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像是忍耐了许久的情绪再也遏制不住,林载川忽然俯身过来,用力吻住了他的唇。
信宿微微睁大眼睛,这时候的距离太近,他听到林载川的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跳的很重、很快。
可能跟本身的性格有关,林载川的感情,就算再浓烈,也总是含蓄、内敛,并不经常外漏,很多时候信宿能感受到林载川喜欢他,是一种理智而平静的喜欢——林载川总是会知道他想要什么,然后把他想要的都给他。
信宿跟他相处,会感觉到一种有意为之的、恰到好处的舒适。
温和又平缓。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陷入危险失去联系,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他感觉到林载川这个时候并不平静,好像有什么情绪坠在即将失控的边缘。
信宿心想:他在害怕吗?
林载川这样的人也会害怕吗?
信宿心里浮起一丝很奇怪的、诡异的满足感,伸手抱住他的身体,慢慢回吻过去。
“咳、咳咳……”
可能是这个吻太久,信宿不知道被什么呛了一下,偏过头去小声咳嗽起来,嘴巴看起来湿漉漉的。
他用手背蹭了蹭下巴,若无其事说,“亲好了。”
这会儿信宿头发已经干的差不多了,不过因为被水打湿沾在地上的缘故,看起来有些乱糟糟、脏兮兮的——不过信宿自己没察觉。
林载川没有说话,只是慢慢用手梳理着他的头发,一点点整理干净。
那动作实在是太像一位收藏家在抚摸一件珍贵易碎的珠宝,让信宿有一种被仔细“擦拭”表面的错觉。
——以信宿对林载川的了解,这个人心里的情绪越多,表面上就越沉默,他说出的话,都是经过千般计算的,而那些不能思量的,就大都只能通过肢体语言表现出来。
“……担心我啊。”信宿笑了一声,眨了一下眼睛看他,带着一点玩笑意味道,“开枪的时候不是很帅气吗,说起来,我都不知道你两只手的枪法都这么好,林队好酷哦。”
林载川的确是不常开枪的,他的手部寿命有限——从那件事以后,这是他第一次两只手一起用枪。
他独自单刀赴会,当时那种情况不允许他犹豫,他必须在第一时间把信宿安全带回来。
这样做,在那种情况下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退一步说,就算警察真的愿意用戴海昌跟信宿做交换,对方也未必会守约放人,毕竟他们还需要一条“退路”。
而且,司法机关绝对不可能向犯罪分子妥协一分一毫,否则今天被绑走的人是信宿,明天就有可能是更加无辜的人。
信宿只能救、不能换。
……但其实也不是没有更加完备的方案,只是制定计划、再着手实施,太慢了,林载川不想等,不想让信宿一个人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信宿道:“其实就算你不来,我也可以离开的。”
林载川“嗯”一声,他知道信宿可以做到,就凭那几个智商加起来没信宿一半的酒囊饭袋,说不定被信宿卖了还要齐心协力帮他数钱,想困住他也不太可能。
信宿:“不过知道你要来,我就等你来了。”
林载川喉结轻微滚动:“我知道你在等我。”
所以就算明知信宿有足够能力可以自保,他还是来了。
“所以今天要怎么称呼你呢?”信宿想了想,一本正经道,“my hero?my knight?my prince?”
信宿说话的时候表情很正经,但从他那张嘴里说出来就带着调情意味,一双凤眼里明晃晃的暧昧,林载川看他一眼,感觉这人估计是伤口伤不疼了、又有力气作妖了,平静道:“回家了。”
信宿心想这男人又在假正经,然后倾身过去,伸出手主动抱住他,在他耳边慢慢说:“没听懂吗,没关系,我再跟你说一次,我的……”
信宿把刚才的话翻译成中文又在他耳边重复一遍,杀伤力显然不止翻倍,还没等他说完,林载川的耳朵就红了,尤其被信宿若有若无、有意无意触碰亲吻的那边,白皙皮肤都红成了半透明的颜色。
林载川把他按回原位坐好,小心避开他的伤处扣好安全带,把人带回了家。
回家以后,林载川给他上药,信宿躺在床上,掀开衣服给他看。
信宿的皮肤本来就白的不太正常,可能是因为这几年太娇生惯养的缘故,皮肉看着比女孩子都娇贵,刚才在车里的时候看着还没有这么明显,好像又紫了许多。
林载川拿出家里的外伤药油,在手心里摩挲到温热,然后轻轻覆在受伤的地方,慢慢按揉吸收。
信宿登时皱起眉,轻轻“哼”了一声。
林载川动作一顿,“疼吗?”
信宿吸了一下鼻子,“不疼。”
——这人分明被踹一脚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嘴脸、还能笑着把男人吓的后退一步,面对林载川的时候就开始矫情的哼哼唧唧,开始一点疼都受不得了。
林载川低低道:“这个药有一点刺激性,刚开始可能会觉得有些疼……稍微忍一下,很快就好了。”
结果听到这话,信宿不知怎么,突然“噗”的笑了一声。
林载川抬眼:“?”
“……没什么。”
信宿只是想到了他闲来无事的时候看到的一些“小说”,林载川那句话他听着格外耳熟,总感觉在什么地方见过。
林载川给他上完药,信宿懒得自己坐着,把身体力量都靠在他的身上,“我好像有点饿,载川。”
他已经饿过一阵了,现在又饿了。
林载川道:“你想让酒店送过来,还是我去给你做?”
信宿小声道:“想吃麻辣蟹煲。”
林载川拿出手机打开外卖软件,点点头道:“那就点一份猪蹄汤吧。”
信宿:“………”
果然还是没蒙混过去。
林载川对他的“无原则”好像一阵一阵的。
不过再怎么说信宿也勉强算一个“伤患”,这时候吃辣确实太过分了。
等到林载川在平台下单,信宿把他的手拉过来,轻轻摸摸虎口位置,轻声道:“你的手,开枪的话,会疼吗?”
枪支的后坐力是很强悍的,普通人乍一开枪,虎口都得麻上好一会儿。
林载川微微蜷了蜷手指:“不算疼,已经愈合很多年了,偶尔一两次没关系的。”
信宿想了想,变魔术似的,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枚刀片,又从他的指尖飞了出来,再转回两指间,“我教你用刀吧,很厉害的!”
林载川闻言沉默了两秒,好像在思考怎么说才不算打击他的积极性,然后道:“你可以试试。”
信宿本来想给他表演一手什么叫信手拈来、百发百中,结果扫视一圈也找到合适的目标物——放在卧室里的东西,都舍不得破坏,只能遗憾作罢。
“算了……等我下次下床的时候再说吧。”
林载川看着他道:“你好像学了很久。”
以信宿这炉火纯青的技术,估计没有十年也有八载了。
信宿道:“嗯你知道的,我从小体弱,有时候被人欺负,只凭身体力量又打不过他们。”
“所以就只能用其他办法了。”
林载川以为他说的是在上学时候发生的事,轻声问:“很多次吗?”
信宿道:“不,杀一只鸡就够了。”
他又补了一句:“当然,不是字面意思上的那个杀。只不过刚好有一个最倒霉的。”
即便林载川知道信宿的曾经远不是他看着看起来这样光鲜亮丽,可是每次试探,每次都会被证实,那种感觉实在说不上好。
而且,林载川曾经调查过,浮岫市的所有福利院、孤儿院,都没有信宿的名字。
换句话说,信宿其实没有被任何福利机关领养过。
没过多久,信宿的文蛤猪蹄汤送到了,汤汁浓稠雪白,打开商家送的陶瓷罐后香气四溢,信宿用勺子进去舀了一勺,炖到烂软的猪皮冒着腾腾热气。
他仿佛看到了一勺丰富的胶原蛋白,喃喃道:“……这难道就是吃什么补什么吗?”
林载川是这个意思吗。
以他那个“老古董”式的脑回路,确实是可以做出这种事来的。
信宿咬了一口猪猪皮,很软很香很嫩,汤尤其好喝。
信宿抬起脸看他:“你不吃吗?”
林载川“嗯”一声,他吃不太惯这种略微带着一点油腻的东西,不过信宿一直比较喜欢。
那一罐几乎都被他吃光了。
信宿吃饱了,下意识想揉揉肚子,忘了肚子上有伤,一巴掌下去,差点儿变成无情铁手,五官都差点变形,“呜呜”了两声。
林载川又心疼又无奈又好笑,摸摸他的脑袋,“吃完了就在床上休息一会儿。”
“我今天一直在家里,有事就喊我。”
听到这句话,信宿微微有些意外。
林载川其实很少一整个下午都在家里的,他没事的时候,基本都在市局,因为林载川跟其他普通刑警还不一样,就算刑侦队没有工作,上面领导也可能随时找他开会。
信宿心想:大概是怕他有“后遗症”,不想让他一个人单独呆着。
林载川总是会先入为主把他假设的很“脆弱”。
信宿拍拍被子,“要不要一起睡。”
第一百三十八章
林载川停下脚步看着他,他本来想出去跟郑治国同步市局审讯进度,让信宿一个人在卧室休息——但照顾“伤患”优先,信宿想他留下,他就留下了。
林载川回身坐到床上,到他身边躺下,“睡吧。”
信宿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翻身靠在他身上,“睡一会儿,我晚上陪你去市局。”
“嗯。”
林载川稍微垂下眼,看着他随意搭在自己腰上的手——信宿两只手腕上都贴了一圈薄薄的雪白纱布,擦伤本来就不是很严重,上了药以后没有再出血了,但是还是能看出有些红。
在林载川眼皮底下的时候,信宿一丁点的伤都没受过,身体有磕磕碰碰,都是他自己一个人。
林载川轻轻把温热的手心垫在他的额后,信宿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忽然听到他低声说了一句,“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信宿。因为那样的人以身犯险,不值得。”
信宿反应了一秒,才明白林载川在说什么,睁开眼睛看他片刻,又笑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是故意的?”
他当时确实可以找机会脱身,只不过顺水推舟,想看看那个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林载川垂眼问他,“难道不是吗?”
不过是几个长了脑子当摆设的废物点心,如果信宿会轻易被那样的人控制,他恐怕不可能好端端活到现在。
把信宿当成一个花瓶的人对他下手的人,最后的下场往往都会被碎玻璃扎的鲜血淋漓。
信宿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在心里想:林载川比他想象的似乎还要了解自己,更清楚自己是怎样的人。
很多人看信宿,对他的认识都是相对片面的。商场上跟他打过交道的商人,会觉得这个年轻人口蜜腹剑、笑里藏刀,浑身上下除了城府就是心眼,不好算计。而市局的同事跟信宿相处,会觉得他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起码表面上可以当普通朋友,但也仅限于“表面朋友”。霜降、沙蝎的人更不必说,对“阎王”本人的恐惧大于其他任何情绪,信宿在他们眼里就是一条不能再毒的毒蛇。
……只有林载川不一样。
他好像不厌其烦地在信宿身上投射了很多面镜子,能够看到他的每一面。
信宿在林载川面前隐瞒了很多事,二人都心知肚明,那些单方面不能分享的“秘密”,一半是信宿那张嘴紧的好像十年开不了一次的蚌壳,一半是林载川不想去深究。
如果林载川决意要查,他其实未必能隐瞒的住。
信宿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一直在揣着明白装糊涂,但最近发生的一些事,让他越来越直观感受到,他们两个人眼下维持的“平衡”与“和谐”,其实是林载川有意创造出来的。
林载川好像在对他说——我知道你在隐瞒我,我不会要求你对我坦白一切,并且愿意在不明实情的情况下信任你,等待你愿意对我敞开心扉的那天。
即便林载川非常清楚,信宿本人并不纯善,或许游走在某个危险的边缘。
但他仍然把主动权放在信宿的手里。
信宿慢慢把脑袋放在他的腰上。
“只是制造一点小小的危险,换来五个嫌犯自投罗网,我觉得值得。”
信宿一顿,又放低了声音,“但是既然你不想我这样,以后我就不这样了。”
林载川听了没吭声,信宿好像也知道自己这句话说的没有什么说服力,忽高忽低的可信度,于是主动提议道,“不然我们拉钩?说谎的人会变成小猪。”
说完他郑重其事伸出一只小手指,抬起眼,对林载川晃晃。
林载川看着他一脸“保证不会有下次”的乖巧诚恳,微微叹息一声,还是牵了牵信宿的手指。
没有再说什么。
信宿睡了一个漫长的午觉,下午五点多的时候醒了,然后跟林载川一起去了市局。
——本来他身上有伤,林载川要他在家里休息,信宿不肯,非要跟林载川呆在一起。
到了市局,林载川直接去审讯室那边询问进展,信宿则回到了办公室,接受同事的热情问候。
作为浮岫市局史上第一个被歹徒“绑架”的警察,他还是受到了很多关心的。
以章斐为首的几个年轻刑警围着他,像打量国宝一样从上到下打量他,七嘴八舌问:“林队说你受伤了,哪里受伤了?严重吗?身上没有缺斤少两的吧?”
信宿展示了一下自己仍然健全的四肢,道:“没事的,只是一点点小伤,不影响。”
“那就好。林队很担心你,开完会回来没一会儿就刚听到你被绑架的消息,什么话都没说,两把手枪就拿出来装到身上了,子弹咔咔往弹匣里面装,”章斐心有余悸道,“我都好久没见过林队冷脸了,上次看他生气还是上次。”
信宿好像还没见过林载川在他面前冷脸的样子。
如果换位想想是林载川落在绑架犯的手里……那绝大多数情况下倒霉的应该是那些在太岁头上动土的绑架犯。
贺争也道:“幸亏你好好的。”
“失踪那两个小时真是吓死我们了。”
信宿满不在意地摊手一笑,“怎么说我也还是一个有交换价值的人质,在见到戴海昌之前,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贺争瞪了他一眼:“那可是沙蝎啊。”
对面一打电话过来,就指名道姓要用戴海昌换信宿回来,而戴海昌又跟沙蝎有关系,警方猜测绑架信宿的十有八九是沙蝎的人。
而这个组织的丧心病狂,刑侦队的警察都见识过,从接到电话以后就一直提心吊胆,生怕见到的也是一个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血人。
好在这次遇到的是几个虾兵蟹将,几乎是送上门的白给的线索,没有心狠手辣到那个程度。
——否则可能就不只是大腿中弹这么简单了。
绑架信宿的那五个犯罪嫌疑人,四个受伤送进医院了,留了一个主动投降、四肢健全的带回了市局,林载川送信宿回家以后,下午一直是郑治国带人在审。
这个男人叫何宏伟,经调查没有犯罪前科,只是单纯跟着“大哥”捞钱的,干的是端茶倒水四处跑腿的活,刚被带回市局的时候,何宏伟本来还在郑治国面前装痴卖傻,说自己只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从犯”,也没有参与谋划这场绑架案,坚持自己清清白白,绝对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结果被郑副队一拍桌子一吓唬,就吓的浑身哆嗦什么都说了。
林载川到市局的时候,正是何宏伟开始“真情流露”的时候,不过他在沙蝎就是底层人物,知道的当然也不多,对警方有用的就只有戴海昌帮助沙蝎洗钱的那一部分。
沙蝎每年通过各种非法渠道获得的收益以亿为计量单位,这些钱大部分都不能在市场正常流通,需要用一定手段“洗白”,而戴海昌就是沙蝎洗钱的线路之一,何宏伟五人负责跟戴海昌联络,最开始他们老老实实帮沙蝎做事,后来发现可以偷偷虚报金额,神不知鬼不觉地留下一部分,于是在金钱的诱惑下心里起了异心,背着组织跟戴海昌造假账,每一笔都能贪上几万,一年时间就捞钱捞的盆满钵满,尝到了甜头以后,就愈发变本加厉,对组织基本上没有任何“忠诚”他。
“我、我可以提供你们想要的证据,”何宏伟道,“我知道的所有的线索我都可以坦白,只要能给我坦白从宽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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