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茶棚伙计在桌椅间穿梭,忙得分不开身,付满翘着二郎腿坐在茶棚外面的一条长凳上,正在和一个路人聊天。
“付满。”季明里沉声喊道。
付满斜眼暼来,一时乐出了声,起身拍拍衣摆上莫须有的灰尘:“哟,我当是谁来势汹汹,原来是……”
话未说完,付满忽然皱眉咳嗽起来,他单手捂着胸口,整个背都弓了下去。
方才和付满交谈的人见状,担心地上前想要询问,可话未出口,就见付满哇地一声呕出一口血来。
第183章 山里恶匪x被抢男媳妇
普通人吐出的血是略深的红色, 可付满吐出的血竟是如墨一般的黑色,一大摊地淌在地上,仔细一看, 会发现血里有着许多拼命蠕动的黑色小虫。
付满双手扶着自己的脖子, 哇啦哇啦地一直呕血,表情痛苦到了极致。
上前的路人注意到了黑血里的虫子, 也被扑面而来的血腥臭气熏得脸色一青, 他两眼一瞪, 惊叫出声。
与此同时, 付满身体往旁一倒,栽在地上疯狂抽搐。
很快, 抽搐的动静渐小。
付满死了。
茶棚里的客人和伙计被路人的叫声吓到, 纷纷扭头看了过来, 看到地上眼睛都没合上的付满后,尖叫声此起彼伏, 不久前还围在桌前喝茶纳凉的客人全部仓皇逃窜。
连伙计都跑得没了踪影。
季明里站在距离付满只有七八步之遥的位置,仔细观察片刻,偏头对身后的李大壮和周贵等人说:“他死了。”
李大壮和周贵等人也是全程目睹付满的死, 头皮都要炸开了,他们不是没见过死人, 就是第一次见到死得如此诡异的人。
付满负责这间茶棚,几乎吃住都在茶棚里, 半个月才下一次山,而付满上次下山是半个月前,不出意外的话, 两三天后又该下山了。
也就是说,付满极有可能得罪了山上的什么人, 才会以如此诡异的方式死去,而那个人也极有可能就在他们之中,甚至是他们平时打过照面的人。
几人同时想到这点,都不寒而栗。
李大壮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声音都是飘的:“他怎么死的?”
季明里走上前,忍住几乎铺天盖地的恶臭,蹲下身观察血里的东西,拼命挣扎的黑色虫子慢慢没了活力,宛若溺毙之人,无声无息地淹没在了恶臭的黑血里。
虫子像是普通虫子,可从付满嘴里吐出来,就不普通了。
季明里起身回到原处,思虑片刻才对李大壮和周贵等人说:“他可能是被人下了蛊。”
“下蛊?”李大壮又惊又骇。
“嗯。”季明里说,“我没接触过蛊师,不太确定,但这件事十之八九了,他的死状和死因都很诡异,若是正常下毒,达不到如此效果。”
周贵喃喃:“付满这是碰到硬茬子了啊……”
“也太吓人了。”李大壮无不担忧,“我们都不知道那人是谁,也不知道他藏在哪里,若他想对我们下手,岂不轻而易举?”
季明里没有接话,他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想到一半,他陡然间意识到什么,赶忙抬头看向安玉之前所在的位置。
那里空空荡荡。
安玉不在了。
季明里拍拍李大壮的肩膀,叫李大壮带人回去,他绕到茶棚后面,找到了扶着一棵树干干呕的安玉。
安玉佝偻着背,从侧面看,身子格外单薄。
“安玉。”季明里走过去,站在安玉身旁,“你还好吗?”
安玉低垂着头,摆了摆手:“无碍。”
然而从季明里的角度,可以清楚看到那张脸的惨白和被泪水打得湿漉漉的眼睫。
季明里有些后悔带安玉过来。
早知道会突发此事的话,他一定将安玉留在茶棚里,安玉的胆子太小了,方才见到那么多血和付满的尸体,也许会被吓得几天缓不过来。
安玉又干呕几声,扶着树干慢慢蹲下,缓和些许,抬头发现季明里还在自己身旁站着。
安玉仰起的脸被火红的霞光照耀,颤抖的眼睫在眼下的皮肤上映出晃动的阴影,他虚弱得呼吸不稳,说话时都在微微喘气。
“你先回吧。”
“你呢?”季明里说,“我等你一起回。”
安玉收回扶在树干上的手,抱着膝盖,没有起身的意思:“我想等等。”
季明里以为安玉还犯恶心,理解地说:“没事,我就在这儿等,反正回去也是等。”
安玉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季明里从他眼中看出什么,也蹲下身问:“怎么了?”
安玉白着脸摇了摇头。
季明里不喜欢强迫别人,见安玉不想说,便也不问了。
结果他刚把嘴巴闭上,安玉忽然开口:“我脚酸,貌似走不动了。”
季明里愣了一下,率先起身,伸手拽住安玉的一条胳膊:“起来试试?”
安玉试着起身,然而起到一半又蹲了下去,黑发束在他的脑后,他垂着眼皮,看着十分丧气的样子。
“我脚软。”安玉抽回自己的手,重新抱住双膝,“你还是先回吧,我过会儿就回。”
季明里也不知该怎么办了,在原地杵着。
片刻,安玉重复了之前的话:“你先回吧。”
季明里怎么可能先回?再怎么说安玉也是他们浪浪帮派的人质,哪儿有把人质撇到一边的道理?
不过转念一想,安玉胆小怕事,这几天对他们相当配合,重要的是安玉离了尹山几乎再没容身之所。
这样的安玉,逃跑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季明里如此想着,便打算先让安玉在这儿冷静一下,他去看看付满尸体的处理情况。
尸体必须处理,即便付满的老板不处理,他们和其他茶棚的人也得处理,官道上时有马车来往,若留一具尸体在边上腐烂,只怕消息传开后,其他路人宁愿舍近道走远道也要绕开他们这条官道,到时这附近所有茶棚的生意都会受到影响。
季明里心里有所盘算,但怕安玉多想,他没多说,只道:“那你在这里歇息一会儿,我先回了。”
安玉看他一眼,突然不吭声了。
季明里没有多想,转身就走。
谁知还没走出几步,身后冷不丁地响起了安玉的抽泣声。
季明里简直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他不可置信地转了回去,只见安玉埋头蹲在地上,位置还是方才的位置,姿势还是方才的姿势,就是眼泪大颗大颗地夺眶而出,啪啪嗒嗒地掉在鞋尖前的地上,仅是片刻工夫,那一小片地开满水花,湿成一片。
季明里:“……”
他人生……
第一次……
看到男人哭……
季明里只觉脑子里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炸得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他几近震惊地愣在原地,眼睁睁地看了安玉的泪水掉了一串,抽泣得肩膀都在抖。
半晌,他步伐僵硬地往回迈了几步。
“喂,兄弟……”季明里整个人都处在相当无措的状态里,好像很突然地被人塞进一个罩子里,感官失灵,反应迟钝,以往和人拼得你死我活时都未给他带来如此大的冲击。
他的手伸出去又收回来、收回来又伸出去,来回反复几次,最后只伸出一根食指,谨小慎微地在安玉的肩膀上戳了两下。
“兄弟——”
安玉抬眼看他,通红的眼睛跟兔子似的,里面还包着一半泪水,眨了下眼,泪水簌簌而下,在白皙的脸颊上淌过一道明显的蜿蜒痕迹。
“我有名字。”安玉的声音里带着很重的鼻音。
“安兄弟。”
“……”
季明里抓耳挠腮,瞧见安玉的眼里飞快地包起两团泪水,一时急得叹气:“唉,名字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哭什么啊?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你看你这眼泪多的,丢不丢人?”
显然安玉一点都不觉得丢人,眼泪还在淌,看着要多可怜有多可怜,他说:“季明里,我脚软。”
季明里直抓头发:“我知道你脚软,我不是同意你在这歇会儿吗?”
“可我想回去。”
“你不是脚软吗?”
“你背我吧。”安玉流着泪说,“季明里,你背我回去吧。”
季明里瞳孔地震:“我背你?我的脚伤还没好怎么背你?我还用着手杖……诶?我手杖呢?”
季明里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手杖已经丢了一个下午,也就是说,这个下午他都用两条腿走来走去,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对。
“……”季明里不可思议地摸着自己的脚,没有一点不适,也没有一点痛感,“我脚好了?”
他在原地走了两圈,没有任何异样,他的脚好似从未伤过一般。
可他昨天还用着手杖,并且走路不便,时不时地感到脚痛。
季明里空白的脑袋已经想不到其他,眼见天色渐暗,他上前背对安玉蹲下:“上来。”
安玉的动作极快,立马爬上季明里的背。
季明里背着安玉绕回茶棚前面,只见付满的尸体不知被谁铺了一卷竹席,遮住了付满诡异的死状,但满地黑血遮不住,血液稍有凝固,里面的虫子更加清晰可见。
其他茶棚的人都围了过来,也发现了血的虫子,正一脸凝重地商量着什么。
季明里本想过去看看,但考虑到背后的安玉,他还是转身往自家的茶棚走了。
安玉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很亲密的姿势,连前胸都紧贴着他的后背。
虽有衣服遮挡,但季明里依然感觉颇为别扭。
他摆脱不了昨晚的梦,总会时不时地想起。
于是他逐渐加快脚步,后面几乎飞奔,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回茶棚。
李大壮和周贵等人早回去了,和茶棚里的其他人围在一块儿说话,瞧见季明里背着安玉回来,所有人都一脸被雷劈中的表情。
季明里说:“吓到了。”
李大壮挠挠头,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心里的想法和季明里大差不差, 觉得安玉胆子小, 隔那么远都能被吓到。
不过安玉被人牙子卖进尹府后,听说一直过着深居简出的日子, 没见过什么风浪, 被吓到也属正常。
“老大。”李大壮表情凝重地问,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留周贵在这儿看着, 其余人都回去。”季明里说,“我看这事儿闹得不小, 就算付满上头那个人不报官府, 也会有人找到衙门上去, 大家人心惶惶,都想把幕后的人揪出来。”
“那我们呢?”
“静观其变。”
“好嘞。”
李大壮赶来马车先把季明里和安玉送回去, 依然将他们送到院门外面,他灵活地跳下马车,正要扶季明里下车, 突然发现什么。
“老大,你的手杖呢?”
“许是落菜地里了。”季明里下了马车, 双脚稳稳落地,一点事儿都没有, 丝毫看不出昨天走起路来还一瘸一拐。
李大壮震惊得眼球差点脱框:“不是……老大,你脚不是还伤着吗?怎么好了?”
季明里在原地蹦了两下,也是一脸茫然:“不清楚啊, 今儿走着走着就好了。”
李大壮:“……”
什么时候吴婉的医术竟然好到如此地步了?
可想想也不太可能,要是吴婉的医术如此之好, 帮派里也不会有那么多缺胳膊断腿的人。
李大壮揣了一肚子疑惑地赶着马车走了。
季明里和安玉回到院里,一股浓郁的苦药味扑面而来。
最近季明里和安玉都要出去,便把给安玉煎药的任务交给了小鱼,昨天小鱼忙到半夜,今天吸取教训知道早点开始煎药。
季明里跟小鱼打了声招呼:“煎好药直接端给他,不用跟我说,以后都是这样。”
小鱼蹲在炉子前,卖力地扇着蒲扇,脸都快皱成苦瓜了:“好的,老大……”
季明里奔走一天,实在腰酸背痛,打算在卧榻上躺会儿再把李大壮他们叫来,一边吃饭一边商量后面的事。
结果刚躺下没多久,一个人走了进来。
安玉轻手轻脚,没有径直走到里屋,而是站在一堵墙壁后面问:“季帮主,你的脏衣服放哪儿了?”
季明里这才想起还要安玉洗衣服的事儿,现在他的腿伤已好,按理说可以亲力亲为,但本着安玉作为他们帮派人质总不能什么都不做的想法,他说:“在那架子上,你进来拿吧。”
安玉小心翼翼地走进来,从架子上抱起一堆脏衣服。
季明里单手支着脑袋,躺得那叫一个放松,他的目光跟随安玉的身影打转,见安玉往外走,便提醒了一句:“后面有条河,你去河边洗衣服,小鱼知道装衣服的篓子和洗衣服的棒槌在哪儿,你问问他。”
“好。”安玉说完走了。
屋里安静下来。
季明里翻了个身,双手枕头地仰躺在卧榻上,他闭眼小憩,可思绪怎么都静不下来。
他想就这样放安玉独自出去的做法对不对,万一安玉存了逃跑的心思,那他正好给了安玉一个机会。
不过他们浪浪帮派扎根在半山腰上,下山只有一条路,若安玉没找到那条路,怎么走都会迷失方向。
季明里迷迷糊糊地想着。
快睡着时,他一个激灵地从卧榻上坐了起来,扒拉两下头发,他有些烦躁地弯腰穿鞋。
走到院里,小鱼还在围着炉子打转。
“小鱼。”季明里问,“安玉呢?”
小鱼一边咳嗽一边从烟雾里抬头,把在脸前扇着的手往后一指:“老大你不是让他去洗衣服了吗?他往河那边去了。”
季明里点了点头,抬脚就往外走。
也就走了半盏茶的功夫,季明里来到河边。
这条河穿过他们浪浪帮派,一路往下,在山脚下汇入了横穿丰阳县的浪河,虽然河里没什么鱼虾,但是水流并不湍急,每到夏日都是凉爽去暑的好地方。
这会儿太阳西沉,阳光不如白日那般晒人,天色也未全黑,河边聚集了不少洗衣服的人,有妇人也有年轻姑娘,把衣服摊在河边的石头上,一边聊天一边用棒槌敲打衣服。
季明里走过去,乍一看没发现安玉的身影。
还是一个妇人先注意到他,笑着喊道:“帮主来啦。”
话音未落,其他人纷纷扭头,你一声我一声地喊着帮主。
季明里挨着点头回应,同时也瞧见了夹在中间的安玉。
安玉换了身更加轻便的衣服,衣袖都卷到手臂以上,他蹲在两个妇人中间,面前摊着季明里的一件衣服,手里拿着一只棒槌,正在卖力地敲打。
季明里走到安玉身后,安玉听到脚步声,才扭头看他一眼。
旁边的妇人和姑娘见状,赶紧往两旁挪了挪,为他们腾出一小片地方。
季明里找了块凸起的石头坐下,朝安玉抬抬下巴:“你忙你的。”
安玉回头继续敲打衣服。
这里全是帮派成员们的家眷,毕竟和季明里相处不多,平日里见到他都有些发怵,这会儿有季明里在后面坐镇,大家顿时也不敢聊天了,赶紧洗完衣服走人。
不多时,人便走光了,只剩季明里和安玉还在河边。
显然安玉从未干过这种粗活,棒槌用得极不熟练,每敲打一会儿就要停下喘气休息。
眼见太阳快要落到山下,安玉才勉强拧干第二件衣服。
照这样的速度下去,怕是得洗到明天日出。
季明里抬手挥开在脸前乱转的蚊子,终于看不下去了,起身过去蹲到安玉身旁:“你去歇会儿,我自己来洗。”
安玉刚从水里拎起第三件衣服,浸满水的衣服很沉,水哗啦啦地往下掉,安玉拎得格外吃力。
把衣服扔到石头上,安玉喘了口气说:“还剩很多衣服。”
季明里看了一眼安玉。
那张脸被霞光照得轮廓明显、线条清晰,卷翘眼睫下的黝黑眼眸宛若一潭深泉,叫人情不自禁地望进去、陷进去。
季明里有片刻的失神,人都喜欢欣赏美好的事物,季明里作为一个正常男人,也不例外。
好在他很快反应过来,闭了闭眼,身体下意识地往后仰了几分。
他垂眼看向安玉的手。
那双白皙的手已经被水泡得泛红,指尖上生出明显的皱褶。
安玉的性格不娇气,身体却是娇气的,从方方面面体现出来。
“我洗快一点。”季明里拿过放在石头上的棒槌,将湿漉漉的衣服拖到自己面前,在石头上摊好,他低着头说,“你去后面坐着休息,我很快就洗完了。”
安玉说了声好,但没有动。
季明里没再理他,抡起棒槌熟练地敲打衣服,敲完一遍后将衣服翻了个面继续敲打。
季明里出身贫苦人家,虽是家中独子,但母亲因他难产而死,父亲在他八岁那年过劳病倒,在床上一躺就是五六年,他小小年纪便承担起家庭的重担,不仅要照顾自己和生病的父亲,还要想方设法干活挣钱维持家中生计,洗衣做饭于他而言是在简单不过的事,难的还是出去挣钱,没有渠道不说,好不容易干完活还可能讨不到工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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