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就仿佛十分割裂,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似的。
慕韶光微怔,又仔细看去,便什么都没有了。
解君心的心中,似乎也装着很多很多不能诉诸于口的心事。
慕韶光扬声道:“解尊使!”
解君心转过头来,见慕韶光冲自己招了下手。
正在发狠的解君心二话没说,乖乖就过去了。
等他走到近前,慕韶光迎上两步,抬手在解君心发上一拂,几点淡红色的花瓣飘飘悠悠地落了下来。
慕韶光笑着说:“相留果然舍不得离别,竟跟你一同出了门。头上开花,这是要有好事了。”
那笑容了无阴霾,像初春的阳光,带着微微的灼热,美得简直叫人失魂落魄。
相留,是有着那样丑陋的欲望,却在他口中坚韧和执着的花啊。
解君心垂下眼睛,将花瓣接在手中,也慢慢微笑起来:“你说的挺准,我最近一直很好。”
真的挺好的。
纵使有着再多的挣扎与压抑,理智与欲望的斗争宛若要生生将灵魂撕裂,只要能每天都看到他,听到他,每度过的一日便都能被期待点亮。
这是他曾经想都不敢想象的奢求。
唯一需要忧虑的就是,日后他又如何让自己去再一次接受失去,独自回到那亘古无际的寂寞中。
这男子只说自己叫王阿铁,家中务农,住在紧邻城郊的一处村子里,慕韶光他们跟着王阿铁一路出城,行人越来越少,耳边也总算听不见那些嘈杂的喵喵声了。
他们到了一处干净的小院前,王阿铁推了门进去,高声说道:“当家的,我和英英回来了!”
接着,里面“当啷”一声,仿佛是有东西被打碎了。
王阿铁匆匆冲进了屋子里,却是灶台前站着一名女子,地上有两个打碎的碗,她正要弯腰去捡。
王阿铁连忙扶住她,说道:“翠娘,我来就好,你快坐下。怎么了,是不是又头晕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烟火熏了眼睛,翠娘不住淌着眼泪,衣袖蹭了蹭,才说:“没事,就是刚才蹲下去烧火,一下起猛了,又听见你回来了着急,才不小心失了手。”
她说完之后才看到后面的慕韶光几个人,脸色变了变,问道:“这是……”
王阿铁安抚道:“他们啊,是外面来的远客,城里人满了,来咱们这借宿。你今天是不是还没吃药?你先等等,我去村医那里拿药。”
他说着便起身,跟慕韶光他们说了句“几位先随便坐,左边两间房是空的”,然后就急急忙忙地出去了。
那个叫“英英”的小女孩扶着她娘去了内间躺着,却把灶台那边还烧着的火给忘了。
慕韶光便去后厨帮忙灭了火,看见锅里是还没有熟好的稀饭,而旁边的簸箕里则放着一些蔬菜,案板上还有半只刚刚切开的葱头。
慕韶光用刀尖拨弄了一下葱头,突然想到了刚才翠娘那流泪流的连眼睛都睁不开的模样,心头微微一动。
解君心也进了后厨,问道:“你想吃什么吗?”
慕韶光道:“我看刚才那位大嫂很不舒服的样子,打算看看能不能帮忙。你瞧,这饭才做到一半。”
解君心的声音里带了笑意:“你打算把另一半做完?”
慕韶光道:“我觉得弄熟还是没问题的吧?或者……帮忙洗个菜,切个菜?”
他说到这里,仿佛十分自然,十分顺手地将那只葱头向着解君心递了过去,温声问道:“解尊使,要不要一起?”
像解君心这种大魔头,能够闻声辨剑,但是可未必能分出来什么是葱头什么是大蒜,毕竟他自己连饭都不需要吃。
所以,只要解君心用刀切了它,眼泪一掉,说不定任务就可以这么着完成了,岂不是皆大欢喜?
解君心看看葱头,又看看慕韶光,倒让慕韶光有几分紧张。
跟着只听解君心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慕韶光只好硬着头皮,以一种清澈愚蠢的语气回答对方,并希望解君心也这么傻:“……大蒜啊。”
解君心常年不见欢颜的脸上不禁露出了微微的笑意。
他觉得像慕韶光这样的聪明人,偶然露出糊涂的一点,显得特别可爱,当然,他一直聪明下去也可爱。
“这叫胡葱,是从西边传过来的,可以当主菜,你若是就这样切它,里面的汁水溅出来难免会伤眼睛,给我吧。”
解君心将葱头从慕韶光的手中接了过去,然后脱下了外衣,挽起了袖子。
慕韶光:“……”
怎么还好像一副打算大干一场的架势?他想跟胡葱打一架,还是要用灵力把这东西给轰熟?
总不可能是……会做饭吧?
但解君心并没有那样做,他只是娴熟地找了井水,将锅碗瓢盆以及菜刀都仔细清洗了一番,然后将胡葱放在水中,利索地“咔咔咔”几下就切好了。
解君心回头冲他笑了笑,问道:“你想怎么吃?跟什么一块炒?吃辣吗?”
叶天歌和问晖在外面,老半天没见慕韶光和解君心从后厨里面出来,也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都有些担心起来,跑到外面探头探脑地张望。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竟然会看到这种毕生难遇的可怕画面。
后厨里热气腾腾的,烟雾缭绕,蔬菜在油锅里发出滋滋的声音,诱人的饭香带着家常的温馨气氛扩散开来,一切看上去都那么的正常。
唯一不正常的就是,在灶台前挥舞着锅铲炒菜的不是别人,赫然正是魔神那神秘莫测,杀人如麻的大弟子解君心。
慕韶光则站的离油锅很远,正带着一脸的敬佩神情进行观摩,他的手里还抱着解君心的外衣,虽然站在这等烟熏火燎之地,还是显得仙气飘飘,一尘不染。
叶天歌和问晖都愣住了,张着嘴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只有两种可能,要不然就是他们都在做梦,要不然就是解君心炒的其实是人肉,否则根本没有办法解释这件事。
“柴是不是要烧完了?”
慕韶光大概是觉得站在这里干看着有点过意不去,拿了一捆柴禾要往灶台里面塞。
解君心拦住了他。
“那是湿柴,放进去会冒烟,得用干的……没事,给我吧,你别烫着。”
他从慕韶光手中将柴接了过去,随手一握,湿柴已经变成了干柴,被解君心熟练地加在灶下。
解君心一边加柴一边又问:“姜你能吃吗?”
慕韶光手脑海中莫名闪现出一句话——“孕妇食姜,令儿生岐指。”
他甩了甩头,把这个念头轰走,觉得可能是被解君心震撼的自己也不大正常了。
慕韶光彻底放弃了思考为什么他想获得眼泪却得到了一顿饭这件事,回答了一句,“都可以,你不麻烦就行”。
叶天歌和问晖实在看不下去了,哆哆嗦嗦地从后厨的门口退了出去,只恨不得把眼珠子抠出来,把耳朵扎聋。
“怎么会是这个样子的?”问晖道,“太、太荒谬了吧,原来合虚大弟子喜欢……做饭?”
叶天歌说:“他不会是想下毒吧?”
问晖想,这倒不重要。
重要的是,师兄还帮他做饭拿衣服,我们掌门知道了会疯掉的啊。
慕韶光这辈子不能说是一直在富贵中长大,但大概是相貌和气质使然,无论到了哪里,也没有人舍得他做这些粗活,都是抢着代劳了。
因此他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甚至连观摩别人做饭都是第一回。
偏生解君心的手艺又可以说得上是非常之好,让慕韶光大开眼界,对此人又多了几分认知。
解君心这辈子头一回被慕韶光用这么认可的眼神看着,也是飘飘然地忘乎所以。希望这种快乐可以多持续一会,上头之余,做光了王阿铁家后厨里所有的菜。
——十二道菜,色香味俱全,将桌子摆的一点缝隙都没有。
别说问晖和叶天歌眼睛发直,王阿铁给翠娘拿了药回来一看,也差点昏过去,知道知道菜钱油钱也会给他,这才放下心来。
他不禁称赞道:“没想到公子你这样的贵人,竟做得这样一手好菜,谁将来要是当了你的娘子,可有福了。”
就是有点败家,根本吃不了还做这么多。
解君心淡淡道:“我不敢妄想那些。”
他说完之后,略笑了笑,没再多做解释,转头招呼慕韶光:“坐下尝尝罢。”
慕韶光坐下之后,发现那个叫“英英”的小女孩没有上桌,回头看了一眼,见她独自抱着小猫缩在角落里,闷闷的一声不吭。
慕韶光心细,记得似乎从英英把她的猫找回去后,就没怎么再开口说过话,只是沉默地照顾母亲。
翠娘叫了她两声,让她吃饭,英英说了句“不吃”,就不再理会了。
叶天歌问道:“她怎么了,不高兴?”
王阿铁闷声说道:“这丫头就是气性大,不吃就算了,各位不用理她,咱们吃咱们的就是。”
慕韶光想了想,起身走到英英跟前半蹲下来,发现小猫在她的怀里睡着了。
英英似乎不想跟他说话,扭了扭身子转到另一边。
慕韶光就笑了笑,问道:“你爹爹要把你的小猫送走是吗?”
英英猛然抬起头来,看着他满脸惊讶。
慕韶光道:“你不想让他们送,但是你爹娘不同意?”
“娘病了要吃药……”
英英小声说:“不送猫猫就没有钱买药,娘的病就不能好。我不想娘治不好病,我就是想再陪陪猫猫……”
慕韶光道:“你真乖,知道爹娘的难处。不过你饿坏了身子,就会跟娘一样生病,你爹娘也会很心疼的。再说了,小猫也饿呀。”
看见小女孩意动,他笑着摸了摸英英的脑袋:“我给你拿些饭菜,你和小猫在这里吃饭,我再去跟你爹娘说说,让他们不要把你的猫送走,好不好?”
英英道:“可是,娘……”
慕韶光微笑道:“我会瞧病,说不定治好了你娘,就不用花钱抓药了。还是先吃饭吧,哥哥去给你拿过来。”
他说着就要起身,本来是要去给英英拿些饭菜,结果一转头,发现解君心已经端着碗过来了,直接弯腰,将饭菜递给了慕韶光。
——他甚至还专门给猫弄了一个盘子,里面装了些不辣的。
慕韶光半蹲在地上看着他,心里忍不住想,人人都说解君心多么可怕,但是为什么这样一番接触下来,他觉得这个人比之前他接触过的所有魔神弟子都要温良贤惠,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知情识趣脾气好了。
就算对方是演的,要演的这么真心实意面面俱到,一般人也根本就做不到吧。
谁信啊,他居然还会做饭。
解君心见他不接,便问:“不够?”
“不,够了,正好。”
慕韶光将饭菜拿给英英,让她带着猫咪回房去吃,自己和解君心一起回了桌上,含笑给解君心夹了点辣椒和姜块:“谢谢你。”
解君心被慕韶光这一笑迷的飘飘欲仙,一口气把他夹的菜全吃了,都没顾上看是什么东西,只觉得格外美味。
慕韶光在心里叹了口气。
第54章 玉肌琼艳
王阿铁看上去很不好意思,搓了搓手道:“孩子都是这个脾气,动不动就耍耍小性子,嗐, 你们管她干啥。”
慕韶光道:“孩子这么喜欢小猫, 若是送走了,她会伤心的。二位如果是因为短少银两, 或者有什么其他困难, 不妨说出来,我们也可以帮帮忙。”
王阿铁叹息道:“公子, 我们也不是不心疼她,但家穷, 又有什么法子呢?这猫长得漂亮, 夹谷家给的银两多,就是留着以后慢慢花,送她念学堂、出嫁,都是好的。我是想着, 大不了以后村里谁的猫生了崽, 再给她要一只,可这次是难得的机会啊。”
慕韶光道:“那不知尊夫人生的什么病?”
王阿铁道:“说不好,也不知道如何得的, 反正拖拖拉拉也挺多年了,总是根治不了。像我们这种小门小户的, 找不到什么好大夫,只能从村医那里开点药吊着命了, 苦命人, 没法子啊。”
慕韶光原本还想再说,无意中一侧身, 眼角的余光忽然看见解君心薄唇一弯,唇畔噙起一抹淡淡的冷笑,他心念一动,便没继续开口。
果然,随即便听解君心慢条斯理地在一边赞道:“神奇,神奇。”
王阿铁一怔,问道:“神奇什么?”
解君心道:“我看你这妻子,脸色很差,气血两亏,只剩下一口气吊着,论理早就是病入膏肓的人了,但是她竟然没有卧床不起,还能到处行动而没有太大的影响,这不奇吗?”
解君心这话一说,面前夫妻两人的脸色都不禁变了。
“还有。”
解君心道:“这位夫人做农妇打扮,日日操持家务,为何手上会有练琴磨出来的茧?岂非是第二个奇怪之处。”
翠娘搁在桌上的手颤了一下,连忙缩到了桌子下面,随即她又意识到,这么做已经来不及了。
“第三点。”
解君心慢慢地说:“你们后厨的门板后面,放着一把修士所用的断剑。”
修士用的剑与凡间普通的刀剑不同,即使断了也能辟邪驱鬼,十分珍贵,很多门派更是有着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的规矩。
王阿铁若是把这断剑当了,赚的银子起码要比卖猫多,但他却没有这样做,若说是不识这剑宝贵,他偏生还一直留着。
种种疑点加起来,都足以证明此人并不普通。
解君心说到这里便不说了,只是气定神闲地坐着,脸上还带着些若有似无的笑意。
王阿铁原本想反驳他两句,但接触到他的目光,不禁硬生生打了个寒颤,话就没说出来。
这样紧绷的气氛下,慕韶光突然在旁边笑了笑。
他说道:“王大哥,你也不用紧张害怕,我的同伴并没有恶意。你特意以提供住处作为理由把我们邀请过来,应该就是有什么事情要说才対,怎么这时又不开口了呢?”
対于慕韶光来说,这就更加好猜了。
他和问晖的腰侧都一直挂着佩剑,叶天歌气质阴郁,解君心浑身戾气,总之是一看就不好惹的四个人,旁人见了都要绕路走,王阿铁却偏偏敢把他们往家里带,那一定是另有目的的。
他还能推断出来,在善见城中有事不去求夹谷家,而是寻找外来的修士,只能说明这件事很有可能就是跟夹谷家有关系。
后面这话他都没说,已经足够让王阿铁和翠娘惊骇不已了,简直觉得面前这两个人和神仙似的,什么都瞒不过他们。
终究,翠娘缓缓地叹了口气,说道:“二位公子说的都対,但请你们千万不要怪罪我们当家的,他……他也是为了我的病,实在没法子了。”
慕韶光说:“有什么我们可以效劳之处,夫人但说无妨。”
翠娘点了点头,却没说话,半晌方低声说:“我也这把年纪了,说出来不怕二位笑话,其实我出身青楼,曾经……倚门卖笑为生。”
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人,发现他们的脸上都没有讥笑惊讶的神色,这才讲了下去。
原来,她曾经是青楼名妓,色艺双绝,恩客盈门,而王阿铁一直是名普通的农夫,家中薄有祖产,倒也还算殷实。
一次,王阿铁在街上无意中见到了她,就此神魂颠倒,将多年攒下来的银子奉上,就是为了找她相陪一盏茶。
但两人之间的生活天差地别,他也清楚,这一面之后,只怕就再无后续了。
可是后来又有一日,翠娘接待了一位特殊的客人,那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姐,来到青楼之后专门点了名要见她,相聊一阵之后,対方说明来意,竟是要向她请教房中秘术。
那位小姐正是夹谷闻莺。
据她所说,是因为她想要対付一个淫/魔,而知己知彼方有取胜的把握,所以才需找人了解。
问过之后,夹谷闻莺应该是対翠娘十分满意,竟然问她,愿不愿意把这秘术让给自己,如果愿意的话,她可以为翠娘赎身,并脱出贱籍。
翠娘也不知道这“让”是如何让法,但一听可以赎身,还被划入良户,她没禁住诱惑,就答应下来。
夹谷闻莺要了她的生辰八字,以及一样她这么多年被恩客所赠中最为喜爱珍惜的物品,然后就离开了。
从那一日起,翠娘便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变差了,尤其是经常心口疼痛,容颜消减不说,也再不能同人行房。
夹谷闻莺倒是派人给她赎了身,脱了贱籍,但老鸨欺负她无依无靠,竟将她攒下的所有资财搜刮的一干二净,只穿了件旧衣服就赶到了大街上。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翠娘又发现自己怀了身孕,却不确定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一个坏了身子的孕妇,无依无靠,也没有其他维持生计的本事,简直走投无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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