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草莓味果啤？甜不甜？”路息野戳了戳他头上的小发旋儿，也没想得到回答，又慢悠悠地问：“你要把什么话说清楚？”
季珩啪地把空瓶怼在桌上，快速抬头，撅着的嘴把路息野吓了一跳。
他目光清明，脸颊雪一样的白，看着依旧智慧理性，路息野放软语气，以为他有什么不开心：“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季珩霍然站起，拉着路息野的手，因为酒劲有些使不上力，于是十指相扣，引来所有人的注视。
他扫过所有人包括路息野呆滞的脸，正经又认真地开口：“今天我们大家之所以欢聚在这里，是为我们团队赛考试第一第二的成绩。今天，我要敬我的队友路息野，感谢他，在考试里偷看图纸、见风使舵、花言巧语，跟我共患难、同进步！我也发自内心地祝愿我们，从此以后，和他的ID尾数一样，千里挑一、一帆风顺、更上一层楼！”
“草，”路息野在其他人恐慌的目光里说，“你是真的很在意那个数字。”
季珩没理他，继续扬起声音：“我还要澄清一下我身上的绯闻。我知道那本书已经传开了，但我们之间没有什么相爱相杀，没有那么多浪漫秘密，我跟他清清白白，只是一起淋过雨（那天暴雨）、一起睡过（单人赛睡袋）、一起打过飞机（团队赛打飞船）的单纯关系！”
他的声音能被周围的学生听见，已经有人开始起哄：“在一起、在一起！”
路息野用空着的那只手捂住脸，小声跟他说：“你冷静点，你喝醉了，你明天会后悔的。”
队友们抱成一团瑟瑟发抖，徐麾对百里暹说：“你算的真他娘的准，我们果然受到了生命威胁。”
等明天季珩醒过来如果还记得，那他们不就是一个死？
苏了了瑟瑟发抖地问：“大师，这怎么解？”
大师百里暹眉目安详，双手合十：“跑已经来不及了，祈祷nia。”
季珩现在手上的力气又诡异得大，紧紧握着路息野，又转头问他：“你愿不愿意！做我的朋友！”
路人再次开始起哄：
“答应他，答应他！”
“做他男朋友！”
路息野叹了口气，季珩死死盯着他，不得到答案就不罢休。
路息野关掉正在录像的软件，微笑道：“当，当他妈的。”
——————
季珩后来被关之奕、金琰、西奥多瑟瑟发抖地带回去，依旧目光锐利，口齿清晰，但嘴里说的是“谁压到我头发了？是不是想死？”
旁边经过的同学一个哆嗦。
到了宿舍，季珩到阳台吹风，光脑又响了。
这次是金革，他过来跟季珩算账，因为金琰被迫改专业的事。
通讯被接通，金革压着烟嗓，低沉地质问：“是你让金琰改的……”
他被季珩打断了：“你就是金琰他爸？”
这话问得太理直气壮，以至于金革条件反射回了：“对，我是。”
季珩语气不善：“你是一个孩子的父亲，究竟有没有给他足够的关爱？！”
金革有些莫名其妙：“什么……”
季珩继续：“你根本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工具，你根本不爱他！”
金革又条件反射否认：“我没……”
季珩语气愈发尖锐：“你问过孩子喜欢什么吗？你知道他的爱好吗？你知道他擅长什么吗？你知道他怎么看你吗！”
金革说：“……不知道。”
季珩恨铁不成钢：“他把你当成信仰！觉得一定要达到你的期望！你呢？你做了什么？把孩子孤零零地一个人塞到这里，没有任何家人，从不过问一句，孩子很无助、很受伤！你到底明不明白！”
金革：“……对不起。”
季珩又说：“你如果不爱孩子，就放他自由。”
金革在那边连连摇头：“怎么会？我爱的，我爱的。”
季珩：“那你怎么还在跟我废话？！还不赶紧去跟孩子交流感情？！”
金革说：“大师，受教了。”
在宿舍里已经早早准备睡觉，打算明天早起逃过季珩追杀的金琰突然接到了他爹的电话。
语气是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慈祥：“阿琰啊，最近过的怎么样？”
金琰说：“你他妈谁？把我爹怎么了？”
金革：“……老子就他妈是你爹。”
金琰：“草，吓死了，刚刚有人冒充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金革：“你个叉烧。”
那边，季珩把星盗头子骂了一顿之后，凭借高超的自律能力给自己收拾好了，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
杀了所有人
——《社死型杀手》
这天早上, 全员恶人队和爱与和平队都收到了让自己后背一凉的信息：
【禾子王行：你们昨晚都看见了什么？】
【帅气的网侦生一枚呀（徐麾）：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算个什么东西（百里暹）：施主，人间诸事都是过眼云烟，我其实已经瞎了。】
【韩（韩州）：昨天我跟束祁早就回了。】
【天下第一的机械首席（束祁）：昨天我早就跟韩州回了。】
【你要吃我的拳头吗（苏了了）：嗨呀, 我也喝醉了, 季同学不用担心。】
【治过的人可绕地球三圈（关之奕）：你说什么呢, 快来餐厅吃早饭吧。】
【窝窝头一块钱三个（西奥多）：你说什么呢，快来餐厅吃早饭吧。】
【老子才不是叉烧（金琰）：你说什么呢，快来餐厅吃早饭吧。】
【禾子王行：我都记得。】
瞬间, 所有消息列表上挂了齐刷刷的【饶命！】
只有一个人的消息不一样：
【自心里予：放心, 我昨天去找周围人把录音录像什么的都清除了】
【自心里予：也告诉他们那只是个真心话大冒险的玩笑, 都没当回事】
季珩很满意，刚想回复, 就见路息野说：
【自心里予：所以你杀人的时候, 可不可以不要杀我？】
“……”
季珩不由得沉思，自己到底在他们心底是个什么形象？
最无情的杀手？
最冷酷的杀人魔？
现在已经是星际时代了, 怎么会有人真的是这种人呢，大家可都知法懂法的。
于是季珩说：
【禾子王行：很好。】
【禾子王行：但你也得死。】
——————
开玩笑的。
季珩是个遵纪守法的小机器人，他只不过在面无表情地逗同学玩, 看, 他的同学们都乐得发抖呢。
季珩拿到了战术指挥系的课表, 里面有军事统筹学、作战指挥学、军事思想、作战心理学、电子线路、电磁场理论、高等数学、物理进阶……等等主修辅修学科, 并且要在今天之内到选课教室选好选修科目。
不同院系要去的教室不同，季珩在教学大楼跟关之奕、金琰和西奥多分开了，到战术指挥系一班的选课教室去。
他在教室门口被路息野截住，带着他去了一个靠前的位置坐下。
教室里还有大片的空位, 他们坐的位置在人堆里，穿越了重重阻碍之后, 季珩说：“你是害怕我不会找位置坐下吗？”
“可这是我特地给你占的位置，”路息野说，“你不觉得这位置非常特别吗？”
“特别？”季珩反问：“特别的冷吗？”
路息野无言地把头顶上冲着他们猛吹的制冷器关了。
两个人的脸色都变暖了些，旁边有学生探过头问：“请问你们就是战术指挥系的第一第二吧？”
季珩眼睁睁看着旁边的路息野一秒挂上了弧度优美的微笑，带着极其自然的友善姿态，说出了极其标准的营业语录：“你好，感谢你的喜欢，我们确实经过了大量的练习和辛苦，但这没有什么特别的，我相信任何一个人也都可以做到，我们也会一直保持着这样的成绩，不辜负你们的支持的。加油！你也可以！”
季珩十分佩服，他只来得及在路息野说完话以后加上一句毫无波动的“加油！”，然后跟路息野一起给那个同学在笔记本上签了名字，看着他感动得眼含泪花地走了出去。
季珩：“……团队赛里应该主推你。”
如果阿扎莱克在这里，他一定会恨铁不成钢地对季珩说：“营业！你知道什么是营业吗？这才叫营业！”
“过奖了，”路息野说，“只不过之前有过这种经验而已。”
季珩好奇地问：“你之前也被这样问过？”
路息野说：“差不多吧。只不过那时候是记者，拿着话筒怼到我的嘴边，问我是不是我爸给我送的入学资格。”
季珩：“过分。你怎么回的？”
路息野：“我说我这资格不好说，但你是没上过学吗。”
两个人一起笑了一会儿，路息野问：“你想选什么选修？”
季珩让了让，给路息野看自己的选课清单。
可以选择四到五门选修课，他选了星象观测、美食鉴赏、整理收纳。
选星象纯粹是因为百里暹那副神秘莫测的样子令他对这门课程有些好奇，其他的课则是关之奕他们学院主修的课程，学分高，还能跟他们一起上课。
路息野点头：“我也选了这几门，不过比你多一科心理创伤修复。”
季珩：“这门课是做什么的？”
路息野：“是进行心理辅导的，还有一些记忆清理相关方面的东西，学分不低，也轻松。”
季珩把这门课加上，管理老师正好踱步到他们身后，轻轻弯下腰，漂亮的卷发从肩头滑下，伸手点点“变装与情报收集”课，呵气如兰：“小同学，为什么不选这门课呢？”
季珩冷静地说：“因为觉得任课老师的笑容有点变态。”
路息野侧过头，说：“啊，跟您长得很像。”
老师：“……”
老师挂着恶狠狠的笑，帮他们俩点了“变装与情报收集课”，抛了个媚眼，但眼里闪着威胁的光：“老师在课上等你们哟。”
老师转身风情万种地走了，两人点开课程详情，其中挂着美女老师的详细介绍：
莱恩，曾从事多次情报工作，拥有杰出的沟通技巧和变装技术，第一中央学校星际外交关系与宣传学院院长，性别男（加粗）。
季珩默默地想，怪不得刚刚眼睛在看到莱恩院长的时候，莫名其妙弹了根“硅胶”的注释线出来。
选完课，季珩打算看看学校里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工作。
毕竟他在之前选择了孤儿身份，没有一笔款项打来，之前设定的“擂台资金”也已经花得差不多了。
好在，学校提供了一个这样的平台，上面全都是招聘工作：
［御用厨房杀生使者，杀一次一百块，先杀先得，多杀多得。］
［医疗部志愿者，主要帮学生练针，时薪三百块，一点也不疼的哟～］
［不熬夜监督人，主要负责劝我去睡觉，成功一次五十块。］
［格斗练习搭档，能打的来，时薪五百。］
季珩往下翻阅，他想把适合自己的全都找出来，列个清单，然后再进行筛选。
他划着划着，突然看到了一条老师发布的招聘信息：
［招机械助手，要求有基础机械知识，薪资面议，不怕被骂的来。——机械制造与设计学院莫罗斯］
季珩感觉自己好像有什么东西忘了。
他仔细回想，翻阅自己繁杂的日程表，发现那里有一条压箱底的待做事项：把季船长的信交给机械制造与设计学院的院长。
季珩有一丝尴尬——事实证明，当仿生人被养在人类的环境里，不可避免地会有人类的习性，比如健忘，比如健忘，比如健忘。
最后他接了格斗搭档的和机械助手的招聘单，加上了前者发布人的通讯号，又往后者的机械院教学区走。
跟战术指挥教学区中规中矩的科技风格不同，机械学区这边有许多特殊的场地，高高低低，爬坡和钻洞管道一应俱全，其中有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机器在里面测试。
有一只猫型机器人撞到季珩腿上，被季珩揉了揉脑袋，“喵”了一声，叼给他一枚塑料小鱼干。
季珩一路走到院长办公室，打开门，遍地是机械零件，莫罗斯院长穿着兜帽便衣，身上这一块黑那一块蓝，正撅着屁股在一个大箱子里乱翻，听见门开的声音，头也不回地阴沉道：“没空，快滚……”
季珩说：“我是来应试机械助手的。”
“机械构成多少分？”
“最新入学，还没考。”
“那还不滚？”
“哦，”季珩把信件拿出来，思考他能在这一片垃圾堆里把信放在哪儿，“那我下次再把季淮远给您的信拿给你吧。”
莫罗斯突然扭头：“你说谁？”
季珩一边转身一边说：“季淮远。”
莫罗斯：“你等等。”
莫罗斯：“你回来！”
莫罗斯：“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话你给我回来！！！”
被追回来的季珩将信件递给莫罗斯，看着莫罗斯一边打开信，脸上一边流露出一种复杂又怀念的表情，说：“季淮远还没死呢？”
季珩：“事实上，不仅没死，还一顿能吃五碗饭。”
莫罗斯：“呵，还是饭桶。”
他看着信件，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越睁越大，突然抓着季珩的肩膀问：“你是老师的孩子？？？”
季珩：“不是，我目前只有一个爹，不知道你说的老师是谁。”
莫罗斯：“妈的这家伙私自长了辈分！”
“季珩啊，”莫罗斯的声音突然被他压得极其慈祥，但他本来可能阴阳怪气多了，这么说话总是显得不太自然，“其实我也是你爹，叫我一声，嗯？”
季珩：“……院长，你冷静点。”
莫罗斯装不下去了，他狰狞着表情，在满屋子零件里来回来去地走，看着非常像当初季船长着急时的样子：“妈的，妈的，妈的，他那么早找到你都不跟我说一声？？？妈的！”
季珩说：“所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莫罗斯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始讲述：
“在几十年前，机械院和网络院还是合并的，叫做仿生人研究与制造院，你的亲生……也不算是亲生，亲制造父亲就是仿生人院的院长。”
“他跟你的母亲相爱，制造了拟合他们两人基因的仿生人，也就是你，但却迎来了人人皆知的机械革命。”
“当时所有仿生人院的人对这场革命都是看好的……因为我们都觉得仿生人也是生命，他们正在争取应得的权利，他们应该成为一个有点特别但合乎常理的种族。”
“……但是仿生人失败了。”
大批的仿生人在那场革命中被销毁，人类禁止和仿生人接触，诞生的小机器人被母亲仿生人“蜉蝣”化茧保护着，耗尽能量降落到一颗不知名的星球……
被囚困在人类方的大机械师季时得到消息时已经尘埃落定，但他不相信季珩和蜉蝣已经逝去，坚信他们还在世上的哪个角落，面上伪装着已经放下那段爱情，实则一直在拼命寻找。
莫罗斯：“他一直找了三十年，然后失踪了。我们是他最后那几年收在手下的亲传学徒，所以知道他的执念。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类机械天才，但季淮远，他是一个被仿生人抚养长大的孩子。”
季船长诞生在仿生人堆里，他原本没有名字，只被仿生人们起了一个HY的编号。后来进入第一中央学院，遇到了恩师季时，改名季淮远。
“后来我才知道，不仅仅是季时老师在寻找你们……”莫罗斯把信收起来，“仿生人那边也在寻找你们，而季淮远就是知道仿生人的想法，从大战之后的锈蚀星跑出来找你的。那里的限制只拦仿生人，不拦人类。”
“他成功找到了你，但似乎还在忙着什么事。我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但他一定有自己的想法。我受恩于老师许多，现在，轮到我给你提供一些帮助了。”
“我不想让他们失望。”季珩说：“但我……只是一个普通仿生人而已。”
莫罗斯笑：“光凭入学第一名，你就不普通了。你还小，不用想太多，这些都是我们的事。现在告诉我，孩子，你过来当机械助手，是为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