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韶光,他当真好端端地回来了,曾经那个上天入地遍寻不到的人,就这样梦幻般地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穹明宗的人全都围了上去,有的哭,有的笑,有的叫,但每个人心中都是喜悦无限,几乎不敢置信。
程棂、叶天歌和殷诏夜等人在路上商议好要如何把魔域那些有异心的人先给控制起来,此时刚刚到场,冷不防看到了慕韶光出现,也都愣住了。
慕韶光被围在中间,还没有完全将师弟师妹们的情绪安抚下来,就被一个人在身后颤抖着按住了肩膀。
慕韶光回过头去,又见到几个红着眼睛看着自己的人。
他们曾经是陌生人甚至仇人,但如今,竟然也可以成为久别重逢心生欢喜的老友了。
片刻,慕韶光笑了,说道:“好久不见。”
程棂一下子吼了起来,高声道:“你也知道好久不见,你倒是去哪了你!”
他抬手,似乎要揪慕韶光的领子,手却抖得厉害,指尖蹭了他的衣襟一下没抓住,终究忍不住一把抱住慕韶光失声痛哭。
叶天歌无语地看看程棂,又羡慕地看看岑芝,她本来觉得她也是个女孩子,拥有扑进师兄怀里撒娇痛哭的特权,刚才岑芝哭,叶天歌不好和她争抢,想着好不容易轮到自己了,程棂居然扑上去了。
要不要脸!
只是她看看好不容易回来的慕韶光,满心都是幸福,完全生不起气来,忍不住伸手,悄悄抓住了他的一片衣角。
慕韶光身上拽了好几个人,衣襟被哭湿了一片,有几分哭笑不得,一开始念着他们情真意切,还忍一忍,到后面发现两拨人居然吵了起来。
“就仗着你们仙门今天来的人多是吧?挤来挤去还没完了!”
“芷忧君本来就是我们的好吗?一群魔头拽什么拽!”
“别打架,一边拽五个衣角行不行?”
“滚!一件衣服哪里有那么多的衣角!”
慕韶光:“……”
慕韶光无奈道:“你们再吵,说不定一会鸢婴就到门口了。”
提到魔神充满威慑的名字,才好不容易将大家的注意力都扯了回来。
岑芝猛然从刚刚的喜悦中清醒过来了一些,不禁道:“魔神……对了,师兄,当初你为了封印他是不是伤的很重?现在恢复了吗?你的封印正在不断削弱,若是他力量恢复,强行突破出来,会对你有影响吗?”
慕韶光一路走来,遇见了好几拨人,都说没有看见解君心,如今程棂这边也是只来了他们三人,以解君心的行动效率,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他已经进去了。
慕韶光道:“我暂时没关系,此事说来话长,以后有时间我再慢慢同你们说吧。魔神那边的封印确实顶不了多久了,我现在需要尽快进入血渊。”
上官肇道:“师兄,我们也想过这个办法。但若要进入血渊,也得打开封印才行,怕就怕魔神趁着那个机会脱身出来,事态就不好控制了。”
慕韶光道:“我来的路上,想到一个办法,但是恐怕需要大家的配合。”
叶天歌立刻道:“是什么事?你说,我都能做。”
慕韶光刚才就看见叶天歌拼命往他身边挤了,就是事多人杂,没顾上跟她单独说几句安抚的话,这时百忙之后拍了拍叶天歌的头,说道:“谢谢你了。”
叶天歌像小狗一样蹭了蹭慕韶光的手,开心地眯起了眼睛。
慕韶光笑了一下,又说:“当初我第一次封印那处血渊的时候,曾经在周围布下了荡魔阵,后来被毁去了大半,但是大体的框架仍在。如果阵上的每个位置都各安排一名仙修和一名魔修,由他们共同将灵力注入阵中,就会形成双重结界,足以防止鸢婴突破。”
其实这个方法,是慕韶光受到了问旻的启发,问旻之前一直在寻找合适的人选兼修仙魔两道,以此克制鸢婴生生不息的功法。
现在仓促之下,两两分组配合压阵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是这就需要双方都是心甘情愿,彼此信任,对于仙修和魔修来说,头可断血可流,这一点却不容易做到。
短暂的沉默之后,岑芝对叶天歌笑了笑,伸出了手来:“妹妹,你愿意跟我结个伴吗?”
叶天歌立刻道:“好!”上前一步,握住了岑芝的手。
“愿为芷忧君效力!”
“我也愿意!”
有了两个女孩子开头,又是慕韶光提出的请求,其他人也不再迟疑,纷纷两两成组,前往罔山。
岑芝和叶天歌那边长剑出鞘,两道剑光并流为一盏寒芒,点亮了荡魔阵的第一处气穴。
这一处阵眼上的灵气,一下就通了。
其他人也御剑飞驰,纷纷前往自己的位置,无数光芒在压抑的浓黑云层之下亮起,又一一连缀起来。
千疮百孔的法阵仿佛被一只大手轻柔地拂拭而过,重新焕发出了夺目的生机,将整个罔山围绕在了中间,形成一道坚实可靠的屏障。
慕韶光御剑立于中空,遥遥俯身望去,昔日被血色与戾气笼罩的整座山此时在剑光的辉映下,都仿佛散发出了壮硕、明亮、圆融的光辉,像是一枚坠落在人间的硕大月亮,丝毫看不出昔日的沧桑。
或许人间万物,皆是如此,凡尽力挣扎过而不屈不朽的灵魂,都会在遍体鳞伤中焕发出难言之光彩。
慕韶光在半空中冲众人行了个礼,跟着,饮真直掠过大半个天际,落在了当初的血渊旁边。
步榭已在那里等他好一会了,正负手站在崖边,低头凝视着深渊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的衣袍在风中猎猎起舞。
慕韶光站在他的身后,步榭回过头,说道:“来了。”
重新站在这里,他也想到了当初慕韶光差点跟鸢婴同归于尽的事,此时看到他,不免满眼都是心疼。
慕韶光避开步榭的目光,轻轻“嗯”了一声,走上前去问道:“情况怎么样?”
步榭道:“封印已经被我打开了一条小缝,你来之前,我试着用灵力透进去,想要探测一下里面的情况,却被弹回来了,里面好像又设了一层结界。”
慕韶光的心跳快了几拍,问道:“是他,还是魔神?”
步榭轻轻叹了口气,拉过慕韶光的手,将一样东西放在了他的掌心中。
那东西凉冰冰的,慕韶光低头一看,发现是自已之前用来装眼泪的寒玉瓶,而里面已经空了。
步榭说:“它被放在那棵树下的石头上,应该是他留给你的。”
慕韶光看了那瓶子片刻,说道:“我下去看一看。”
步榭终究不放心,道:“你身上有伤,要不然还是我去吧。”
因为打开的封印需要有人在外守着,以便里面出现什么意外的时候能够及时接应,所以两人不能一起进入,而且人多了,也会引起魔神的警觉。
步榭怕慕韶光不放心,甚至还补了一句:“我定会竭尽所能,拼我全力将他带上来,我可以向你发誓保证。”
慕韶光摇了摇头道:“师兄把我当什么了?难道你下去我便心安理得地在这里守着了吗?更何况,也是我要来找他的,有些事,总得让我自己来做。”
步榭怔了片刻,笑着摇了摇头,敲了下慕韶光的额角,说道:“从小看你长大,所以总觉得你还是个小孩子。也是,你也是大人了。”
他弹指,往剑中注入了一道灵息,饮真剑上光彩绽放,依稀有道人影若影若现,最后没入剑中。
“有剑魂的剑总要更锋利一些。”
步榭道:“那我就不拦你了,让你的剑去保护你吧。”
慕韶光冲着步榭重重一点头,他也不敢说话,怕一说话情绪就会失控,而这个时候,他们每一个人都没有资格感情用事。
慕韶光转过身去,这个动作像是刀子一样,割在步榭的心上,终于让内里压抑的情绪全部溃然决堤。
他觉得非常、非常、非常难过。
慕韶光终于向着他所爱的人奔赴而去,他的小师弟,长大了。
往前迈了一步,却又知道不能再向前,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步榭深吸了口气,想像每次一样忍住,眼泪却已经落了下来。
神佛之泪,往往只因苍生而落,此刻步榭的一哭,使得天地之间都回荡起空阔的震颤。
慕韶光猛地停住脚步,寒玉瓶从他的袖子中飞出来,打开接住了步榭的那滴眼泪。
慕韶光一下子忘了他要说的话,步榭也猛然一怔。
两人都看着半空中旋转的瓶子,眼中满是惊讶,甚至冲淡了刚才的别情。
突然间,慕韶光上去一把将寒玉瓶拿入手中,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里面,说道:“师兄,魔神那最后一部分的力量碎片是……在你这里。”
步榭的声音还微带沙哑之意:“我竟一点也不知道。”
两人对视片刻。
慕韶光握紧了瓶子,低声说:“……那个时候,你说跟我双修为我治病,是不是将我身上的魔气自己度过去了一部分?”
步榭听到这句话,心思一转,突然了悟。
唐郁的父母以借寿灯将慕韶光和唐郁的命脉相连,或许就是知道唐郁身上有魔神的力量,想暗中转移走。
也或者,是他们没想到这一点,而是因为两个人的命脉绑在一起,魔神那股力量自动被慕韶光更高的修为吸引,所以不知不觉潜藏在慕韶光的体内。
不管怎么说,因为慕韶光一直有着这样一部分力量,所以他后来按照问旻的指点练习魔功的时候,也会因压制不住磅礴的力量而加倍痛苦。
步榭为了缓解他的痛苦,通过双修,自己渡走了一部分的魔气,其中就有魔神的力量碎片。
这当中的经过曲曲折折,阴差阳错,究竟对他们的命运造成了多少改变很难评价,但不管怎么说,这个时候能够发现它,实在是一件好事。
“这是天意都在助你。”
步榭将瓶子盖好,对慕韶光说道:“傻瓜,别愣着了,快去做你要做的事吧。”
慕韶光接过瓶子,突然上前一步,用力地抱住了步榭:“师兄,谢谢你。”
步榭也抬手回抱住了他,低声道:“注意安全,我在这里等着你们出来。”
慕韶光点了点头,这下不再迟疑,放开步榭,转身下了血渊。
第101章 旧意今同
穹明山上有座高峰, 是埋葬历代掌门陵寝的地方,他们生前的随身重要物品,往往也都会被整理出来,放置在此地。
两座陵园挨着,分别是第三十五代掌门问旻,第三十六代掌门慕韶光, 按照常理, 下一个就是问千朝。
他此刻也正在这里,若是有人看见了, 定然以为问千朝已经彻底疯了。
——因为他拿着一柄锄头,在挖问旻的坟。
问千朝已经不知道挖了多久, 身边堆起了高高的土, 终于,看见了底下的棺盖。
第一层的棺盖下面,放的就是各种随葬物品。
问千朝一眼就看见了那柄桃木剑。
他知道,这是问旻曾经用过很久的除魔剑, 问千朝在很多画卷中见过, 不果自从他有记忆起,就没见问旻用过这柄剑。
修真界的剑,往往都是以聚集天地灵气的材料而打造, 跟随主人出生入死,又时常沾染鲜血, 会产生自我意识,甚至孕化出灵体也是常见的事, 这还与步榭主动投入慕韶光的剑中成为剑灵的情况不同。
如果步榭没有骗他, 那么,这柄剑, 才是问千朝的本体。
问千朝看着剑,手指颤抖着,终究,一把握住。
在他触碰到剑身的瞬间,问千朝猛然间有种玄妙的感觉,仿佛他和这柄剑的气息一下子就相融了,他的意念稍起,剑锋立动,灵活熟悉的就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看来步榭说的都是真的。
问千朝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头皮一阵阵发麻,片刻之后,他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养育之恩?掌门之子?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笑了半天,问千朝笑容敛起,手中的剑一挥,只听“轰”的一声,地上已飞沙走石,炸出了一个大坑。
他双目通红,咬牙切齿,悲愤交加地大喊道:“谁让你把我造出来的?谁跟你说我要来到这世上的?!谁同意了,谁想要了!”
旁边慕韶光的陵寝静默不语。
问千朝的心里一阵冷过一阵。
慕韶光刚刚去世的时候,他每一日都在想,师兄死前受了那么重的伤,他该觉得有多疼?最后一刻他心里在想什么呢,解脱、不甘、还是仇恨?
他孤零零地离去了,神魂俱散,甚至没有尸体,永远消失在了这个世间……
内疚和心痛折磨的他一时片刻都坐立难安,而自从见过步榭之后,问千朝又多了一些痛苦,他现在连靠怨恨安慰自己的资格都没有了。
问千朝无法再面对面前的“问旻”两个字,他手里攥着那柄剑,转过头,狂奔下山。
问千朝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没注意他往哪个方向去,他只是不能让自己停下来,空闲中被回忆包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会让他发狂。
直到跑的力竭,问千朝的脚步才逐渐放缓,发现他已经来到了一处市集上,周围人来人往,十分热闹,街旁的民居里冒出炊烟,可没有一处是他的归处,没有一个人是他的念想。
问千朝突然觉得茫然。
忽地,不远处一个年轻而充满喜悦的声音说道:“什么,你说芷忧君没有死?”
问千朝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紧接着另一个人回道:“是啊,真是喜事一桩,听说是多亏了佛子的帮忙,只是他一回来便要去血渊中寻找魔神,却又令人担忧,我们过去看看还有什么能帮忙的……”
两人说着话,从问千朝身边走过,看服饰竟然还是穹明宗的弟子,只是问千朝这段日子以来憔悴不堪,甚至连头发都散乱未束,两人从他身边经过,却是根本就没有认出他。
问千朝好一会没动,然后忽然转过身,快步跟在了他们的身后。
他恍恍惚惚地跟了一会,才逐渐对这件事有了实感,眼睛亮了起来。
问千朝听说慕韶光在封夷山,脚下的步子迈的越来越快,不多时便走在了那两名修士的前面,御剑腾身而起,去了封夷山。
这件事太好,让他不敢相信是真的,也或者这是什么圈套,去了才会发现又是一场空欢喜。
但他太想念慕韶光了,无论是真是假,他都想要去看一看。
如果能最后再看一眼那人好端端的样子。
他死而无憾。
慕韶光已经进入了血渊。
一接触到魔气,饮真剑上就散发出了一股隐隐的暖意,笼罩住了他的周身。
里面雾气沼沼,四下都是深红色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慕韶光借着饮真上的光亮向内走去,每一步都十分警戒。
他小心地以灵力在几个方位试探,发现魔神的魔息已经溃散了,无法像上一次一样凝成人形,而是如同一只巨大的茧,将整个血渊包裹在了其中,解君心则不知所踪。
慕韶光绕着外围转了一圈,发现魔息不断收缩涌动,似乎想把内部的一切都给彻底消融掉,外围难以发现半点能够趁机进入的破绽。
既然这样的话,那也没办法太讲礼貌了——
慕韶光没有过多犹豫,利落拔剑,凌空跃起,饮真在半空中划出半边圆弧,好似一弯月影,将晦暗阴沉的黑天血地猛然映的满目清光。
袍袖猎猎飞扬,剑光直下,眼前的魔息轰霆一爆,慕韶光身形一闪,已经趁势而入。
内里的血渊为他剑气所激,猛然翻起巨浪冲天,当头朝着慕韶光拍过来。
饮真一声锐鸣,剑身上已经杀气腾腾地爆出了白光,却见那股巨浪仿佛忽然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向下一压,跟着便陡然俯首帖耳地平息了下去。
随即,一层薄薄的冰迅速从水面上蔓延开来,转眼结成冰层,将血水封在了底下,铺出了一段平整而安全的路。
受到寒气所激,半空中有片片雪花飘落,慕韶光抬手接住一片,晶莹洁白的雪花丝毫没有受到周围环境的污染,在他掌心中静静融化成了水珠。
慕韶光低声道:“他就在这里。”
一进到魔气的内部,他就能够感受到解君心的存在了。
这个时候慕韶光也逐渐意识到,魔神和解君心的力量应该正在较量,解君心逼迫魔神力量溃散的同时,也被他困在了中间,双方都想要吞噬掉对方的神识,眼下是僵持住了。
但此时慕韶光站在战场的最中心,却丝毫感觉不到半分凶险与压力,温柔的力量在他周身撑起一片安全的天地,解君心即便不知道他来了,也会感应到他,本能地保护他。
慕韶光一边思索着如何才能找到解君心,一边仗剑向内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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