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嗳,这不是小方嘛!”
女人手里还拿着两支没剪的花,急匆匆放下就朝他走过来,方衍在太阳下眯着眼辨认了会儿,顿时笑了。
“张姨,”他熟稔地跟这位花店老板娘打招呼,“最近过得好伐?”
“好得很,”张姨笑眯眯来牵他的手,“小豆丁今年上小学了,我不用成天看着她,就空了好多时间出来——你这次回来待几天啊?”
方衍实话实说:“应该要待三五个月,就当休息休息,顺便帮我妈把这边的铺子收拾出来,开着玩玩。”
“那感情好!”
张姨咧着嘴笑:“小豆丁这两年都还时不时提起你嘞,说那个漂亮的方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带她玩。”
方衍也露出点松快和缓的笑意,说:“那等过两天我开业了,您带她到我店里玩,我这趟回来,还特地带了点她爱吃的那种水果糖。”
一番寒暄后他才接着往前走,数过两个牌匾后在紧闭的店门前站住,落了灰的橱窗后立着光秃秃的人模,他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推开门的时候没忍住打了两个喷嚏。
好大一股霉味,方衍环顾一圈,里头家具不会坏了吧?
他掀开防尘布,露出整套的红木桌椅和雕着山水的木屏风,所幸一切都还好,他趴在地上看了半天连个虫眼都没找着,终于松了口气。
这些都是好多年的老物件,要是不小心坏了,现在都找不到地方买。
店门被人推开,叮铃铃的铃铛响过后就是张姨热情的嗓音:“哎呀小方,我刚刚就在想你一个人能不能忙得过来哩,你这店里都是金贵东西,都要手抹的哩!我刚好今天不忙,来帮帮你伐?”
方衍环顾了一周,笑着婉拒:“没事,我自己来就好,再说了,您那边的店也没人看着啊。”
张姨却已经上手帮他一起掀开各处的防尘布了,她边动手边絮絮叨叨地聊天,问方衍:“你这两年在大城市工作,有没有找个女朋友啦?”
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方衍想,等会要不劝她去买张福利彩票吧,就这戳痛处的准确性,说不定能中个一百万。
他敷衍道:“没有呢,天天都忙,哪有空谈恋爱。”
“哎呦,太勤奋也不是好事,”张姨说,“还是得找个贴心的伴,我记得小方你也三十了吧?再不谈恋爱,你妈肯定要着急的。”
方女士才不会为儿子谈不谈恋爱这事伤神,方衍笑了笑,说:“她要催我,我也催她去找个第二春。”
也不能说是第二春,他想,方女士这些年谈过的恋爱还真不少。
张姨听他这么说,尴尬笑了两声,想来是对方女士这些年的事迹有所耳闻,立马生硬地换了个话题:
“不过听说你们年轻人现在都不喜欢结婚谈恋爱了,之前对街的那个小陈也是,三十老几了,也没个老婆,我想给他介绍姑娘,他就说打算单着过一辈子……哎哟,你们这些小年轻啊,总得找个过日子的人吧?”
“遇到合适的再说吧。”
不过说起来,的确是单着过比较好。
方衍这么想着,转身看了眼对街的铺子——同样关着门,看起来是还没营业。
但“小陈”这个称呼,出现的频率这么高呢?
他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问张姨:“您说的小陈,是对面那家店的老板吗?”
“是的嘞,”张姨也转身往外看了眼,“去年搬过来的,人长得可俊了,又高又白,还很热心,是个不错的小伙子。”
方衍脑中顿时浮现出一道弱不禁风的瘦长身影,他噢了声,兴致缺缺地弯腰翻出一块抹布。
听这形容,总觉得是个像居委会热心大妈一样的角色。
第3章 穿长褂的“丁香姑娘”
方衍的家当在三天后送到了这边,小货车开不进来,只能停在路口一趟一趟地搬,方衍也跟着一起忙活,小心翼翼地抱着几匹卷好的布料越过地上的水坑。
“先把这些料子搬进去,”他抬头看了眼阴沉沉的天,“这些东西金贵,待会要是淋了雨,指不定就要发霉。”
二月天的柳城湿气太高,连能晒太阳的机会都找不着多少,所幸方衍今天运气不错,等东西搬得七七八八后天上才隐隐约约飘起毛毛细雨。
“老板,这是最后一件东西咯,”工作人员气喘吁吁地搬着缝纫机进来,“你先清点一下,没问题的话再签个字。”
“好,辛苦了。”
方衍弯着腰从角落里拖出一箱矿泉水拆开分给他们,接着就从长褂里摸出一张清单,打上了最后一个勾。
“没问题了,要在哪儿签字?”
在雨下大之前方衍送走了他们,接着又开始忙忙碌碌地在店里转圈,将东西一一收拾起来,缝纫机被他精心地擦拭了一遍后放到了窗前的工作台上,橱窗后光秃秃的人模也穿上了漂亮的成衣,柔顺的布料在灯光下流淌这如水般温柔的光泽,莲花纹路自下摆徐徐而生,攀满了小半条旗袍,方衍插着腰端详了会,满意地点点头。
不错,他想,三个月前的我真是个灵感充盈的好裁缝。
只是这么一想他又开始烦躁——长时间的灵感枯竭令他不可遏制地感到焦虑,偏偏越是焦虑就越是想不出东西,恶性循环无时无刻地存在着,简直就是一场看不到尽头的噩梦。
方衍对如今这种无法正常工作的日子感到深深的厌恶。
但也没什么好的法子能改变这种情况,他想,还不如放空脑袋多休息一段时间。
于是他出了门,淅淅沥沥的雨水顺着屋檐往下滑,在台阶上溅起高高低低的雨点,方衍轻车熟路地推开了某间铺子的门,被满屋的木头味熏得想打喷嚏。
“欢迎光临——”
男人的声音很明显地停顿了下,一个人影猛地从柜台后窜起来,欣喜地往他身边走:“方衍?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那人长了张挺标致的脸,单眼皮,眼尾微微上挑,薄唇下有颗小小的痣,颇有股子风流书生气,他朝方衍张开手,直直迎了上来。
“回来了也不跟兄弟说一声!”
“前两天才回的,”方衍熟稔地跟他短暂拥抱了下,“一直忙着收拾东西,今天是郑熙你看店啊。”
“我爸都退休了,”郑熙拉着他坐下,“怎么,准备回来开铺子?”
方衍笑着道:“可不是嘛,刚好休息休息,所以现在都是你在做牌匾?”
“嗯啊,”郑熙理所应当地点头,“虽然不如我爸,但我好歹也是有点水平的,准备写个什么名字?”
方衍随意道:“就写个方圆吧。”
“成,”郑熙从角落里扒拉出块没刻的木牌,“这块儿怎么样?大小正好合适。”
其实方衍觉得他挑的这块有点大——主要是不太好做,难度略高,他有点担心自己哥们翻车亏本。
“要不换块小点的,”他说,“过两天就是个好日子,我着急开业呢。”
“放心,包在哥们身上。”
郑熙拍了拍那块木板,砰砰的声响听起来十分自信,方衍挑着眉打量他,道:“几年不见,你都能接急活了啊。”
“那是,”郑熙得意得很,“哥们连英文都能刻,区区方圆两个字,根本不在话下!”
“英文?”
方衍顿时笑了,居然有往牌匾上刻英文的人才,未免太奇葩了点。
明明是一想就违和到千奇百怪的搭配,挂在店门口想来会是道……独一无二的风景线。
“嗯啊,”郑熙也跟着笑,“那玩意儿还是花体呢,我五天就弄好了,你就放一万个心吧。”
见他如此笃定,方衍也放下心来,就这么敲定了这事,他悠悠闲闲地逛回自己的铺子里,顺手拉开工作台的抽屉。
没记错的话,方女士常年在这个位置备着雨伞。
结果却是看了个空,方衍沉默了下,掏出手机给方女士发消息:
“你铺子里的伞放哪里去了?”
“什么伞?”方女士回他,“你没事会在一年半载都不去一趟的店里专门放把伞吗?”
方衍无语腹诽,直接回一句没有很难吗?
不过他自然是没有胆子发出这句话的,只好又转身出门去找郑熙。
“好兄弟,”他不太好意思地咳了声,“有多的伞吗?”
“有,你等我找找哈。”
郑熙在乱糟糟的柜台后翻了半天,还真的翻出一把伞递给他,方衍跟他道了谢,郑熙顺口问他:“准备回去了?”
“是啊,”方衍朝他摆摆手,“顺道去买点菜,晚上要不要来我家吃?”
郑熙无奈耸肩:“估计不行,家里做了我的饭,下次吧。”
于是方衍没再说什么,拿着伞出了门,路上经过陈记包子时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买了两个糖包。
这样的话晚上炒个青菜,再做个红烧五花肉就差不多了。
他边盘算着边慢悠悠往前走,雨下得不大不小,他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石坑,顺便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了会,街上没多少行人,空旷的积水倒映着干枯的枝桠和古朴的矮墙,青苔顽强地在砖缝间生长着,彰显着为数不多的绿意。
突然之间,方衍眼前一暗,他躲闪不及地撞上一个人的肩膀,撑起的伞挡住向上的视线,雨水在他们之间淅淅沥沥地下着,有些大,阻止了他抬头的动作。
那人略显匆促的道歉声清晰在耳边响起:“不好意思。”
“没事。”
方衍其实觉得这事错在自己——边走路边玩手机并不是个好习惯,因此他只是往旁边让了点,继续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去。
雾蒙蒙的雨挡在他们之间,陈斯愚收回视线,转头看向街边林立的店铺招牌。
“我还以为自己穿越了呢,”他自言自语,“这年头居然有人穿着长褂出门,还是这种天气,也不怕被雨淋湿了。”
可刚走了几步,看着清冷的街道和低矮的旧墙,脑中又马上浮现出几行诗:
【到了颓圮的篱墙
走尽这雨巷
在雨的哀曲里
消了她的颜色】
陈斯愚又回头看了眼,那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只剩雾蒙蒙的雨寂寥地下着,而在清凉的气息中,他闻到了一丝错觉般的香气。
温暖的,沉静的,是檀香焚烧殆尽后的那一丝暖意,让人想到满屋老旧家具中摆放的雕花铜香炉。
应该是那个人身上的味道,他想,还挺好闻的。
这念头一闪而过,余香飞快地消散在雨水中,陈斯愚脚下一转,轻车熟路地拐进了长阳古街中,郑熙的铺子里亮着灯,他站在檐下甩了甩伞上沾的雨水,才迈步进了门。
“上回在你这落了把伞,”他用很熟稔的口吻对柜台后的人开口,“你帮我收起来没?”
郑熙头也不抬地嗯了声:“收着呢,等我写完这个字再帮你找出来。”
“行,不急。”
陈斯愚在柜台前站住,将手里的袋子一放,就支着胳膊探头往他身前看,上好的宣纸上仔细描着两个字,他眯着眼端详了会,笑着道:“方圆?这是什么铺子?”
“裁缝铺,”郑熙随口答道,“一朋友的店,就在你那铺子的对面。”
“哟,真是稀奇,”陈斯愚有些讶异,“我搬过来一年多,都没见对面开过门,这是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个铺子了?”
郑熙放下笔,满意地拍了拍手:“那铺子之前是他妈在经营,后来搬去外地了,这边就一直空着——先让我好好想想你的伞被我放哪儿去了。”
他撅着腚在柜台后一阵翻找,陈斯愚笑了声,调侃他:“怪不得你爸总说你住在狗窝里,这地方真是有够乱的。”
“我能找得到东西,就不叫乱。”
郑熙直起腰,尴尬的表情一览无余:“嗳,我跟你说件事。”
陈斯愚一挑眉,道:“你把我的伞弄丢了?”
“丢是没丢,”郑熙摸了摸鼻子,“就是刚刚这牌匾的主人过来借伞,我一不小心,把你的给他了,这不,他刚走没多久你就过来了。”
这事实在是太凑巧,不过陈斯愚也不太在意,只说:“那等他还回来了,你送到我店里来吧,对了,陈皮这段时间还好吧?”
陈皮是他养的一只胖狸花,被陈斯愚养得珠圆玉润,跑起来就像个滚动的球,前段时间他跑去国外采风休假,这才托付给郑熙照顾了一段时间。
“好得很,能吃能睡还贼能拉,”郑熙的表情隐隐有些怨念,“喂了它那么多天,跟祖宗似的供着,结果连摸一下都不肯。”
陈斯愚乐了:“它就那德行,除了我谁也不亲,没挠你两爪子都算看你顺眼了。”
“那我明天给你带回来?”
“过两天吧,”陈斯愚直起身,“这趟采风累得很,我得多休息两天再开业。”
“行,”郑熙问他,“几号开门?”
“十四号吧,”陈斯愚随口报了个时间,“袋子里是给你带的手信,走了,过两天见。”
郑熙打开袋子看了眼,是一个很有土耳其风情的杯垫和一个漂亮的琉璃杯,等他抬起头想道谢时,陈斯愚已经重新走回雨里了。
他挠了挠脑袋,轻轻嘶了声。
“十四号……方衍不是刚好选的那天开业吗?”
那直接让他把伞送回陈斯愚店里不就好了,还更方便。
第4章 你吓到我的心肝宝贝了
好巧不巧的,方衍去取牌匾那天并不是郑熙在店里,满脸横肉肌肉发达的中年阿叔坐在檐下泡茶喝,见他朝着边走过来,豪爽地笑着道:“小方来取东西啦?快过来坐会,我已经让他们帮你去装了。”
“郑叔。”方衍跟他打了个招呼,“我前两天才听郑熙说您已经退休了来着。”
中年男人招呼着他在自己对面坐下,边给他倒茶边说:“那小子换季感冒,今天直接躺床上起不来了,平时叫他锻炼也不肯,身体一堆毛病,这么瘦瘦小小的哪里能讨姑娘喜欢!”
方衍屈起两指叩了叩桌面,说:“现在还是挺多小姑娘喜欢他这一挂的,郑叔您把他生得好,根本不用操心这方面的事。”
他顿了顿,又附和地点头:“但锻炼身体还是很有必要的。”
“是吧,”中年男人笑着拍了拍自己精壮的肱二头肌,“我这两年练得多,都觉得自己年轻了不少,这个健身啊还是很有用的,你其实也该试试!”
“有锻炼的,”方衍扯起谎来眼都不眨,“每天早上都在巷子里来回跑步呢。”
郑叔朝他竖大拇指:“这才是年轻人该做的事,成天对着手机电脑,腿都要退化掉的!”
说话间几个工人朝着这边走来,为首那人喊道:“郑老板——那边已经装好了,来看看伐?”
“成,我们现在过去。”
方衍跟着站起身,阴沉沉的天有些冷,他和郑叔并肩站在街边,仰头细细端详着新做的牌匾。
“郑熙这手字是写得越来越好了,”他满意点头,“有几分叔您的风骨在里头,对了,转账还是现金?”
“你直接转给那小子就好,”郑叔拍了拍他的肩,对这奉承话受用得很,“给你打个八折,就当欢迎你回来了。”
方衍笑得很礼貌:“那就谢谢您了,对了,前两天在网上订了点不错的水果,我记得姨挺喜欢的,等到了给您送点过去。”
“那敢情好!”
郑叔乐呵呵地应了下来,接着问他:“听小熙说,你打算十四号开业啊?”
“嗯,”方衍说,“看了黄历,那天是个好日子。”
“可不是好日子嘛,情人节!”
说到这,郑叔又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那小子啥时候才能把我儿媳妇给领回来。”
“说不准今年就遇到个喜欢的呢,”方衍道,“当年我们读书的时候,郑熙可受女同学的欢迎了。”
就是这么多年都没追到喜欢的姑娘,直男得让人不忍直视。
他默契地替兄弟藏好秘密,神色自若地接回了原先的话题上:“我挑日子的时候都没注意到这是情人节,这不刚好赶巧了,希望到时候能直接有个开门红。”
“一定行,这两年过来逛街的人要比从前多上好几倍。”
郑叔最后看了眼高悬的牌匾,眼中尽是满意的神情。
“小熙说是什么……越来越多人想了解咱的传统文化了。”
方衍若有所思地点头。
“是件好事。”
老黄历总是可靠的,开业当天柳城难得出了太阳,暖融融的光自云层间落下来,将接连几日的阴沉和潮湿消融得一干二净,方衍难得起了个大早,从头到脚的行头都翻出了簇新的穿,接着站在镜子前好好捯饬了番才出门。
隔壁的徐阿婆正在浇花,院子门大敞着,见方衍路过时她打了声招呼:“小方今天出门那么早,吃过早饭了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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