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了,”方衍停下脚步,遥遥对她笑了笑,“今天要开业了,阿婆下午可以来店里坐坐,给您做件新春衣。”
“哎哟,你现在这么忙,就不麻烦你了,”徐阿婆连连摆手,“那你快去吧,路上看着点路,别摔了。”
“好,阿婆再见。”
方衍悠悠闲闲地朝巷子外走去,微凉的风拂在脸上,他惬意地仰着脖子,站在原地感受了好一会柳城的清新空气。
没有车尾气,也没有市政工程造成的漫天灰尘,真不错。
手机在兜里震了几下,方衍摸出来看了眼,是郑熙的电话。
“喂?”
“方啊,你让帮忙买的鞭炮在我铺子里,你什么时候过来拿?”
郑熙的语气有点着急:“我今天还闹肚子呢,你再不来,我就要拉在店里了!”
“你找个袋子装好放门口不就好了,”方衍看了眼时间,“我还在路上呢,估计还得五六分钟才到。”
“嘶……也行,”郑熙那头传来匆匆忙忙翻东西的动静,“那我给你挂在门口了哈。”
通话被迅速挂断,方衍无奈叹气,低声自语:“生个病不会把他脑子给烧坏了吧?”
他不再磨蹭,没过多久就到了郑熙的铺子门口,紧闭的门扉上落了锁,大红塑料袋被敷衍地打了个结挂在把手上,摇摇欲坠地露出点鞭炮的包装盒,方衍打开袋子确认了下是自己的东西,又看了眼自己手上拿着的雨伞。
雨伞这东西容易丢,他想,还是待会再过来还吧。
方衍提着丑兮兮的塑料袋在檐下走了会,某根廊柱后突然转出来了只跟球似的胖狸花,皮毛油光水滑的,每一根发尖都在阳光下泛着漂亮的色泽。
“喵——”
甜腻腻的叫声从胖狸花嘴里传出来,方衍站在原地,有些好笑地瞧着它蹭了蹭自己的小腿,然后绕着塑料袋打转。
看起来应该是谁家养的,他想,不然就这体型,在外头流浪的话连蟑螂都抓不到。
“咪呜——”
胖狸花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方衍抬手将袋子提高了点,低头对它说:“我这儿可没有吃的。”
狸花的叫声停顿了下,它对着方衍歪了歪脑袋,突然站起来用前爪扒拉住了塑料袋。
“喵——”
看起来像是不信的样子,方衍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总觉得这猫听得懂人话。
还挺有灵性的。
于是他用认真的口吻对着胖狸花重复了遍:“真没有吃的,要不要我打开给你看看?”
胖狸花这才放下爪子,蹲在他脚边甩了甩尾巴,好像是在说:“嗯,打开给我看看是不是真的。”
方衍的唇边露出了点浅淡的笑意,还真的蹲下身,朝着它打开了塑料袋。
“看,就只有两盒这玩意,不是吃的。”
他说着,还拿出一盒凑到狸花鼻子前给它闻,胖猫这才嫌弃地动了动胡子,很高冷地转身离开。
“喵!”
沙哑的叫声像是在骂人,跟先前简直判若两猫,方衍笑了声,拎着袋子站起身。
还是只两面三刀的虚伪猫。
他掏出钥匙打开店门,顺手按亮了橱窗的顶灯,接着才将鞭炮拆出来往门口一挂,抱着手臂环顾了圈干净整洁的店面。
很不错,他想,等到了吉时就放炮。
方衍在桌后坐下时视线随意地往外看了眼,对面那家始终关着门的铺子终于亮起了灯,看样子是在营业。
估计也是为了赚一波情人节的客流量。
他不甚在意地低下头开始玩手机,丝毫没发现那只拦自己路的胖狸花正迈着悠哉的步子,晃着毛绒绒的尾巴钻进了对面敞开的门中。
偌大的店面里摆着几张宽敞的桌子,玻璃瓶整齐地在桌上码成几排,墙上装了原木立架,并排摆放着好几个大玻璃罐,色泽不一的液体里泡着不同的东西,有木头,还有不知名的草叶,也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胖狸花从桌子底下钻出来,轻巧而无声地朝着窗户边滚过去。
陈斯愚正躺在窗边的摇椅上闭眼晒太阳,胖狸花舔了舔他垂下的手指,甜腻腻地喵了声,他这才睁开眼坐起来,弯腰把胖猫捞进了怀里。
“不是出去晒太阳了吗?”
他拍了拍陈皮胖嘟嘟的屁股,猫毛顿时在阳光中飞舞,陈皮在他怀里眯着眼,很惬意地叫了声,也不知道是想表达什么,陈斯愚手贱地从它背上拽了点掉落的毛,挠了挠它的下巴。
“怎么感觉你瘦了点?郑熙不给你吃东西吗?”
郑熙要听到这话指定骂他——就陈皮这动不动伸爪子的脾气,谁敢克扣它的伙食?
陈斯愚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把躺成一坨的陈皮放在了椅子上,又顺手重重搓了两把胖猫柔软的肚皮,惹得陈皮咕噜咕噜地叫。
“好好躺着吧,”他神清气爽地朝自己的工作台走去,“我干完活了再来陪你睡觉。”
结果这情景根本没能维持多久,他才从桌上拿起个玻璃瓶,店外突然就响起惊天动地的噼里啪啦声响,陈斯愚手一抖,险些就把手里的瓶子摔了。
“喵!”
圆滚滚的胖狸花一窜三尺高,爪子在桌上敏捷地踩了几下,直直地窜出了店门,只是苦了桌上的瓶子们叮铃哐啷地倒了一片,摆在边缘的几瓶直接落了地,摔得那叫一个稀碎,浓郁的香味顿时和液体一起倾泻而出,混合出刺鼻到有些发臭的味道。
“我操……”
陈斯愚字正腔圆地骂了句脏话:“哪个神经病大上午的在街上放鞭炮,等不到过年了吗!”
他绕过满地狼藉出了门,一眼就瞧见了对面铺子前的漫天红屑中站了个眉目雅致的俊秀男人,身高腿长气质通透,穿着一身古朴的藏蓝长褂,唇边含着浅淡的笑意朝自己望过来。
很好看,但不足以让陈斯愚放弃计较刚刚的突发事件,陈皮撞倒的瓶子里都是他新进的原料,又贵又难买,陈斯愚心痛得要命,难免迁怒大上午放鞭炮的方衍。
他站在门边,漫不经心地眯了眯眼,在心里骂了这人一句老古板。
“喂,”陈斯愚朝不远处的廊柱抬了抬下巴,“你吓到我的心肝宝贝了。”
方衍觉得对面铺子的那个老板纯纯有病。
不可否认,他第一眼见着陈斯愚时还觉得对方挺好看,高鼻深目轮廓流畅,柔顺的长发在脑后松松散散地束着,英气的眉眼和薄唇让他丝毫不显女气,似笑非笑地望过来时还挺风流。
好一张渣男脸,他想,李程霖也是这一挂的长相。
偏偏陈斯愚一开口还是一声不礼貌且冲得很的“喂”,语气冒犯发言轻佻,每个字都在往他雷点上踩。
实在是让人不爽。
方衍顺着他的视线转头,就看见先前那只拦住自己路的胖狸花正蹲在不远处,飞着耳朵发出骂骂咧咧的叫声。
原来是他养的猫。
方衍抬眼跟陈斯愚对上视线,心里对这人的评价又变低了不少——都说猫随主人性格,看来这人原本就是个没礼貌的。
而且还开口闭口心肝宝贝,跟李程霖完完全全一个样,渣男没跑了。
他又抬头看了眼男人头顶挂着的招牌,上好的木料上刻着一串花体英文,繁复到根本看不清写的是什么单词,方衍挑了挑眉,脑海中浮现出郑熙前两天说过的话:
两天赶工算什么,我连英文都能刻。
看来这就是那个找郑熙刻英文牌匾的神经病,中不中洋不洋的,品味实在令人不敢苟同。
这么想着,他又将视线落回这人身上,对那身明显大了两个码的西装表达了明显的嫌弃——料子差,版型也差,这种玩意儿也配被人穿上身?
短短时间内方衍找到了无数个讨厌陈斯愚的理由,最后淡淡瞥了眼陈斯愚,转头就回了店里,留下满地的硝烟味和四散的红色纸屑。
他合理怀疑自己患了李程霖PTSD,见到这一挂的男人就没好脾气。
还站在外头的陈斯愚轻轻“嘿”了声,被方衍刚才的眼神瞪得颇为不爽。
“长得挺好看,结果脸比袜子都要臭。”
他抬头看了眼对面新挂上的招牌,大咧咧两个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方圆。
看来他的那把伞如今就在这人手里。
“我就说那天看到的伞怎么那么眼熟,”他抱着手臂轻声自语,“还真是我的伞啊。”
陈斯愚朝外头走了两步,对依旧在廊下骂骂咧咧的胖狸花喊道:“陈皮,回来了!给你开根猫条压压惊。”
胖狸花这才翘着尾巴不紧不慢地走回来,然后在门口打了两个喷嚏,怎么都不肯进去了,陈斯愚闻着店内糟糕的气味,揉着眉心好一阵头痛。
陈皮边蹭他的裤腿边喵喵叫,他开了根猫条,蹲在店门口一点点喂完,这才站起身准备面对一地的狼藉。
得,光收拾这些东西就要花掉他起码半个小时了。
方衍见他回了店里才站起身去找郑熙——他才不想再跟那个没礼貌的家伙说话,开业这种重要的日子,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结果他刚拿着伞进了郑熙的店门,就瞧见对方匆匆一抬眼,又重新低下了头。
“前两天忘记跟你说了,”郑熙的语气听起来蔫蔫的,“那天给你伞的时候没留意,把别人的伞给你了,你直接送到你对面的那家铺子里就好。”
方衍沉默了一下:“我对面那家?”
那不就是刚刚那个人的铺子。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伞,试图让郑熙站起身:“我跟人家又不熟,这事解释起来又麻烦,要不还是给你吧。”
“没事,我已经跟他讲过了,”郑熙还是一副懒得起身的模样,“你给他送过去就好,哥们现在实在是没爬起来的精力。”
方衍只得应下这个办法,毕竟郑熙看起来实在像是随时会晕厥过去的样子,他探手摸了摸郑熙的额头,凉冰冰一片,全是虚汗。
“不行的话还是去趟医院吧,”他说,“你不是闹肚子吗?当心拉脱水了。”
郑熙冲他摆手:“明天要是还不好的话再去,我吃了药的。”
方衍还是有点担心:“实在撑不住的话你挂个牌子,说有需要的话来我铺子里先预订着,你回家休息去。”
“行,”郑熙感激地看向他,“要真不行了我就跟你说,放心吧。”
方衍这才转身离开,他站在街上,对着手里的伞纠结叹气,身后传来花店张姨的呼唤:“小方怎么啦?站在太阳底下玩手机对眼睛不好的。”
他转身笑了笑,说:“没玩手机呢,刚刚在想事情,顺便也晒晒太阳。”
“今天天气不错的嘞,”张姨和善地笑了笑,“我先不和你说话了,今天可忙。”
“情人节嘛,生意肯定好,”方衍对她摆摆手,“您先忙着,我也回去了。”
他遥遥地就瞧见了那块刻着英文单词的招牌,慢吞吞地朝着那里蹭过去,原先骂骂咧咧的胖狸花正躺在门口晒太阳,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后才睁开剔透漂亮的眼睛,高冷地瞄了眼方衍,然后甩了甩尾巴,重新闭上了眼。
看起来是一副很嫌弃的表情。
我还嫌弃你跟你主人呢,方衍没好气地想道,抬手推开了陈斯愚的店门。
一顷天光随着他的脚步一同到来,方衍刚想开口说话,就被扑面而来的浓郁香气弄得鼻子一痒,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阿啾——!”
他匆忙地掩住鼻子,嫌弃地皱起眉环顾了圈乱七八糟的店面,陈斯愚正戴着口罩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捡玻璃碎片,听到动静后抬头看了眼,细长眉尾微微一动。
“来还伞的?”他没有忽略掉方衍手里拿着的东西,“放柜台上就好了。”
陈斯愚这会倒是消气了,毕竟瓶子到底还是被陈皮打碎的,他只能自认倒霉——只是方衍那张像是来讨债的臭脸实在不讨喜,他实在没办法笑脸相迎。
有些人就是天生八字不合的。
而方衍也一刻都不想在这多待,店里的空气糟糕到像是一大团生化武器,他被熏得头晕想吐,照着陈斯愚说的放下伞就转身要走,只是在最后还是顿了顿脚步,有点尴尬地咳了声。
“那个,”他转身看向蹲在地上的陈斯愚,“谢谢你的伞。”
虽然这人没礼貌,但他不能一起做个没礼貌的人,用了人家的伞还是得道个谢的。
陈斯愚倒是十分心安理得,心里的不满消失了大半,他从地上站了起来,扔掉手里的玻璃渣后叫住了方衍。
其实这老古板长得挺好看的,他暗暗想,很有那种……雅致疏朗的中式气质。
非常符合他的审美。
“我叫陈斯愚,”他对方衍微微一笑,“下回还找我道谢的话,记得加上名字。”
莫名其妙且有病,方衍无语地打量了他一会,而后转身拉开了店门。
他才不会给这人第二次接受道谢的机会。
“我建议你打个车去城西区,那里有家医院很会治脑子,现在去说不定还能挂上专家号。”
陈斯愚注视他离去的背影,很夸张地挑了挑眉,陈皮在门外咪呜了两声,似乎是在替自己的主人骂方衍。
“这人怎么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啊?”
方衍很快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坐在工作台后花了一下午的图,情人节不愧是个好日子,下午三四点的时候,他等来了自己的第一个客人。
是两个漂亮的年轻姑娘,穿着时尚妆容精致,但方衍只注意到了她们只穿了丝袜的大腿,心里暗暗佩服。
这么冷的天穿这么少,年轻真好啊。
他抬头对她们笑了笑,说:“可以随便看看。”
其中的一个漂亮姑娘指了指橱窗里那件水青色的旗袍,问:“这个可以给我试试吗?”
“当然,”方衍站起身,“我帮你拿下来。”
“没有别的码吗?”
漂亮姑娘为难地看了眼那件在灯光下显得流光溢彩的旗袍:“这个腰身对我来说太宽了。”
方衍用礼貌的视线很快地打量了她一圈,才说:“应该是刚好的,我这儿做的是古法旗袍,不会把腰收得很紧。”
“啊?”另一个姑娘嫌弃地皱了皱鼻子,“那穿起来肯定不好看,嗳,我们还是去别家看看吧。”
但她的同伴对这件水青色的漂亮旗袍实在太心动,犹豫了下还是问方衍:“真的没有别的码数了吗?”
方衍淡淡笑着告诉她:“这里的每一件旗袍都独一无二。”
这个词立马让姑娘下了决定,松口道:“那我先试试吧——这一件要多少钱?”
“这件比较便宜,”方衍说,“五千三,今天新店开业,能打个八八折。”
两个漂亮姑娘的眼神顿时变了。
“这么贵?那还是算了吧。”
她们手挽着手出了店门,细碎的议论声被冷风吹进来:“这个价钱,他怎么不去抢啊?”
“就是,而且也没多好看,还说什么独一无二,我刚刚拍了张照,等下就识图帮你找一下,说不定就是一百多的批发货!”
“这年头钱也太好赚了点……”
方衍波澜不惊地听着这些话,走上前将门重新打开固定住,铃铛清脆地在风中响着,他站在橱窗外,安静地端详着从自己手下诞生的漂亮旗袍。
半晌后,他皱着眉摇了摇头。
是不太值这个价,他想,这条旗袍做得没有灵气,就是纯纯的模板制式,怪不得会被退单。
但是为什么呢?
方衍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是出了什么问题——明明以前并不会有这种困扰,他只是那么随心所欲地创作着,就能做出无数漂亮衣裙。
可自从那天见了李程霖后带着满肚子的恶心与膈应推开店门时,他突然觉得满店的旗袍都失去了原有的漂亮色彩。
平淡、无趣、匮乏。
方衍轻轻啧了声,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一件事。
由于人生中的第一次恋爱死得彻底又恶心得实在少有,他不仅是没办法喜欢人了。
——连做旗袍都不太提得起兴趣了。
情人节整整一天的时间里,方衍都没能开单。
其实他不太在意——回柳城本来就是为了好好休息,把店重新开起来主要是因为在家工作实在太容易怠惰,至于有没有生意,对方衍来说并不重要。
只要把状态找回来,他压根不需要担心开不了单,光老客户就能排到两年后去。
因此方衍早早就关了门,夜色下的长阳古街亮起整排的灯笼,半明半暗的灯光落在青石板上,冷风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关掉灯落下锁,往街对面看了眼。
灯火通明,但一个客人都没有。
也是,哪有正常人在古文化街上开不知道卖什么东西的店的,没有生意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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