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主要的,就是那些以前日夜盯防的敌人, 如今成了同类, 好像已经没什么可以再害怕的了。
不过沈砚心倒没有完全坐以待毙, 在感染之前他就已经发现了,不同人因为体质和感染方式的不同, 最终变异程度也有所差别。
低级的那些,像野兽一样失去了任何理性思考的能力;
有一些无法再流畅的说话;
有一些虽然看起来还像个人一样,但是只要闻到血腥味就成了被原始欲/望控制的低等动物。
但他竟然几乎没有什么改变。
不仅语言行动能力如往常, 思维也依旧清晰,甚至连过往为人的记忆都没有丢失。
他觉得自己改变的, 顶多就是不再需要一日三餐规律进食以及休息。
这么说来,成为丧尸对他而言反倒是一种好事了, 就好像获得了长生不老、得道成仙的能力似的。
沈家原本就是大家族, 那时候末日刚刚来临,他带着管家和其他一些一直跟从的仆人逃亡, 这五年来的确有一些人手折损, 但是也吸纳进了更多队员。
方圆百里的丧尸都知晓, 原本那个以驱赶丧尸保护人类的首领沈砚心,如今也终于沦落为同类。
这一点非但没有让他失去威信,反而因为丧尸数量众多,让他的队伍愈发庞大起来。
很快,一个小小的部落的初始形态集结而成。
沈砚心带领着自己的族群在森林的某处驻扎下来,就这么相安无事地过了两年。
北极星沦陷的第七年,对于这颗已经恢复到了原始容貌的星球和大多数早就不具备思考能力的生物来说,是个没有任何差别的年份。
但是对于沈砚心而言,却是他生命中遭遇了天翻地覆改变的那一年——甚至比末日降临的那一年还要动荡。
在后来的几十年里,每当沈砚心回忆起那个清晨,他总是会感到后悔。
若是那天听从老管家的话,没有出门就好了。
他这一生变故太多,总是过了今天就抛弃昨天。
能让他后悔的事儿,可能一辈子也就这一件了。
那天早晨天气不太好,阴云密布,眼看着就要下雨。
部落里有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儿,昨天晚上受了伤,必须得敷上草药才行,不然那条腿就保不住了。
如今他们没有成熟的武器和照明工具,森林里夜晚是不能随意出门的。
小孩被野兽咬的伤口一直拖着没有办法治疗,今天白天就是最后期限。
老管家见沈砚心要出门,劝道:“少爷,你看看这云,肯定是要下大雨呀。”
老人双目浑浊,声音喑哑,但思考能力和洞察人心绝对不输任何人。
他当年在沈家做管事的,不仅看着沈砚心长大,甚至是看着沈砚心的父亲长大的。
老人对沈砚心来说不仅是主仆那么简单,更多的是这仓皇末日里为数不多的亲人。
“看起来估计还得有两三个小时,我尽量动作快一些,那个路线我已经很熟悉了。”
“要不派别人去找吧,起码也陪着你一起。”
“算了,其他人都不熟悉地形,跟着我还碍事儿。我自己去就行,放心,我会在下雨前回来的。”
这番对话在沈砚心每一次出门都会与老管家发生。
沈砚心作为暂时的首领,每天都要带着有理智、四肢健全的丧尸去寻找新的,还能够交流的同伴,当做暂时的人类聚集到他的团体里。
而老管家则留在他们的据点,照看留下来的那些不便行动的人。
老人就算不放心,也没法真的阻止他做什么,只得叹了口气:“您要注意安全啊。”
沈砚心点点头。
这番对话发生得普普通通,平平常常。
那是个每一天、每一次都会出现的叮嘱,谁也没有觉得有任何异常。
谁也没能想到,沈砚心走出那扇用树杈和灌木搭成的颇为潦草的门,就再也没有回来。
长着沈砚心所需草药的那片区域有不少奇奇怪怪的植物,一个比一个气味古怪。
出于生物本能的自保能力,无论是丧尸还是其他变异动物,一般来说,嗅到这些古怪的味道都会敬而远之。
这也是为什么沈砚心在武力值很一般的情况下,也执意要一个人前采草药。
他来来去去这么多次,几乎没有碰到过其他的生物,因此当他摘了一箩筐所需的草药之后,低着头沿途寻觅有没有其他可以用的植物时,完全没有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危机。
那是个以普通人类智慧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捕兽陷阱,甚至做的有些简陋。
若不是因为现在末日的情况特殊,放在过去的北极星上,被其他猎人看到,都是要嘲笑的那种。
然而沈砚心过分专注于两边低矮的灌木丛,根本也没有看到前面的路到底有什么不一样,一脚踩上稀疏的落叶阔叶。
刹那间的失重感让他吓了一跳,沈砚心紧绷的神经立刻意识到这是个陷阱!
可惜的是,他的运动神经远远跟不上思考速度,就算已经发现了有危险,还是没有办法顷刻间抓住两边逃出去。
他就这么坠落到坑底。
这个坑挖得很深,至少有四五米。别说两边光秃秃的全是土,就算是在文明社会,有专业的绳索和器具,以沈砚心的身体素质都不一定能独自攀爬到顶端。
好在泥土足够松软,底下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捕兽夹。他并没有受严重的伤——
刚这么想着,他一动弹,感受到了右腿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好吧,虽然没有明显的外伤,但是他崴着脚了。
更有可能不仅是崴脚,也许里面的骨头都出了问题。
大部分情况下普通的丧尸是感觉不到疼痛的,但是他的进化、或者说保留程度比普通丧尸更高。
像这样细枝末节的疼痛,仍旧能分毫毕现传递到大脑神经中。
沈砚心看着迅速肿起来的脚踝,伸出手想碰一碰,立刻为那钻心的痛感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下可好了。
别说爬出去了,就连走路都成了问题。
唯一的好消息是,现在时间还早。森林的白天总是比夜晚要安全许多。
沈砚心思索着,如果现在大声呼救的话,究竟是路过的部落其他人听到的概率比较大,还是会引来一些本来没有注意到这里的野兽可能性更高。
好在,为了防止落单发生,他早就做了预案。
青年从脖子里掏出一个绳索,上面的挂坠是一个小小的哨子。
这个哨子是特制的,能惟妙惟肖地模拟出鸟叫——而那种鸟是生活在海洋附近的,绝不可能会出如今已被参天古木包围的城市森林里。
他的部落里人人都挂着这样一个哨子,方便在出现任何危机时互相通知和联络。
这儿离基地不算远,如果有人在周围走动,还是有可能听到他的呼救的。
沈砚心抱着这样的想法吹响了哨子,清脆婉转的鸟鸣顿时响彻林间。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哨声并没有引来任何同伴。
……反而引狼入室。
他的嗅觉在病毒感染后变得更敏感,轻易便嗅见那靠近的腐臭味。
一头足足身长有两米的狼出现在了洞口。
它的脚步非常轻巧,以至于以人类的听觉根本捕捉不到它的动作。
但步伐可以隐藏,气味却是很难掩盖的。
沈砚心身上只有一把用来割草药的弯刀,锯齿还算锋利,但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用这把刀来对付一头如此高大的狼。
狼那双绿莹莹的眼睛森然盯着他,呼哧呼哧的声响近在咫尺。
沈砚心看见它利齿中还未完全消化的肉糜,便知道那就是腐臭味的源头。
狼的鼻子动了动,似乎在更努力地捕捉他的气味。
沈砚心紧张地握住刀柄,将刀藏在身后。
拜病毒所赐,他现在是个活不活、死不死的东西。
腐肉闻起来肯定是没有鲜活的生命那么美味的,这就是为什么狼闻了半天都没有立刻跳下来咬死他。
和野兽对峙的一分钟,比一整天还要漫长。
然而这煎熬的一分钟过去之后,狼仍旧没有进攻,反而掉头离开了洞口。
沈砚心松了口气,转瞬间想道,不对,他在这儿明明是束手就擒的无力状态,狼的智商可是很高的,没有放弃轻而易举就能到口的猎物的道理。
然而狼……是群居动物。
第91章 砚心(2)
他顾不得哨声会惊动其他猎食者, 又接连吹响好几次,希望能有同类可以听见。
天不遂人愿,那头狼带着四五身形较小的狼重新回来了, 并且自己站在洞口, 甩了甩脖子,示意带来的小狼们去攻击猎物。
沈砚心的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
这时候他终于明白过来, 这头狼是母狼, 它正在它他的孩子们捕食。
——这就意味着, 他很有可能没有办法被一口咬断脖颈彻底死去, 而是会被幼狼们当做学习对象反复折磨,求生不得, 求死无门。
其中一头长得比其他幼狼都稍微大一点的小狼率先发起攻击。
它的体长已经超过了一个青少年, 非常轻松地从近乎垂直的坑壁一跃而下, 轻巧地落在洞底的另一个角落。
它和沈砚心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双眼睛绿得发亮。
能在末日中活下来五年的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 沈砚心也不是第一次和动物狭路相逢,然而此刻他还是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心慌。
在幼狼一跃而起时,求生的本能让沈砚心忘记了腿部的剧痛, 手执弯刀的刀柄奋力向狼的眼睛劈去!
他虽然没有多少实战的经验,但沈家这样的大家族继承人总是会学一些必要的防身课。沈砚心学过相位枪的使用, 准头也还不错。
只是以前跟着全北极星有名的老师学习的时候,可从来没有想过, 有一天这些瞄准的力道、角度、计算方式, 会用在一头狼身上。
那头幼狼显然也是经验不足,在他抽出雪亮的刀刃时明显一慌, 本能地便宜方向想要躲避——而这是生死之战中的大忌。
沈砚心眼神一凛, 狠狠地砍向它的脑袋!
腥臭温热的血液溅了他一脸, 沈砚心被震地跌坐在一旁,手一抖,连砍刀都掉在了地上。
他毕竟经验和力气有限,尽管幼狼因剧烈的疼痛蜷缩在地上哀嚎,却并没有死去。
这一举反倒激怒了爱子心切的母狼,但它同样看见了人类的武器,它没有立刻跳下来,带着几头小狼在洞口焦躁地徘徊,然后仰头狼嚎。
——它要召来更多的同伴!
沈砚心这回心真的凉透了。
对付一头还没成年的狼他尚有余力,或许殊死搏斗,面对这一家母子也不是毫无胜算。
可若是真有一群狼来这儿,他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要不就乖乖等死吧。
沈砚心想。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草药,觉得有些惋惜。
自己回不去,那个孩子的双腿估计也是保不住了。
精神放松的同时,身体上的剧痛重新席卷而来。
沈砚心疼的脸都白了,干脆丢掉弯刀,认命地坐在地上。
反正被病毒感染时已经死了第一次了,如今不过是第二次而,他都熟门熟路了。
青年在想这些事情的时候,一直盯着那头垂死挣扎的小狼,并没有抬头。
他不太想看见自己成为瓮中之鳖的情形。
所以当听见洞口那几头狼在哀嚎身后倒地时,沈砚心不可思议地睁大眼。
有一头幼狼没站稳,咕噜噜从洞口掉下来。
沈砚心吓了一跳,看见它身上扎着一根箭矢。
这可不会是其他动物的象征。
只能是人类!
青年精神一振,望向洞口的位置。
难道是部落里的人听见他的哨声来救他了吗?
可是他又觉得不对,部落里像自己一样有所进化的高阶丧尸每一个的情况他都很清楚,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一个人是会用箭的。
或者说,他所在的地方根本就没有出现过弓箭这一工具。
难道是从别的地方来的人?
丧尸和丧尸之间并不都是相亲相爱的友好同胞,在很大程度上他们是属于竞争关系的,为同一片区域的统治权,为了安全的栖息地,为了干净的水源。
很有可能这个人也不是为了救他,甚至可能反过来要杀了他
才出狼口,又入虎穴,青年心中一凛,伸长胳膊把那柄弯刀拿了回来。
接着,他听见了一道低沉而嘶哑的声音。
“你还好吗?”那个人说。
一张还算年轻而周正的面孔出现在洞口。
来人低着头望向他,背后背着看起来很沉重的弩。那些箭矢应当就是来源于这儿。
对方看向他的眼睛,沈砚心想,比刚才任何一头真正的狼,都更加有猛兽般的野性。
贪婪,冷酷,嗜血。
那是沈砚心第一次见到乌弩。
男人把弩放在地上,轻松地下到洞底,背上他再爬回去。
沈砚心还算瘦削,可毕竟是成年男性的体重,男人好像什么都没负重似的徒手攀了四五米的坑壁,回到地面。
等到了上面之后,沈砚心看向他重新拾起的弩,想着自己可能还没有对方的武器重呢。
“……谢谢。”
尽管道谢是真诚的,但他并没有因为对方救了自己一命就放松了警惕。
毕竟在这个混乱的时代,谁是敌人谁是友人,或许只是一念之间。
男人点点头,说了一串很复杂的读音。
沈砚心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告诉自己他的名字。
“你不懂我们的语言。”男人盯着他,下了结论,重新给出了一个更简单的发音,“我叫乌弩。”
“……沈。”
他并不打算暴露自己的原名。
“沈?”男人挑挑眉,“只是这个?”
“只是这个。”
乌弩又盯了他一会儿,不置可否,接着视线移向他已经变得惨不忍睹的右腿:“你受伤了。”
“我可以——”
沈砚心本来想说他可以自己回去,但是乌弩根本就没有让他说完,直接把他打横抱起来。
沈砚心挣扎了一下——刚才被乌弩背上来还好,毕竟情形所迫,而且背也是个很普通的接触——他一个男人实在是很难接受被这样以公主抱的姿势抱起来。
“别动。”乌弩哑声道,“除非觉得你能抱得动我的弩。”
接下来,乌弩根本没有听沈砚心所说的任何一句解释,就这么把他带回了自己的部落。
北极星毕竟也曾经是个颇有规模的小星球,就算很多人死于病毒中,留下来的丧尸数量也不少。
沈砚心大概知道,光是城市森林就大大小小聚集了不少部落。
可乌弩的这一个规模之大,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不仅人数众多,这儿收留的每一个人都很像乌弩,充满了原始的狂野。
乌弩刚一回到部落,很多人便簇拥上来。
“弩哥回来了!”
“老大还好吗?”
“弩哥回来了呀!”
他们的口音其实是有点儿难懂的,但沈砚心还是看出了乌弩的首领地位。
这什么狗屁运气,自己身为一个部落的首领,竟然被另一个的捡了回去。
接下来会吞并么?他部落里那些老弱病残完全没有能力反击吧?
沈砚心怎么想自己收留的那些人来到这儿都不会有好日子,过于是他改变了主意,决定把自己是另一个部落首领的身份守口如瓶,反正多的是没有任何组织收留的闲散丧尸。
很快有人双手恭敬地接过弩,扛到一旁悉心擦拭去了。
乌弩并没有放下沈砚心,他已经这样抱着他走了一路了,此刻仍然脸不红心不喘,好像连人带弩加起来一百多公斤的重量于他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且不论被这样横抱进来有多扎眼,光是沈砚心本人惊艳的外表和矜贵冷淡的气质,和整个族群、甚至于和丧尸这个群体都十分格格不入,足以让人侧目。
缺胳膊断腿的丧尸们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问。
“弩哥,这是谁啊?”
“老大又捡回来新人了么?”
“老大不是说这种事儿不需要亲自动手嘛。”
“那这个人……”
乌弩低头看了眼怀中沉默的黑发青年,轻轻一笑,对他们说了个词语。
又是那种复杂而拗口的发音,沈砚心听不懂是什么意思。
从小弟们变得猥※琐而淫※邪的眼神来看,绝对不是什么好词。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相当不好的预感。
乌弩低下头,在他耳边轻声道:“别怕,我会让他们给你治疗。”
尽管他的嗓音嘶哑,说这话时的语气倒是很温柔。
何止温柔,简直有几分缱绻了,如同恋人之间耳鬓厮磨的絮语。
然而沈砚心不仅没有因此放松,反而愈发浑身紧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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