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季明里甚至顾不上思考昨晚自己身体异样的原因,他抓了把头发,恨不得时间倒流。
他明明不喜欢男人啊!
可他怎么和安玉……
季明里感觉天都塌了,整个世界都变得灰暗,他活了二十年,头一次产生如此恐惧的情绪。
他还想娶个媳妇、还想生个女儿。
一切都完了。
季明里脸色灰白地把安玉露出来的一截手臂塞进被褥里,他想到什么,轻轻掀起一边被褥看了一眼。
本就难看的脸霎时血色全无。
安玉没穿衣服,他也没穿,两个人都赤条条的。
季明里攥着被褥一角的手僵在半空中,愣了许久,正要轻手轻脚地下床,旁边忽然传来一点动静。
安玉不知何时醒了,眼睛都没睁开便往他怀里扑:“相公。”
季明里只觉眼前一道阴影闪过,思绪还没运转过来,怀里已经多了一个人。
两人身上都赤裸着,彼此都能感受对方皮肤上的温度,安玉体温较低,贴上来的双手和身子都有些凉,直往季明里的怀里缩,见季明里一副木头样,安玉抬头又喊一声:“相公。”
季明里:“……”
哦,原来不是幻觉,安玉真的在喊他。
可为何喊他相公?!
季明里被这如同重锤敲下的两个字吓得全身汗毛都炸开了,身体快于大脑,一把将怀里的人推开,他火烧屁股一般从床上蹦了起来,拿过凳子上的外衣往腰间一裹,表情惊恐得犹如大白天见了鬼。
安玉被他推倒在床,似乎没了力气,雪白的肩背微微蜷缩,半天才颇为吃力地从床上爬起来。
这时,季明里也瞥见了床上的血,顿时僵在原地。
那块血渍不多, 但在浅灰色的床单上分外显眼。
季明里怔怔望着那块血渍,直到安玉有所察觉,用被褥盖过那块血渍。
“你……”季明里这才想起来昨晚安玉出了血, 当时只用衣服随便擦了两下, 连药都没上,他欲言又止, 最后磕磕绊绊地说, “你没事吧?”
安玉垂着眼睫, 不知道是不是生气了, 半天没有动静。
季明里犹豫着往前走了一步:“安玉?”
安玉忽然往床上一躺,拉起被褥盖过脑袋, 整个人在里面缩成了一个粽子, 声音又闷又哑:“算了, 你走吧。”
季明里:“……”
又是这句。
他敢肯定,要是他真的走了, 安玉能从床上跳起来把他活剥了,而且即便昨晚之事非他所愿,可事已发生, 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抛下安玉不管。
“你先歇上一会儿, 我让人打桶水来给你擦洗身子,顺便问问有没有膏药什么的。”
季明里出门在外, 自然会带上一些治跌打损伤的膏药,但他不清楚那些药能否用在安玉身上,安全起见, 还是出去问问比较好。
安玉闻言,从被褥里露出一双眼睛, 直勾勾地盯着季明里:“你还回来吗?”
“当然。”季明里说,“我不走。”
“好。”安玉说,“我等你,相公。”
季明里:“……”
这真是……
唉,算了。
季明里穿上衣服,愁眉苦脸地出去了。
刚走到外面就碰到从楼下上来的车夫,车夫应该是刚吃过早饭,见他便问:“季帮主,我们何时启程?”
原先他们打算吃过早饭就走,可眼下安玉这种情况想走也走不了,季明里想了想说:”我们赶了也有小半个月的路,不急这一天两天,先休息一天吧,明天再说。”
车夫有些惊讶,心想前些天季明里急得跟什么似的,日盼夜盼,天天盼着赶到京城,如今快到京城了,季明里却不急了。
不过想归想,车夫拿人钱财帮人办事,这么长的路都走过来了,多一两天也不打紧。
“行。”车夫说,“什么时候要走了,季帮主跟我说一声便是。”
季明里点了点头,撇下车夫下楼找客栈伙计去了。
他让伙计帮忙准备一桶热水,等伙计吩咐下去后,又拉着伙计来到一处角落,东张西望地瞧了一会儿,确定没人,季明里抹了把脸,尴尬地问:“你们这儿有那种药吗?”
伙计愣了一会儿,讪讪笑道:“客官,你太抬举我们小店了,那种助兴的药得等你们去了城里才有,我们这儿荒郊野岭的,哪儿会提供那种东西啊。”
“我不是说那种药。”季明里的脸都在发烫,说话口齿不清,“我是说事后的。”
伙计恍然地哦了一声。
季明里期盼地问:“有吗?”
伙计摇头:“也没有。”
季明里:“……”
伙计说:“客官,我们店里有些膏药,专门活血祛瘀,等会儿你拿出去对付一下用着,其实那种事上不上药没差,休息个一两天就好,只要没弄出血都好说。”
季明里的表情在这一瞬尴尬到了极致,他深吸口气,吐出来的声音如蚊呐一般:“就是出血了……”
伙计:“……”
伙计后退一步,重新打量一番季明里,这才注意到这位客官长得人高马大,站在逆光处,投下来的阴影几乎将他整个人都覆盖住了。
光是一条胳膊就有他一条小腿粗。
伙计突然有些同情和这位客官睡的人,都出血了,估计昨晚受了不少折腾,这位客官的大体格子还真不是随便一个人受得了的。
季明里跟着伙计拿了膏药,再回到楼上时,其他伙计已经把热水送到他屋里了。
安玉还在床上躺着,被褥从头裹到脚,整个人被裹得密不透风。
季明里把屋里简单收拾了下,然后走到床边:“安玉。”
安玉没有回应。
季明里又喊:“薛礼秋。”
被褥的一头动了一下,一颗脑袋探了出来,安玉头发乱乱糟糟,脸色白得像鬼。
可即便如此,那张脸依然好看到不可方物,眉眼精致得仿佛是细细描绘出来的一般。
“身上有哪儿不舒服吗?”季明里问。
安玉盯着季明里看了一会儿,闷闷地说:“哪儿都不舒服。”
“后面呢?”
“哪个后面?”
季明里觉得安玉在故意装傻,可看安玉的表情,那一脸的茫然一点都不掺假,他抿了抿唇,硬邦邦地说:“你屁股后面,也不舒服吗?”
安玉点头。
“先下来洗澡,洗完澡我帮你上药。”季明里说。
安玉没有拒绝,慢吞吞地掀开被子。
季明里把膏药放到床上,双手抱臂地看着安玉从床上爬起来,然而爬到床边时,安玉蓦地不动了。
“怎么了?”
安玉对季明里伸出双手:“抱我过去。”
季明里:“……”
安玉的双手在半空中举了一会儿,举得有些累了,他将手放下,脸色略冷:“不抱算了。”
季明里两个箭步迈了过去,一把将安玉从床上打横抱起。
安玉顺势圈住他的脖子。
“抱抱抱。”季明里说,“你是祖宗,你说了算。”
安玉歪着脑袋,脸颊贴上他的脖颈:“相公。”
“……” 季明里再次体验到全身鸡皮疙瘩在同一时间冒出来的惊悚感,还好他稳住了,险些就把安玉扔到地上,他步伐僵硬地走到木桶前,将安玉放进冒着热气的水里。
安玉乖顺地坐了进去。
木桶里的水只放了一半多点,这会儿容纳下了一个安玉,水往上涨,不过还没够到木桶边缘。
季明里伸手探了水温,刚好。
“以后别叫我相公。”季明里别扭地说,“我是男人,你也是男人,你叫我相公真是奇怪。”
安玉坐在桶里,乌黑的发丝被打湿,飘在水里,他仰着头和季明里对视。
季明里说:“你又不是女人。”
安玉说:“谁说只有女人才能叫相公?还是哪条律法有这个规定?”
季明里一时语塞,郁闷地拨了拨水,他自知说不过安玉。
“虽然我们没有夫妻之名,但是我们已有夫妻之实,你是我的相公,这是铁铮铮的事实。”安玉说着,语气忽然变得幽怨,他身体前倾,抬起双手趴在木桶边缘,朦胧的雾气遮不住那双明亮的黑眸,“季明里,你是嫌弃我不是女人还是嫌弃我不能生孩子?”
季明里吓了一跳,觉得这简直是一个送命题,应哪个都不对。
“我可没有那样说!”季明里赶紧撇清关系,并顺手拉来一个凳子坐到木桶旁。
安玉不依不饶:“那就是你心里那样想的。”
季明里下意识地想要否认,可否认的话涌到嘴边,又有些说不出来。
实话实说,安玉的话多少戳中了一些他的心事。
他拿着帕子在水里泡了一会儿,打湿后开始擦拭安玉的肩膀,安玉的皮肤不仅白、还薄,只是没怎么用力地擦了一下,顿时红了一大块。
季明里不得不再次放轻力道,擦得小心翼翼。
“我没有嫌弃你不是女人,也没有嫌弃你不能生孩子。”季明里生怕不小心碰到安玉的哪个敏感点,又惹得这个祖宗哭鼻子,说的每个字都经过了仔细斟酌,“你也知道我不喜欢男人,我喜欢女人,我还想等稳定下来娶个媳妇、生个姑娘。”
说到这里,季明里心里陡然生出一阵强烈的悲伤。
是那种计划被打破的感觉,很糟糕。
他从小渴望家庭,长大后向往李大壮周贵他们那种媳妇和孩子都在身边的日子,哪怕平时苦点累点,至少生活有个盼头,可现在没了,什么都没了。
他和安玉牵扯不清,总不能带着这样的关系去霍霍人家姑娘。
正想着,一双湿漉漉的手伸了过来。
安玉捧住他的脸颊,湿发贴在雪白的胸前:“可你也没有推开我。”
季明里眉心微皱,闭嘴不语。
安玉说:“昨晚要是你想的话,你可以推开我,可你没有推开。”
季明里默了片刻,忽然换了话题:“你昨晚对我下了药。”
安玉居然没有否认:“对。”
季明里之前不知该如何挑起这个话题,他以为安玉会心虚、会否认,没想到安玉回答得如此坦荡,他的语气沉了几分:“你从哪儿拿到的药?”
“你带我去青楼那次,我找那个女人要的。”安玉顿了顿说,“我和那个女人之间什么都没发生,之前的话都是骗你的。”
季明里脸上没有多少表情:“我猜到了。”
“我和尹山之间也什么都没发生。”安玉的手往下落,抓住季明里拿着帕子的手,身体沉进水里,以仰视的角度望着季明里,脸上毫无血色,可怜又卑微的样子,“我进尹府时,尹山病重,连床都下不了,后来我治好了他,他非但不专心待我,还在外面拈花惹草,我独自住在一个地方,日夜都是一个人呆着,尹山找遍了借口,就是不想碰我一下,他才是不喜欢男人、只喜欢女人。”
季明里听得愣住。
尹山没碰过安玉?
他还以为安玉早在尹山那里身经百战了。
“季明里,你是我的第一个男人,我这辈子就跟着你了。”安玉紧紧抓着季明里的手,表情固执又倔强,“要是你实在想要孩子,你就去找女人,一个两个三个四个都行,但你不能把她们往回带,她们只能住在外头。”
“安玉……”季明里都呆住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安玉说出来的话。
他不敢相信这是一个男人说出来的话。
“男人嘛,三妻四妾很正常。”安玉说,“要是我能生孩子,我就给你生了,可惜我生不了。”
季明里这辈子都没听过如此令人惊骇的话。
他吓得把帕子往水里一扔, 用力将手从安玉的束缚中抽了出来,猛然起来的动作带动身下的凳子,在地板上划出刺啦声响, 格外刺耳。
季明里的手还是湿的, 往下滴着水,他站在原地, 瞪着眼睛, 无不惊惶地看着安玉。
“你、你在胡说什么啊?!”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安玉仍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桶里, 表情平静, 仿佛季明里在大惊小怪一般。
季明里猛吸口气,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可一双眉头始终拧着, 他刚刚实在是被安玉的一席话震惊到了, 巨大的荒唐充斥了他的内心。
他怎么可能为了生孩子去找女人?
那样的话他成什么人了?
季明里从不标榜自己是个多么好的人,却也不会无耻到如此地步。
“你的真心话简直是在胡说八道。”季明里垮着一张脸, 蛮不高兴地坐回凳子上,他捞起水里的帕子,一边拧水一边说, “以后别说这种话了,我不爱听。”
安玉看着他的脸, 像是在观察他这句话的真假。
“转过去。”季明里说,“我给你擦背。”
安玉听话地转了过去, 雪白的背对着季明里。
季明里有意看了一圈,发现安玉身上还真是一点伤口都没有,皮肤跟刚剥了壳的鸡蛋似的, 就是太白了,也瘦, 哪怕在帮派里胖了不少,可还是瘦。
“季明里,我说真的。”安玉双手搭在木桶边缘,整个人都靠了上去,露出大片的背,“若是你想要孩子,就去找几个女人给你生孩子,我不会介意,你把孩子带回来,我会把孩子当成我亲生的看待。”
季明里手上力道一重。
安玉疼得嘶了一声。
季明里赶紧放轻力道,看安玉的背没那么紧绷了,才皱眉说:“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是那种人渣吗?”
安玉扭过头来:“你不想要孩子了?”
“想肯定想,这不是没办法嘛。”季明里说,“你不能生,我也不能生。”
安玉不说话了,目光定定地望着季明里。
“没有孩子就算了。”季明里三两下擦完安玉的背,对安玉伸出手。
安玉立即把一条胳膊搭了上去。
季明里又开始埋头苦擦安玉的胳膊,嘴里嘀咕道:“帮派里那么多孩子,多得满地跑,有些人生了不想养,孩子成天挨饿受冻,回去选个顺眼的带走就行。”
安玉忽然凑了过来。
季明里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光线蓦地一暗,一张脸近在咫尺,两片湿润柔软的唇也贴了上来。
安玉的呼吸有些急促,温热的气息全部喷在季明里脸上,抖动的眼睫从季明里的皮肤上擦过,痒痒的感觉。
季明里僵住不动,昨晚的记忆如同浪潮一般重新席卷而来,许多已经模糊的细节都在刹那间变得清晰明了,他的脸火速发胀、发烫,好似看也看不见了、听也听不见了,全部感官都集中在和安玉相触的嘴唇上。
安玉歪着脑袋,很像在品尝什么,用舌尖细细描绘季明里的唇。
然后,舌钻进了季明里的唇缝里。
季明里如此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齿关被撬开、安玉的舌在他口中探寻的滋味,又怪异又奇妙,让他手足无措、坐立难安,仿佛有一个不属于他的东西正在一点点地侵占他的地盘。
安玉的双手缠了上来,如藤蔓般裹住季明里的脖子。
季明里有种呼吸不上来的感觉,被安玉拖得慢慢起身,弯腰悬在木桶之上,他的两只手撑在木桶边缘,受力不住,险些栽到木桶里面。
木桶不小,但不可能在装下安玉后再容纳下一个他。
“行了行了。”季明里连忙拍着安玉后背。
安玉眼尾泛起了红,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胸前和背后,他一个劲儿地往季明里身上凑,甚至在季明里不注意时,伸手朝下探去。
季明里的呼吸骤然一滞,整张脸肉眼可见地涨红起来,他一把抓住安玉作乱的手:“你做什么?”
安玉也不说话,黑眸之上蒙着一层水汽,直勾勾地盯着季明里,被抓的手动了几下,想要挣脱。
“别闹了。”季明里看安玉隐隐有躬身下去的意思,大脑里猛地浮现出来一个猜测,他手上一抖,用力将安玉拽了起来,“薛礼秋,我让你好好洗澡!”
安玉似乎察觉出了他有些生气,这才老老实实地坐回木桶里面。
季明里抓回帕子,以最快的速度给安玉擦洗完,把安玉抱回床上,他拿起膏药:“躺下,我看看你的后面。”
安玉刚刚才被凶过,这会儿垂着眉眼,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但还是一声不吭地转身趴到床上。
季明里长这么大,从没掰开男人屁股看过,坐在床边,他紧张得直咽唾沫。
反观安玉没有一点异样,好像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季明里拉过被褥盖到安玉背上,只露出一双笔直的腿和两瓣浑圆饱满的屁股,说来奇怪,安玉身上没什么肉,屁股却挺大的,敢情肉都长在了屁股上。
他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才掰开两边往里看了一眼。
确实有些红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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