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没说完,唐怀芝突然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
罗青蓝皱皱眉,没吭声。
“不后悔,”唐怀芝声音有些哽咽,“你总是把我当小孩儿,以为我啥都不懂。”
罗青蓝没把他当成小孩儿。
在意识到自己有些大逆不道的感情以后,他便无法再把唐怀芝当成小孩儿了。
他用指尖儿拨开唐怀芝的头发,在他额头上落下了个郑重的吻。
“乖,”罗青蓝道,“我永远在你身后。”
罗青蓝这句永远在你身后,算说到唐怀芝心里去了。
他美滋滋的,整个人晕乎乎的,也不闹着要干点啥了。
反正青蓝哥永远都在。
晚上回来,俩人有时候会一起沐浴,但都穿着一层亵裤。
起腻的时候,唐怀芝便缩在罗青蓝怀里,微仰着头跟他碰碰嘴。
两个人的喘息交杂在一起,掩藏在蒸腾的水气里。
悄悄的...
晚上回房间,坐在床上各看各的书。
突然对视上一眼,唐怀芝便默默蹭过去,跟他安安静静地抱一会儿。
胸口贴着胸口,下巴搁他肩膀上,感受着彼此的心跳。
鼻腔里全是对方的味道。
唐怀芝闹着给罗青蓝在杨木匠那里定了床,还亲自画了图样,说要仔细做。
这一仔细起来,工期便久了。
罗青蓝一连好几日,都在唐怀芝床边儿打地铺。
俩人靠得很近,还得牵着手睡。
每回起床,唐怀芝都是趴着的姿势。
手不是在罗青蓝胸口寝衣里伸着,便是在他脸上搭着。
有时候更过分,罗青蓝一睁眼,身上趴着个软乎乎的唐怀芝。
脸枕在他胸口,随着呼吸上下起伏,嘴唇被挤得嘟在一块。
罗青蓝轻轻摸了摸,没流口水,还好。
过了年,国子学又办了场围猎。
唐怀芝又蹿个儿了,背着罗青蓝送的箭袋,骑在马上,穿梭在林子里,是整个围猎场最亮眼的少年。
令人意外的是,今年跟他并列的,是一个平日里不起眼的学生,叫萧余。
萧余是跟着贺恂初来的,代表医学参加国子学的比赛,不用再把猎物贡献给旁人,也不用再掩藏实力。
最后结算的时候,俩人不相上下。
圣上正好在场,特许并列魁首,各赏了一把好弓。
围猎结束,圣上召见了唐怀芝。
一进营帐,见萧墨也在。
两人对视一眼,招呼都没打。
“怀芝,过来,”圣上是个很健硕的男子,正值盛年,脸上表情很和蔼,“快让朕瞧瞧。”
小时候,圣上倒是经常召他进宫。
自打从辽东回来,除了有一回上元,唐怀芝没再见过圣上。
圣上在他肩膀上捏了捏,又仔细打量一番,眼睛里有些不寻常的欢喜和落寞。
他似乎很是感慨,跟唐怀芝说了好些年轻时候的事儿。
说先朝□□,朝廷割裂,民不聊生,说年少的小王爷召集义士,数年打拼,终成今日的安稳天下。
说了好一会儿,圣上才话头一转,说到了跟萧家的关系上。
不过是说少年人心气儿高,有些冲突在所难免,最好化干戈为玉帛之类的话。
萧墨态度确实出奇的好,主动过来致歉。
“明儿个散学,我做东,咱杏花楼吃一顿,”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叫上小七跟文蹊,我给你们赔罪。”
唐怀芝也不想再让青蓝哥烦恼,点点头,“成。”
庄满一大早就拉着个脸, 表情非常不爽。
“我六哥要定亲啦!”一进学舍,把书箱哐当一扔,对着唐怀芝就开始诉苦。
“真的?”杜文蹊大叫一声。
他耳朵灵得很, 还没上课, 学舍过道上都占了人, 他干脆从后门出去, 飞快地蹿到了前门。
“老树终于要开花了?”
“你才老树呢, ”庄满皱着眉瞪他, “我六哥才二十出头。”
“就是!”唐怀芝对于这个老树的定义也很不服气。
青蓝哥也二十多了没娶亲呢, 一点儿不老!
想起青蓝哥,他心里软了软,在右手食指指尖儿上揉了几下。
早上出门的时候, 青蓝哥在上面咬了咬, 这会儿想起来还有点儿痒呢。
杜文蹊得了两个人的奚落,赶紧服软, “不老不老, 谁都跟我大哥似的,十六岁便娶媳妇儿了!”
“你闭嘴!”庄满转了半个身, 不愿意看他。
这小家伙平日里没心没肺的, 大大咧咧没烦恼,这回是真犯愁了, 真生气了。
那俩看热闹的哄了好几句,都没见他一个笑脸。
“谁家姑娘啊?”杜文蹊憋了一会儿, 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杨侍郎家的, 他家大姑娘, ”庄满扁着嘴,“比六哥小两岁。”
“哟, ”杜文蹊道,“般配啊!”
庄满使劲儿在他胳膊上拍了拍,“般配个屁!”
“好好的,偏要定个亲,还瞒着我,我以后不回家了。”
杜文蹊猛地缩回手,在胳膊上拼命揉着,“都给我打红了!”
“行了,”唐怀芝拍着背给庄满顺气儿,“啥时候定的,没听人说过啊?”
庄满枕着胳膊趴下,“昨儿我大姨母来给说亲了,还没定呢。”
“那你着什么急,”杜文蹊替自己那一巴掌冤得慌,“好像你六哥明儿成亲似的。”
“对啊,”唐怀芝道,“再说了,你不老说你六哥娶不着媳妇儿吗,这有人说亲还不好?”
庄满叹了口气,说不上来的心烦,“没说不好,就是烦他瞒着我,而且...他成亲了我是不是得搬出来,可那也是我家啊。”
庄满因为这事儿苦恼了一个上午,午膳的时候才想通。
“你们说,我六嫂长啥样啊,”他叼着个肉丸子,“漂亮不?”
“去侍郎府偷看一眼不就知道了,”说起这个,杜文蹊来了兴致,“咱一块儿去。”
庄满听着杜文蹊说他的计划,慢慢把肉丸子吃掉,又道:“我六哥那个脾气,也不知道六嫂受不受得了。”
唐怀芝笑笑,一脸好奇,“那要是你六哥六嫂吵架了,你帮哪个?”
庄满想了想,郑重地点点头,“帮六嫂啊,肯定是六哥欺负人。”
亲事都没影儿呢,庄满这边六嫂就叫上了。
他打小跟庄蔚长大,一时间不能接受跟六哥分开,估计也没想过有一天要跟他各自成家。
唐怀芝听庄满嘟囔,自己也揣了一兜心事。
要是青蓝哥也跟庄蔚一样,有人给说亲,然后定亲、成亲,自己得难过成啥样。
不过,自己跟庄满又不一样。
他拍拍自己脑袋,也不知道一天天在乱想啥。
散学后,说好萧墨做东,三个人便并了一辆马车,一起去了杏花楼。
跟着伙计走到雅间,萧墨跟那俩小跟班已经在了,见他们进来,立马起身相迎。
待酒菜都齐备,萧墨端着杯子起身,“来,诸位。”
三个人跟着一起端了酒杯,静静地看着他。
萧墨笑了笑,接着道:“往日种种,都是我萧墨不对,我这人霸道惯了,性子直,做事没个分寸。”
“以往,咱们闹出那些不愉快,既上了同窗情谊,也算了咱们几家的关系。”
他扬了扬酒杯,又道:“今儿我自罚三杯,给诸位赔罪,以前的事儿一笔勾销,咱们以后还是好同窗。”
一番话说完,萧墨仰脖儿把自己的酒喝光了,又连着喝了两杯。
三个人见他真喝了,也不好再揪着不放,跟着都干了一杯。
“来,小七哥,”小跟班甲又单独举了一杯,“以后咱俩就是一家人了,我敬你一杯。”
这会儿才知道,小跟班甲是侍郎家的幼子,便是庄满那个未来六嫂的兄弟。
庄满傻实在,笑呵呵地跟他碰了杯,又凑在一起打听了六嫂几句。
唐怀芝始终没太热络。
他对萧墨仍不大待见,但人家都来赔罪了,又不好太小气,不咸不淡地应付着。
席上的菜色却实在不错,好些他爱吃的,还有新上的茄鲞和鱼生。
他忍不住食指大动,又想着挑个闲日子,跟庄满三个单独再来吃一次。
“来,文蹊兄,”萧墨脸喝得有些红了,过来跟杜文蹊说话,“兄弟敬你。”
杜文蹊直肠子,不高兴都摆在脸上,拿着酒杯,“别称兄道弟的,我兄弟就他俩。”
萧墨被下了面子,也不气恼,主动跟杜文蹊碰碰杯,“杜兄还生我气呢,得,我先干为敬。”
喝完一抹嘴,又给自己斟满了,“今儿我喝到杜兄出气为止。”
杜文蹊轻哼一声,跟着仰脖儿喝了一杯。
傍晚,圣上突然召见,罗青蓝急急地进了宫,到天黑才回来。
边境羌人进犯,已经攻占了几座小城,唐将军的军报刚到,圣上急得直摔东西。
“将军,”金礼在后头跟着,时不时观察他一眼,“别担心,唐将军什么仗没打过。”
罗青蓝走得很快,大步迈进将军府门,“先别让怀芝知道。”
他走进宝镜堂,喊了声“怀芝”,没人应。
金礼在一旁提醒道:“世子爷杏花楼赴宴去了。”
罗青蓝这才想起来,方才强装的镇定褪去,脱力一般坐进了椅子里。
他闭了闭眼,一脸疲惫。
十年前,唐将军带着骑兵,打了羌人个三进三出,自那以后,边境没再有什么大动作。
这回突然进犯,虽说战报上写的不严重,罗青蓝笑了仍有些隐隐的不安。
他比谁都不希望唐将军出事。
看了一眼天色,罗青蓝叫了老管家,让派马车去杏花楼等着。
又吩咐金礼,“叫金珠去厨房说一声,准备些解酒茶,小东西肯定又吃酒了。”
金礼答了声“是”转身要开门。
院子里突然有石子落地的声音。
“谁?”金礼全身一凛,猛地踢开窗户,飞快地翻了出去。
罗青蓝睁开眼,听着房顶瓦片上细微的脚步声,突然有些熟悉。
那日在太医署,似乎便是这人。
他正要起身,窗外嗖地飞进来一个东西,牢牢钉在了罗青蓝旁边的屏风上。
罗青蓝走过去,轻易便拔出了那东西。
不是寻常的暗器,外形像一支笔,又像一支羽箭。
“将军,”金礼又翻了回来,“让他跑了。”
“嗯,”罗青蓝摆弄两下,那暗器顶端被拧开了,里面抽出张纸条来,“身手不错。”
“两个人?”金礼问。
“一个,”罗青蓝笑笑,“哪来这样的高手?”
他打开纸条,缓缓展开。
上面有几个工整的大字,像是活版印刷上去的:
杏花楼瓦舍鸿门宴。
“你大爷!”
罗青蓝当即把笔和纸条扔给金礼,跑出院子,跨上马冲了出去。
入夜, 杏花楼灯火通明。
雅间儿空了好几个酒壶,三个穿着国子学校服的少年各自趴着,安安静静的没人说话。
一会儿, 进来几个武学的学生, 跟萧墨对了对眼神。
“这东西真行?”其中一个坐过来, 歪头打量着睡着了一样的杜文蹊。
“放心吧, ”萧墨笑笑, “我哥那儿偷的, 上好的药, 保证谁也验不出来。”
那人跟着笑笑,“要不是药劲儿太大,我都想试试了。”
萧墨这人跟他自己说的一样, 跋扈惯了, 在他个萧望的纵容下,成了个胆大包天的。
这回赔罪的宴席是圣上授意, 跟圣旨差不多, 连暴脾气出了名的杜文蹊,都收敛着跟他做表面功夫, 这人却偏要弄出点儿事来。
他偷了萧望的一个药瓶子, 给唐怀芝他们放进了酒菜里。
这会儿,三个人全昏迷了。
“这东西要一会儿才发作呢, ”萧墨转着药瓶,仔细跟那些人说着, “听说连天阉的人都能立马起阳, 够他们快活一整晚了。”
小跟班甲跟庄满聊了不少, 还聊出些交情来,有些担心, “这药伤身吧。”
“伤,”萧墨道,“不过是虚弱几日,再严重些昏迷上几日。”
“人家会以为是他们纵欲过度,谁还敢去查这些小少爷的私隐。”
“来吧,”萧墨站起来,对几位武学的学生作了个揖,“各位辛苦了,给这些少爷们抬后头瓦舍里去。”
瓦舍备好了一间上房,三个人被并排放在当中的大床上。
等人醒来,燥热难耐的时候,便召瓦舍的姑娘小倌们进来。
“几位兄弟,”萧墨站在门边,“小弟另设了酒宴,咱们再去乐一乐。”
几个武学的人出去,萧墨走在最后。
回头看着唐怀芝红扑扑的脸,他摸摸腰间另一个小瓶子,笑着关上了门。
杏花楼跟平日没什么两样,喧嚣声在晚间更甚。
萧墨喝了不少酒,脸颊有些发红,“快到时辰了吧?”
小跟班甲急忙问了问伙计,现在是什么时辰,“还要两刻才发作呢,急什么?”
那药效力很猛,昏迷半个时辰后醒来,便是铺天盖地难以抑制的燥热□□。
京城的少爷们来瓦舍叫个姑娘小倌不稀奇,谁都不会明说。
但要是在瓦舍纵欲直至昏厥,便不是那么好听了。
弄不好要被国子学除名。
“听说羌人打过来了,”一个武学生道,“唐将军那里情况不怎么好?”
“半老徐娘了,能带个屁的兵,”萧墨一脸鄙夷,“我哥说了,等那边儿打得乱起来,太后就要有动作了。”
这大概也是他这么大胆的原因,萧家受太后重视。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一起举杯,“咱们提前恭喜萧公子了。”
大堂穹顶上飘下无数花瓣,乐声急转,变得欢快起来。
花魁娘子半掩着面,裙摆随着花瓣一起翻飞。
突然,门口宾客齐齐惊呼,几个胆小的瞬间喊叫着跑了出去。
一帮五大三粗的兵进来,身上俱穿戴者甲胄,手里提着宽刀。
为首那个人人都识得,这是他们的凶神,大将军罗青蓝。
花魁被几个伙计护着跑回了房间,大堂里饮酒的客人也都醒了酒,呆坐着不敢乱动。
“青蓝,”谭乔声一身官服,神情严肃,“你去找人,我在这儿守着门。”
罗青蓝答应一声,飞快地上了楼,挨个踹开雅间儿的门。
方才看见那个纸条,罗青蓝急昏了头,出了府才想起来,这事儿怕是没那么简单。
于是便让金礼快马去叫了近处的一队青宁军亲卫,走到半路,又遇见了刚议事回来的谭乔声。言膳庭
谭乔声在户部供职,此时却一脸威严,持剑站在杏花楼门口,“朝廷要事,望诸位配合。”
杏花楼外头围了一圈儿将士,一个客人也不敢往外走。
罗青蓝踹开里面一个雅间儿的门,萧墨一脸不耐烦地抬头,“哪个这么嚣...”
罗青蓝没给他说完这句话的机会,手里的剑瞬间架到了他脖子上,“怀芝呢?”
萧墨瞪着眼,“我那儿知道。”
罗青蓝的剑刃逼近,在他喉头上割除了一道血痕。
他满脸怒气,眼中蔓延着血丝,杀气腾腾,猛地嘶吼一声,“你把他弄那儿去了?”
萧墨深吸一口气,尽力往后仰着头,“喝爽了,后头瓦舍找乐子去了。”
罗青蓝收了剑,转身往瓦舍跑去。
几个亲卫留在了雅间儿,提刀守着门。
萧墨摸了摸脖子,一手的血,指着他们,“你们还在这儿干什么?”
几个亲卫不说话,刀微微出鞘,守着门不让走。
萧墨瞪了他们几眼,跌坐回椅子里,“他娘的罗青蓝,真是反了天了!”
罗青蓝一间间找过去,在中间一个上房找到了仍在昏迷的三个人。
他一眼便看见了躺在床边的唐怀芝,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眉头微蹙。
“怀芝,”他抱起他,轻轻唤他的名字,摸摸他滚烫的脸,“怀芝醒醒。”
抱着唐怀芝走到门边,庄蔚也急急赶来,身后是一样焦急的杜家大哥。
罗青蓝匆忙说了句“都在里面”,便抱着唐怀芝往外跑。
唐怀芝全身滚烫,可怜兮兮地缩在他怀里,低声呓语,手紧紧攥着他的领子。
走到杏花楼门口,唐怀芝醒了,眼睛半睁着,不停叫青蓝哥。
“哎,”罗青蓝脱掉斗篷,仔细裹住他,在他耳边小声说,“怀芝,哪里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