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周偲偲若有所思:“但还是希望他下次不要再丢东西了。”
晚上,沈贺白做完了作业便坐在沙发上刷手机,周羡青瘫在一旁,一边挂水一边看电视,脖子上还挂着吸氧管,活像个疗养院里的老人。
他前几天肺炎严重的时候氧饱和度都在往下掉,给姜琳吓得不轻,医生说是因为喝酒呛咳吸入性导致的,得亏他年轻身体好,于是往家里搬了心电监护和氧气瓶,大少爷左右手都扎着针,脸上却还笑嘻嘻的,忙着哄姜琳,给姜琳哄的又哭又笑。
这会儿,他看电视看的无聊了,就开始骚扰沈贺白。
“哟,你今天不怕近视眼啦,一直在看手机。”他说。
“你们当小孩儿家长的真辛苦。”沈贺白说:“接送小孩儿居然还要在群里适时汇报。”
“是吧!超累的!”周羡青:“终于有人懂我的痛了。”
沈贺白耷拉着薄薄的眼皮子,他的微信已经被几个家长拉进了小群,其中一个家长的名字叫“于小勇的爸爸”。
“我已经查到了,就是这群小孩,小小年纪,居然就学人家搞霸凌,已经抢了我儿子一个星期的东西了!”
“我女儿好几次半夜里吓醒了,一直哭,就什么也不说,我发现我们给她的早饭钱和零花钱都没了。”
“学校怎么管的?我要去找他们班主任,实在不行就找他们校长去!”
“唉,你以为我之前没找过吗?找了,班主任也教育了,但是这几个小孩儿,他不听啊。”
“还不止这几个小孩儿呢,我听说每个班都有好几个,他们像有人搞传销小团体一样,要带坏就坏一窝!”
“找家长啊!班主任教育不了就告诉家长!”
“这群小孩儿的家长要是管,也不至于去搞霸凌。”
“我跟他们的家长打过交道,是真的不管,家里头混社会的,狂得很。”
“他狂什么?他们有什么好狂的?他们的小孩儿在当□□!”
“人家就不承认啊,问就是同学之间闹着玩儿,然后就凶咱,说敢欺负他家娃就让咱们走着瞧!”
“他妈的,老实人怎么还能让流氓给逼死了!”
“那也没办法于小勇爸爸,你又不能真的去跟那几个小孩儿动手,唉......小孩儿的教育最麻烦了。”
“那怎么办?就任凭这种风气发展吗?”
“我准备过两天给我女儿转学。”
“我回头每天固定时间去接送我女儿,探勤一些,反正我也不上班。”
“有人撑腰,这也不怕那也不怕,真不知道现在没教养的小孩儿还怕什么。”
沈贺白看了会儿聊天记录,捏了捏鼻梁骨,将手机熄了。
“怎么了?”周羡青问,“我一直没看偲偲的班级群,是有什么事么?”
他有些困了,说话的声音软软的没什么气势。
“没怎么,不相干。”沈贺白说:“你上楼早点休息吧,明天偲偲还是我去接送。”
周羡青弯唇发笑,他一斜身,将背懒懒的靠上沈贺白的肩。
“多亏你来我家了。”
沈贺白怔了怔,垂目扫了他饱满的额角一眼,也没有避让,
其实接送周偲偲并不是什么多大的麻烦事,沈贺白甚至从中寻到了几分趣味。
因为他总能从周偲偲那儿听说很多有关周羡青的趣话,毕竟周偲偲是个极度乐忠于说亲哥坏话的小萝卜头。
“我哥哥以前烫过那种五颜六色的鸡窝头,去幼儿园接我的时候被门卫叔叔打出去过!”
“他以前洗澡把门牙摔没了!”
“他之前模仿迈克尔杰克逊跳舞,把屁股拉伤了,像螃蟹一样走路走了一个星期嘞!”
“妈妈说他小时候还穿过妈妈的裙子!”
听她滔滔不绝,这一路的时间如插了翅膀般过去,将周偲偲送进学校,沈贺白飞快的扬了一下唇,转身离开。
他之前在京华中学和京华小学只见发现了一条近道小路,能节省近十分钟的步行时间。
路中段有个车棚,沈贺白路过时,忽然听见里面有人在窃窃私语。
“这点钱哪里够啊,只够冲五十级,拳王过关至少要一百个币。”
“这怎么弄啊,三弟你想想还能有什么路子弄点钱来?”
“于小勇的爸爸最近盯得太紧了,我都跟不到他。”
“一点一点的,攒的时间太久了,我不想等!”
“那你说我还能问谁要钱啊?”
“唉,我记得二年级一班不是有个小女孩,带小翅膀帽子的。”
“你说的是那个叫周偲偲的嘛?脸圆圆的,长得很可爱的那个。”
“可爱你就下不去手啊?没出息老三。”
“我不是下不去手,我知道他哥哥很能打,上次舞那个棍子好吓人的。”
“切,他哥哥最近又不来,我观察好久了,她最近下课都要在教室里等一会儿。”
“原来你早就计划好了啊!”
“看她穿的衣服就知道钱不会少了!干一票我们能通关好几个拳王呢!”
......
沈贺白的步伐微顿,抬手推了一下眼镜,昂首看天。
他眉峰轻蹙,片刻后摸出手机来,上网搜索。
“宁城面具道具批发市场。”
周羡青年纪轻轻,病来的快去的也快。
五六天的功夫,他就在家里活蹦乱跳了,一顿能吃三碗饭。他在家待闲了,想去上学,但姜琳不放心他,非要他在家再观察两天。
以前上学的时候想放假,现在假放的周羡青感觉自己都要长毛了,他百般聊赖,就只能逗周偲偲玩儿。
这天,周偲偲被沈贺白接回来,周羡青就注意到她的公主书包上莫名其妙的多了个中国结。
“我之前只听说小学生现在流行盘珠串子,中国结又是什么新流行?”他疑惑道。
“我们学校附近最近闹鬼呢!”周偲偲说:“大家都在买中国结,辟邪!”
“什么玩意儿?”周羡青以为自己听错了。
“闹鬼。”沈贺白在一旁重复了一遍
没错,沈贺白在一旁重复了一遍。
周羡青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脱眶,好半天,他才憋出一句。
“小鬼,你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害怕。”
“对啊!”周偲偲说:“那个鬼叫审褐碑。据说是个石碑变出来的妖怪,青面獠牙的,专门吃逃课不学好的小孩儿!我们班就有小朋友被抓到了,被‘吭哧吭哧’咬了好几口呢!流了好多血!”顿了顿,她摇头晃脑,“偲偲又不翘课,偲偲最乖,不怕!”
说完,她就蹦蹦跳跳的上楼了。
周羡青嘴角抽搐。
“都是什么鬼?”
“谁知道呢。”沈贺白耸了耸肩,不以为意。
他难得这么事不关己,反常的很,周羡青撇撇嘴,低头,发现周偲偲的班级群里有个叫“于小勇的爸爸”发了一长串消息。
“太厉害了,这谁想出来的好办法?那群小王八蛋现在被吓得神神叨叨的,都不敢走夜路,直往老师办公室跑说要磕头请罪呢!这不比揍他们一顿强啊!看他们哭的鼻涕眼泪一大把我真是大快人心。”
过了一会儿,他将消息撤回了,补了一句“对不起,发错群了。”
周羡青:“?”
他挑了一下眉,转头。
“喂,我不在的这几天,都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沈贺白答的面无表情,“小孩子之间的一点小矛盾。”
显然,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有组织的行动,有关制裁问题小学生的妖怪“审褐碑”的传说在京华小学附近嘎嘎流传,有助于问题小学生们自我约束,显然老师和家长们谁也没有要刻意辟谣的意思。
“直觉告诉我,这事儿跟你有关。”周羡青对沈贺白说。
“有研究说小孩子到黑的地方就会害怕,也比大人更相信鬼怪的存在,不是认知的原因,而是大脑杏仁核发育不完善,天性使然。”沈贺白拿着杯子去倒水,答非所问。
“所以吓一吓比打一顿好使多了。”周羡青说。
沈贺白回眸瞄了他一眼。
“听不懂你说什么。”
这家伙每次都是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样子,故弄玄虚,周羡青眯眼,趁其不备抢了他的手机过来。
沈贺白吃了一惊:“喂!”
周羡青翻过手机正好刷了个脸,手机解锁,他“啪啪啪”的翻到相册里,点开,入目是一溜烟青面獠牙的鬼面具。
不仅有鬼面具,还有“残肢断臂”和“血浆”,可惜那鬼面具的主人脸太小,完完全全被藏在后面,只能看见他高挑魁梧的身材,一袭曳地的黑袍子,在昏暗的路灯下,配合折射的拉长的黑影,确实鬼气森森,足以吓哭一车小孩儿。
周羡青看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审褐碑。”他说:“还是个陕西腔呢?”
大病一场之后的周羡青,其生活状态莫名的又恢复到了最初的样子。
晚上不睡早上不起,之前还跟王伟哲他们一块儿出去打打篮球,现在也不去了,沈贺白还发现他那天在吉他店定的吉他迟迟没有送到家。
他有种古怪的预感,周羡青看似痊愈,但实则有被周怀森的行径重创到。
“你不是喜欢音乐么?没想过要去考艺术学院?”沈贺白有回被他闹的睡不着,摘下耳塞。推心置腹的问他。
“考什么考。”周羡青一边打游戏一边说:“搞得好像我考上了我爸就会让我去上一样。”
“他不让你上大学,那想让你做什么?”沈贺白皱了皱眉。
“出去留洋镀金呗,我前两天就听见他在联系中介了。”周羡青说:“没准过两年,连我的结婚对象都给找好了,把我身份证拿去直接登记领证,嘿,安排的明明白白。”
沈贺白怔了怔。
“你,没想过反抗吗?”
“反抗?反抗什么?”周羡青嗤笑了一声,“我吃他的用他的,我反抗,我疯啦,他冻结我银行卡我立马跪地求饶。”
“你可以不花他的钱。”沈贺白说:“你不是说你想搞音乐?搞艺术?你可以自立根深。”
周羡青停顿了片刻。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你如果从现在开始努力,把成绩弄上去,好好参加高考,考上好大学,拿奖学金,现实唾手可得。”沈贺白说:“除非是你自己不想努力,怕吃苦。”
“对啊,我就是怕吃苦。”大少爷言辞间就将摆烂进行到底,“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热爱内卷,打破舒适区!”
他居然还很理直气壮,沈贺白一时有些生气。
“皇帝不急急太监。”他躺会床上,闭眼,“是你自己的选择,后果就自负吧。”
他不再有动静,上铺的周羡青打游戏的手指也缓缓停住,少年歪了歪头,发了会儿呆,像是思考了一下人生,又兴致缺缺的继续打他的游戏了。
沈贺白闭上眼,艰难入睡,睡着后却也不踏实,做了一晚上的梦,梦回那天,周怀森在家中突然发难的情形。
姜琳是无助的,那时的周羡青站出来,少年明明自己也风雨飘摇立身不稳,却有几分挺身而出的意味,他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挡在了姜琳面前。
沈贺白倏地惊醒。
幽夜中,他望着虚空,耳畔是周羡青绵长的呼吸。
这呼吸声令他焦灼的内心舒展开来。
诚如周羡青之前所说的,周家并不是那么简单易处的家庭,夫妻之间,父子之间,居然要如此如履薄冰,沈贺白想,自己的小家固然也不甚圆满,但他和方蔓,还有父亲之间若是想要拥抱一下,或是见面,也绝不用再三思虑,他们是彼此尊重的,爱护的。
周羡青是周家的一个至关重要的连接点。
他固然可以反抗,可反抗过后呢?姜琳会怎么样?周偲偲会怎么样?
他是被桎梏的,会想要摆烂,无可厚非吧。
沈贺白忽然间为着自己自以为是的判决而感到惭愧。
“你,不可以摆烂啊。”他轻声说。
竞赛的日期迫近,沈贺白被老宋抓着补课,最近早出晚归,与周羡青同进同出的时间少了,周羡青只好自己去接周偲偲,顺带出席一下周偲偲的家长会。
家长会结束之后,老师拉着周羡青出去聊了会儿。
“周偲偲小朋友什么都好,热情大方,活泼可爱,就是有时候总喜欢跟人攀比家里的情况,哦我说的不是钱财名利方面,你是她哥哥,你应该懂我意思吧?”老师啼笑皆非的说。
周羡青扶了一下额头。
“我大概懂。”
“小朋友有想象力固然好,但......吹牛吹的太离谱,对你应该也是一种压力吧?”老师说。
周羡青心想,谁说不是呢?
他经久不给周偲偲当家长了,从办公室折回教室,甫一进门,就听见周偲偲那小鬼又在没人看管的地方扯着她那小嗓门在跟人对跳。
“我哥哥敢一个人去外地!!!”对面的小孩儿大吼。
“我哥哥也敢一个人去外地!!”周偲偲站到了板凳上,双手叉腰。
对面那小孩儿不甘示弱:“我哥哥敢倒立洗头!!!!”
周偲偲:“我,我——”她的小脑袋瓜子显然一时半会儿没转过弯来,东张西望了半天,一时没想到更厉害的刺耳,面红耳赤的冲口而出:“我哥哥敢吃屎!!!”
周羡青:“????”
显然,沈贺白跟周偲偲在一块儿的时候对于周偲偲的“天性”毫不压制,几天不见,这小鬼狂野了不少。
这语出惊人,都别说周羡青本尊了,对面那小孩儿,还有后面跨进门来的班主任都给整不会了,随后用震惊又有点儿同情的眼神望向周羡青。
周羡青拳头梆硬。
他觉得老师说的话有一定道理,他可不能再这么纵容周偲偲胡几把妖魔化他,他捋起袖子上前去就掐住了那小鬼的后脖颈,咬牙切齿道:
“这,个,我,可,不,敢!!”
大概是感受到了他亲哥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怨气,周偲偲难得的打了个哆嗦,“那——”她显然还没放弃,乌溜溜的大眼睛直转悠,片刻后掷地有声道:“我哥敢亲审褐碑!”
周羡青:“?”
审褐碑这个名字一出,立马就把对面那小孩儿震慑住了,露出了敬佩又难以置信的表情。
周羡青也给镇住了。
他感觉自己着实是看不懂现在的小学生都在想些什么。
一路上,周偲偲就在不停的对周羡青发出诘问。
“哥哥,你又不是小学生。”
“你也不翘课,也不做坏事。”
“你应该不怕审褐碑对吧!”
周羡青面如死灰。
他觉得自己迟早死在周偲偲这小鬼的手上。
“我都不要你去吃屎了!”周偲偲见他迟迟不回应,怪焦灼的,“你去找审褐碑亲一下又怎么了嘛!”
“我为什么一定要亲他!”周羡青炸毛。
“那你为什么不敢亲他!”周偲偲比他还理直气壮,“你亲他说明跟他关系好嘛!妈妈也经常亲我啊!”
周羡青:“......”
周羡青:“我可以找到他,然后打他一顿!”
周偲偲盯着他看了两秒。
“哥哥你在害怕!!”她大声指责说:“我以为你很厉害呢!!你怎么变弱了!!呜呜呜!!”
周羡青:“......”
众所周知,身为一个兄长,在妹妹面前,什么都可以被污蔑,唯独不能被说“不厉害”。
周羡青长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败给周偲偲了。
亲审褐碑。
他妈的,这要怎么亲啊!!
审褐碑本尊最近每天回来的都怪晚的,大抵是在学校里被老宋折磨的不轻,老年人作息的他基本不跟周羡青闲聊,洗洗就直接躺平睡觉。
这种事儿当然不能公开在学校里说,周羡青几次三番的想打开话匣子,但每次注意到沈贺白那庄重肃穆说一不二的自律眼神,就又气馁了,他也总会回想起那天属于摆烂鬼和卷王之间不欢而散的谈话。
沈贺白肯定不稀得搭理自己。
但说到底,这事儿是他有求于对方,没道理强求对方怎样怎样,毕竟如果惹的沈贺白不高兴了,不让自己揩油,他也不可能霸王硬上弓啊!
得迁就,一定得迁就。
周羡青在床上徐缓的翻了个身,免得动静太大吵醒他的宝贝下铺。
那么问题来了,怎么迁就呢?
......
翌日清晨,周羡青的闹钟叫魂似的响了。
他痛苦的睁开眼,再次按掉闹钟。
这已经是响的第六个闹钟了。
为了逼迫自己早起,他每隔五分钟给自己设了一个闹钟。
周羡青痛苦的坐起来,看了眼手机。
六点三十五。
他悚然一惊,跳下床换了一副就拔腿往外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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