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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本书生,不谙世事…… (长生千叶)


梁羡准确无误的从姚司思的书架上,取出了第三个小竹筒。
姚司思道:“还……还真的在卑将的屋舍里?”
梁羡展开移书仔细阅读,不由眯起眼目,道:“冯巫的失踪,与宿国联合狄人造反有关系。”
方才白清玉便想到了,冯巫说掠走自己的是宿国和狄人,正巧这个时候又传来了宿国叛变大周,投靠狄人的消息,绝对不是巧合。
冯巫的眼目可以见鬼见神,见生见死,宿国投靠狄人突然造反,要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所以非常芥蒂于冯巫的眼睛,生怕冯巫坏了他们的大计。
姚司思若有所思的道:“所以宿国和狄人掠走了冯谋主?可……”
姚司思百思不得其解:“冯谋主提前写好了移书,这说明他早就预料到有此一劫,为何还要自愿被细作掳走?”
梁羡道:“冯巫的移书上说,只有他落入宿国和狄人之手,宿国和狄人才可放心大胆的谋反,挑到明面上,反而对我们有利。”
“那如此……”姚司思蹙眉道:“冯谋主岂不是危险了?”
白清玉道:“冯巫之所以主动落在狄人手中,那必然有自保的法子,如今卑臣最在意的,反而是这个细作。”
周王宫中有一个细作,可以自由穿行在宫中,甚至能在众人的眼皮底下掠走冯巫,如果不是冯巫提前送给姚司思移书,让姚司思前来相会,恐怕这会子谁也不知冯巫已然被掠走。
如此神不知鬼不觉,这个细作的地位定然不小,便是一根毒刺,深深的扎在周王宫的心窍之中,若是不能拔出,早晚会因着毒发而暴毙。
白清玉又道:“冯巫的第一封移书上,便让君上屏退左右……”
姚司思惊讶:“是自己人?”
梁羡将移书背过来,死死盯着那一排蝇头小字上的人名,眯起眼睛,唇角翘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道:“都不必猜了,细作……原来是他。”
作者有话说:
2更来啦

夜色宁静、幽深。
冯巫一身白袍, 端坐在席上,他虽眼目不能视物,却喜欢在夜里点上一盏灯, 如此一来, 便令冯巫觉得自己好似一个普通人一般无二。
冯巫悠闲的端起羽觞耳杯,轻轻的呷了一口,嘎达一声将耳杯放下, 随即又将案几上倒扣的第二只耳杯翻开, 准确无误的从手边的锦盒中取出一支油光可鉴、彩色明艳的羽毛,插在耳杯上作为装饰, 如此, 这才慢悠悠的为第二只羽觞耳杯添上水。
叮铛——
他甚至从冰凌的竹筒里,夹出两只冰凌,投入耳杯之中,扶着自己的袖袍, 往前推了推耳杯。
罢了,轻笑道:“也不知贵客的口味, 想来天气炎热, 饮些冰凌之水,会舒坦一些。”
屋舍中的烛火一闪, 一道人影犹如鬼魅出现在冯巫面前,他无声的兀立着,一双冰冷的双目凝视着冯巫。
冯巫优雅的道:“贵客,请坐。”
对方并不坐下,一双毫无感情的狼目仍然凝视着冯巫, 突然开口了, 他的言辞也听不出一丝半点的感情。
“听说, ”黑影道:“冯谋主的眼目,可以见鬼见神,既已然知晓我会来访,为何不跑?”
冯巫一笑,道:“如将军所见,冯虽不是个普通人,然又的确是个普通人,冯的眼目见鬼见神,消耗的却是活人的精血,冯如此之人,又如何能逃出将军的掌心呢?逃跑,只不过是自不量力之举罢了,如此费时费力,且毫无作用,冯为何费那心思徒劳,还不如饮一些冰凌之水,歇息歇息。”
黑影蹙了蹙眉,似乎不喜欢听冯巫说话,他慢慢抬起手来,冯巫抬头准确无误的用银色的眸子注视着那人,道:“劳烦将军下手轻一些。”
“废话真多。”对方冷嗤一声。
下一刻,冯巫一个猛子栽倒在地上,宽袖带翻了案几上的两只羽觞耳杯,冰凌之水咕噜噜的溢出,将整个席子打湿。
黑影根本没有注意这些,他将昏厥在地上的冯巫扛起来,从户牖离开屋舍,熟门熟路的避开虎贲军的耳目,轻而易举来到周王宫的库门大门口,库门乃周王宫的外门,这里相对于外朝的雉门,治朝的应门,燕朝的路门来说,管理相对松懈不少。
黑影将冯巫扔上一辆缁车,将辎重货物堆放在冯巫周边,盖上一张油布,冷声道:“启程。”
骨碌碌——
是车轮滚动的声音。
周王宫的深夜,宫门已然下钥,却有一辆缁车粼粼而行,来到库门门口。
“什么人!?”守门的虎贲军道:“宫门下钥了,若无令节,一概不得出入!”
那负责押送辎车的黑影根本没有说话,“啪!”将一样东西扔了过去。
守门的虎贲军赶紧接住,定眼一看,是一方令节,虎贲军大惊失色,连忙道:“卑将有眼无珠,不知将军到此……”
“快!”虎贲军又道:“打开城门,放行!”
轰隆——轰隆隆——
是库门打开的声音,随即是辎车车轮粼粼滚动的声音。
黑影押送着辎车,离开库门,离开周王宫……
————
夏日天亮的甚早,天际一片灰蒙蒙,周王宫却已然人声鼎沸,皋门大门口车水马龙,一辆辆辎车轺车驶入,快速停在公车署,卿大夫们匆匆下车。
“怎么回事?今日不是没有朝议?这一大早的,卿士怎么赶着叫人入宫?”
“你还不知?宿国造反了!”
“宿国又造反了?”
“这次不一样,这次是反了天子!”
“宿国一个侯爵,谁给他的胆子?”
“还不是狄人?听说宿国联合了泉虞国狄人,里应外合,反了天子,邸报已然入都了,天子不在王都,卿士这才急招朝议!”
卿大夫一面窃窃私语,一面快速来到治朝大殿,列班整齐。
随着跫音而至,梁羡一身国君黑袍,头戴冕旒,步入治朝大殿,他一步步登上垂带踏跺,站在天子王座之畔。
卿大夫拱手道:“拜见卿士!”
梁羡拱手还礼,连声道:“诸位卿大夫已有耳闻,孤便不多说废话,宿国乃狡诈之人,联合狄人,反叛天子,屠戮天常,天理难容,若不讨伐叛贼,恐欺我大周无人!”
“卿士言之有理!”
“宿国叛贼人人得而诛之!”
周天子奉行尊王的思想,这是一切理念的基础,无论诸侯们如何打来打去,一旦有人出现不尊王的情况,其他诸侯便会趁机攻打,这算是一个名正言顺,顺理成章的理由与借口,一呼百应,再合适不过。
宿国如今犯了大忌,其他诸侯自然不愿意放过这块肥肉。
公孙夙第一个站出来道:“梁公,夙愿请命!宿国贼子屠我叔父,血仇不共戴天,夙没有一日不想报仇,今日贼子反叛,不尊天子,更是令人愤毒,夙愿为天子分忧,愿为卿士分忧,杀尽贼子!”
公孙夙一直掩藏着自己的实力,把自己伪装成一个纨绔,令宿国渐渐对他放松警惕,而如今宿国突然谋反,这是公孙夙报仇的最好机会,也是最名正言顺的机会。
梁羡道:“公孙大义,孤便令公孙负责押送辎重与粮草先行,这等重任,公孙可愿承担?”
自古打仗,都是粮草与辎重先行,只有安排好这一些,才是打胜仗的保证,公孙夙立刻拱手道:“夙,领命!”
梁羡又道:“淬火将军一直跟随公孙,孤便令淬火将军作为公孙的副手,一同押运粮草辎重。”
公孙夙听到“淬火”二字,脸色立刻别扭起来,蹙眉看了一眼淬火,但还是什么话也没说。
淬火的面容没有任何变化,那是那般冰冷平静,拱手道:“卑将领命。”
白清玉坐在班位上若有所思,突然长身而起,拱手道:“君上,宿国与狄人联合,突然造反,想必事出有因,或许已经在暗处安排了手脚,卑臣请命同往,与公孙策应。”
梁羡蹙眉看向白清玉,白清玉再次拱手道:“卑臣请命!”
梁羡道:“好,丞相心思细腻谨慎,有丞相策应公孙,孤也能安心。”
白清玉拱手道:“卑臣定不辱命!”
白清玉与公孙夙、淬火负责押送粮草,因着宿国和狄人已经行动了起来,所以辎重必须迅速到位。
白清玉用了两日,制定了押运粮草的路线和安排,将草图拟好,交给公孙夙合计。
公孙夙一直在王都掌控虎贲军,虽没有多少实战经验,但训练兵马他是有一些手段的,加之他从小被叔父以接班人的身份培养,所以熟读兵法,探讨其这些来,一点子也不拖后腿。
二人敲定了行程和路线,将条条框框规划清楚,还有一些突发情况的应对,于是将同行的将领全部招揽过来,把行军策略安排下去。
淬火拿着行军路线图,大体浏览了一遍,微微蹙眉,但并未多说什么。
政事堂议会散去之后,淬火一句话也没说,起身离开,往自己下榻的屋舍而去,进了屋舍,快速关门,将小羊皮扑在案几上,开始在小羊皮上写写画画,按照方才看到的,将行军路线图记录下来。
吱呀——
是户牖发出的轻微震颤声。
淬火眯起眼睛,警戒的朝着发出响动的方向看过去。
一条黑影窜入屋舍,将户牖关闭,随即大摇大摆的走进来,笑道:“淬火将军,东西准备的如何了?”
淬火一言不发,将方才誊写下来的小羊皮劈手扔给对方。
那黑影接过小羊皮,哈哈一笑:“押运粮草的行军路线?好好!太好了,做的好,若是王上知晓,一定会对淬火将军褒奖有嘉的!”
相对比黑影的谈笑风生,淬火的态度很是平静冷淡:“此次押运粮草,梁国权相白清玉也会跟随,便算是有了行军路线图,也不是容易对付的。”
“白清玉?”黑影道:“王上听说过此人,不过放心,如今我们泉虞国已经有了这份路线图,便是抓住了周人的脉门,任是他们再扑腾翅膀,也飞不出泉虞国的手掌心……”
黑影顿了顿,道:“至于那个公孙夙,宿国的意思是……杀!宿国如此诚意与我泉虞国合作,王上想给他们一些甜头,正好伏击粮草之时,便把碍事的公孙夙杀了,以绝后患。”
淬火眯了眯眼睛,第一次正视对方。
黑影笑道:“怎么?别告诉我淬火将军舍不得?”
不等淬火开口,那黑影已然道:“你别忘了,当年公孙夙是如何对待你的?你拼死拼活为他杀出一条血路,而公孙夙呢,他做了什么?他逃到了王都,把你忘却在脑后,如不是我泉虞国救你于水火,为你治疗伤痛,你现在何止是跛掉一条腿?已然变成了荒野之中的一具弃尸,任由豺狼虫蚁啃咬!”
淬火的吐息陡然粗重起来,他的额角青筋暴怒,嗓音沙哑到了极点,森然的道:“不要再说了。”
“怎么,不中听?”黑影又道:“便算是不中听,那也是事实,对于公孙夙来说,对于周人来说,你就是一条狗罢了!是了,还是一条会出卖人的,细作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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押运粮草的队伍已经准备就绪, 今日便是出发的日子。
梁羡身为周王室卿士,亲自登上王都城门,送行队伍。
寺人擎上铺着红色缎布的承槃, 承槃上摆着一列羽觞耳杯, 梁羡亲手端起耳杯,依次将耳杯递到白清玉、公孙夙和淬火的手中。
梁羡敬酒道:“今日大军出发,孤为各位将军践行, 请!”
说罢, 率先将酒水一饮而尽。
“谢君上!”众人举起羽觞耳杯,回敬梁羡, 也将酒水饮尽。
梁羡叮嘱白清玉道:“此次押运粮草, 丞相一定要小心。”
“卑臣明白。”白清玉应声。
白清玉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脸正色,道:“君上,卑臣也有一句嘱咐。”
他说着, 走上两步,似乎要与梁羡耳语, 好似是什么重大机密之事。
梁羡立刻附耳上前, 便听白清玉道:“卑臣出门在外,君上切不可沾花惹草, 招蜂引蝶。”
梁羡刚想说,孤什么之后拈花惹草招蜂引蝶了?白清玉已经继续道:“尤其不许与姚陛长走得太近,眉来眼去,勾三搭四。”
梁羡:“……”思思?关思思什么事?
白清玉的叮嘱还没完,压低了声音又道:“君上要记得, 每日三省。”
“还每日三省?”梁羡心说我这是做昏君啊, 又不是做明君!
白清玉笑道:“三省的内容便是……想卑臣。”
梁羡:“……”好、好肉麻!
白清玉的笑容温文尔雅, 透露着一股温和,但在梁羡看起来肉麻极了,道:“卑臣不在君上身边,君上要记得时时刻刻心里想着卑臣,卑臣也会惦念君上的。”
梁羡已然忍无可忍,不想白清玉继续肉麻下去道:“你还是赶紧走罢!”
公孙夙不知二人在说什么,因着白清玉的表情实在太过严肃正经,所以公孙夙还以为他们在说朝廷机要大事,便规规矩矩的站在一边,等待他们“调情”完毕。
白清玉趁着梁羡不注意之时,仿佛在转头,实则在梁羡耳畔快速的亲了一下,吓得梁羡睁大眼目,去看身边的人,不过身边的人似乎都没有注意这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吻,并未发现任何端倪。
白清玉立刻退开两步:“君上,卑臣该启程了。”
这大庭广众之下被亲了一记,梁羡耳根子发热,咬牙切齿的道:“那孤便预祝诸位将军,马到成功了。”
“谢君上!”
三人拱手,从王都的楼堞步下,翻身上马。
“全军听令,启程——”
随着传令官的声声传令,黑压压的大部队轰然行动起来,缓缓开出王都,一路蔓延向前,白清玉白色的身影在一片甲士之中十足明显,但渐渐的,渐去渐远,最终看不清晰,与天边的黄昏融为一体……
押运粮草的大军按照预设好的行军路线,离开王都,一脸行军三日,均十足顺利。
“淬火?淬火!”
公孙夙从队尾催马上前,淬火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完全没有听到公孙夙说话,公孙夙挥了挥马鞭,大喊:“淬火!!”
淬火这才回过神来,淡淡的道:“公孙有什么吩咐么?”
公孙夙道:“押运队伍前面要经过峡谷,如今的队列排列太阔,不宜通过,丞相让你安排变更队形。”
淬火点点头,拱手道:“是。”
公孙夙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我看你这些日子魂不守舍,心不在焉,不会还因着之前的事情,介怀于心罢?”
淬火眯了眯眼睛,公孙夙所说的“之前的事情”,其实是公孙夙醉酒对淬火表白,甚至强吻了淬火的事情。
淬火向来话少,没有回答。
“哈哈!”公孙夙很是爽朗的笑了一声:“逗你顽的!就是逗你顽顽而已,你怎么还当真了?之前……之前本公孙饮醉了,把你……把你看成了旁人,所以那些肉麻的言辞,压根儿不是对你说的!”
公孙夙感觉自己机智极了,没错,这样一来,必然能缓解这死寂的气氛。
那只淬火反而道:“公孙把卑将当成了什么人?”
“啊?”公孙夙下意识反问,他不是没听清楚,只是太过惊讶。
淬火重复道:“公孙将卑将看成了什么人?”
“额……”公孙夙急中生智,想要编纂出一个人选来。
淬火眯眼道:“梁公?”
公孙夙立刻道:“对!对对,是、就是梁公!”
公孙夙完全没有注意到,他说完这句之后,淬火的脸色相当难看,但他一直以来都冷着一张脸,没有任何表情,难怪公孙夙分辨不出这细微的差别。
公孙夙继续道:“本公孙就是把你……把你当成梁公,喝醉了嘛,难免认错人,所以你不必介怀,大可以放心,本公孙对你什么心思也没有,你也不必如此心不在焉,咱们负责押运粮草,那是一刻也闪失不得。”
淬火脸色平静而冷漠,淡淡道:“是。”
押运队伍在行军状态变换队形,从多列变成两列前行,方便进入地势狭窄的峡谷。
白清玉骑马而行,从后面跟上来,道:“峡谷地势险要,还请公孙与淬火将军多多留心。”
公孙夙拱手道:“丞相放心。”
因着是两列通过,大军绵延很长,战线也拉得很长,队伍缓缓进入峡谷,放慢了脚程,以稳妥为先。
咔嚓——
一块小石子从崖壁上滚落下来,带着星星点点的沙土,掉落在白清玉雪白的袍子上。
白清玉抬起头来看了看峡谷的山峰,又伸手捏起那小石子打量,突然道:“不对,即刻下令,撤出峡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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