顶多不超过两岁半去!
隋易瞅着他这副别扭样儿就气不打一处来,语气也不大好了,“回来瞅瞅你还喘气不。你晚上吃什么啊?”
“泡面。”
得,又开始俩字俩字的往外蹦了。
“不是,大过年的你就吃这玩意儿啊?寒不寒碜?”隋易很没好气地轻扇了他后脑勺一下,“起来起来,跟我走。”
齐钺仍是老僧入定般坐着不动弹,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较劲。
“齐钺你他妈的别给我蹬鼻子上脸啊。”隋易恨不能揪着他俩耳朵给他揪起来,“别天天的拿老子的好心当驴肝肺。最后再问你一遍,去不去?”
“不去。”
齐钺心想的是,与其等他知道了自己是个什么下贱东西再厌恶了自己,还不如趁现在就和他拉开距离,也省得他日后再回想起跟自己相处的细节犯恶心。
“嘿,小爷是上辈子欠了你么……”隋易哪里知道他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啊,只是叫他这油盐不进疆脾气给气得直撸袖子,“我说齐钺啊,咱能不能别这么苦大仇深、一脸仇视地对着我,我好像也没欠你钱吧?行,你要是非要在这窝着的话,那哥们儿就陪你窝着。”说着,一屁股坐在了他旁边。
齐钺眼看他大有要陪自己干坐一晚上的架势,终于良心发现了,知道过意不去了。
也是,人隋易啥都没欠自己的,反而是自己欠了他那么多,又哪来那么大的脸去给人家脸色看啊?
“去哪啊?”齐钺有些忐忑地轻搡了下他肩膀,算是难得的主动示好了。
“让你走就走,哪那么多废话?”隋易见这气人的玩意儿终于肯松口,不由分说地拉起他就走,“放心吧,哥哥不卖你,你又不值钱。”
隋易拉着他先是跑到超市买了一堆烟花零食,然后就想带他找个地儿吃顿热乎乎的饺子,毕竟过年嘛,也得多多少少地应个景。只是这大年三十晚上不在家吃饺子的人还真不多,人家饺子店也早都关门大吉了。
隋易好不容易找了个酒店,各种馅儿的饺子都要了点,又点了些热菜、饮料啥的,总算叫齐钺吃上了口像样的年夜饭。
吃完了饺子,齐钺就闹着要回去。但隋易是谁啊,他这人向来就不讲民主,更不知道啥叫尊重民意,愣是对齐钺的意见充耳不闻,开了个标间就把人硬塞了进去。
“回宿舍干嘛?冻得跟冰窖似的,连个春晚都没得看。”隋易开了电视,又把空调开到最大,这才扑到床上舒服得伸了个懒腰,“今晚你就哪也甭想去了,就在这老老实实陪我过个年吧。只要你乖乖听话,哥哥明天一早就放你走。”
齐钺没办法,只得乖乖地爬上了另外一张床。
电视里春晚的开场曲热热闹闹地传了出来,再加上主持人们声情并茂又故作欢喜的祝福,总算还是让孤寂的人多少感受到了点过节的气氛。
隋易把大半零食都砸到齐钺身上,自己也拆了包薯片津津有味地看起来。他这人笑点也低,明明是尬到不行的小品相声,他愣是被逗得前仰后合的,眼泪都快乐出来了,春晚栏目组没邀请他去捧场也算是一重大损失了。
齐钺看春晚没笑,倒是被他这副傻样给逗笑了。
喜滋滋地看完一个全程无笑点的相声,隋易趁着主持人喋喋不休串场的功夫,拿可乐和齐钺碰了个杯,有些试探地开了口,“齐钺,咱俩是不是之前就认识啊?”
齐钺嘴角的笑僵在了脸上,电视上忽明忽暗的光打到他脸上,越发显得晦暗不清。
隋易看不清他的神色,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回应,心想可能是自己猜错了?刚想找个什么话把这个话题给岔过去,就听到齐钺的答复。
“是啊,婊子生的。”齐钺平静的语气里没有一丝起伏。
隋易还是听明白了他的答非所问,心中顿时明了了,原来那人真是他。
难怪,难怪他会生气自己记不住他的名字,这样一看,自己的记性好像Hela确实是坏,之前怎么一点都没想到那个人就是齐钺呢?
传闻中的故事好像大都如此,只会捡着高潮片段往外流传,至于那些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诸如故事的开端和结局之类的——总是很容易被人们忽略。
让隋易名扬山城一中的故事也是如此,他明明只是单挑了隔壁学校的十二个混混,传着传着,就变成他单挑一百零八将了,也是够莫名其妙的。
传闻不可信也就罢了,可是偏偏连他暴揍那十来个混混的起因和结局也口耳相传中,被人掐头去尾了。
其实故事的起因说起来也很无趣,不过就是个老掉牙的英雄救美的故事。唯一有点意思的地方在于,隋易当时救的“美”其实是齐钺。
不过很可惜的是,不光广大师生对此毫不知情,就连隋易这个重度脸盲患者,也愣是忘了自己的施救对象。
隋易喝了口可乐,挠着头仔细想了想,还是觉着这事不能只怪自己,要怪还是得怪齐钺,怪他那时候没穿校服,前后形象十分不一致,这才导致自己对他完全没印象。
隋易刚转来山城一中那阵,课虽然一次没去上过,但不妨碍他已经和学校里的一群吊车尾打得火热,并飞速地壮大了自己狐朋狗友的队伍。
隋易和狐朋狗友闲得没事了,就喜欢到处吃吃喝喝,这群人最常去的地方是学校附近的一家面馆。这家店做的麻辣排骨面算是一绝,深得隋易的喜爱,每周必得去吃个一两次解解馋不可。
隋易去的次数多了,就对面馆里的服务员小哥产生了点印象,他觉着这小哥怪好的,每次给他的面里都放不少的排骨。
隋易又是个自来熟的性子,有一次就和服务员小哥热情地聊了聊,介绍了彼此。这一聊隋易这才知道,原来人家服务员小哥也是个学生,只是利用课余时间来这打工,而且俩人好巧不巧还是一个学校的。
打那时候起,隋易再来这吃饭,见了服务员小哥就会主动地点个头,打个招呼。
再后来的故事也就简单多了。某天深夜,隋易独自一个人溜达到了面馆,正看到十来个混混正在欺负服务员小哥。
那群人拿了啤酒往服务员小哥头上倒,拿了菜汤往他身上泼,还一口一个“婊子生的”,一口一个“老子刚嫖了你妈”,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要多作贱人就有多作贱人。
面馆老板在一旁陪着说好话,拉着早已面色铁青的服务员小哥——哦,也就是没穿校服的齐钺。但到底也没拦住,在被人一啤酒瓶开了瓢后,齐钺终于忍无可忍,一拳挥了上去,双方顿时打作一团。
隋易远远瞅着,当即大喝一声飞奔过去加入了战斗。
隋易知道那几个混混,早就对他们见天儿欺负人的行径看不过眼去了,现下又见他们敢欺负自己的同学,那就相当于变相地在他头上撒尿了。那他这口气还能忍?必然不能忍啊!
隋易撸起袖子一拳挥开一个,一脚踹飞俩,齐钺的战力是一个至多顶俩,他是一个至少顶二十个,三下五除二就把那群混混全都给干趴下了,还硬逼着人挨个给齐钺道了歉才算完。
事后,隋易抹把汗,熟门熟路地叫来了救护车,帮忙把那帮歪在地上哼哼唧唧的混混抬上车,预交了医药费,然后就学电视剧里的那些行侠仗义的英俊大侠,潇洒地挥挥手走了,深藏功与名。
都不给齐钺个感谢他的机会。
当然了,等到这事彻底闹大了,登上了某不知名小报后,隋易被他老子逮回去就是一顿狠揍,直揍得他鼻青脸肿的,瞅着也就没那么英俊潇洒了。
又当然了,等隋易在学校里再见了穿着校服的齐钺,依他这素来脸盲的尿性,那就算是打死他他也是必然不可能认出来的,难免也就看着齐钺露出了一脸茫然来,“你哪位?”

纵观整个故事的始末,真正对这件事难以忘怀的,说到底其实只有齐钺一个。
齐钺一开始不知道隋易忘性这么大,还以为他多少会对自己有点印象,所以几次刻意地在他面前强调自己的名字,奈何人家愣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反而还将他划入了路人甲的行列。
齐钺没了别的法子,只能见天儿地厚着脸皮往他眼皮子底下凑,就生凑,就硬凑,好不容易凑了这小半年,才算在这没心没肺的熊玩意儿跟前彻底挂上了号。
其实在这件事上齐钺很矛盾,他既希望隋易能记住自己,但又怕他真的记起来厌恶自己。
甭管齐钺心里有多矛盾吧,隋易并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还是全都想起来了。
“隋易。”齐钺沉默许久还是忐忑地开了口,“你要是也觉得我恶心,我现在就走,我以后都会跟你保持距离。”
隋易一听他这话,就气得白楞他一眼,“滚滚滚,要是你这玩意儿真丧尽天良、忘恩负义、狼心狗肺,忍心抛下我一个人在这独守空房、孤苦伶仃的话,那就快麻溜的滚蛋!”
听他这样数落,齐钺明白了,他是真的不介意自己的身世。
一时间,齐钺心底前所未有的暖。当然了,无论如何他也是不敢滚的,“那你是在可怜我吗?”
齐钺天生地抗拒别人的同情,一如他抗拒别人的异样的目光,但到了隋易这,他反而希望能得到他的一丝垂怜。
“我可怜你?那谁可怜我啊?”隋易笑了,“唉,你真要和老子比惨的话,那老子可比你惨多了。那个谁,叫啥来着?哦,对,三毛,三毛你认识吧?就是《三毛流浪记》里的那个,我可比他惨多了。”
齐钺很知道他信嘴胡说的性子,自然是不信他的,反而被他逗得笑了出来。
隋易看他不信,气得直啧嘴,“嘿,哥哥不骗你,哥哥真很惨,老惨老惨的了,你伯母,也就是我妈,在我面前跳了楼。”
齐钺本来嘴角上还挂着笑呢,等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后,心头猛地一震,抬头直直地看向了他。
看齐钺果然震惊不已的模样,隋易这才满意了,得意地说:“我就说我比你惨嘛,你还不信,论惨你哪里比得过我呀?最起码你妈妈还好好的,你就快知足吧。人啊,只要还活着,剩下的那都不叫个事儿。”
齐钺张张嘴,又闭上了,他只知道他妈妈不在了,却不知道是以这种惨烈的方式……还是当着隋易的面,这对隋易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他很想找点话安慰安慰隋易,却又觉得说什么都敷衍,说什么都白搭。
“嗐,死的是我妈,你哭丧着个脸做什么?真没什么事……”隋易看齐钺那副好像犯了错手足无措的样儿,只得反过头来安慰他,“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都看开了……我家老爷子,稍微有那么点社会地位,他在外头养了个女人,这种事太常见了,本来也不算什么的。可事情坏就坏在,老爷子找个那个女人是个狠角色,不仅死缠着他不放,还硬生生地把我妈给逼死了,这就很操蛋了。你知道这个事最搞笑的是什么吗?最搞笑的是,我妈死的当天下午,那个女人就堂而皇之地进了我家大门。”
齐钺听得心里发堵,好像心口压了块大石头似的,越发说不出话来。
“你不知道,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我就也把那个女人从楼上扔下去了。”隋易往嘴里塞了一大把薯片,“嚓嚓”地嚼着,有些乐呵,又有些惋惜地继续说:“可还是被一帮狗娘养的给拦下了。那帮狗娘养的用电棍把我捅翻了,还他妈的一个劲儿地在我头顶喋喋不休地劝我……你知道他们都劝我些什么吗?他们说,我爸还算是不错的了,起码等我妈死了才把外头的人领进门,对他那种身份的人来说,能做到这点已经很不错了。他们还说,是我妈自己小心眼,看不开,也想不开,但凡她看得开,想得开,自己吃好喝好,死赖着不走和那个女人硬刚到底,照样能快快活活地继续当她的官太太……这帮狗娘养的,说的话倒有那么点道理,你说,我妈是不是挺傻的?”
见齐钺不答话,隋易只能自己肯定地点点头,“反正我觉着她是真傻。”
齐钺还是从他的轻描淡写中深深感受到了他当时的痛苦绝望,隋易在那个时候,恐怕是真的想豁出一条命去,和那个女人同归于尽吧。
“那你现在和你爸,还有那个女人……”齐钺无比担忧地看着他,终于艰涩地说出了话。
“我和老爷子早就闹掰了啊,我现在啥都和他对着干。”说到这,隋易彻底乐呵了,手舞足蹈起来,“他让我往东,我就偏要往西;他叫我好好学习,我就非给他考个倒数第一;他让我老老实实的,我就得到处给他惹是生非……哈哈哈,你是没见他被我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模样,真跟个烧开的水壶似的,噗哧哧地,可滑稽了,哈哈哈……至于那个女人嘛,我能怎么办呢?唉,兄弟,你给我支个招,你说我还能怎么办呢?”
隋易笑着,故意做出个求助的表情看向齐钺。
齐钺回答不出,只能摇摇头,同时心里很难过地想,原来他也和自己一样,一直都过得很痛苦,不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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