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刺破心口,以心尖之血喂养太岁,将之化为山海绘卷中一株参天之木,令那些妖怪得以休养生息。
从此以后,黎国再无妖患,却留下了关于妖怪的理想乡的传说。
江辞月醒来后,并未在皇宫中留太久,很快就和段折锋一起不辞而别。
黎王甚至不知道此事,直到宫人早晨过去时,发现人去楼空,室内一切家具俨然,竟是从来没有人住过的样子。
难道这两名仙人也是镜花水月么?
黎王在庭院中久久地逗留,却不见二人有留下任何痕迹,只有周遭竹林随着风声沙沙作响,小径旁的棋亭依旧沉默伫立。
黎王便在那副未完的棋局旁坐下,闭目冥思片刻,不知何时睡着了。
在黎王的梦中,他模糊地梦到许多人、事、物。
他仿佛见到了那名神秘的黑衣仙人,但対方站在高崖上,毫无慈悲地低头俯瞰着黎国的土地,白发飞扬之下,有无数的妖魔自他身后涌出……
那似乎是一场战争,是黑衣仙人向黎国发起的战争么?但是为什么?
黎王又同时梦见了狐王容璟,他与江辞月斗得不可开交,最后导致了玄天台的崩塌。
再然后,他梦见了自己从未见过的鬼王钟九罹,钟九罹向自己一指——
在那一刹那,黎王突然在梦中惊觉过来。
眼前一切的血与火的纷争,都在刹那间消散,只剩下清风明月,与淡淡的白芷香气。
只见一袭白衣的江辞月就立在他的面前,温和道:“怎么会做如许噩梦?”
黎王灵台一清,立刻明白过来:自己刚才不小心睡着,做起了古怪的噩梦,而真正的江辞月及时赶来,为自己驱散了梦魇。
他躬身道:“多谢仙长,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梦见这些东西,就好像……就好像上天在冥冥中示警一样。”
“我在这里,不会如此的,师弟他……也不会犯这种错。大约是你最近被妖气惊着了魂魄。”江辞月指点道,“在我房中,有留下一方灵虚香,你将之点在寝宫中,可保魂魄安然、延年益寿。今后我离开黎国,如再有什么变故,你就取一点指尖血点在黄纸上,默念我的名字后点燃,我会在梦中现身助你。”
黎王欣然道:“多谢。”
江辞月接着看了一眼梦中景象,又道:“时候不多,我该走了。”
黎王追了两步,有些怅然若失道:“你……今后还会来看我吗?”
“或许会,或许不会。缘分使然,不必介怀。”江辞月看向自己的亲生兄长,片刻后露出一抹神秘的笑意,“已经有人在等你了,它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
说罢,他便翩然乘风而去。
黎王从梦中醒来时,自己身上披了衣服。
而他的元皇后就坐在一旁细心地绣着女红,见他醒来后,笑道:“夫君,总算醒啦。”
四下没有第三个人,但黎王有些紧张地起身,道:“你怎么来这里?我不是告诉过你,最好不要在这些仙人面前出现,免得他们有所误会……”
“我有一件事要同你说。”皇后露出神秘的笑意,略略解开自己的外衣后,有一截洁白的狐尾调皮地躲了起来。
她抓着黎王的手,放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我今日小憩时做了一个梦,梦见有白衣仙人抚琴,五彩凤鸟起舞等奇异的景象,醒来后便忽然有感——我腹中应该已经有了你的孩儿。”
“真的?!”黎王刹那间狂喜。
自从与皇后成婚之后,他便知道凡人与狐妖之间极难有子嗣,本来已经准备效仿古之贤帝,从旁支宗室中过继优秀的世子,却没想到峰回路转,皇后竟然有了身孕。
他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她的小腹,欢喜地说:“这孩子无论是男是女,我都要将它立为储君,以后亲自教它读书、识字,告诉他种种道理,让他做个明君……”
“一定是男孩子。”皇后在冥冥之中有所预感,“我还梦见了狐王陛下——九尾仙狐就站在白云上,他告诉我,这孩子会是个好皇帝,让你多教他天下大同的道理,继承你们的理想,不要像他一样半途而废。”
“半途而废?”黎王怅然叹了口气,“我找了他这么久,原来容璟竟然也不辞而别了吗?唉,但他既然肯在你梦里出现,我也就放心了,也许日后还会有重见之日,希望到时的黎国不会让他太失望。”
“一定不会的。”
江辞月从梦境中醒来,室内的灵虚香已经燃尽。
他対黎王做完最后的告诫,便好像了却了人生中一件大事,心境为之豁然开朗,已然更进一步。
他起身下榻,看见段折锋就在倚着窗户,望着窗外景象若有所思。
见江辞月元神归来,段折锋挑眉道:“和你那磨磨蹭蹭的皇帝兄长说完了?”
江辞月露出不赞同的眼神:“都是紧要之事,怎么叫‘磨磨蹭蹭’?他今日做了一个怪梦,说你发起了一场战争——我猜想还是你太凶神恶煞,杀气把他魇住了,便给他留了一些灵虚香。”
听到这里,段折锋突然略微坐直了身子:“他还梦见了什么?”
“都是些无稽之谈。”江辞月倒没有太过在意,走过去说,“倒不如来说说,为什么我们到黎国的时机如此凑巧,事情又发生得如此突然,最后瑶池天柱崩塌,又遂了你的意图?”
小师兄要秋后算账了。
但段折锋眼睛也未眨一下,笑道:“江辞月,没有证据就冤枉我可不行。”
江辞月抿唇:“我细想过了,从我们出发以来,你说走水路,我们才会进入妖怪海市;进了海市你说要看拍卖,我们才会偶遇狐王,我被误认了身份;然后你顺理成章地提出去见黎王,之后才会有群仙宴会。宴会上接连又发生了宫女闯入的变故,最后进入玄天台……瑶池天柱就崩了,这不会全部是你的计划?”
“这都是偶然罢了。”段折锋轻描淡写道,“谁能有本事掌控这么多人呢?你也看过了宫女,不是妖、不是魔,想必是专门打听了群仙宴会,才会刚好在那时闯入,可惜最后死了,证明不了我的清白了。”
江辞月闭目思索片刻,不得不承认段折锋所言有理。
——不然,假如这一切都是他的布置的话,那这一路行来遇见的妖、人、修真者,乃至于狐王容璟、黎王江虔、鬼王钟九罹,难道都在段折锋的预料之中?
——那么他的城府也太过深沉,心智也太过可怕!
——将这些人杰统统玩弄于股掌之中,早在数十日前就安排好了一切的结局……世上岂有如此神鬼莫测之能?
江辞月半信半疑,心中盘算着,怎么能教导小师弟乖乖听话。
熟料,今天的段折锋表现得却已经像个好师弟了,微笑道:“为了证明我的清白,接下来不妨就帮师兄你找到鬼王吧。”
“当真?”
“说话算话。”段折锋道,“只是需要掌门师兄给一点小小的奖励。”
江辞月本想问“什么奖励”,但突然停住了话头,想起段折锋的斑斑劣迹,当即警惕地说:“我绝不会再穿女装给你看。”
段折锋有些惊讶的样子:“师兄怎么会这么想?”
江辞月大窘,原来是自己误解了师弟的意思。
——哎,自己怎么会变得这么污秽,真、真是丢人……
江辞月耳尖通红,微微低下头,认错道:“是我不対。你说要什么奖励,我尽力为之就是了。”
下一刻,只见段折锋肃容道:“此前掌门师兄在海市中的伪装被轻易识破,我思来想去,还是因为你身上妖气不足,又没有长狐狸尾巴的缘故。于是我近日翻遍典籍,寻到一个术法,能帮你幻化狐狸耳朵和尾巴——”
江辞月目瞪口呆:“这、这都是什么典籍,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聊的术法?!”
“典籍无关紧要。”段折锋义正辞严道,“还请掌门师兄这就试一试这门伪装之术,免得之后做正事时,又露了马脚。”
江辞月只觉得事情哪里哪里都不対劲,但却无法反驳这么浩气凛然的师弟,半晌后终于充满警惕地说:“那我……就试一试,你不要有别的心思。”
“请掌门师兄放心。”段折锋抱拳道。
二十多个时辰过后。
——放心他个冰糖葫芦串!
——小师弟就是个邪恶至极的混账大魔头!绝不能対他抱有一丝一毫的幻想!
江辞月软在书桌上,迤逦白发披散而下,满脸通红,以手背掩盖着自己的双眼,低喘着道:“不成了……”
段折锋在他耳边低声笑道:“小师兄,你不是偷摸混进灵犀宗来吸阳气的狐妖么?怎么才这点就不成了,修炼还需勤快些,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这话怎么就有些耳熟,像是他年轻时対师弟们的教导一样。
但、但谁的修炼会是这个样子的?
江辞月发出崩溃的呜咽声,又道:“不修炼了,好师弟,你饶了我,我真的不能修炼了……”
“师兄可真是个坏孩子。”段折锋坏笑着咬住江辞月毛茸茸的耳尖,“怪不得这么久了还只有一条尾巴,师弟以后还要多敦促敦促你才行。”
黎国事端虽然告一段落,但鬼王钟九罹依旧逍遥法外,不能不防。
按照江辞月的吩咐,黎王将徐州城附近戒严,街坊亭里中常备一盏夜灯,又令人四处寻访修行中人坐镇各府之中。
再过几天就是七月初七,按道家卜算是今年之中阴气最重的一天,往年此时地府鬼门大开,百鬼巡街,挨家挨户都必须门窗紧闭、避免冲撞到鬼神。
江辞月掐指算到这一天,同样浓眉紧锁,推算道:“鬼门大开之时,阴气达到鼎盛,届时鬼王钟九罹就算实力没有完全恢复,也必定大为增强。他如果有意复仇,一定会选择在那个时间做点什么。”
段折锋点头表示赞同,接着悠闲道:“光知道时间可不够。”
不错,时至今日,整个黎国中的修真者都没有找到鬼王究竟在什么地方。光知道时间,而不知道地点的话,他们同样无法有所布置。
江辞月皱着眉,取了甲骨、铜钱、蓍草一一推算,可惜他从小就没有辅修卜算一道,始终没有什么进展。
段折锋看了半天,叹了口气道:“唉,江辞月,再算下去可就长皱纹了。”
江辞月抬眼看他:“这是正事,你别捣乱。”便继续摆弄他的六爻。
段折锋看得有趣,伸手按住他的铜钱,笑道:“口诀都念错了,小师兄。”
其实江辞月没有念错,奈何他学艺不精、心虚不已,完全没听出坏师弟在骗自己,登时大为窘迫,道:“那、你来……”
“我也不会算卦,不过,我知道有谁会。”段折锋抛起铜钱,在五指间玩弄了一圈道,“走罢,我带你去认识几个人。”
不久后,段折锋领着不明所以的江辞月,来到徐州城内一所人声鼎沸的镖行中。
只见这镖行修得鳞次栉比、富丽堂皇,比起黎国皇宫来也不遑多让,烫金匾额上赫然刻着“穿越者责任有限镖行”一行大字,右下角有一“穿越者协会”的朱漆印章。
江辞月茫然道:“这镖行遍布各国,我倒是略有耳闻,但似乎是凡人设立,真能有鬼王的消息么?”
“你等会儿便知道了。”段折锋施施然从后门迈入,一路信手将沿途守卫全部迷晕,直接带江辞月迈进一处密道,继而出现在一个古怪的会议厅中。
只见厅内或坐、或躺着的几个穿越者,眼见密道门大开,出现了两个人影,都是大惊失色:“谁?!”
段折锋从容无比,拉开其中一张椅子,往上面一坐,笑了笑:“不认识我?”
几个穿越者如临大敌,而其中的周颦、李珠儿两人已经差点把眼珠子给瞪出来了:“魔、魔、魔——”无赦魔尊啊!!!
“叫师兄。”段折锋冷冷道。
两人浑身一个冷战,立刻改口:“段师兄!!!”
江辞月从后面走了过来,目光落在这两个灵犀宗女弟子身上,问道:“你们不是与洞渊天门在一起,为何会在此地?”
两人再次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剑、剑、剑——”灵犀剑宗啊!!!
“叫掌门。”江辞月蹙了蹙眉。
周颦:“掌门师兄!!”
李珠儿:“您您您怎么会和无——和段师兄在一起啊!”
江辞月看了一眼段折锋,道:“我们都是为鬼王而来,在一起行动,没什么好奇怪的。你们不可听信谗言,误以为师弟他叛出师门,明白么?”
“是!!”
眨眼间,段折锋和江辞月两人坐在椅子上,审视着这群人。
而穿越者们早已从悠闲自在的模样,转变为战战兢兢,恍如一群等待审判的囚犯一样列成一排,卑微地接受两位大佬的审视。
周颦仿佛回到了曾经在灵犀山上,被幼年期魔尊各种欺压的时候,还不等段折锋开口,已经竹筒倒豆子一般,老老实实全部交代了:“弟子不是在这里偷懒,而是回来和协会里的大家一起商量,能不能用金钱的力量找到鬼王的踪迹。”
“说起来,这个穿越者协会……”江辞月若有所思道。
所有穿越者听到这里,都脊背一寒,生怕他看出了什么端倪。
然而江辞月并没有怀疑自己的门下弟子,而是温和道:“原来你们成日里不思修行,都把时间花在了这个协会上。我听闻穿越者协会发明无数,颇有济世救人之风,这倒也好。你们放心,我不会因此追究你们。”
众人听到这里,都是热泪盈眶,周颦心道:剑宗大人您是天使吗!!
江辞月安抚了众人之后,便又问:“如此说来,你们可曾找到鬼王的踪迹?”
周颦目光看向了穿越者中的老大——面壁人白济,但后者深知眼前两位大佬的可怕,根本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不敢流露。
周颦只好自己在心中思忖良久,一咬牙,将他们关于鬼王的情报向江辞月和盘托出:“我们已经通过‘可靠渠道’发现了鬼王在徐州城附近的行动路线,他很可能会选择在鬼节对沦波镇动手!”
江辞月眼神一凝:“消息属实?”
“是真的!”周颦紧张地说,“按剧情……不是,按推算,鬼王在恢复了实力以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找到足够的部下——所以他要么杀很多人,要么趁着鬼门大开,去阴间收服大量的鬼,鬼门大开是他最好的机会。”
江辞月听后,微微点头:“不错,有理有据。”
即便消息不确真,但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他已经准备让沦波镇也先行戒严了。
此时,江辞月回头去看段折锋,却见小师弟漫不经心,随手拿起桌上的“穿越者日报”看了起来。
民间日报也没什么出奇的东西,最多也就还在报告一个月前在边境的那场狐妖大乱而已。
江辞月心中突然生出些许的违和感,心道:周颦他们会有关于鬼王的消息,可以说是巧合。但师弟他为什么知道这一点?难道……这是他的什么计划?
想到这里,江辞月微微眯眼。
他心里知道自己不是混账师弟的对手,于是不动声色,继续以掌门的威严讯问周颦道:“我记得你们原本走在我们前面,理应也得到了黎国群仙宴会的消息,为何没有去?”
周颦生怕他误会,连忙解释道:“我们本来是打算来的,谁知路上却中了那头六尾狐妖的圈套,足足在迷宫里转了半个月,等出来的时候别说剧情……什么都晚了!简直怀疑他是故意拖着我们的!”
段折锋闲闲地翻过一页日报,随口道:“都是妖狐一族,他设法拖延住这些弟子,也就是帮了狐王。”
——这倒也可以说得通。
但江辞月总觉得其中有什么蹊跷,只因这一切都太过严丝合缝了,甚至比书上的珍珑棋局都要精巧。
兴许是因为江辞月思索了一会儿,令眼前这些穿越者都如履薄冰,生怕自己在老巢里被看穿。
身为领袖的白济不能再坐视下去,于是试着开口,转移话题道:“见过江真人,在下白济,是协会的创始人。我们虽然被六尾妖狐迷惑,耽搁了很多时间,但是因为手头还算有钱,买到了很多消息。最近,我们找到了黎国的狐王大人——”
“找到了狐王容璟?”江辞月微微点头,“不错。”
白济发现有用,有些振奋地继续说道:“对,狐王很好说话,愿意帮助我们一起对付鬼王——狐王也觉得,钟九罹会趁着鬼门洞开之际,对沦波镇动手。”
——小师兄和这群只知道剧情的穿越者,至今不知,狐王容璟早已死了,被鬼王钟九罹取代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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