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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BOSS的职业素养(指尖的咏叹调)


穷奇抖了抖翅膀,倒没有像狐王一般的愤恨,而是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道:“那有些妖怪生下来就要吃人,不然活不下去,要怎么办呢?我小的时候被人捉住,打得奄奄一息,以为我死了,交给和尚超度。后来我没死,和尚教我要忍住不吃,多吃青菜就可以成佛,然后……我就饿得快死啦!”
穷奇哈哈大笑起来,仿佛自己说了什么有趣的笑话,接着才续道:“就像人类吃观音土会死一样,我不能不吃肉,所以我跑出了和尚庙。要不是我师父后来告诉我,我是穷奇,就该按穷奇的活法天经地义地活着,不需要人类的许可来苟且偷生,我应该已经化为一具妄想成佛的枯骨了。真奇怪,你们人类凭什么规定我们妖怪怎么活着?又凭什么规定谁成佛陀,谁下地狱?”
场面一时间哑然,无人为他作答。
而这时,江辞月上前一步,查看泉水中的“太岁”,确认其中真没有三魂七魄,发出声音的甚至也不是真的肉,只是灵气聚成的天地灵物,自动化为了人形而已。
随着太岁在泉水中继续生长,形状已经从人参果一般的婴孩,渐渐变成了肥胖的五六岁小孩。
江辞月眉头紧皱,以术法掬起一汪乳白色的泉水,低声道:“此泉也非同寻常。”
与他形影不离的段折锋此时道:“这是瑶池灵泉,或者换一个叫法——‘瑶池天柱’。”
江辞月倏然一惊,目光向上看去,只见这泉水的来源是空中一枚硕大的蜃珠,而蜃珠是将远方的天光牵引至此。
狐王容璟眼见瑶池天柱和太岁都已经被叫破,索性也敞开了说道:“不错,这是瑶池天柱所泄露的灵气,我以聚灵法阵在玄天台中,将其化为实质,就成这汪泉水。在此泉中蕴养太岁,能以一日抵百日之功,食之太岁可以增长妖力。”
“也可以当人肉吃。”穷奇瓮声瓮气地补充道,“狐王每当满月的时候就会喊黎国内的大妖来聚会,不然我可忍不住——啧啧,人多的地方太香了。”
原来这才是群妖聚会的真正目的。
狐王能够统摄黎国,为此地群妖立下规矩,所仰仗的应该就是这处玄天台中的瑶池天柱和太岁。
江辞月微微摇头,杀机不觉间已经淡了下来,向狐王说道:“今日之事,恐怕是一场误会……”
江辞月却还没有说完,只听后面再次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各位仙人有所不知!这些太岁不是真的长生不老药!它长成人形,是因为它还要用人血来养!”
众人又是一惊,乘鹤老人捋着长须,有些晕头转向地道:“慢慢说来,这又是怎么回事?”
只见后面走来那名最先闯入宴会的宫女怯生生上前,向众人施礼道:“太岁本该是灵芝,妖怪要的却是人肉,所以狐王在宫中采集人血,以血哺之,才变成你们今日见到的样子。之所以每当满月的时候才能办这个宴会,就是因为狐王要用时间向民间征血——你们没有见到,宫中人人脸色惨白,而民间卖血的贫者有致死的,为的仅仅只是二两银子……”
“笑话。”狐王冷然道,“你情我愿,银货两讫,只是一场生意而已。你要把那些人的死怪在我头上?”
直面狐王的宫女大为惊惶,花容失色地跌坐在地。
江辞月上前一步,拦在狐王面前。
狐王道:“让开!我带这个女人去江虔面前,看看这是个什么货色!”
而躲在江辞月身后,那宫女又颤声道:“各位仙长,今日你们已经叫破了这群妖怪的宴会,今后他们只会更加肆无忌惮。我、我被狐王看见,已经是必死无疑了,但是剩下的宫人都是无辜的啊!”
话音刚落,狐王杀气凛然,如刀尖般刺向她:“还敢叫!”
宫女泣声道:“……只怕仙人们前脚一走,后脚我们宫中就要被妖怪血洗一空——”
这一次,她还未说完,狐王已经悍然发动!
妖影漫天而过,江辞月手中剑再出,将他阻拦在前。
但是他并未想到,狐王这一次含怒全力而发,一条雪白狐尾脱落化为飞雪——即便被江辞月以护身法力阻拦,然而彻骨寒意却穿过他,殃及到身后宫女。
前后只有一呼吸的时间而已。
只见那女子脸色青白,手脚僵硬,呼吸断绝,已经成了个死人。
人命在妖怪看来,始终还是轻贱。
狐王处置了这名宫女,这才重新以正面审视众人,不卑不亢地说:“挑拨离间之辈已经死了。你们也不必跟我废话,要抢天柱、抢太岁,还是要杀我?”
实则,修士们方才已经低声讨论过了:“若放任这些妖怪继续在黎国发展,终究不妥。”
“不错,狐王已经贵为一国之君,甚至连黎王也不能控制。一旦他有朝一日改变想法,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令黎国生灵涂炭;即便他不改变想法,谁又能确保下一位妖皇帝同他一样,能保这么多穷凶极恶的妖怪不恢复本性?”
“今日已经是这样的局面了,真如那宫女所说,这狐王杀性甚重,恐怕要血洗宫中。我们如今也只能带这些妖怪回天牢关押,顶多善待他们一些罢了。待他们皈依之后,收为道门灵兽,辅以契约之术相约束,方可确保无虞。”
“呵。”狐王充满讥嘲地笑了一声,“说完了?终于名正言顺、心安理得了?想收我为灵兽,那就来试试。”

正当双方激战之际,玄天台外却再生变化。
一只白狐趁乱混入战场,还想顽抗,却被神霄宫弟子当场捉住。
狐王见之大怒:“混账,谁让你回来的!快滚,我自己可以走!”
眨眼间,白狐落入天罗地网中,被迫化为人形——赫然是一稚龄少女,向狐王嘤嘤哭诉道:“大王,我们出不去,外面被歹人设下了法阵……”
狐王脚步一顿,恍然抬头,眉宇间都是凶煞之气:“他们早有准备!今日一早派人来偷袭时,我早该知道……修道的看似道貌岸然,实则衣冠禽兽罢了!”
乘鹤老人却觉得他冤枉了自己,叫道:“不是我们偷袭你,也不是我们设下法阵,这其中当有什么误会……”
“没有什么误会。”段折锋淡淡说道,“断生离恨阵,是我布下的。”
玄天台在战斗中损毁,不详的烈火在外面蔓延,猎猎作响的火舌盖住了骇人的寂静。
火光之中,狐王与段折锋四目对视,他的神色不再愤怒而张狂,反而冷静了下来。
而段折锋不紧不慢,依然如旧:“断生离恨阵能囚禁三魂七魄,生者不能出,死者不准离,你们不必白费心机。容璟——狐王陛下,我知道你留在这里负隅顽抗,只是想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好让你狐族老幼能够悄悄离开黎王宫中,自己再通过天狐遁术,神不知鬼不觉地逃离包围,可惜你的布置已经落空,今日我们必须在这里得到一个结果。”
狐王双目微微眯起,紧盯着他道:“能算计到这个地步,你不是寻常人,为什么要和这些修道者为伍?”
段折锋笑了笑,抬起手臂,悠然道:“你猜。”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段折锋的身上。
他终于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不再是一个旁观者,而是一个神秘的布局者身份,就连江辞月都不知道他为了这一刻做了多少准备。
他们以为他会解释的,但段折锋没有。
杀剑·无赦悍然飞出,断生离恨阵已如黑幕一般包裹了整个玄天台。
正如他所说,在得到一个结果之前,无论是活人还是死人,都不能离开这里。
玄天台中的战斗,持续了几乎三天两夜,所有人都临近极限。
早就在偷袭中负伤的狐王,被迫负隅顽抗如此之久,全凭妖物天生的强大生命力继续硬撑。
有人劝过他和解,但是狐王说:“就算我今日死在这里,尸体腐朽,骨头成灰,元神魂飞魄散,但我的每一寸骨灰都自由。想要我容璟卑躬屈膝,做你们人类的奴仆?除非天塌地陷,此世重归混沌……”
说罢,他一扬袖,浑身斑驳血迹忽而化作漫天桃花,飞散向众人。
警惕之中,江辞月看见一道狐影飞扑向年迈的壶公,不由下意识道:“小心!”上前两步,为壶公抵挡住这次偷袭。
壶公尚未来得及道谢,只见段折锋已经被迫跟来,目光却回过头看向玄天台正中央——
瑶池天柱之下,赫然还立着八道狐影,昂首发出勾魂摄魄的嘶叫声。
江辞月瞳仁骤然收缩,剑影在刹那间收回,却已经阻拦不及。
只见狐王化为原型,雪白而矫健的九尾狐宛如天地间一道曙光,悍然撞向了那摇摇欲坠的瑶池天柱。
天柱有缺,本就灵气外泄,化为一汪清泉,为狐王所利用。
如今遭遇狐王的舍命一击后,天之一角,就此塌陷!
混乱中,只听众人齐齐呐喊,仰望着天地即将发生的剧变。
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间,江辞月脑海中却没有什么狐王,而是想:黎国百姓千万,更隐藏有妖怪、半妖千万,一旦瑶池天柱崩塌,灵气外泄,这些妖物随之实力大进,则黎国百姓危如累卵!
他见过烛龙最后一面,也见过不止一次天柱倾覆,知道天柱崩塌之时,以凡人之力根本无法挽救。
但是灵气外泄,或许有办法解决。
江辞月伸手向袖里乾坤,却没有摸到桃源绘卷——此卷已经载着梦貘一族回到灵犀山去了,但还有一卷,是为山海绘卷的雏形。
在很久很久之前,他曾经向师尊玄微真君发下宏愿:“也许有朝一日,我成为渡劫期真人,又能明晓天下之真理,届时我就画一张山海绘卷,将山川湖海都画在其中,我希望海晏河清、时和岁丰、天下太平、郭太敏感,我想保护其中子民不受天灾人祸之苦,也免于愚昧无知之恨。”
他没想到,山海绘卷尚未完成,眼下就有一副重担即将压在他的肩头。
但江辞月义无反顾,将绘卷雏形展开之后,如无形藩篱笼盖了眼前景象。
随着法力的极速抽离,山海绘卷遇见壮大,竟要将整个玄天台和疯狂外泄的灵气都包裹其中!
段折锋的声音就在旁边响起:“江辞月,你就不顾惜自己的性命?”
江辞月闭了闭眼,他知道以自己如今法力,根本不足以解决这场天灾,山海绘卷未必能够笼罩灵气洪流,自己却必将耗尽心血而死……
但他别无选择,也别无所求。
他听见段折锋轻轻叹了口气,他好像已经预料到了江辞月的选择,并未试图阻拦,而是以魔气相助,刹那间便令山海绘卷再展数百丈!
“那就一起再疯一次。”段折锋低低笑道。
江辞月眼眶一红,用力点了点头。
就在天柱倾覆,所有人无暇自顾的时刻,混战还在继续中。
神霄宫弟子将重伤的狐王包围,历经几番乱战之后,终究还是百密一疏,让一道狐影突出重围,逃到了玄天台外。
此时,段折锋全部法力用于维系山海绘卷,断生离恨阵也自然露出破绽,被狐王轰出一道缺口。
数只小妖怪顺着缺口飞速地逃走,而狐王就守在这里做最后的断后——他的原形都已遍体鳞伤,身后九条狐尾萎靡不堪,甚至其中三条已已经断裂,乃是被段折锋所伤。
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向穷奇喊道:“走!”
参与聚会的妖物之中,就属这只穷奇血统最为强悍,但也属他最玩世不恭。
如今天柱倾塌,这穷奇竟然还有空与修道者们周旋着,甚至来到玄天台中,一口将那死去宫女的尸体吃进肚里。
狐王守着最后的退路,最后含怒道:“丛影!还不走?”
穷奇这才听见他的声音,打了个饱嗝之后,展开天鹅般的双翼,长尾一扫,抖落开附近的追击者,逃向了出口中。
一行妖怪毕竟在黎国皇宫中经营多时,通过早已准备好的退路,隐藏身形,一路逃到了皇宫外的隐蔽之处。
早已是强弩之末的狐王这才能松一口气,疲惫地蜷缩在榻上,只剩下舔舐自己伤口的力气。
而那穷奇此时上前一步,笑道:“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狐王目露凶残之色,低低道:“这群老不死的修真者,总是肖想着将我狐族收为奴仆。这次之后,想要我黎国太平,不能再和江虔平起平坐了。趁着灵气外泄,我就下旨召集境内大妖逼宫,设法攻上天山神霄宫,就此一劳永逸——既然幽、冀二州能沦为魔域,那我徐、扬二州何故不能效仿成为妖界?”
“这就要打破和江虔的约定了呀。”穷奇有些遗憾地摇摇头,“果然和师父说的一样呢。”
“尊师究竟是哪位魔君?”狐王问他,“若能助我一臂之力,待我攻下徐州之后,许诺都城之内的无尽珍宝随他取用!”
穷奇咧开嘴笑了:“我师父要的不是珍宝,他想要的只怕你给不起。嗝儿——!”
说话间,他突然又打了一个饱嗝,随后便从肚子里吐出了一具尸体——正是刚才在玄天台内吃下的宫女尸体。
“你……”狐王蹙起眉,正待训斥他两句,忽然声音卡在了胸膛中。
他猛然吐出一口血,骇然低头看去,只见那宫女伸出一只紫青色的手,插进了自己的胸膛中,握住了那颗虚弱的心脏。
“你是……钟九罹……原来……如此……”
——原来这宫女从一开始就是鬼王假扮!难怪她始终在挑拨离间,引燃战火,甚至不惜牺牲自己性命……
狐王终于明悟,但已经迟了。
他口中吐出最后一句话后,怒睁着双眼,死不瞑目。
“呼……”
宫女的尸体呼出一口浊气,慢慢地支撑着站了起来,彷如一具不甚灵活的傀儡玩具,将狐王的心脏生吞入腹之后,双眼中闪过了一道精光。
他正是鬼王钟九罹。
一旁的穷奇丛影见状,问他:“实力恢复够了没?”
“六成。”钟九罹漠然活动了一下筋骨,浑身上下发出噼啪响动,“待我将狐王遗体炼化之后,寄居其中,就算恢复了八成吧。”
“不影响师父的计划就行。”丛影抖了下翅膀,“你胆子真大,那可是修真者的聚会,你当时只有一成实力,也敢借一具凡人女子的身体进去骗人。”
钟九罹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要他们打起来,不管是狐王的身体,还是修真者的身体,总有我能利用的东西。”
“你要是看中了别人的身体,一个运气不好……”穷奇忽然坏笑道,“说不定要被我师父打死。”
钟九罹自负道:“哼,令师城府之深、布局之远,实属罕见,但也未必能看穿本座的借尸还魂之术。”
“才不会。”丛影笑容加深,戏谑地看着钟九罹,骄傲地挺起胸脯道,“我师父有一对玄微天目,还有鬼神莫测之智,世上没人能骗过他。他看见你的第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后面只不过是陪你做戏罢了。”

此时此刻,玄天台上。
山海绘卷的雏形展开之后,江辞月只觉体内法力极速流逝,若不是有段折锋倾力相助,只怕他早已被抽干心血。
然而天之一角何其宏伟,即便如此,依旧有阻拦不住的灵气如瀑布般倾泻。
江辞月心中毅然,咬破自己舌尖,以莫大定力,再次催动山海绘卷上前。
在众人看来,他的背影就像是雪崩之前,仓皇展开双翼的白鹤,渺小而又无畏。
壶公愣了一瞬,忽然一咬牙,大声道:“道友莫急,我来助你!”
说罢,解下自己腰间的法宝酒壶,将这酒壶投向山海绘卷。
刹那间,只见酒壶不断变大,化为一座高山融入绘卷之中,金黄色的酒液成为溪流汩汩而下,定格成卷中一景。
得此协助,山海绘卷中法力更甚,绘卷的虚影凝实了两分。
“岂能让道友专美于前?”
一旁的乘鹤老人见状,哈哈大笑了起来,上前投出了自己手中拐杖。
只见拐杖落入绘卷之中,化为无垠厚土,湖岸承载起了那一汪金色溪流,成为无根之水环绕着青山。
既然连两位散修老人都已出手,剩下的人也就不再犹豫。
洞渊天门弟子们洒下师门丹药,于绘卷中化为林立的苍柏、青竹,霎时间其中绿意盎然,清气上浮为云雾。
神霄宫则请出符箓之术,使远山层叠、一水环绕,画中成为自给自足的一方小天地。
就连躲藏着的小凤凰也忍不住探出了脑袋,清鸣一声过后,揪下自己尾巴上珍贵的尾翎,轻飘飘落入绘卷中,成为一道七彩虹光,横贯天际,照亮其中山水,都如蒙受日月恩泽一般流光溢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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