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司思打算带兵去追,梁羡抬起手来阻拦,道:“不必了。”
“君上?”姚司思不解。
梁羡眯起眼睛,道:“孤知道他是谁。”
就在方才,透视眼生效。
那刺客虽然蒙面,又穿着一身黑衣,但这些都难不倒梁羡,梁羡的透视眼看的清清楚楚。
叮咚——
——宿国虎贲军陛长,乌阳!
梁羡道:“是乌阳。”
闵芽正经道:“闵谦之那个义子?”
梁羡下令道:“思思,立刻点兵,咱们这就去大行人的府上……抓人。”
“敬诺,君上!”
姚司思快速点兵,二百虎贲军跟随梁羡的辎车,连夜出动,扑向宿国大司农的府邸。
夜色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一抹黑影翻入大行人府邸,熟门熟路的精致入内,来到大行人闵谦之的屋舍跟前。
黑衣人沉声道:“义父。”
“进来。”屋舍里虽然黑着灯,但闵谦之显然没有入眠,一抹慵懒的声音传来。
黑衣人走入屋舍,将门关闭,双膝一曲跪倒在地上,叩头道:“义父,乌阳无能!”
闵谦之已经了然:“怎么,失手了?”
“是……”乌阳道。
闵谦之幽幽的道:“你可是我宿国第一刺客,怎么,如今也有失手的时候?难道是那梁公生得太过美貌,让你走了神?”
乌阳沉声道:“乌阳对义父不敢有二……今日本可得手,那梁羡武艺平平,根本无还手之力,只是……不知为何,他轻功了得,堪称出神入化,分明已被乌阳擒住,却能瞬间脱离桎梏。”
梁羡哪里是轻功了得,分明是系统了得,一个传送门按下去,在乌阳的面前大变活人,一下子打乱了乌阳的阵脚。
“君子!”
门外传来仆役的声音,焦急的道:“君子,您睡下了么?梁公突然到访,说是有十万火急的大事与君子详谈,还……还带了二百虎贲军,如今府邸已经被梁国的虎贲军包围了!”
闵谦之立刻眯起眼目,冷声道:“是你走漏了身份?”
乌阳的脸上划过一丝惊讶,方才他顺利脱离馆驿,并没有被人抓住任何把柄,为何梁羡却带着大兵,准确无误的前来兴师问罪,乌阳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想要辩解,但不知如何辩解,只能道:“乌阳无能。”
乌阳说着,站起身便要退下,闵谦之冷声道:“去何处?”
乌阳道:“义父不必担心,乌阳这边换下黑衣,必不拖累义父。”
“来不及了。”闵谦之道:“你以为梁羡没有准备么?你若是离开这个屋舍,必然会被他抓住一个正着……”
闵谦之抬了抬下巴,幽幽的道:“把衣裳退了,上榻来。”
“义父?”乌阳一成不变的冰冷面目显露出一丝惊讶与迟疑。
“怎么?”闵谦之道:“还要我说第二遍?”
乌阳闭口不言,快速的解开自己的黑衣,干脆利索的退下。
闵谦之补充道:“退干净。”
乌阳还是没说话,咬了咬后牙,依言为之,慢慢靠近软榻。
闵谦之纤细的手掌从软榻的帷幔中伸出,缠住乌阳的手臂道:“怎么,害羞了?”
叩叩叩——
与此同时,敲门声响起,梁羡的声音道:“大行人,这么晚了多有打扰,孤有要事,想要见一见乌阳陛长。”
闵谦之的声音慵懒又沙哑,充斥着一股绵软无力:“梁公深夜造访,请进罢。”
仆役将舍门推开,梁羡走入舍内,“叮铛——”脚下似乎踢到了什么,定眼一看是带扣。
何止是带扣,衣物散乱在地上,凌乱的缠绵在一起,软榻的帷幔轻轻拢着,随着夏日微风悠悠的飘荡,隐露出两个交缠的身影。
闵谦之的声音从帷幔后方传来,笑道:“梁公,这可难办了,乌阳还在伏侍本君,若是梁公想见乌阳,恐怕要等一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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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无耻【1更】
梁羡是来抓刺客乌阳的, 他到的的确及时,但谁成想闵谦之竟如此“无耻”。
梁羡挑眉,看到这非礼勿视的场面, 并没有立刻离开, 反而镇定的道:“如此说来,乌阳今日并未有离开府邸了?”
“正是……”闵谦之的声音透露着一丝丝的暧昧,笑道:“正如梁公所见, 本君又怎么舍得让乌阳离开呢?”
梁羡道:“方才馆驿之中混入了刺客, 那刺客狼狈逃窜之时,仿佛是朝着大行人你的府邸而去, 孤也是担心大行人的安慰, 但如今有乌阳陛长守卫大行人,孤也能安心不是么?”
“多谢梁公。”闵谦之道。
梁羡道:“那孤便不打扰了。”
说罢,挥了挥手,带人退出了屋舍。
梁羡等人离开屋舍, 仆役将舍门关闭,一时间屋舍之中悄无声息, “哗啦——”帷幔帘子突然被打起, 乌阳从榻上翻身下来,屈膝跪在地上:“多谢义父救命之恩。”
闵谦之一脚踹过去, 正好踹在乌阳的肩头,闵谦之不会武艺,乌阳本可以躲闪,但乌阳硬生生止住动作,硬生生挨了这一记。
闵谦之冷声道:“没用的东西!”
乌阳垂首道:“乌阳无能, 但凭义父责罚。”
梁羡等人退出府邸, 登上辎车, 白清玉也跟着上车,蹙眉道:“君上,便这样算了?”
说罢,小心翼翼的端起梁羡的胳膊查看,他的手腕被刺客攥的发红,有些破皮,但是未曾流血,一片红肿浮现在白皙细腻的手腕上,十足扎眼。
“如何可能这么算了?”梁羡冷笑:“这个闵谦之,当真是个奸佞,他早有准备,孤若是抓着不放,也讨不到任何好处。”
白清玉眯起眼道:“君上的意思是……”
梁羡幽幽的道:“闵谦之不惜牺牲自己的名誉,也要保住那个乌阳,说明乌阳在他心中的地位很高,而这个闵谦之,素来不是个省油的灯,这又说明乌阳还有他的勇武之力,和利用价值。”
白清玉道:“昔日在梁国,卑臣也听说过乌阳这么一号人物儿,据说是宿国的第一剑客,在大周也是排得上名号的。”
梁羡挑眉:“他的剑术,与丞相相比呢?”
白清玉淡淡的道:“臣本书生,对剑术并无太多钻研。”
“哦——”梁羡拉长了声音,笑道:“也就是说,乌阳的剑术比你高强了?”
白清玉脸色一僵,轻轻咳嗽一声:“若是正式交手,尚可平分秋色。”
“啧!”梁羡道:“装!你就装罢。”
公子晦和百里无疾两人尚且打不过乌阳,这说明乌阳的武艺高强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怪不得闵谦之要将他留在身边,什么陛长,分明是保护他闵谦之的贴身护卫。
梁羡道:“也是,闵谦之手腕毒辣,总是搜罗别人的把柄握在手中,他用这样的手段编织人脉网,总有一天也怕鬼敲门,若是不留个能个儿的人护卫自己的安全,指不定哪天便嗝屁了。”
白清玉迟疑的道:“嗝……屁?”
梁啸忍着笑,拿出手机来道:“既然闵谦之这么看重乌阳,那孤……便把乌阳从他身边离间过来。”
白清玉挑眉:“君上看中了那个乌阳?他方才伤了君上,还差点杀了君上。”
梁羡道:“这不是差点么。”
白清玉还是不欢心,抱臂没有言语。
梁羡打开手机,查看人设,惊讶的道:“好狗血啊!本只是想查查看乌阳有什么特别的爱好,也好投其所好,你猜孤看到了什么?”
白清玉道:“什么?”
梁羡把手机递给他,道:“闵谦之根本不是闵氏的人!”
白清玉立刻蹙起眉头,将手机接过来查看,果然,闵谦之根本不是闵氏族人!
按理来说,闵谦之乃是闵氏主家的嫡子,身份尊贵,无人能及,若是单纯按照身份来遴选家主,闵谦之当之无愧,根本轮不到闵长辰这种旁支的弟子来遴选。
谁能想到,便是这样的闵谦之,他压根儿就不是闵氏之子!
闵谦之出生在闵氏,但他没有姓氏,他是闵氏奴仆所生的儿子,因此天生便是闵氏的奴仆,便好像牛马生下了小牛马,这只小牛马便是主人家的,天生要做牛做马。
闵氏主家的嫡子,也就是真正的“闵谦之”在长到将近二十岁的时候,出门打猎,身中冷箭,突然暴毙而亡!
好端端的家主之子,辛辛苦苦养到二十岁,眼看着马上便要继承下一任闵氏家主,突然遭遇横祸,直接毙命,闵谦之的父母哪里能咽的下这口气。
于是闵谦之的父母,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为了主家的利益,把酷似闵谦之的奴隶找了出来,让他假冒闵谦之,成为闵家的嫡子。
这是一个多么好的机会,飞上枝头做凤凰,从此脱离世世代代的奴隶,再也不被旁人白眼相看,那个奴隶吃尽了苦头,他发誓再也不让自己吃亏,从此往后,吃亏的只能是别人,他要用新的身份活下去。
于是奴隶摇身一变,成为了闵家主家的嫡子,因着他是奴隶冒充主子,还要适应一段时间,那时候正好面临闵家遴选,闵谦之与家主之位失之交臂,宗主之位落在前不久死掉的闵氏叛贼手中。
梁羡感叹道:“闵谦之根本就是假的,若是他的身份曝光,如何能与闵长辰争夺家主之位?”
白清玉道:“想要曝光闵谦之的身份并非易事,当年那些知情之人,已然全都被闵氏的老家主斩草除根,不止如此……闵谦之的父母也都在几年前病逝,可以说知晓闵谦之身份的人,已然全部消失了,消失得彻彻底底。”
怪不得这么多年来,没有人揭穿闵谦之,因着闵谦之的身份天衣无缝,他长得本就神似真正的闵谦之,不止如此,他扮演了闵谦之十几年的光景,可以说,如今假的闵谦之,已然变成了真的闵谦之,再也没有人会记得那个真正的闵谦之。
梁羡继续查询人设,闵谦之与乌阳乃是养父子的干系,闵谦之曾经救过乌阳一命,后来乌阳为了报恩,拜在闵谦之门下,因着武艺高强,被闵谦之收为义子,闵谦之任命乌阳为虎贲军陛长,将他放在国君身边,其实也是方便闵谦之监视国君的一举一动。
梁羡摸着下巴道:“这个乌阳……好像还是个贵族子弟。”
乌阳的乌,乃是氏,并非是姓,在这个年代,但凡是有氏的男子,必然是显贵之人,起码他的身份曾经显贵过。
乌是乌国的国氏,乌国地靠南面,乃是南方的蛮夷小国。
白清玉道:“怪不得如此,乌阳的武艺路数与中原有别,剑术偏门,原是出自南蛮。南蛮曾有一个小国唤作乌,以乌鸟为图腾,依附于南面的荆国。”
南蛮和北狄一样,也有自己的地盘,不服天子管教,北狄人以泉虞国为他们的宗主国,而南蛮人以荆国为他们的宗主国,周边四十个小国与部落,对荆国叩首臣服。
乌国便是如此的一个小国,乌国出了许多有名的武士与剑客,甚至乌国的国君就是一个有名的剑客,每年都会进献一些武士和死士到荆国去。
白清玉道:“荆国觉得乌国的剑客和武士虽然好用,但始终是心头大患,毕竟剑有双刃,可帮助荆国杀人,也可以反过来刺伤荆国,所以……”
遵照合久必分分闭久必合的理念,荆国突然对自己的附属小国乌国下手了,乌国不敌荆国的千军万马,一夕之间国破家亡。
乌阳便是乌国的公族,也就是贵族子弟,乌国破国之时,他不在国内,因此得以逃脱,从南方来到中原,辗转在各个国家,后来来到了宿国,摆在闵谦之的门下作为门客。
梁羡摸着下巴道:“那么问题来了,系统写着闵谦之曾经救过乌阳一命,当时乌阳还小,这说明救乌阳一命的人……是已经死掉的真闵谦之,而不是这个假的闵谦之。”
南蛮战乱连年,真的闵谦之在游历之时,救下过一个小孩子,那个娃儿便是乌阳,后来乌国国破,乌阳无处可去,便到了宿国,为了报答闵谦之的救命之人,拜在他的门下。
梁羡笑得有些狡诈:“对乌阳有恩的,是真的闵谦之,而不是这个假的闵谦之,倘或乌阳知晓这件事情,你说,能不能离间他们?”
白清玉眯起眼睛:“但眼下的问题是,如果令乌阳相信这件事情,当年的知情人已经全部被灭口,如今除了闵谦之本人,再无知情人。”
梁羡道:“宿国的事情,自然需要宿国的人来查了,闵长辰是老宿人,让他去查死对头的事情,他必然会乐意罢?说不定便能揪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白清玉道:“有些道理。”
梁羡笑眯眯的又道:“在找到知情人士之前,孤也不能干等着,不如送一些礼物贽敬过去,最好当着闵谦之的面子,送到乌阳手里,按照他那个多疑的秉性,必然会有所怀疑的。”
白清玉摇头:“君上愿送,可乌阳不一定会收,乌阳认定闵谦之是他的救命恩人,中心无二,又怎么会收一个外人的贽敬之礼呢?”
梁羡笑得游刃有余,颇有些狡黠:“那便送一些……乌阳无法拒绝的贽敬之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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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羡道:“当然是乌国的特产。”
梁羡信誓旦旦的道:“你须知道, 活人是永远比不过死人的,乌国灭国,只有乌阳一个人活着逃出来, 这种思乡之情在他的心底里根深蒂固, 再难泯灭……”
他说到这里,见到白清玉的神色有些异常,被灭国的又何止是乌国一个, 虞国也曾被灭国, 白清玉的母亲身死,甚至尸体都被鸟兽啃食干净, 什么都没有给白清玉剩下。
梁羡慢慢握住白清玉的手, 白清玉这才回神,道:“无妨。”
梁羡迟疑的道:“你……没事罢?”
白清玉淡淡的道:“过去太久了,有事儿也难过不起来。”
虽白清玉说他不难过,但白清玉只有三岁神识之时, 明明哭的如此伤心,只是现在碍于自己的年纪, 碍于自己的身份, 碍于种种的枷锁,他已然无法伤心, 渐渐忘却了伤心。
梁羡继续道:“如此的乌阳,一定拒绝不了与乌国相关的东西,最好是乌国的特产,可以牵动他相思之情,不得不接受的。”
他这般说着, 看到手机上的人设, 笑道:“你看, 这不就有了么?乌阳最喜欢他母亲做的水产小食。”
梁羡仔细一读,这水产的吃食,可不就是蚵仔煎么?
白清玉蹙眉:“水产?宿国地处中原,毫无水产,如何能弄到这些?这种水产小食,必然要用新鲜的水产。”
别说从南蛮运送水产了,就算是从黎国运送,这一路上水产也会死个精光,哪里能做成什么蚵仔煎?必然又腥气,又牙碜,根本无法入口,这哪里是讨好乌阳,离间他们父子感情,分明便是给乌阳投毒,想要难吃死乌阳!
梁羡却满不在意,道:“我们有传送门啊,去水边弄些新鲜的水产,不是问题。”
白清玉眼皮一跳:“君上要用传送门?”
梁羡点点头:“一来一回,消耗两次传送门,方便简单,比空运还快呢!”
乌国他们没有去过,荆国也不曾到过,所以传送门是无法传送到这两个地方的,但是想要做蚵仔煎,可不只是去乌国与荆国才行,回到梁国也可弄到新鲜的水产。
梁羡当即开启传送门,说走就走,正巧一路回到馆驿还需要一段时间,就用这段时间去找新鲜的水产。
梁羡头天晚上带着大兵包围了闵谦之的府邸,谁知第二天一大早,梁羡又来了。
“什么?”闵谦之黑着脸道:“梁公又来了?”
“正是,”仆役道:“梁公已经在门外候着了,小人说大行人还未晨起,便前来通传了,大行人……不知,可要见一见?”
闵谦之眯起眼睛,觉得梁羡来的蹊跷,若是不见,不知要搞出什么花样儿,便道:“见,请进来罢。”
“是!”
梁羡与白清玉这次没带多少人来,轻装简行,仿佛串门儿一般,梁羡熟门熟路的走进来,闵谦之立刻殷勤的迎上去。
“梁公远道而来,不知有什么要事?若是有事儿,支会一声,本君亲自前往便是了,怎么能劳烦梁公大驾呢?”
梁羡一笑:“诶,大行人言重了,不过……此次还必须孤亲自走一趟。”
“哦?”闵谦之道:“不知是什么重要之时,非要令梁公亲行?”
梁羡提了提手中的食合:“实不相瞒,孤此次前来,并非是来见大行人的,而是……来见乌阳陛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