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初燕抓了抓半干不湿的卷发,哦了一声,明明是在自己的宿舍里,他却显得有些局促,拉了一张椅子塞到邓明姜的屁股后头。
“你坐。”
邓明姜没坐,走到床前,把手机、平板和笔记本电脑放到上铺的架子上,又把缠到一起的充电器和数据线分开、团好,再放到合上的笔记本上。
做完这些,他转头问季初燕:“后面还疼吗?”
话音未落,季初燕整张脸砰的一下全红了,他扯着睡衣的衣角,故作若无其事地摇头:“早不疼了。”
“好。”邓明姜这才坐在椅子上,抬眼发现季初燕还站在原地,他说,“你也坐吧。”
季初燕说了声好,然后直接趴到了收拾干净的床上。
他刚刚嘴硬,其实后面依然不舒服得很,站着脚发软,坐着后面疼,怎么都难受,只能趴着。
就是趴着和邓明姜说话真的有些奇怪。
还好邓明姜不怎么在意,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
季初燕歪头问道:“你要跟我商量什么?”
邓明姜注视着季初燕,平静地抛出一个惊雷:“如果你愿意的话,在你找到合适的结婚对象之前,我们可以保持这样的关系。”
上一秒还姿态放松的季初燕闻言浑身一震,他睁圆眼睛,近乎不可置信地瞪着邓明姜。
“……”沉默半晌,他发出一道声音,“啊?”
邓明姜的表情并无任何起伏,好像刚刚不过是在约季初燕一起去食堂吃饭而已,他补充说道:“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以及任何情况下,你和我也能随时结束这段关系。”
季初燕张了张嘴,又呆滞了。
“我现在就要答案。”邓明姜起身拿起放在旁边架子床上铺的盆子,目光始终落在季初燕身上,“你想想吧。”
五分钟后,邓明姜拿着盆子回到宿舍,其他人也顶着雨跑回来了,一个个都淋成了落汤鸡,叽叽喳喳地拿东西准备去楼下洗澡。
许贵也浑身湿透了,脱了外套扔进桶里,他把头发抹到脑后,视线时不时地往邓明姜身上飘去。
想了又想,他犹犹豫豫地搓着手走上前:“明姜啊……”
邓明姜转身:“许哥。”
“刚回来的时候我想了很久,觉得小季少爷说得对,我们就是太无聊了,才抓着你的事不放,我代大家跟你道个歉啊,今天实在不好意思。”许贵挠挠头,说得真心实意。
今晚季初燕在酒店里发飙,连杨健康的面子都不给,季初燕和邓明姜走后,大家也没了之前的高兴致,匆匆吃了一顿饭后都坐着大巴车回来了。
起哄的人自知理亏,也不敢得罪季初燕,便商量着让许贵出面道个歉。
事情已经过去,没什么好说的,邓明姜接受了道歉:“没事。”
许贵讪笑一下,转眼看去,才注意到邓明姜居然在收拾被褥枕头,顿时惊道:“你怎么把这些收起来了?你不睡这儿了吗?”
邓明姜嗯了一声,收拾的动作并未停下:“楼下小季少爷的宿舍空着,我下去住,正好腾地方给你们放些东西。”
许贵一下子没了声音。
邓明姜和季初燕走得近,这是今晚过后大家都知道的事。
毕竟工地上就他们两个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关系好实属正常,只是邓明姜平时看着跟块木头似的闷声不出气的,结果出手就勾搭上了小季少爷这么一个重量级人物,大家想着难免眼红。
宿舍里的其他人听到他俩的对话,都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羡慕的话。
直到文四顺拍了拍门板:“明姜,出来一下。”
外面雨势渐大,落在泥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工地上的绿植少得可怜,下雨时闻不到传说中的土木清香,只有一股像臭脚丫子的土腥味。
两人站在栏杆前,文四顺给邓明姜递了根烟。
邓明姜接过,摸出打火机点燃。
“我不是想帮他们说话,但他们确实是说话不过脑子,本身是没有恶意的……”文四顺借邓明姜的打火机把烟点燃,欲言又止,叹口气说,“搬下去也好,我总感觉你不适合集体生活,这么久也是难为你了。”
邓明姜垂下的手指间夹着烟,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外面模糊的雨幕,仿佛陷入回忆:“我确实不适合集体生活。”
文四顺扭头看他。
邓明姜把手伸出栏杆,有没被遮雨棚挡住的细雨飘到他的手背上,他抖了抖烟,声音混在雨声中:“我没有生许哥他们的气,我就是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几乎能淹死人的唾沫。
再怎么解释都不听的人群。
那些人好像没有脸,重叠在一起,变成一道道漆黑的影子,只有眼睛冒着白光,死死地盯着他。
那些黑影越来越大、越拉越长,如海水一般淹没了他。
乱七八糟的声音犹如堆积在他脑海里的杂质,晃晃荡荡,清除不掉。
“就是邓明姜他爸吧?我听我朋友说了。”
“真的看不出来啊,上次邓明姜他爸来学校接他,开的劳斯莱斯,而且手上戴的那块表都可以买两辆劳斯莱斯了,明明那么有钱,唉……”
“那邓明姜怎么办啊?好好的人生全被毁了。”
“可怜啊……”
邓明姜猛地睁开眼睛,昏暗光线下还是熟悉的宿舍,但环境不一样了,耳边也没有许贵等人震天响的打呼声。
如今天气变凉,他没有把被子盖严实,可一摸脸上,摸到了一手的汗水。
他缓慢地坐起身,衣服的背后也湿透了。
他睡在季初燕对面架子床的下铺,中间的地上堆满了季初燕的行李箱和各种物品,季初燕睡觉时喜欢用被子把自己裹成粽子,看不到头和脚,只看到一坨黑影蜷缩在床上。
邓明姜靠在床头坐了一会儿,掀被下床,从裤兜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出了宿舍。
雨还在下,比之前更大了,稀里哗啦的声响覆盖了整个工棚。
邓明姜抖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正要点燃,后背突然被谁戳了一下。
他愣了愣才转头。
季初燕裹着一件外套哆哆嗦嗦地站在他身后,一头卷发蓬松凌乱,下面的眼睛困得眯起。
“你失眠了?”季初燕问。
邓明姜把嘴里的烟拿下,挑眉说道:“在外面抽烟也不行吗?”
“抽烟有害健康,少抽点烟。”
“喝酒有害健康,也没见你少喝酒。”
“……”季初燕一时语塞,随即想起什么,又理直气壮不少,“我最近没怎么喝了,所以你也少抽点。”
邓明姜和他对视几秒,突然觉得不抽也行,主要是不想三更半夜地和季初燕在外面掰扯,他把烟放进烟盒里。
“行了吧?”
两人回到宿舍,季初燕拉开一盏落地灯,撅着屁股在行李箱里一阵翻找,翻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塑料桶,里面装满了黄色小包装。
季初燕拧开塑料桶的盖子,从里面抓出一个黄色小包装,走到靠在架子床前的邓明姜面前:“伸手。”
邓明姜听话伸手。
季初燕似乎被他乖顺的动作取悦,嘿嘿笑了起来,开心地把东西放到邓明姜手上。
邓明姜垂眼一看。
是一颗糖。
他说:“我不吃甜食。”
“这是陈皮糖,酸甜味的,你尝尝呗。”季初燕把塑料桶抱在怀里,两眼晶亮地望着他。
邓明姜安静片刻,慢慢剥开包装,把里面的糖放进嘴里。
入口就是一股酸味,抿了一会儿才尝到一丝丝的甜。
“还行吧?”季初燕的圆眼睛像月牙,弯弯的,眼睫翘翘的,他把塑料桶塞到邓明姜怀里,“这陈皮糖啊,就像我们的人生,酸酸甜甜的。”
说完叹了口气。
小少爷不知想到什么,模样有些沮丧。
邓明姜有些犹豫,但犹豫过后,还是抬手搭在了对方的脑袋上,手指嵌入发间,轻轻地揉。
对方的发量很多,烫得蓬松,手感一如既往地好。
“谢谢你。”邓明姜轻声开口。
季初燕怔了一下,唰地抬头。
邓明姜直视他的眼睛:“谢谢你的糖。”
季初燕的嘴角一勾,满含希翼地说:“别光嘴上谢,拿出点实际行动呗,明天放假我跟你回家可以吗?”
邓明姜笑道:“不可以。”
“……”小少爷的脸瞬间垮了下去。
最后季初燕还是跟着邓明姜坐上了回家的车。
因为第二天一早, 宋娅就打电话来询问邓明姜和季初燕几点钟到家,说是已经在菜市场了,准备中午做两道大菜。
邓明姜闻言一愣, 回头看向正站在床前穿衣服的季初燕。
季初燕的后脑勺对着他, 却仿佛感受到了他的注视一般,双肩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挂断电话, 邓明姜走到季初燕身后:“你什么时候跟我妈联系上的?”
季初燕假装没听到, 把毛衣往身上套, 这件毛衣的领口太小了, 他的脑袋费力钻了半天都只露出一半。
邓明姜伸手扯住领口两边。
季初燕的头一下子钻出来了,他甩了甩头发, 睁着一双乌黑的眼睛, 茫然地扭头:“你说什么?”
邓明姜面无表情:“别装。”
季初燕:“……”
邓明姜揉他头发, 还是那句话:“你什么时候跟我妈联系上的?”
季初燕扯着衣角扭捏了一会儿,故作轻松地说:“就上次去你家啊, 我跟你妈聊天,你妈加了我的微信。”
邓明姜垂眸看他。
“好吧。”季初燕妥协地说,“是我加了你妈的微信。”
邓明姜嗯了一声:“然后呢?”
季初燕不想说, 可在邓明姜沉默的注视下,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说:“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我跟你妈聊了几句, 问她假期怎么安排,她邀请我去你们家做客。”
邓明姜还是没有吭声。
“好吧。”季初燕又妥协了, 郁闷地抓着头发,“我跟你妈说我没地方去,我爸妈不在家, 姐姐们都结婚了,外婆也不认得我, 回去还是一个人,你妈就让我去你家玩几天。”
说完,小心翼翼地抬眼瞥了一下邓明姜。
两道目光撞个正着。
季初燕心虚地嘿嘿一笑。
然而坐上车后,季初燕就笑不出来了。
车子是杨健康联系的大巴车,平时多在郊区接人,走的路也是没修过的泥巴路,加上昨天下了一夜的雨,路上泥泞不堪,大巴车上也溅满泥点子,看着又脏又旧。
季初燕被邓明姜塞在第一排靠窗的位置上,窗户拉开三分之一,冷风呼呼地往里灌,吹得季初燕恨不得把脑袋缩进衣服里面。
可不开窗户又闷,让他晕车晕得难受,脑子里仿佛装了一吨重的浆糊。
邓明姜腿上放了一个大的背包,里面装了两人未来三天的换洗衣物,但都是贴身衣物和内搭,没有裤子和外套。
他把背包往季初燕身上一放,起身脱了外套。
季初燕张口:“你……”
话刚出口,外套落了下来,搭到他的脑袋上,内衬上还留有邓明姜的体温,贴在他的脸颊上,感觉温温热热。
季初燕整个僵住,大脑出现了好几秒的空白,等他把外套扯下,邓明姜也坐回了原位。
“你脱衣服干嘛?你不冷啊?”
邓明姜拿回背包,放到自己腿上,他里面穿了一件长袖,并没有多冷:“把你的脑袋包上,免得吹出毛病。”
“哪儿有那么容易吹出毛病?”季初燕嘴里嘀咕,嘴角却不受控地往上翘。
邓明姜的外套很厚,往脑袋上一套,顿时把风挡得严严实实。
季初燕仰头靠到椅背上,伸了伸腿,那根被冷风吹得凌乱的神经总算有了喘息的机会。
鼻尖有淡淡的香皂味。
季初燕把脸扭到外套里,闻了闻,果然是衣服上的味道。
意外地有些好闻。
季初燕抱着双臂,把头转向一边,在香皂味的包裹下慢慢睡了过去。
邓明姜也在闭目养神,但他没有睡得很沉,当有重量靠到他的肩膀上时,他便立即清醒过来。
睁眼看到一颗被外套包裹着的脑袋,沉沉地抵在他的肩膀上。
季初燕晚上睡觉不安分,白天也不安分,睡着睡着就往邓明姜的怀里躺,几乎半个身子都越过了线。
邓明姜单手托起他的脑袋:“小季少爷。”
季初燕没反应。
邓明姜又喊:“季初燕。”
“嗯。”季初燕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可能太困了,他说话口齿不清,“邓明姜,我要睡觉,你别喊我了。”
随着话音的落下,季初燕的脑袋直接枕到了邓明姜抱着的背包上。
邓明姜:“……”
坐在第一排右边的一个大哥见状,乐呵呵地笑:“小季少爷还挺黏你。”
邓明姜暗叹口气,把季初燕的脑袋和背包一起抱着。
大巴车只把一伙人送到绕城路出口,后面就各走各的。
邓明姜把背包背在身后,打开手机导航,领着季初燕去坐地铁,谁知走着走着,身边的人走没了。
回头一看,季初燕站在路边上,摸出手机不知道在干什么。
邓明姜倒回去:“怎么了?”
季初燕正在翻通讯录:“在这儿等等,我打电话叫司机来接我们。”
“……”邓明姜太阳穴旁的青筋突突直跳,他伸手抓住季初燕的手腕,“你要去我家的话,就跟我一起坐地铁。”
季初燕抬头:“为什么?坐车多方便。”
“你家的车太显眼了,开到我家附近不合适。”
季初燕恍然地哦了一声,拍了下脑门,又埋头看起手机来:“那我打个车吧。”
“……”
“你家地址是哪儿?”
邓明姜一把抓过季初燕的手机,把人拖走了。
还以为小少爷乘坐公共交通工具会很不适应,结果人家不仅适应得很,还活蹦乱跳、精神奕奕,甚至在转最后一趟公交车时挤赢了其他人抢到两个后面的位置。
季初燕熟门熟路地打开车窗,满脸新奇地看着外面的风景:“原来你家这边的白天是这个样子啊。”
邓明姜前面一路抱着背包和睡着的季初燕,后面一路护着和他一起挤地铁公交的季初燕,加上昨晚没有睡好,整个人疲惫不堪,感觉眼下的黑眼圈都要出来了。
他无精打采地眯着眼睛,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季初燕说:“这边好破旧哦,路上都是垃圾,原来a市还有这种地方。”
“……”邓明姜掐季初燕的手,不过力道很轻,像在挠痒。
季初燕你追我躲地挠了回来。
邓明姜无奈睁眼:“你往后面看看。”
季初燕扭一下头,又飞快扭了回来,他凑到邓明姜耳边说悄悄话:“有人在瞪我诶。”
“你说那么欠的话,换我我也瞪你。”
季初燕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邓明姜以为小少爷终于安静了,趁这功夫养了半个多小时的神,公交到站,两人下车。
季初燕一句话也不说,垮着脸走在旁边。
邓明姜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伸手去拉季初燕的手。
手指刚碰上对方的衣服,季初燕就用力甩了下手:“别碰我。”
邓明姜停下脚步:“你又怎么了?”
季初燕的脸都是红的,明显不高兴的样子:“你不是说你要瞪我吗?”
邓明姜一头雾水,反应半天才明白过来季初燕在说什么,简直无语:“谁让你在公交车上说那种话,还说得那么大声。”
季初燕委屈死了:“别人瞪我就算了,连你也瞪我!”
“……”邓明姜一本正经地纠正,“我没瞪你。”
“你说你要瞪我。”
邓明姜望天片刻,不想纠结了,重新去拉季初燕的手:“走了走了,我妈都做好饭了。”
然而又被季初燕躲了过去,季初燕原地一蹲:“你走吧,我不想走了。”
说完把头往旁一撇,留了个后脑勺给邓明姜。
邓明姜脸上的表情渐渐下沉,很快变得没有表情,他低头看着季初燕的头顶,中间有一个小小的旋。
“季初燕,走了。”
“你走吧。”
“我再说一次,走了。”
季初燕很稳得住,一声不吭。
邓明姜转头就走。
其实季初燕不是真的生邓明姜的气,就是委屈,在公交车上不过脑子地说了那句话,被别人瞪就算了,还被邓明姜说那种风凉话。
邓明姜就不能安慰他几句、哄他几句吗?!
说几句好话会要了邓明姜的命吗?为什么老是一副冷冷冰冰、硬硬邦邦的样子?
一直都是他在服软、他在主动,他像狗皮膏药似的贴上去,邓明姜只管站在原地,连脚尖都懒得动一下。
季初燕越想越委屈,心里的酸意排山倒海地往上冲,冲过喉管,酸到他的鼻尖和眼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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