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一淘)

齐叔把托盘交到方柠也手上，帮他打开主卧的门，小声嘱咐道：“陆总身体不好的时候脾气也大，小方先生多担待，两个人有话好好说。”
齐叔在陆家时间长了，对陆康南的脾气还是了解的，陆康南越平静说明他越生气，齐叔拿不准今天这两个人是怎么了，但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卧室里只亮着床头灯，喘的厉害反而不能躺下，陆康南靠坐在床上，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虚弱。
他一下一下的锤着胸口想缓解那折磨人的滞闷感，力道很重，都能听“悾悾”的声音，好像外力带来的疼可以覆盖到内里的疼，想来他真的是难受极了。
方柠也很少看到陆康南难受到了痛苦的程度，他担心的手都有些微微发抖。
他快步走了过去，一把拉住陆康南的手不让他自虐般的捶打胸口，而是一下一下的在他胸口轻抚着给他顺气：“陆康南你怎么了？是不是特别难受，许岩很快就来了，我陪着你。”
因为房间里光线昏暗，离近了才能看出来陆康南的额头上都是冷汗，眼里毫无神采，空洞洞的。
这次发作的确实厉害，他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死死掐住了脖子，一口气提不上来，也喘不到底，缺氧太久了他头晕的厉害，眼睛也不太聚焦。
但他还是把方柠也的手按在自己胸前，勉强对他笑了笑，声音低哑的问：“柠也，齐叔……说你出去了。怎么……怎么不告诉我一声，你没事吧。”
方柠也看着陆康南虚弱的样子，抬手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他知道不应该撒谎，心里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惹陆康南生气：“齐叔说你不回来吃饭了，所以我跟晓亮就去了漫画店找素材，我俩好久没见面了，玩起来有点忘了时间，回来的晚了些，你别生气。”
“漫画店？”陆康南的表情微微一滞，闷咳了两声，他握着方柠也的手继续问：“是么，哪家漫画店？”
“哦，就向阳路步行街走到头，叫Comic的漫画店，我经常去的那家，你知道的。”方柠也第一次对陆康南说谎，他根本不敢看陆康南的眼睛。
陆康南没再说话，松开握着方柠也的手，用手抵着心口靠在床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他知道方柠也在对他撒谎，但他想不出这么做的原因。
陆康南见惯了商场的尔虞我诈，对人性持否定态度。但方柠也一直是个例外，那张脸稚气，秀雅，眼里清澈平和，缺少男人的攻击性，看人的样子永远真诚坦荡。
这样的人也会说谎吗？也会骗他吗？陆康南从未想过这一点。
可现在陆康南身体太难受了，头晕目眩让他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咳咳……咳咳咳……。”
方柠也把托盘里的那杯温水送到陆康南嘴边：“喝一口，喝一口就不咳了，许岩怎么还不来啊……。”
陆康南没喝，而是轻轻推开方柠也的手，问：“漫画店好玩吗？”
方柠也又开始不敢看陆康南的眼睛，眼神总是往下飘，轻声道：“嗯，好玩。”
陆康南捏着方柠也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又问：“你玩的开心吗？”
“开……开心。”方柠也眼神有些闪烁，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接，一个谎话果然要用十个谎话去圆，这对他来说太吃力了。
陆康南想起了自己和文昕将要在微博刷屏的八卦新闻，忽然觉得自己也有对不起方柠也的地方，虽是为了盛业盈利，但终究是做了让方柠也心里难受的事情，总不能太双标吧。
他宽慰自己，方柠也总也不出门，不就是背着他去酒吧玩了一次么，何必小题大做呢。那个骑摩托车的男人也许是偶遇给他帮了忙而已，他撒谎也可能是因为自己平时看他太紧的因故吧。
陆康南强迫自己心里释然一些，他尽最大努力调节着自己的情绪，在方柠也的头上揉了揉，缓声说道：
“好，你开心就好。”
陆康南拉着方柠也的胳膊把他揽进怀里，咳的有些接不上气，但有些话他必须要跟方柠也解释清楚：“咳咳……，我跟文昕，咳咳……，会有一些八卦新闻爆出来，但那是假的，咳咳……，我以前跟你说过的，记得吗？”
“嗯，记得，我不会介意的，我知道你是为了生意。”方柠也把头埋在陆康南胸口，听着他过快的心跳，一下一下的帮他顺气。
陆康南把头枕在方柠也的肩膀上，提了口气，在他耳边轻声说：“柠也好乖，那你答应我，以后去哪都要跟我说一声，我不反对你出去玩，但要让我知道你去哪，因为我担心你，懂了吗？”
看陆康南相信了自己的话，方柠也紧绷的神经也松懈了下来。
陆康南不喜自己出门，这一点方柠也心知肚明，对于这么容易就获得了陆康南的宽容和谅解，方柠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但也是因为这样，方柠也忽然有些内疚，陆康南的生日快到了，文昕说的对，他要给陆康南一个惊喜当做补偿。
这时，有人敲响了主卧的门：“陆总，我是许岩。”
齐叔给许岩开了门，许岩提着急救包站在门口一眼就定在陆康南身上，看他状态还可以，稍稍放心了。
“小方先生别怕，陆总不会有事的。”许岩的羽绒服里面就穿了一套家居服，一看就是从家里匆匆忙忙赶来的。
他轻车熟路的打开卧室主灯，灯亮了在场的人才看清楚，陆康南的脸和嘴唇都是惨白惨白的，因为缺氧整个人神智昏沉。
许岩没到的时候，怕方柠也没有主心骨，他不敢晕过去，看到许岩，陆康南强撑着的一口气一下就散了。
方柠也扶着陆康南的手臂忽然一沉，陆康南已经晕了过去。

第37章 没有免费的午餐
宁海市第一人民医院的院长办公室里，方柠也坐在会客沙发上，面前的茶杯里映出他略显茫然的脸。
许岩坐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旁陪着他，对面坐着的许院长正在认真的看着陆康南的各项化验单。
等待医生的诊断结果是最折磨人的，更何况陆康南一直昏迷没醒过来。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新风系统偶尔发出轻微的响声，看着许院长手里的一大堆化验单，方柠也心跳如鼓，很怕这个一脸正气但眉头紧皱的老专家说出让他无法承受的话。
“陆总的病，目前看还不是哮喘，是气道痉挛引发了哮喘的症状……。”许院长缓声道。
方柠也当时肩膀一松，喘出了一口气，他闭上眼睛平静了一下情绪才复又睁开眼。
不过许院长没让他轻松太久，板起脸对他说道：“不过照这么折腾下去可就难说了。我听许岩说前段时间陆总肺内感染还没有好利索，手上又添了伤……。陆总是不是太有钱了，该享受的都享受了，觉得这世间没什么可留恋的了是吧？家属。”
“年轻人啊，不知道珍惜身体……。”许院长兀自念叨了一句，他用手梳理了一下自己花白的头发，揶揄完低眉顺眼坐那挨训的家属方柠也，拿着一大把化验单面无表情的坐回电脑前开药写病历。
许国强，许岩的父亲，宁海市第一人民医院院长，一号难求的呼吸科专家。
方柠也又委屈又自责，眼泪汪汪的抬头看了一眼许院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倒是惹人怜爱。
许院长这辈子什么患者家属都见过，面对方柠也这个大一新生似的小家属，语气依然严厉：“你委屈什么？陆康南现在出现这么严重的症状，你们做家属的有责任。平时怎么照顾的，你到底关心过他没有？你到底知不知道他最忌受寒，寒冬腊月穿着湿透的衣服在外面晃荡，作死呢？”
许院长的话虽然不中听，但也质问的方柠也哑口无言，他确实不太了解陆康南的身体状况。
“爸，您说什么呢？齐叔说陆总回来的时候衣服才湿透的，小方先生在家里怎么可能知道啊。”许岩一脸尴尬的说。
“闭嘴，你个逆子，庸医，我还没骂你呢。整天不务正业，你怎么给人家调理的，就调理成这样？丢人丢到你老子面前来了。”许院长逮到机会，把许岩骂了个痛快。
“许院长，我确实不会照顾人，陆康南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他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啊。”方柠也壮着胆子有些哽咽的问。
“让他好好睡两天，对他有好处，从片子上里看，他肺里有旧伤而且恢复的不好。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静养，不能动气，不能劳累，只要做到了就能慢慢康复，反之就会变成慢性疾病，他才三十多岁，你不想看到这种结果吧，真到那个程度，你作为亲人难道不跟着受累吗？”
许院长把各项化验单往桌上一放，重重的在上面点了点，说：“各项指标都不太好，住院吧，你丈夫什么时候能出院要看他的指标，我说了算，再这样下去要出大问题。”
方柠也忙不迭的点头：“好，我们都听许院长的，以后我会多留意他的身体。”
“办住院去吧，许岩陪你去。”说完，许院长做了个请的手势算送客了。
许院长的话好像在方柠也的头上敲了一棍子，他了解过陆康南吗？陆康南的喜好是什么？身体到底怎么样？回病房的路上，方柠也仔细回想了一下，答案是否定的。
对于这件事情，方柠也有自己的无可奈何，陆康南冰冷锐利，与势单力孤的自己完全不同。
他是顶端的强者，从不示弱，有些事情他讳莫如深，没人能够窥探陆康南内心的秘密，方柠也也不例外。
陆康南的身体最近这段时间确实严重透支，许院长在给陆康南的药里面加了些助眠的药，让他好好睡了一天一夜。
可陆康南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坚持要回家治疗，因为方柠也没办法在医院里画画，他的截稿日期太紧张了。
如果在医院照顾自己，方柠也必然要熬大夜，说不定自己还没好利索，方柠也又病倒了。
许院长本不同意，奈何许岩对天发誓就住在陆康南家贴身照顾。
陆康南承诺绝对听话卧床静养，除了去卫生间脚都不会沾地，许院长才准许陆康南拿了药回家继续修养治疗。
这样方柠也就方便了很多，而且现在四人小组成立，效率三倍提速。
陆康南这一次也被自己吓的不轻，自己要是有个好歹，他那个傻兮兮的自闭小媳妇儿可怎么办。
所以他第一次听了医生的话，工作都交给了夏玉衡和几个高层处理。
好在年前不少项目都因为合作公司放假暂停了，并不忙碌，有特别紧急的事情统一由艾米汇报给他，陆康南年前是不打算工作了。
回到家，方柠也内疚自责，他不管画画再累，也会每天抽出时间照顾陆康南，喂饭喂药都亲自来，两个人倒也难得的恩爱，齐叔看了替他们高兴，小夫妻俩大有因祸得福的意思。
陆康南和文昕的绯闻挂在热搜上好几天了，但陆康南和方柠也都选择视而不见。
冬日午后的暖阳照了卧室，卧室里是咖啡的醇香和蛋糕的甜美，方柠也披着他的小毯子依在陆康南的身边要给他念《小王子》，而陆康南非要方柠也给他念《荒原狼》。
两人争执不下，互不相让，最后选择一起看《蜡笔小新》，陆康南满脸嫌弃，方柠也每集都笑的前仰后合。
此时的他们眼里只有彼此和这一方小天地，再无其他，甚至已经忘了心里对对方的疑惑与欺骗，好像那晚酒吧发生的事情不过是梦影虚像，只要轻轻一挥，即可消散无踪。
“再吃一口，就一口，多吃些才好的快。”方柠也把龙虾粥吹凉喂到陆康南嘴边。
陆康南本来想摇头，但看着方柠也那双清澈纯真的大眼睛眨巴眨巴一脸期待的看着他，还是把那一勺粥吃了进去，无奈的说：“好了柠也，我真的饱了，我又不能下床，再这样吃下去可要胖的变形了。”
“胖了也很帅的，我不嫌弃你。”方柠也把碗放回托盘上，把脸凑到陆康南的鼻尖撒娇的蹭了蹭。
屋外是寒冬，屋内温暖如春，陆康南挑唇轻笑，原本锋利冷锐的眼中此时含情脉脉，像抱小孩子一样把方柠也揽进怀里，轻轻晃了晃。
虽然病着，但也是难得的修养放松，陆康南的心也跟着柔软了起来，原本苍白毫无血色的脸有了一丝红润之色。
如果以后能跟方柠也一直这样生活下去，那就很好，陆康南在心里偷偷地想。
这一次生病给了他一个提醒，自己的身体不是特别好，年轻时恢复的快，以后上了年纪要是有个万一，方柠也这个小东西还年轻，自己不能让他再一次一无所有，不能再让他任人欺负了。
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修改婚前协议。
陆康南在方柠也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别撒娇了，赶紧画画去，你男人有事情要忙。”
“不行，我要看着你，许院长不让你工作。”方柠也往被子里拱了拱，紧紧抱着陆康南的胳膊不放。
陆康南挑唇一笑，哄着他说：“不工作，你乖，去帮我切一个橙子，我口渴了。”
虽然知道是借口，但陆康南这难得的温柔实在是太受用了，方柠也没禁住煽动，抓抓羞红了的小耳朵，还是同意了。
陆康南喜欢方柠也害羞的样子，又把他拽过来，两个人接了个热烈而绵长的吻才放他下楼。
直到确认了方柠也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陆康南才拨通了周律师的电话。
周律师在电话里毕恭毕敬说：“陆总，您找我。”
陆康南下床，走进卧室配套的书房关好门，他站在窗边看着窗外一略而过的两只欢快的小鸟，沉声道：“周律，我要修改婚前协议，还有，我要立遗嘱。”
“您有什么具体要求吗？”周律师问。
“明天你来我家，我们见面再谈。”说完，陆康南挂了电话。
方柠也给陆康南挑了一个最大最好的橙子，他端着一盘切好的果香四溢的橙子正要往楼上走，他的手机在西厨中岛台上不停地震动。
“秦宴？谁呀……。”方柠也伸头看了一眼，是个不熟悉的名字，他没当回事，端着橙子往楼上走，刚走出几步，忽然脚下一顿。
他回头把橙子放回中岛台上，左右看了看确定了没有人，才打开了微信内容。
秦宴：“小朋友，欠我的人情，是不是该还了……。”
方柠也犹豫了一下，回道：“哦，谢谢你那天帮我，他们找你麻烦了吗？”
秦宴：“被揍的很惨哦。”
方柠也眉头微皱，在微信上快速打字：“实在对不住了，我会付你医药费的，多少钱我立刻转个你，还有误工费之类的，我都会赔偿给你，金额你定，只要我在能力范围内的，都可以。”
秦宴：“小朋友还挺大方，不用你赔钱，我又没什么损失，你要实在过意不去请我吃个饭足够了。我就是想到派出所验个伤，怕他们再报复我，想顺便把那天在酒吧他们仙人跳的事情一起跟警察报备一下，你能来帮我做个证吗？”
方柠也：“这样啊……，我让我朋友陪你去吧，他也在场，我家里有事，我走不开。”
秦宴：“听着就像借口，喂，你可是欠我两个人情，送你回家的事情不算了？当时看你那么着急我于心不忍，现在我有事求你你就推三阻四，真伤心啊，这年头果然好人难做啊。”
方柠也犹豫了一会儿，回到：“好吧，我跟你去，但我家里真的有事，不能在外面太久，时间地点发给我。”
秦宴很快回复：“明天上午十点，乐园路六号，城南河派出所门口，不见不散。”
方柠也赶忙又给叶晓亮发了个微信：明天你到陈曦和戚宇的工作室去画画，我给你打电话你再回来，我有事情要出门。
他放下手机，盯着那盘橙子心里焦灼纠结，一方面想着赶快把人情还了，一方面又不知道该怎么跟陆康南开口。
如果跟陆康南坦白秦宴的事情，就等于承认那天去漫画店是撒谎，这个时候他不敢再让陆康南生气，也只能自己解决这件事了。
方柠也懊恼的抓着头发越想越后悔，说谎是他最不擅长的事情，可现在谎言却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他真怕自己没办法收场。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成年人的世界就是如此现实，每一分好处都有相应的标价让你为之买单。而人情债是最难还的那一种。
更让方柠也难以面对的是，他要再一次欺骗陆康南。

第38章 纸包不住火（加更）
晚上，许岩告诉方柠也，陆康南的药里面有助眠的成分会睡的很沉，让他放心休息不用熬夜守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