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特握着棍子松了口气,咬字不算清晰,不过起码逻辑、语法都是对的,至少不是那种只会呜呜啊啊的低级丧尸。
也就是说,可以选择不那么野蛮的沟通方式。
“我们……我路过这里。想,想几天就走。”昆特说。
“不行。”那个声音果断回绝,“立刻离开。不然,我会帮你离开。”
逐客令下得干脆,可以算作明显的威胁了。
说话人的腔调有点奇怪,好似平时不这么说话,为了同他沟通而故意拗出来的口音。无奈昆特也判断不出更多信息,总之,对方并不友好。
另一个偏向女性的嗓音开口:“开门。开门。看看,你们。”
她的语言能力明显弱一些,只能一个词一个词地蹦。
不过她的话引起了其他丧尸的赞同,嗡嗡响起此起彼伏的“开门”,甚至有拿着武器敲打地面壮声势的。
昆特回头看了眼柜子,无论是柜门还是大门,绝对是防不住的。
既然不是毫无理智的野兽,要不,还是乖乖顺着他们比较好。
他看着手上的棍子,当啷扔在地上,咬了咬牙:“好……我、我开。但你们不能太凶。”
外面沉默了一下,相互低声交流。
最后达成的结果,还是一同喊:“开门。开门!”
昆特:“……”
他们已经渐渐不耐烦了,昆特赶紧走过去,放下门闩。
打开一个缝隙就被外面刺目的光吓了一跳,他条件反射抬起手遮住眼,缓了好几秒才敢从指缝中看过去——那些光,的确都是从丧尸的眼睛中发出来的。
他试图放下手再睁开眼,却立刻疼得直流泪,不得不闭起来。
这种光,大概本就是他们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
也许是看见他身上没有武器,丧尸们嗡嗡交谈了一会儿,光慢慢黯淡了些,直到人眼可以接受的地步。
靠,竟然还可以调节的!
昆特颤巍巍重新看过去,这回看清了他们的脸。
尖下巴,高颧骨,眼窝很深,脸上的线条刀刻一般深邃。
有光看不太清,但虹膜都呈黄色,瞳孔很像猫科动物。
无论男女老少都跟自己皮肤一样黑,前额绑着装饰用的编织带。
因为已经是丧尸了,不会特意去维护这么一个小小的饰品,有人的带子都已经歪斜挂在耳朵上、甚至挡在嘴唇上面,也没被在乎,看起来很滑稽。
昆特当然知道现在不是该笑的时候。
丧尸们的衣服看起来也都和原本生活在城市、如今森林区的他们不太一样,很有特色,可以用野性来形容。
结合这个小镇的名字,“胡苏姆”,以及他们讲话怪怪的语调,不难猜到这是一支生活在雪山下的少数民族。
丧尸居民们倒没有粗鲁地上来就把他捆起来,不过一个个眼神也很不客气,警戒地盯着不速之客。
他们各个人高马大,身强体壮,昆特一米八几的个子在平日里绝不算矮,但被环绕着,外加本身就是“入侵”的一方而心虚,缩了缩脖子,看起来矮了一截。
他们忽然纷纷向两旁撤去,留出一条路来。
昆特对类似的情形很熟悉,在他的部落里,每当乌弩出现时,其他人也是这样恭谨地回避。
换言之,这支部落的领头丧尸要来了。
昆特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人群之中,缓慢走出一只中年雄性丧尸。
不同寻常的是,他竟然西装革履,在一群穿着少数民族服饰的同伴中显得格外另类。
穿西装的丧尸还保留着生前的礼节,自我介绍:“我姓秦,居民们都叫我秦叔。我是胡苏姆的镇长。请问阁下是?”
阁、阁下?
好惊悚的称呼。
昆特一紧张又有点结巴:“我、我叫昆特,我、我是从森林区来的,就就就是路过这里……”
“森林区?”秦叔挑挑眉,“以前,是城市吗?”
昆特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到高山区?”
昆特总不能把被老大追杀的实情说出来,随便编了个借口。
秦叔没有表现出相信与否,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你们是翻那座雪山来的吗?”
此话一出,居民们纷纷转过头,朝着远处望去。
从这里的确看得见山峰的影子,于暗夜里沉眠,像个不好惹的巨人。
这倒没什么隐瞒的,昆特点点头。
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点头,丧尸们的表情骤然变了:“祸患!”“杀了他吧,杀了他吧!”“我早知道!”“是饵……是饵!”
就连刚才看起来还算和蔼的镇长,眼神也凌厉几分。
昆特懵了:“怎、怎么了?”
一只雌性丧尸质问:“是不是一头大怪兽把你送来的?”
“对、对啊,你、你怎么知道?”
居民们吼吼吼怪叫起来:“骗子!”“快,快处死他!”“太可怕了,这真是太可怕了!”
见他的茫然无措不是装的,镇长蹙眉:“你就是它放来诱骗居民的饵吧?”
昆特:“???”
先前发问的雌性丧尸黄眼睛中满是厌恶:“我就知道,它总把陌生人送到胡苏姆,骗取我们的信。好几次,都这样。然后再有一天让居民帮忙,好心的居民哟,结果就被带回到雪怪口中了!你说说,你们说说看!”
她说话颠三倒四,不过不妨碍昆特理解了意思。
他的黑脸也白了白,这就是灰雪莲和啪叽只把他和小美人送到山头、不肯再多走一步的原因吗?他们和胡苏姆小镇积怨已久?
“不、不不不,不是的!不是的,我们……我没有要骗你们的意思。”看着愤怒的居民,昆特还是转向相对冷静的镇长,“请您帮帮我们吧,就、就住几天,我们……我就走。”昆特的眼睛黑白分明,虽然眉钉看起来不像什么乖仔,但眼神却很诚恳,“实在是太饿了。”
秦叔可没那么好糊弄:“年轻人,你总说‘我们’‘我们’的,另一个人,在哪儿呢?”
昆特刚要狡辩,秦叔摇了摇头:“你也不想想,进镇里的时候,大家可都看见了,你们是两个人一起的呢。结果现在就你一个出来。要是你,你信吗?”
正在昆特懊恼于自己的计划疏漏太多时,义愤填膺的丧尸们突兀地静了下来。
非常安静。静到一片叶子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他们齐齐盯着一个方向——昆特的身后。
他预感到了什么,也转过头去。
柜门大敞,麦汀汀不知何时已经走出来了。
赤着脚站在地上,粉色的斗篷将他的皮肤衬得格外白皙。他怯怯地低着头,抱着小书包,不敢跟任何人对视。
巴掌大的小脸藏在毛茸茸的领口,露出一双氤氲着水汽的烟蓝色的眸子,楚楚可怜。
夜色里的小镇昏暗,又没有灯,可少年白得发光,在一群黝黑皮肤的丧尸中那样与众不同。
比起狂野的原住民们,似乎他才是天生属于高洁雪山的一份子。
小镇居民在短暂的惊诧后,重新窃窃私语。
他们在相互交流时讲的话口音更重,语速极快,尾音粘连,昆特听不清。
也不想听。
他眼里只有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漂亮少年。
青年顾不得许多,三步并做两步走过去,握住麦汀汀的手,将他带到自己身边,充满保护欲地挡在身后。
秦叔迟疑片刻:“只有你们两个吗?”
“……是。”
有人对秦叔耳语了什么,中年人看向他们:“你们怎么证明,自己不是雪怪的诱饵?”
昆特看了看麦汀汀:“我们只在这里待几天,然后,就离开。你们可以……找人看着我们走。去与雪山相反的方向。”
接下来他和其他丧尸们就“如何自证善恶”和“如何确保居民安全”做了一通辩论。
本来昆特觉得自己这边只有两个人,怎么可能对一整个小镇产生威胁,但秦叔说如今许多丧尸都在进化、变异,不搞清楚他们的底细,是没办法贸然让他们留下的,毕竟镇上还有相对弱小的妇孺。
昆特叹了口气,将心比心地想了想,若是蓦然有两个人出现在废弃工厂,哪怕只有两个,弩哥也不会让他们好过的——相比之下,还没动手的胡苏姆居民已经算够客气的了。
就算是活着的时候,昆特从小到大也不是什么口才好的人。
现在为了活下去,什么能力都能激发。
尤其是那些人各个眼睛亮如灯泡,让他在末日里也有种站在聚光灯下发言的错觉。
真够万众瞩目的。
这边昆特在费劲巴拉地和胡苏姆的丧尸们沟通,那边麦汀汀一言不发。
本来并不稀奇,毕竟麦汀汀不爱说话,又总是游离人群外,这一点昆特再清楚不过。
可他回过头,看见麦汀汀抱着小书包,明显有认真地听他们讲话,却是一脸困惑——这就很奇怪了。
昆特跟镇长打了个手势,暂停一下。
“怎么了?”他关切道。
少年咬了下嘴唇,不确定地开口:“你们……在说什么?”
“在想办法让他们相信我们是好人。”昆特说,“是不是你离得太远了听不清,要不,要不你也过来一块儿听?”
麦汀汀摇摇头:“不是。我……听不懂。”
“啊?”昆特挠挠头发,“我们讲得也不算复杂吧。”
少年再次摇了摇头,蓝眼睛里很茫然:“你们的……语言。我完全听不懂。就像……外星话。”
这回轮到昆特震惊了。
胡苏姆的居民们讲话的确带着点口音,某种程度可以算作讲方言或者少数民族的语言,但跟CC-09标准语也不算天差地别。
怎么可能听不懂呢?北极星人都会懂啊?
小美人在这时显出一丝格格不入的不安:“他们……说过我,不属于这里。”
昆特在试图理解后半句是什么意思之前,先重复了前半句:“‘他们’,是谁?”
“沈先生,还有,弩哥。”少年垂下眼睫,声音很轻,“他们说,我不是北极星的……原住民。我是……从别的星星上来的。”
“……”信息量有点大,昆特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
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的确,麦汀汀太过精美和纯净,和周遭的颓唐全然相悖。可那是因为如今是末日后的废土,若是在曾经的文明时代,好看的人也不是没有。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是其他星球上的呢?
北极星隶属于赫特星域,赫特星域的主宰是赫特主星、或者叫做母星上的人鱼族。
人鱼族一直是相对闭塞的种族。这个“闭塞”指的并非文明、科技发展程度,而是对外的交流。
就算在几十年前,主星还未被人类迫害、两族之间尚未结下深仇大恨之时,人鱼族在没什么必要的情况下,也不会主动和其他星域、乃至象限的族群有来往。
母星如此,赫特星域的其他子星球皆保持着鲜少与外人交际的传统。
γ-CC-09是为数不多开发旅游业的伴星,不过所有都是短期停留,想拿到长期居住的准证是很难的。
病毒传播之前,北极星的高层就已经因为一些民众不得而知的原因暂停了所有与外星的来往。
昆特实在想不出麦汀汀有什么理由,能够在本星球封锁后出现——如果他真的不属于这里。
不过他没能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因为少年眼神闪闪烁烁望着他:“这里,有人很生气吗?”
昆特没明白他的疑问,环顾一圈:“呃,大家好像还都挺生气的。”
“不在这里。”麦汀汀说,“在……外面。”
胡苏姆的居民们能从怀疑满满,到愿意心平气和同昆特谈条件,绝不只因为青年有多么诚实可靠、巧舌如簧。
麦汀汀从听见他们争吵开始,就已经让「蓝」运转起来,浇灭丧尸们的忿忿不平。
里里外外围了上百号人,由于他们的攻击性不算强,同时疗愈这么多个体对于现在力量大幅增长的麦汀汀来说,并不是难事。
只不过,在他控制住情形后,仍能感觉到一小簇火苗熊熊燃烧。
「蓝」竟然不起作用。
要么,是这个力量太过强大,要么是他并不在人群中。
话又说回来,若情绪的主人离这么远也能被他感知,也可以证明这份怒火的确不可小觑。
尽管觉得麦汀汀的疑问有点奇怪,昆特清楚他的异能比较特殊,是一般人无法理解的,还是充当翻译官的角色,转述给秦叔听。
没想到,一直和气的秦叔听到这个问题拧起眉毛,大声喝到:“你们到底是谁!怎么会知道小加的事情?!”
少年被他凶得一抖,昆特没想到还真歪打正着了,磕磕碰碰地问:“小、小加?”
旁边人开口:“是秦叔的儿子,已经昏迷一年多了,你们说你们是第一次来胡苏姆镇,竟然知道小加的事情——老实交代吧,到底在谋划什么!”
昆特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没有啊,我真的不认识什么小加,是因为……”
麦汀汀的手还在颤抖,但他不想让他们为难昆特,主动向前走一步:“……是我。”
丧尸们再一次,蓦地安静下来。
少年的声音轻柔动听,像滴着细雨的云。
他一字一句,讲得很慢:“我能,感觉到别人的情绪。”
为了印证他的话,小腿荆棘上原本浅眠的花儿们绽开了一点通透的蓝色。
麦汀汀的指尖也凝聚出一小朵花:“我感觉到了……那个人,很生气。”
胡苏姆的居民们还从未见识过这种能力,互相看了看,互相嘀嘀咕咕。
他们在私下交流时,无论是可能来自别的星星的麦汀汀,还是本就是北极星的昆特都听不懂,只能耐心等着。
最终,还是镇长站了出来,神情复杂地打量白白净净的漂亮少年:“的确有这么个人。是我的养子,秦加。你能帮他吗?”
麦汀汀蹙起秀气的眉:“我不能……保证。但是,我可以试试看。”
秦叔看了他很久,吐出一口气:“好。”
有个高壮的男人紧张地拦住他:“镇长,你真的要相信这种来历不明的人?他们万一伤害小加怎么办?”
昆特记得这个声线,最开始开口的就是这人,让他们先自报家门。
秦叔重重叹了口气:“小加那个样子,也不可能变得更坏了。”
男人不说话了,脸上的表情很难过,其他丧尸也都垂下眼。
看得出来,这些居民都很喜欢秦叔的儿子。
昆特和麦汀汀都认为这个小加应该是个讨人喜欢的可爱小男孩,就像长蘑菇的小卢克那样。
没想到的是,十分钟后,他们来到镇上最好的屋子里,看见床上躺着的英俊青年——怎么看都跟昆特一个年纪。
青年皮肤比居民们要白,面部轮廓也柔和些。
他闭着眼睛,却并不安稳,眉头紧皱,脸色一会儿一会儿红,焦躁不安。
之前有人说他躺了一年多,这种情况要么是醒着的瘫痪,要么是完全沉睡没意识的植物人,可秦加介于二者之间,更像在……做噩梦。
就算感染病毒后成了丧尸,也没听说哪家丧尸能噩梦一做一年多的。
昆特看向麦汀汀,麦汀汀则站在床边,认真地「看」秦加的情况。
红色……
情绪被红填满,青年苦痛地挣扎,极力想要逃出大火和梦魇,却做不到。
少年的指尖放出蓝色的玻璃丝线,进入秦加身体里探测一圈。
他曾经在“圣所”中帮助过噩梦缠身的沈砚心,尽管做噩梦和清醒的怒火不太一样,但归根结底都是不平静的情绪,本质是相同的。
而他的力量正是抚平波动的情绪,「蓝」应当能够辅助治疗。
秦叔在看向青年时,眼神里满满的疼爱。
他怜惜地摸了摸青年的头发:“小加是我最好朋友的遗孤。他的父母很早就走了,不是因为病毒,先世代的时候,就已经……那时候小加才六岁,正好我也没有孩子,就收养了他。”
他叹息道:“小加是个很好的孩子,好孩子不应该遇到这种事。”
负责照顾秦加的是几个中年雌性丧尸,她们听见这话,也偷偷抹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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