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绾发髻,头发只松松地用簪子束在脑后,朝这边狂奔过来,仔细一看,竟是光着脚的。
唐怀芝迟疑地问罗青蓝,“益阳姨母?”
罗青蓝“嗯”了一声,勒紧缰绳,有意地别开目光。
“唐将军!”益阳长公主边跑边喊,“终于舍得回来了!”
唐将军欣喜地唤了声“瑚儿”,在马上一伸手,把人拽了上来。雁擅町
她笑着揶揄道:“光着脚便跑出来了,哪有公主的仪态?”
“呸!”益阳长公主笑道,“公主要什么仪态!”
京城百姓都知道,益阳长公主生性不羁,从小跟着圣上打仗,最讨厌那些繁杂规矩。
民间关于她的轶事有很多,京城小报更是经常把她放在首页,她也从没管过。
反正是圣上唯一的长姐,纵使光脚上街,也没人敢多说什么。
因着圣上的交情,益阳长公主跟唐将军感情甚笃,这些年唐将军不在,她大概是憋闷坏了,午睡起来听说人要回来,顾不上梳妆便跑出来了。
宫门外,圣上的大内监已经在等候了。
见人过来,忙不迭地相迎,“唐将军,罗将军,世子爷,此次大破蛮夷,实在是威风八面啊!”
长公主跳下马,笑道:“顾内监,马匹拍得不错嘛!”
顾内监瞧见长公主,顿时头疼起来,拂尘一甩,皱眉道:“姑奶奶啊,您怎么不穿鞋便出来了?”
唐将军赶紧推着长公主的肩膀,把她交给顾内监,笑道:“快领着姑奶奶梳洗打扮去,我自己去见圣上。”
御书房里,圣上正来回踱步,见人来了,欢欢喜喜迎了出来。
“三妹,”圣上大喜过望,箭步奔到门口,“可算回来了!”
唐将军收敛神色,叩拜下去,“臣唐英叩见圣上。”
身后众人也都跟着跪拜下去。
圣上一脸错愕,忙上前搀扶,“三妹做什么,许多年不见,怎的不叫二哥了?”
唐将军垂首道:“圣上是君,唐英是臣,岂敢乱叫什么兄妹?”
“此处又没有外人,”圣上道,“别弄些个君臣的,反倒疏远了,叫二哥!”
唐将军抬头,道:“等大哥痊愈,臣再跟圣上论往日兄妹情谊吧。”
唐怀芝在后面听着,突然有了一丝寒意。
罗青蓝起身拽着他告退,殿里仅留圣上和唐将军。
内监引他们去偏殿等候,上了点心茶水。
“青蓝哥,”唐怀芝连点心都吃不下了,担忧道,“娘亲会不会跟圣上吵架?”
罗青蓝在他头顶上扒拉一下,小声道:“将军脾气比你大,你都敢当廷说圣上是‘不许将军见太平’,将军大概能说出更吓人的。”
“但是别怕,将军有分寸。”
唐怀芝一听这个,索性不去想,捏了块点心吃,“趁咱们被赶出去前,多吃几口宫里的点心。”
唐怀芝对唐将军和圣上的昔日情谊并不了解,只知道两人跟杜丞相当初是结拜了的,不然杜丞相也不敢拿着兵器在朝堂上骂人。
唐将军要是真被圣上贬了,那也无妨,三个人一起跑到别处置办处宅院,过快活日子也不错。
去漠北也行,咱也养上几匹雪狼。
漠北的男儿也都很好看…
他心虚地瞥瞥罗青蓝,突然想起俩人已经很久未曾亲近了。
小半年的忙碌奔波,一旦安逸下来,有些东西便又开始萌发了。
唐怀芝突然凑过去,在罗青蓝脸上亲了一下。
内监正好抬头,看见这个,臊红着脸转过了身。
“做什么?”罗青蓝绷着表情问道。
“想你啦。”唐怀芝靠在他肩膀上,抬头看他。
“成日待在一处,有什么想的?”
“就是想你了。”唐怀芝用脑袋在罗青蓝下巴上蹭蹭,心里鼓胀胀得都是满足。
在偏殿等了小半个时辰,点心都吃掉好几盘了,唐将军才出来。
“娘,”唐怀芝赶紧上前,“没事儿吧?”
唐将军塞过来两块金牌,“没事,走吧,出宫吃宴去。”
她转身出去了,唐怀芝拽着罗青蓝跟在后面。
唐怀芝打量着手里的两块金牌,沉甸甸的很有份量。
圣上赐的东西,做工确实精巧,一看便很值钱。
唐怀芝把金牌翻过来,看见上面大大的“免”字,突然吸了一口凉气。
他拽拽罗青蓝的袖子,把上面的字给他看,小声激动地道:“免啊,青蓝哥,免罪金牌,我只在话本里听过,有了这牌子,咱们以后是不是可以胡作非为了!”
胡作非为?
他有斟酌了一下,道:“想干啥干啥!”
罗青蓝敲敲他的脑门儿,“想什么呢。”
虽然不知道唐将军跟圣上说了什么,有没有骂他,但显然是圣上妥协了,还诓回来两块免罪金牌给唐怀芝和罗青蓝。
唐怀芝想,也许年少的情意,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深刻。
看着宴席上搂在一起胡说八道的杜文蹊和唐怀芝,他又忍不住发笑,自己这俩结拜兄弟真是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但所幸都在身边,成日吹牛扯皮,也算山高水长。
第87章 旧物
唐将军刚回京这几日, 各家的接风宴不断,刚消停几天,圣上又在宫里设宴, 召他们前去。
宴席上各大臣、娘娘都在, 唐怀芝这些小辈不方便掺和, 安心吃喝便好, 倒也少了拘束。
快三更的时候, 宴席才散。
唐将军有些醉意, 跟唐怀芝一样不想坐马车, 三个人一起走路出宫。
国公府已经修缮一新,唐怀芝送唐将军进去,有些不放心, 便要留下照顾, 让罗青蓝先回去了。
偌大的院子显得有些空荡,唐怀芝一路走进去, 想着在哪里添个金鱼池, 哪里修座假山,哪里种颗什么花树。
娘亲的房间唐怀芝很久没进来过了, 他不记得原本的样子, 却能下意识打开最矮的那个抽屉,看见里面一堆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
唐将军过来, 席地坐在地毯上,看着那堆东西, 有些怅然, “都是你的宝贝破烂, 那拨浪鼓绳子都断好几次了,还是不让扔。”妍衫霆
唐怀芝拿起那个拨浪鼓, 摇晃两下,声音有些发闷,但看得出来做工很精致,鼓面上的画也很好,只是有些褪色。
拨浪鼓的事,唐怀芝都不记得了,那是四岁前的玩具。
四岁后的他又有了很多新玩具,而那个一直抱着睡觉的小枕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收到衣柜里很久没拿出来过了。
“娘,”他抱住唐将军,一开口便有些哽咽,“我小时候生过你气呢。”
唐将军揉揉他的脑袋,笑道:“气娘亲扔下你不管?”
“嗯,”唐怀芝小声道,“阿沅叔说,我一到晚上便吵着要找你,生病了也是,还总悄悄收拾小包袱,想着去边境,哄起来要很久,特别难缠,特别烦人。”
做娘的心里很难受,却只是把他抱住,一下下拍着他的肩膀,“娘亲对不住你。”
时过境迁,已经不需要太多言语。
唐怀芝把拨浪鼓又放回去,好好关上抽屉。
房间的陈设都没动,抽屉、柜子里也都塞着旧物,两人把每个都翻了一遍,发现好些久远的回忆。
书架旁的箱笼里,翻出来好些字画,唐将军说,这些都是唐怀芝父亲留下来的。
画的都是唐将军,戎装的、便服的,还有一副怀里抱着小娃娃的。
“爹爹好喜欢画娘亲,”唐怀芝翻看着那些画,都是上好的丹青,“里头就一副画了我,还是跟娘亲一起的。”
唐将军笑笑,信手翻弄着其中几本诗集,“你爹是读书人,心思细,不像你娘,粗人一个。”
唐怀芝跟着一起看,都是些严肃诗词、工整文章,似乎可以窥见一个不苟言笑的认真书生模样。
诗集里滑落一张花笺,唐怀芝捡起来,是一首小诗。
他看了一眼,难为情极了,赶紧塞给娘亲,“爹爹怎么也写这么酸的诗?”
“什么?”唐将军拿起来看,四句小诗,矫情透顶,忍不住笑道,“我竟没看见过他写这种诗,这书生,还藏起来了。”
爹爹的诗有很多,从前唐将军都没仔细看过,总觉得酸腐书生无聊透顶,如今细细读来,又是不一样的感受。
她盘坐在地毯上,四下散落着诗稿书画,她一一读来,不时自语。
唐怀芝识趣地掩门出去,沐浴更衣,去收拾好的耳房暂住。
初夏时节,微风阵阵,唐怀芝躺在床上,有些睡不着。
对于父亲的形象,唐怀芝一直都很模糊,毕竟那人故去的时候,他尚且在襁褓中。
他想,父亲当是温柔的,跟娘亲很不一样,两个人在一起,日常相处必然很有意思。
翻来覆去,唐怀芝突然很想念罗青蓝。
后半夜,他仍没有睡意,一骨碌坐起来,索性去找罗青蓝。
不想劳动车夫,他趿拉着鞋,悄悄出来国公府大门。
跑下台阶,一路跑到将军府,冲进大门,却撞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青蓝哥?”他娴熟地蹦到罗青蓝身上,两腿夹紧他的腰,有些吃惊,“你专门等我?”
罗青蓝把他往上颠了颠,转身进府,“猜到你会来。”
脚上的鞋一只甩在了外院儿,一只甩在了门廊下面,唐怀芝捧着罗青蓝的脸,一路都在忘情地亲吻。
用脚踢上门,罗青蓝把唐怀芝扔到床上,一把扯掉了他系得松垮的外衫。
再一下,柔软的亵衣刺啦一声,从肩膀裂开被扔在了地上。
青蓝哥要吃人啦!
唐怀芝紧张地闭上眼睛,轻颤着身子小声唤道:“相公…”
罗青蓝用撕破的亵衣当手帕,帮唐怀芝仔细擦拭,换上干净亵衣亵裤,然后搂进怀里,感受怀里轻微的颤抖。
只让他休息片刻,罗青蓝便又抓住他的腰,不容反抗地把人翻了个个,猛地压过来。
唐怀芝难受得抽了一口气,猛地往前爬了一步。
罗青蓝攥住他的侧腰,把人拽了回来。
“青蓝哥,”他红着眼眶求饶,“等一会儿再弄…”
罗青蓝抱住他安抚,却没有听他的话。
兔子急眼了,一扭头,使劲咬在罗青蓝肩膀上,咬住了便不松口。
罗青蓝吃痛叫了一声,皱眉道:“咬到伤口了,唐唐。”
唐怀芝赶紧松开,转过身来检查。
那处伤口穿过了罗青蓝的肩膀,险些让他走不出大漠,半年过去了,伤口处仍然触目惊心。
看着上面深深的两排牙印,唐怀芝一阵心疼,凑过去很轻地亲了亲。
“还疼么?”他小心问道。
“嗯,”罗青蓝抓住他的手,按在那处伤口上,“但是可以忍受。”
“你别忍啊,”唐怀芝慌了,顾不上身后的难受,一下坐起来,注意力都在罗青蓝的伤口上,“都是我不好,还咬你…”
罗青蓝压过来,把他罩在身下,肩膀伸到他嘴边,“那你再帮我上上药。”
八岁时的一句童言,罗青蓝竟记到了现在,还这样无耻地说出来了。
唐怀芝臊得脸通红,缓缓凑过来,伸出舌尖儿在罗青蓝伤口上来回舔舐。
“痒…”罗青蓝勾勾嘴角,不错眼地看着他的脸,笑道,“像小猫。”
唐怀芝难为情极了,“你别看我…”
罗青蓝却不要脸地道:“我想看。”
“不让看!”唐怀芝一拳砸在了罗青蓝肩膀上。
“嘶——”
罗青蓝皱眉。
“又疼了?”
“嗯。”
唐怀芝赶紧上手给揉揉,“谁让你总盯着我看…”
罗青蓝道:“再给上点儿药,行不?”
“……”
唐怀芝又凑过去,给他舔舐伤口。
既然管不住罗青蓝,他便紧闭上自己的眼睛,求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气氛黏腻,两人皮肤相贴处都出了层汗。
罗青蓝突然又顶住他的小腹,在他耳边问道:“现在可休息好了?”
唐怀芝感觉一阵热流从小腹蹿到胸口,一路都麻麻的。
他颤着睫毛,很小声地道:“好…好了。”
看在你伤口疼的份儿上,今儿晚上便受累一回吧。
罗青蓝贴着后背抱住他,指尖描摹他的脊背,顺势往下,像是在感受骨头的走向。
“唐唐,”他道,“好漂亮的蝴蝶骨。”
唐怀芝后背紧绷,显出腰身的弧度,纤长而紧实地收束,突然又归于圆润。
“好…好了,”唐怀芝在他怀里颤抖,有些难为情,“睡吧。”
罗青蓝笑笑,在他耳边轻声道:“府里亵裤多着呢,不怕。”
唐怀芝忍受着黏腻,商量道:“算一次的,是吧?”
“该睡了…”
“不算,”罗青蓝道,“才开始呢。”
唐怀芝叫他撩拨得有些燥热,软着身子往他怀里钻,“那你…温柔些。”
可那人却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轻笑一声,突然翻身躺在了床上。
“又不要了?”唐怀芝竟然有些失落,关怀道,“肩膀很疼么?”燕删廷
人家都准备好了…
“肩膀撑不住,”罗青蓝直勾勾盯着他,突然道,“你来吧。”
“我来?”唐怀芝一时间没有听懂。
罗青蓝笑笑,抓住他的腰,把人抱到自己身上。
又调整一番,让他坐在腰上。
动一下腰身,便什么都懂了。
“……”
唐怀芝如坐针毡,红着脸要往下跑,却被罗青蓝两条腿紧紧拦住。
“你咋这样?”他往前挪挪,尽力避开罗青蓝那吓人的地方,慌乱道,“咋得寸进尺呢?”
罗青蓝倒是躺得十分舒坦,笑着诱哄道:“让你过一回做相公的瘾,还不好?”
唐怀芝可是知道,这做相公并不是像他那样…
反正不管怎么着,还是自己吃亏。
“你欺负人,”他扁着嘴,“有能耐让我做真相公啊!”
没想到,罗青蓝却是轻笑一声,宠溺般道:“行啊,你来。”
他往上动了动腰。
“哎呀…”唐怀芝捂着脸,跟坐在炭盆儿上一样难受,“你咋这样?”
明知道自己不敢…那样。雁擅艇
罗青蓝忍不住笑笑,伸手捏捏他的脸蛋,可怜道:“肩膀是很疼,不骗人。”
“世子爷,你也疼疼我。”
“……”
罗青蓝装可怜的功夫,大概是跟唐怀芝学的,眉头微皱,直勾勾盯着人看。
看得唐怀芝心的软了…
他咬着嘴唇,生涩地开始“做相公”。
类似的话本两人一起读过很多,可一旦要真的用上,还是很费力的。
罗青蓝也不着急,倒真像个受伤而柔弱的人,懒懒地躺着,时不时出言指导一二。
唐怀芝汗都出来了,仍然是不得要领。
应当怎么弄啊?
“眼睛闭上…”
唐怀芝不熟练地尝试着,只觉得难为情到了极点,丝毫不敢看罗青蓝的脸。
干啥呢?
勾着嘴角,一副嘲笑的表情。
唐怀芝很想撂挑子不干,却又不能。
一是只要一下去,罗青蓝便能一把把他捞上来,二是…事实上一番搓磨下来,也是有些情难自控…
罗青蓝躺在床上,一脸满足地盯着他看。
话本上的场景成真,简直妙不可言。
唐怀芝叫他看得羞臊不已,弯腰去捂罗青蓝的眼睛。延珊厅
一把细腰,罗青蓝两手便能抓个大概,总让他想起河边的垂柳。
他很有耐心,哄小孩儿似的道:“小孩儿骑大马还不好?”
唐怀芝瞪他一眼,瞬间又管理不住表情,微微皱起眉头,擦擦脸上的汗,“不好玩!一点儿也不好玩!”
“那怎么才好?”罗青蓝问道。
唐怀芝狮子大开口,“你叫我声相公听听!”
本以为他不愿意,谁知罗青蓝干脆利落,“相公。”
“……”
“相——公——”
“……”
“相公…”
唐怀芝像被喂了迷魂药,晕晕乎乎地失去了意识。
天光乍亮,唐怀芝虚脱地靠在罗青蓝怀里,汗水湿了鬓角。
这样安宁的时刻,让他突然特别安心。
“青蓝哥,”唐怀芝一开口,嗓子哑了,他咳了咳,道,“我爹爹是个什么样的人?”
罗青蓝给他渡了半杯水,重新又抱住他,“他是个书生,进京赶考丢了盘缠,正好遇见去庙里避雨的将军。”
“他是不是长得很好看,”唐怀芝玩笑道,“然后被大将军看上,抢进府里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