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仗着自己是病号,享有特殊待遇,怎么都不肯订外卖,要跟着他的临时“饲养人”回家吃饭。
市局那边有郑治国在盯着,林载川想到信宿身体还不好,就把他带回来了。
信宿中午那顿吃的意犹未尽,想再来蹭一桌好的,结果刚一进门,就跟一条体型巨大的黑色德牧犬一里一外地僵持在原地。
干将一只十年老警犬,阅人无数,什么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都抓过,他是从来不怕人的。
然而看到信宿的时候,他却一副极其防备的姿态,一双眼里从未有过的警惕,眼珠直勾勾注视着他,弓着脊背一路后退。
信宿也盯着那条德牧,喃喃道:“早知道他来,我就不来了。”
“进来就好,他不会无故伤人。”林载川走进门,问他一句,“你不喜欢狗吗。”
信宿斩钉截铁道:“不喜欢。”
“我不喜欢所有愚蠢的生物。”他抱着胳膊站在墙角,冷眼跟那条德牧对视,居高临下评判道,“……因为一块骨头就蠢到对主人摇着尾巴奉献忠诚。”
林载川走过去,蹲下身把狗粮倒进碗里,声音平静道:“他叫干将,曾经是我的同事。”
“很多年之前,我们一起训练、一起工作、一起奔赴那些艰难险阻的任务。只是因为工作寿命有限,比我更早从一线退役。”
“他一生都奉献给刑侦工作,获得过许多表彰和荣耀,一生忠诚、没有被谁辜负过。”
听到他的话,信宿神情一怔,才明白过来这是一条退役警犬,眼里闪过一丝愕然。
他轻轻抿了抿唇,没有再说什么。
“坐吧。”
林载川淡淡对他说了一句,然后转身进了厨房。
信宿坐到沙发上,一路看着他离开,然后安安静静垂着眼,手指微微蜷缩在一起,似乎在发呆。
干将吃完他的狗粮,就跳到了沙发对面,像监视某个犯罪分子那样,一脸严肃地蹲在信宿的面前八风不动盯着他。
但敌人似乎丧失斗志,没分给他一个眼神。
林载川做了炒花菜、鱼香肉丝、三鲜汤,都是很简单的菜式,不到二十分钟就端上了桌子。
“来吃饭吧。”林载川把碗筷放在餐桌上,对客厅里的人道,“洗手间在门右边。”
信宿在饭桌前坐下,目光跟着林载川的动作转了一圈,直到他落座,才迟疑开口道:“你生我的气了?”
即便没有故意针对谁的意思,他刚刚说的话也不算好听。
林载川道:“我不会跟你生气。”
“每个人的经历不同,对事物的认知和思想也不会相同,没有绝对的对错。”
林载川想到他的性格,轻轻叹了一口气,“只是有时候,事情也不总是会像你想的那么极端。”
信宿不置可否。
但总归是在林载川面前说错了话,他的态度没有那么知错不改的恶劣,长长的眼睫轻颤,一副从善如流的模样:“我知道了。”
林载川做的饭真的很合信宿的胃口,只是几个简单的家常菜都不能再符合他的心意,可惜林队不愿意为了五斗米折腰,不肯跟他一起住,还用西红柿炒鸡蛋来威胁他。
信宿喝完最后一口三鲜汤,伸手摸摸肚皮,问:“你晚上还要回市局吗?”
马上就到夜晚了,锦绣城那边如果有什么动作,很可能就在今晚,林载川十有八九要回去加班。
果然,林载川“嗯”了声,问他:“你要回家吗?”
信宿不可能有主动加班的觉悟,而且他身体不舒服一天也想回去补觉,“嗯,如果需要我回市局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
林载川点点头,穿上外套,转身往外走,“我先回市局了,桌子收拾一下,碗放柜子里。”
信宿:“………”
他盯着满桌狼藉看了两秒,似乎是在回忆上次刷碗是在什么时候,然后起身把碗筷收拾到一起,动作不怎么熟练地在厨房用洗洁精洗干净,一起放进碗柜里。
转过头,就看到干将站在厨房门后,“监工”似的盯着他。
一人一犬再次僵持。
信宿跟他对视了几秒钟,终于在这只可能会听懂人话的警犬面前轻声道歉,“我也不是在说你,别介意啊前辈。”
可能是看到他跟林载川和谐相处,干将把信宿剔除了“危险人物”的范畴,尖尖的耳朵向两边垂了垂,正襟危坐地舔了舔爪。
信宿无声一笑,抓了一把牛肉粒放到狗粮碗里,离开了林载川的家。
晚上十点。
刑侦队办公室内鸦雀无声,几个刑警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屏幕,观察着锦绣城各个出口附近的监控。
忽然,有个刑警抬起头道:“林队!发现了一辆没有牌照的可疑车辆!九点半的时候从锦绣城出来了!”
“而且这辆车今天没有驶入记录、只有驶出记录,也就是说,这辆车本来就是在锦绣城里的!”
“行驶路线是什么?”
“从锦绣城一路往北,经过海阳路、平康路,最后驶入一片无监控区——旁边就是浮海!”
这基本上可以确定是沿海抛尸了!
林载川起身道:“通知交警那边协助,在这辆车所有可能出现的路口严密监控,发现目标车辆直接就地拦截。”
“老沙、贺争,马上跟我去一趟现场。”
“是!”
当天晚上,市局联系海上搜救队、打捞队,还有当地渔民的帮助,连夜进行打捞工作。
但那片海域范围非常大,附近沙滩上的车辆痕迹错综复杂,不能确定抛尸地点具体在哪里。
他们找到了那辆被停在垃圾处理场的废弃车,而且在后车厢里发现了麻绳拖拽重物留下的痕迹,但整整二十四小时都没有从浮海捞上来一具尸体。
贺争跟着搜救队在海面上捞了一晚上,回到市局的时候快累瘫了,瘫在桌子上怀疑人生:“有没有可能,那根本不是去抛尸的车?”
“晚上十点去海边自驾游吗?”信宿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点点头道:“好像也有可能。”
贺争:“…………”
他就是随口一说。
郑治国道:“如果有人在尸体的四肢上绑上重物,沉入海底,想要把尸体捞出来,只能等尸体自身腐烂发胀,脱离重物,稍微从底下浮上来,我们现在的搜救深度还不够。”
这时,办公室里进来一个同事,招呼了一声:“林队,楼下门口有个小姑娘找你!”
信宿听见这话,轻轻挑了下眉。
其他刑警同时满血复活,一脸八卦的表情。
他们清心寡欲了三十年的林队长终于要有桃花了吗?
林载川似乎也不清楚有哪个“小姑娘”会找他,没什么头绪地转身下楼。
以章斐为首的八卦小分队集体趴在窗户上观望,然后失望败兴而归。
——确实是一个小姑娘,“小”的有点过分,看着还没成年,肯定不会是林载川的“桃花”了。
林载川认出了她是谁。
是刘静高一时候的舍友——就是她向林载川提供了刑昭的线索。
这个女孩怎么会突然跑到市局找他?
林载川轻轻弯腰看着她,温和道:“你好,段悦,找我有什么事吗?”
段悦像是没想到这位支队长竟然还记得她的名字,有些紧张地说:“警察叔叔,我、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说。”
林载川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段悦咬咬唇道:“我的一个同学失踪了!”
林载川神情一凝,低声询问道:“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她已经两天没有来学校了。”段悦道,“我去问她们老师,老师说她请假回家了,然后我又打电话问她的家长,可是她家人说她根本没有回来!”
但凡换个学校,或许情势都没有那么严峻,但盛才高中——
林载川问:“失踪的人叫什么名字?”
“她叫赵铭媛。”
林载川对这个名字没有什么印象,思索片刻又问:“还有其他的线索吗?”
段悦神情焦虑道:“我们高一就认识了,高三没有分在一个班,我跟她在学校里不常看见,但是会在手机上经常聊天,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过我的消息了,给她打电话也打不通,她从来没有跟我这么长时间失联过,所以我才怕是出了什么事!”
“我明白了。”林载川从口袋里拿出随身携带的纸和笔,写了一个电话号码给她:“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以后有什么消息可以直接打电话给我。”
段悦点点头:“好的。”
林载川温和询问:“你是怎么过来的?”
“我自己打车来的。”段悦道,“我怕我们那里的派出所不管这个事,想起前段时间跟您见过面,就擅自跑过来了……有没有给警察叔叔添麻烦?”
“不会,如果调查到有关赵铭媛的消息,我会告诉你的。”
“谢谢警察叔叔!”
林载川让同事开车把段悦送回学校,然后大步上楼。
他进门就说:“贺争,查一下盛才高中高三年级赵铭媛这个学生。”
贺争二话没说,在电脑上噼里啪啦一顿操作,把赵铭媛的学生档案调了出来。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女生,标准的鹅蛋脸,眼睛又大又灵,看向镜头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有两个酒窝。
然而在看到赵铭媛照片的那一瞬间,信宿和林载川几乎异口同声道:——
“这个人是……”
是林载川在刑昭家里发现的那张照片上的女生!
虽然刑昭家里那张照片上的女孩面貌比较模糊,但如果把这两张照片放在一起,可以非常容易就能辨别出这是同一个人!
贺争一脸震惊地看着林载川:“怎么突然会查到这个人?!”
林载川道:“刚刚来的那个人是盛才高中的学生,她告诉我赵铭媛已经失联两天了。”
“………”
办公室内一阵死一般的静默。
警方已经查到太多在盛才高中出事的女生,那些人的动作从六年前就开始,于是听到赵铭媛失踪的时候,几乎所有刑警都是心里一个咯噔,预感极其不好。
贺争皮笑肉不笑的,不敢把话说的太直白:“……应该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林载川脑海中心念急转,低声道:“我认为不是,赵铭媛今年已经成年了。根据我们的调查,那个组织从来没有对成年女性下过手,受害人第一次遇害的时间基本都是在十五六岁,十八岁的女孩,对那个组织来说‘利用价值’已经近乎为很低——”
林载川断定:“赵铭媛恐怕是遇到了其他的事,她最后一个联系人是谁?”
“怎么办,市局的人带着打捞队已经在那里守了一天一夜了,铁了心要从海里捞出点儿什么东西来,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找到赵铭媛的尸体。”
“警方怎么可能会知道……那天晚上出事的消息,不是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吗?!”
“我们前脚刚把尸体送过去,不到一个小时市局的人就闻着味儿来了,那辆车也被他们拉走了,很明显是早就盯上这里了!一直在等着我们出手!”
“……有人泄露了锦绣城的消息。”
“赵铭媛。”
“死的不是时候啊。”
“他妈的,她不是从两年前就开始干这一行了吗,跟过多少人了,怎么会死在几个烂醉鬼的手里!”
“那天晚上人太多了。本来我说让裴枫陪着一起进去,她自己说一个人就行,妈的,这婊子为了钱命都不要了。”
“她是痛痛快快死了,给我们惹了一身麻烦!早知道市局的人在外面盯着,把她切成百八十块喂鱼也不会扔海里!”
“……没什么,不用慌。最多就是锦绣城这个地方暴露了,警方在赵铭媛身上查不到什么,她把证据藏的比我们还干净。”
“先跟老板汇报一下吧。”
听到下面的人传过来的消息,刑昭冷冷道:“一群废物。”
他的脸色极难看,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克制某种情绪,脖颈上的青筋脉络都爆了起来。
赵铭媛。
这个人跟那些受害女孩一样,在组织里向“客人”提供服务。
但不同的是,她从始至终都是自愿的。
为了钱主动留在组织里,甚至还是“组织”的一员。
但在警方视角里,她会是受害者。
就算有一天市局调查到赵铭媛的身上,她也可以向警方提供许多具有诱导性的错误信息。
也正是因为如此,刑昭才故意把那张照片放在林载川能看到的地方。
这样一来,就算林载川能查到刑昭、查到他跟赵铭媛的联系,赵铭媛也是站在他这一边、帮他在警方面前洗清嫌疑的人。
让“受害人”帮自己脱罪,刑昭本来打的一手天衣无缝的好算盘,眼见就要走到最关键的那一步——
但是没有人能想到,赵铭媛毫无征兆地死了。
死在一群精虫上脑的男人中间,那些人喝醉了酒,玩了一些过于极限的“游戏”,赵铭媛就在极其痛苦的过程中缓慢窒息死亡。
甚至到了第二天早上,房间里的人酒醒之后,才有人发现她已经断气了。
一个死人已经没有办法开口说话,当然也不可能帮刑昭脱罪,甚至还通过那张照片把她跟刑昭联系到了一起!
刑昭这一步,是主动把自己暴露在了警方面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刑昭眼底情绪愈发阴冷狠戾,手里转动的佛珠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而后狠狠砸到了地上,碎了满地。
“赵铭媛最后联系的是她的家长。”
“我联系了她的母亲。她妈妈说,本来那天晚上赵铭媛应该回家的,但是她忽然打电话说跟朋友在一起,晚上在朋友家里住,明天去学校上学,就不回家了。”
“赵铭媛现在处于完全失联的状态,学校里没有人、家里也没人,所有联系方式都没有回复,谁都联系不上她。”章斐语速飞快道。
“学校那边怎么说?”
“学校说赵铭媛跟她班主任请假了,说身体不舒服去医院看病,要不是段悦联系了她的家人,发现两边的说法不一样,恐怕现在还没人知道她出事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旁边传来一道不紧不慢的男声,“赵铭媛那天晚上不回家,是因为要去陪那些‘客人’——刘静被许幼仪缠上的时候,不也经常不能回家吗。”
林载川沉吟道:“你认为,赵铭媛是被卷入组织中的其中一员,是在被迫提供性服务的时候失踪的。”
“……唔,但她不太符合受害人的‘标准’。”信宿翻看着赵铭媛的背景信息,“我看了一眼,她的家庭条件还算不错,父母双全且都身体健康,没有什么明显弱点,对组织来说不是一个方便控制的人。”
“而且,在盛才高中三年,赵铭媛可能很早就被注意到了,假如真的被人强迫了,她为什么不报警?”
章斐低声道:“有些女孩可能不愿意把那种经历说出来。”
信宿问:“如果不报警的下场是反复受到侵害呢?”
章斐:“………”
是的,有一些被侵犯的女孩,不想面对、不敢面对那种经历,更不想把事情闹大让其他人知道,难以接受其他人异样的眼神,无奈之下选择息事宁人。
但,那种强迫行为大都只有一次。
如果不报警,就会遭受到更长时间的侵害呢?
章斐犹豫了一下,又说:“不是说,那个组织背后势力庞大,让受害人不敢报警吗?是不是她也被人威胁了,为了保护家人,所以不敢报警。”
信宿轻轻点头:“也有这样的可能。”
“刑昭家里有她的照片,赵铭媛很大可能跟组织有关系,”林载川道,“我这边按照赵铭媛也是受害者之一的方向去查。”
“郑副,你按照正常处理失踪报案的流程,再去她的家里和学校调查一下情况。”
“明白。”
贺争脑袋都大了,脑袋在桌子上磕了两下:“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浮海那边的尸体还没捞出来呢,又跑出来一个无故失踪的。”
信宿懒洋洋道:“往好处想,说不定就是同一个人呢,一下省了两个麻烦。”
办公室其他刑警:“……………”
林载川冷冷瞥了他一眼。
贺争“哈”“哈”道:“那个、我还是希望赵铭媛还活着,海底那个确定已经咽气了,失踪的千万不要再出事,保佑保佑。”
信宿一语成谶。
次日中午,打捞队在浮海捞到了一具女尸,可能是因为海底鱼虾啃咬的原因,本来绑在尸体脚踝上的重物脱落,袋子也破了,尸体顶着乱七八糟的麻袋在海水中浮起来一定高度,被打捞队找到。
那具尸体在水里泡了两天,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的面貌,浑身惨白的皮肤极度皱缩,四肢开始出现初步套状脱落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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