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让旁人知晓这个秘密,白清玉是每日送药,没有一顿落下。
梁羡看到汤药,皱了皱眉,没耽误吃喝,继续往嘴里塞着鸡腿,含糊的道:“倒了倒了,闻着便苦。”
白清玉十分平静的道:“君上,公子晦方才入宫了,过了治朝应门,看那架势,应是往路寝宫而来,这会子,应该已然入了路门。”
“什么?”梁羡手中的鸡腿险些掉下。
白清玉继续不紧不慢的道:“若是公子晦看到君上大吃大喝,酒肉油腻,依照公子晦的聪明才智,会不会发现君上是在诓骗于他?”
“什么诓骗?”梁羡纠正道:“苦肉计,兵不厌诈。”
他虽这么说,但仍然麻利的将酒肉塞给白清玉,催促道:“快快,藏起来!”
“君上,”果然,寺人前来通传:“公子晦求见。”
梁羡使劲用袖袍呼扇了几下,让太室的空气流动起来,免得囤积着一股子肉香,正了正冕旒,整了整袖袍,正色道:“传。”
“敬诺,陛下。”
公子晦很快步入,恭敬的作礼:“晦拜见君上。”
“无需多礼。”梁羡虚弱的靠在席上,用手支着额角,幽幽的道:“不知二公子可有什么要事儿?这一路车马劳顿的,孤……咳咳,孤身上的伤势还未大好,十足疲惫。”
“君上保重圣体。”公子晦担心的看向梁羡,随即面上露出一丝丝疑惑。
梁羡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眼眸微动,什么情况,难道公子晦发现我是装的?这般快便露馅了?
白清玉藏好了酒肉,从太室比邻的北堂转回来,一眼便看到了唇边挂彩的梁羡,与满目探究的公子晦。
公子晦迟疑的道:“君上,你……你唇边好似有……”肉渣?
看着像是肉渣,还有些油腥?
白清玉大步走出来,硬生生插在梁羡与公子晦之间,用自己宽阔的肩膀隔断公子晦的视线,从怀中掏出一方素净雅致的方帕,一手托着梁羡瘦削白皙的下巴,一手用方帕轻柔的擦拭梁羡的唇角。
白清玉镇定的道:“君上方才饮药,竟忘了擦拭,君上勿动,卑臣替您擦拭。”
说罢温柔体贴至极,白清玉的掌心带着与他清冷表象不同的高温,纵使隔着帕子,也能感受的一清二楚,那酥酥麻麻的感觉,犹如隔靴搔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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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调情一回合【5更】
梁羡机智的应和:“是啊, 孤太过疲惫,竟忘了擦拭,令丞相与二公子笑话了。”
梁羡一说话, 嘴唇微微张合, 白清玉还在为他擦拭,那温热的唇瓣隔着一绢方帕,轻触在白清玉的指尖, 白清玉一愣, 下意识抽回手来。
公子晦完全没有发现二人的小动作,拱手道:“君上受伤, 都是因着晦, 晦又如何可能忘恩负义的嘲笑君上呢?”
“二公子,”梁羡还惦记着自己的大鱼大肉,道:“不知二公子前来,所谓何事?”
“是了, ”公子晦立刻道:“君上回京,一路必然车马劳顿, 这边邑到梁京, 也没有什么进补的珍贵吃食,因此晦一入梁京, 便亲手熬制了滋补的浓粥,不知……君上可愿尝试?”
“你亲自熬得粥水?”梁羡略微有些惊讶。
都说君子远庖厨,公子晦乃是舒国的二公子,虽他从小寄人篱下,但也无需亲自下厨果腹, 能让公子晦亲自理膳, 这可是天大的事儿, 正说明公子晦已然被梁羡收服,绝无二心。
梁羡笑道:“自然,二公子如此用心,孤又怎可辜负了二公子的良苦?快快端上来。”
正好了,梁羡还未食饱,方才大鱼大肉被打断,吃些粥水也不错,且公子晦说了,是用高档进补的食材熬制的,那不得鲜掉牙?
公子晦面露一丝腼腆笑意,回身离开太室,很快又折返回来,手中亲自捧着粥水的小豆,将盖子献宝一般慢慢打开。
一股子热腾腾的气息蒸腾而起,伴随着袅袅的热气,腥味、糊味、臊气,混杂在一起,直冲梁羡的鼻息,梁羡下意识屏息,被呛得“咳咳咳”咳嗽起来。
梁羡:“……”熏、熏眼睛……
白清玉本站在一旁,此时默默的退了一步,远离那“催人泪下”的滋补粥水。
公子晦的笑容更是腼腆:“这是晦精心遴选五十种金贵药材,与五十种金贵食材熬制而成。”
他说着,用精致的雕花小匕,也就是汤匙搅动粥水,虾子一半蓝一半红,显然是没煮熟,在粥水中沉沉浮浮,梁羡眼尖,还发现了金栗与枕瓜,金栗没去壳,枕瓜都是籽儿。
梁羡没忍住,眼皮狂跳道:“这虾……”
“君上放心,”公子晦介绍道:“这虾子,乃是晦托用了人脉,从舒国渔人手中购置而来,舒国临海,水产鲜美,渔人特意嘱咐了晦,虾子肉质鲜嫩,下锅易老,因此晦熬制粥水之时,特意最后才将虾子下锅,应是正鲜嫩的。”
鲜!当然鲜了,熟了一半,恨不能从锅里蹦出来……
白清玉微不可见的蹙眉,听着公子晦的言辞,复又后退了一步。
公子晦迟疑了一下,道:“晦还年幼之时,曾熬制过差不离的粥水与母亲,母亲称赞晦有手艺,粥水鲜美,想来这碗熬制的,也应是过得去。”
母爱啊,梁羡忍不住心中感叹,公子晦的母亲,真是个好妈妈……
公子晦介绍完毕,一脸希冀的看向梁羡,将小匕递到梁羡面前:“君上,请品鉴,若有什么不好之处,晦好记录下来,等下一回熬制之时……”
“还有下回?”梁羡忍不住脱口而出。
公子晦一愣:“君上的意思是……?”
梁羡机智的道:“孤的意思是,太劳烦二公子你了,如此炎热的天气,熬粥着实辛苦,大梁宫中有三处膳房,众多膳夫,二公子不必亲力亲为,如此辛苦。”
公子晦诚恳的道:“能为君上分忧,是晦的幸事,又如何会觉辛苦呢?”
梁羡干笑两声,眼皮跳动的凝视着那碗十全大补粥水,白清玉站在一旁添油加醋,仿佛善解人意的白莲花:“君上,二公子忠心耿耿,天地可鉴,不顾身份,为君上亲下庖厨,纵使放眼整个梁国,也少有这样的忠臣,令卑臣汗颜不已。君上快别辜负了二公子的美意,尝一尝这粥水才是正经,若是冷了……唯恐水产反腥,便失去了鲜美的初衷。”
梁羡:“……”大白莲!
梁羡硬着头皮,壮士断腕一般用小匕舀起粥水,往嘴里一塞,绝了!腥、咸、苦、辣、臊,牙齿微微咬合,甚至发出“咯吱——咯吱——咯!!”的沙砾声,也不知是虾子每挑干净,还是其他水产不干净。
“君上,如何?”公子晦眼巴巴的望着梁羡。
“好……”梁羡梗着脖子,将一口粥水咽下去,感叹道:“好鲜!”
公子晦狠狠松了一口:“太好了,晦有十几年未曾下过庖厨,还以为手艺不再,君上喜欢便好。”
“喜欢,”梁羡使劲点头:“喜欢啊,孤……可、咳咳咳……可喜欢了。难为二公子如此真心,孤必然要饮下三大碗!”
“当真?”公子晦反问。
梁羡真诚的道:“真,真真儿的。”无错,孤是昏君,昏君说瞎话罢了,家常便饭!
公子晦道:“那晦为君上再添一碗。”
“还、”梁羡难得打了一个磕巴,可怜巴巴的道:“还添?”
公子晦的面容慢慢凝固下来,垂下头,声音有些发闷发沉:“其实……晦熬制的粥水,很难饮罢?”
梁羡摇头犹如拨浪鼓:“没有没有,很好饮。”
公子晦苦笑一声:“君上的反应,与晦的母亲,当年一模一样,都是如此……如此强忍,分明难以入口,却不肯如实告知……”
公子晦喃喃的道:“君上,难以入口便别食了。”
梁羡收敛了嬉笑的表情,正色道:“那如何可以?这是二公子辛辛苦苦下厨,专门为孤理膳的粥水,里面便算是毒药,孤也要饮。”
“君上……”公子晦有些感动,吃惊纳罕的看向梁羡。
梁羡笑道:“什么人是真心,什么人是假意,孤虽耳不聪,目也不明,但尚可分辨清楚的,二公子拳拳真心,若孤不以真诚以待,岂不是寒了忠臣之心?又如何能令二公子信服?”
公子晦更是感动,屈膝跪在地上,两次叩首道:“君上恩泽,晦……永世不忘!便是刀山火海,肝脑涂地,愿追随君上!”
梁羡亲手扶起公子晦:“二公子言重,时辰也不早了,又是赶路又是熬粥,二公子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免得累坏了身子,到头来还是孤心疼。”
公子晦的面颊微微有些泛红,拱手道:“君上也保重圣体,晦先告退了。”
梁羡点点头,公子晦再拜,恭敬的退出路寝宫太室,离开了,看那背影,似乎很是欢心。
“呼——”梁羡狠狠吐出一口气,半弯着腰,捂着自己的肚子:“孤……胃、胃疼……”
白清玉抱臂站在一面儿,很是冷淡的道:“君上为了招揽公子晦,也算是拼了半条性命。”
梁羡道:“谁叫公子晦就吃这一套呢,需得走感化路线。”
白清玉的态度虽冷淡,却还是扶住梁羡,扶着他慢慢坐在席上,蹙了蹙眉,似乎在思索什么,最终还是道:“君上还是不要对舒晦太过照顾才是。”
“为何?”梁羡问道。
白清玉瞥斜了一眼梁羡:“那日里舒晦来寻卑臣的言辞,想必君上全都听去了罢?舒晦……不喜女色,君上如此殷勤以待,难道不怕公子晦会错了意,反而招惹麻烦。”
梁羡神神秘秘的道:“那丞相呢?那日公子晦的言辞若是当真,丞相亦不喜女色,什么姚家的文姚,白月光朱砂痣,怕都是丞相对外的搪塞之辞罢?”
白清玉没有说话,态度平静淡泊,险些令梁羡以为,白清玉何止是不喜欢女人,他也不喜欢男人,甚至不喜欢一切会动会说话的生物。
白清玉道:“卑臣出于与君上的盟友之心,故而提点君上一二,万勿他日惹得公子晦心思萌动,反而坏了大事。”
“放心,”梁羡摆摆手,满不在意的道:“孤不过昏君一个,哪有这般大的魅力?”
白清玉多看了梁羡一眼,道:“卑臣言尽于此,时辰不早了,卑臣亦告退。”
他说着站起身来,恭敬作礼,便要离开。
梁羡一把拉住白清玉的手腕,一副纨绔架势,调侃道:“丞相,你还未说,你到底是中意女子,还是中意男子,公子晦之言可是属实?若丞相中意男子,孤也好物色物色,不知丞相喜欢什么模样儿的,孤为丞相留意一二?”
梁羡心想,闲着也是闲着,还差三百多点才能升级钻石级别,调侃调侃白清玉,还能涨涨昏君点数。
白清玉眯着眼睛,低头凝视着梁羡,二人四目相对,梁羡那副无所谓的坦然,看在白清玉心头,莫名燥热难当。
白清玉的眼神慢慢阴沉下来,他没有离开,反而走近梁羡,俯下身来,挨近梁羡的耳畔,炙热的唇瓣若有似无的轻蹭着梁羡的耳垂,用低沉沙哑的嗓音,轻声道:“卑臣……中意君上这样的。”
叮咚——
小系统提示:成功与大梁第一权相白清玉调情一回合,昏君点数+5!
梁羡:“……”我是不是反被白清玉这个大白莲调戏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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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清玉丢给梁羡一个纤尘不染的背影, 施施然离开太室。
他走出路寝宫的一刹那,白清玉突然驻足,抬起手掌扶住自己的额角揉了揉, 沙哑的感叹一句:“我这是在做什么?”
白清玉心事重重的回到府邸, 沐浴更衣早早歇下,准备将烦心的事情全部抛之脑后。
这一路从边邑返回梁京,白清玉扈行跟随, 一路上所有事情都要他来安排, 梁羡这个国君便是一个实打实的甩手掌柜,因而这一路奔波十足劳神, 白清玉刚一躺下, 便沉沉的坠入梦乡之中……
一方湖水出现在白清玉的梦境之中,那是大梁宫的湖水,何其熟悉。
紧跟着,白清玉在梦境中看到一年轻男子, 那男子临湖而立,手中捏着一只草编小兔子, 反复把顽, 盯着那小兔子一会儿浅笑,一会儿叹气, 一会儿愁眉,一会儿蹙眉,仿佛是怀着什么复杂的心思,又欢心,又纠结。
是公子晦。
公子晦在湖边站了一会儿, 左顾右盼, 眼神突然明亮起来, 匆忙上前,拱手道:“拜见君上!”
白清玉的梦中,又出现了第二个人影,那人十七八岁的年纪,面容精致而和煦,充斥着一股脆弱的美感,身着一袭象征权威的黑袍,头戴侯爵冕旒,是梁羡!
公子晦见到梁羡,欢心中莫名有些腼腆。
梁羡奇怪的道:“二公子,你约孤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我……晦……”公子晦支支吾吾,握紧手中的小兔子,鼓足了勇气,硬着头皮道:“晦……晦对君上,对君上心仪已久,斗胆敢问君上,是否可以接受晦的心思。”
梁羡的眼神明显露出一抹吃惊,不过转瞬消失,还是那张笑盈盈的表情,如画一般的眉眼,笑起来撩动着所有人的心弦。
梁羡开口温柔的道:“是么?孤也很喜欢二公子……”
孤也很喜欢二公子……
喜欢二公子……
喜欢……
白清玉猛地睁开双目,四周黑压压的,漆黑的天幕密布着阴云,便如白清玉此时的心情一般。
他从榻上慢慢坐起,回想着方才荒唐的梦境,自言自语道:“又是……预知之梦?”
白清玉不知为何自己会做如此“无关紧要”的预知之梦,在梦境中,公子晦与梁羡吐露心声,而那昏君口口声声对公子晦没有心思,竟一口答允下来。
“呵……”白清玉冷笑一声:“果然是昏君,想来谁对他吐露爱慕,那昏君都不会拒绝。”
梁羡胃疼了一晚上,第二日清晨醒来,这才觉得稍微好转一些,他用过朝食,离开太室,在路寝宫附近散散步。
正巧看到了白清玉匆匆路过,白清玉身为一国丞相,可没有梁羡这个甩手掌柜轻松,手中捧着几卷简牍,应当是准备往治朝的政事堂而去。
“丞相早……”啊……
梁羡抬起手来打招呼,话头已经出口,对方想必亦听到,但白清玉此人却像是没生耳朵,没长眼睛一般,又或者梁羡误触了隐身功能一般,白清玉目不斜视的从旁边走过去,看都没看他一眼。
梁羡:“……”什么情况,这么忙么?
梁羡没当一回事儿,干脆转头往燕朝的湖边而去,湖边树荫不少,吹吹小风也好。
白清玉出了路门,顿住脚步,转头往回看去,便看到梁羡朝着湖水的方向而去,那是……
那是预知之梦中,公子晦与梁羡吐露爱慕之意的地方。
白清玉眯了眯眼目,眼神明显深沉下来,心窍莫名有些躁动。
说来也巧,公子晦从白清玉身边擦肩而过,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因而根本没有注意到白清玉,他手里紧紧握着一只草编小兔子,垂着头,反复的看,仿佛能看出包浆来。
白清玉的眼神更加深沉,公子晦拿着草编小兔子,同样往湖水的方向而去,一切的发展,都与梦境一模一样……
“姚陛长。”白清玉突然开口。
姚司思手上握着长戟,正带着一队虎贲军巡逻,立刻站定下来,抱拳道:“丞相。”
白清玉明知故问道:“姚陛长可见到二公子了?”
“公子晦?”
姚司思今年不过十六,虽看起来凶恶了一些,但心思颇为单纯,加之在姚司思心中,白清玉乃系高洁圣人,自然不会怀疑什么。
姚司思摇摇头,不疑有他,道:“丞相要寻公子晦,必有要事,卑将正好巡逻,这就替丞相去寻。”
白清玉一脸温文尔雅的道谢:“多谢姚陛长。只不过……本相寻姚陛长,并非为了公事,但亦算是公事。”
姚司思险些给听晕了,不是公事,又是公事,到底是不是公事?
白清玉道:“背后说人长短本是不该,但此事……虽是私事,却干系到我大梁的国运和君上的声誉,因此本相才会多嘴。”
姚司思越听越奇怪,这事情应当与公子晦有干系。
白清玉压低了声音,道:“姚陛长或许不知,舒国二公子其实……喜好南风。”
“南风?”姚司思睁大了眼目。
白清玉又道:“依照本相猜测,二公子怕是倾慕于君上。”
“什么!?”姚司思更是睁大了眼目,一双黑黝黝的眸子差点脱框而出,急得胸膛急促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