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蕴叹气,重重地好了一声。
李老爷看自己儿子这副无精打采的样,简直恨铁不成钢,正要再说什么,余光中瞥见了李明让的身影,当即情绪一收,转头说道:“明让回来啦?”
李明让的名字仿佛一声魔咒,让李蕴瞬间绷直身体,他连忙顺着李老爷的目光转头。
李明让走了过去,礼貌喊道:“李叔叔。”
“读书辛苦了。”李老爷欣慰地拍他肩膀,“快回去休息吧。”
李明让点了点头,朝小屋方向去了。
没走几步,忽听李蕴在背后大声开口:“爸,这周六别给我安排事情,萧致约我去泡温泉,我答应他了。”
说完,生怕别人不知道萧致是谁,连带补充说明,“就是在欢迎会上拉着我说了很久话的那个萧致。”
“你爸还没老糊涂到连萧致是谁都忘了!”李老爷吹胡子瞪眼,“我刚跟你说的话都记住了吗?还想着玩。”
“这不是提前约好了吗?你教过我做人不能言而无信。”李蕴歪着脑袋,目光紧随李明让的身影,“你说是吧?李明让。”
冷不丁被点名的李明让不得不停下脚步,转身面向李蕴。
李蕴站在铁门外的路灯下,身影被拉得很长,他穿了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头发打理得相当精致,很有富家贵公子的范儿,却双手抱臂,吊儿郎当,站没站相。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
“李明让,你来说说我该不该赴周六的约。”
李蕴话音刚落,就被李老爷一巴掌拍在了脑袋上,但力道不重。
“我俩说话,你扯人家进来干什么?”李老爷对李明让摆了摆手,“去吧。”
李明让看了眼李蕴。
李蕴捂着脑袋,扁起嘴巴,一脸委屈。
“不用理他。”李老爷又说,“他喝了酒,喜欢瞎闹。”
李蕴不满嚷嚷:“爸,有你这么说自己儿子的吗?我哪有瞎闹了?”
李老爷不理他,只管对李明让摆手。
李明让点了点头:“好。”
说完要走,却再次被李蕴喊住。
“李明让,我让你走了吗?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随着皮鞋踩在水泥地上的哒哒声响靠近,一只手伸来,抓住李明让背后的衣服,用力一扯——
李明让的下盘稳若磐石。
加之他今天穿得厚实。
任那只手如何地扯,李明让都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直到扯他的人恼羞成怒,咬牙切齿地说:“李、明、让!”
李明让在心里微叹口气,只得转身,重新面向李蕴。
喝了酒的李蕴本就脸红,这下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急的,他脸上的红蔓延到了耳根和脖颈,大片的绽放在白皙的皮肤上,有几分妖冶的美。
李明让的目光轻扫而过,落在那张怒火中烧的脸上。
“只说赴约的问题,我个人认为你可以去。”李明让平静开口,“答应别人的事最好做到。”
李蕴先是一愣,然后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所以你也赞成我和萧致去泡温泉喽?”
李明让点头。
“我们周六去,周末才回。”李蕴的脸由红转青、由青转白,抽动的嘴角仿佛在极力压抑某种情绪,“你知道泡温泉在什么地方吗?在半山腰上,晚上出不来,我们要在山庄里过夜。”
李明让还是点头:“李少爷自己决定就好。”
“……”
李蕴蓦地沉默下来,两眼死盯李明让,漆黑的眸子里有暗涌翻滚。
李明眉眼放松,眼神和表情都十分淡然,他一言不发地和李蕴对视。
几秒钟后,李蕴似乎从他脸上确定了什么,面部轮廓逐渐紧绷,甚至绷到了身体微微发抖的程度。
有那么一瞬,李蕴仿佛张口就能喷出火来。
李明让知道这位大少爷又濒临爆发了。
但可能顾及到李老爷在场,李蕴头一次硬生生地将所有情绪全部压了下去,他盯着李明让看了半天,忽然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露出皮笑肉不笑的嘲讽表情。
“爸,听见了吗?连李明让都这么说,看来这周六我是非去不可了。”李蕴脑袋微偏,说这些话时,目光仍旧黏在李明让身上。
李明让轻抿着唇,没什么反应。
李蕴深深看了他一眼,脸色阴沉,扭头走了。
留下又懵又恼的李老爷,不得不耐住性子对李蕴说:“他就是这副德性,从小被我和他妈宠坏了,你多担待一点。”
李明让说了声嗯。
李老爷说完才想起自己的儿子都二十七了,可眼前的青年还未满二十,自己居然让一个刚成年的青年包容一个出社会几年的成年人……
真是丢人啊。
晚上十二点,李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只要闭上眼睛,他的脑海里就会浮现出李明让那张好像神经坏死的脸,以及那些不把他气到吐血不罢休的话。
他自己决定就好?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和他一起去泡温泉的人不是别人,是萧致啊!
难道李明让没有猜到萧致是谁?
李蕴睁开眼睛,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他抓了抓头发,眉心紧锁,表情略显怀疑。
他提醒得不够明显吗?
可所有关键词都说了啊……
还是说李明让没往那方面想?
虽然感觉回来过后气得肚子都在隐隐作痛,但是想到李明让可能压根不知道萧致是谁,那股挤在李蕴胸腔里几乎涌到喉管的难受情绪终于得到缓解。
李蕴抹了把汗涔涔的脸,起身把床头灯拉开。
他拿起手机,点开微信。
他和李明让的聊天框被置了顶,一眼就能看到,点进去后,页面里没有聊天内容,全是他给李明让的转账记录。
最新一条记录是三天前。
他在公司上班时闲得脑抽,给李明让转了一笔两万块钱,临到中午,李明让二话不说地收了。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李蕴自个儿在办公室里生了半天闷气,发了几个毒誓决定以后再也不找李明让说话,除非李明让主动找他。
可眼下他又要找李明让了。
手机屏幕的白光映着李蕴拉扯下来的脸,他嘴角一撇,气恼地把手机扔到地毯上。
转身扑到床上,直锤枕头。
“啊——”
“李明让,你他妈气死我得了!”
另一头,李明让还伏在案前写试卷,突然听见外头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他放下笔,走到窗前。
果然在下雨了。
不过雨势不大。
外面还晾着衣服,李明让披了件外套、戴上连衣帽出去,收完衣服正要回屋,一道脚踩树枝的轻微声响钻进他的耳朵里。
他几乎在瞬间反应过来,将衣服往左手臂弯里一堆,顺手抄起倚在门边的一把修剪树枝的剪子。
声音传来的地方模糊有个人形。
李明让将剪子半举在身前,放轻脚步朝那边走去。
小雨细细密密,吹在李明让没有表情的脸上,凝结的水珠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滑过下巴,再滑进衣领深处,他眉头也不皱一下,眉峰下的双眸蔓出一层骇人的戾气。
树丛被风雨吹动,唰啦作响。
李明让有停顿的片刻,随即举起剪子向树丛挥去,他的力道之大、速度之快,即便单手拿着剪子,也挥出了破空的声音。
下一秒,惊恐的叫声覆盖了雨声和其他杂声,一把雨伞朝他扔了过来。
“李明让!”来人的声音相当熟悉,“你想谋杀我吗?”
李明让一下愣住,撑开的雨伞撞到他的身上,又落到他的脚下,他把手里的剪子扔了。
“怎么是你?”
李蕴捂着胸口,屋檐下的光照出他煞白的脸,他大口喘着粗气,眼珠子都快瞪出火星子了:“不然呢?除了我还有谁会来这个破地方找你?”
李明让看了眼李蕴的脚下:“路不在这里。”
“我知道。”李蕴嚷道。
李蕴真的快被吓死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穿上衣服走着走着就来到了这里,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结果李明让先出来了。
李蕴跟做贼似的,大脑还没做出反应,身体便已条件反射地躲进了树丛里。
于是发生了刚刚那一幕。
李明让人高马大的,逆光而站,一手拿着一把巨大的剪子,一手抱了一堆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破开树丛出现时,李蕴的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真他妈像个土匪。
李蕴心想。
在床上也像土匪,啥也不说,只知道闷头干。
李明让捡起地上的伞,撑到李蕴头顶,只是李蕴的头发和衣服早打湿了,这会儿撑伞也没用了。
“走吧。”李明让说,“进去。”
李蕴白着一张脸,平日里梳成大背头的黑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他不说话也不动,就望着李明让。
李明让问:“怎么了?”
李蕴低头看了看。
李明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李蕴穿着拖鞋的两只脚都陷进了松软泥泞的土里。
李明让心领神会一般,把手里的伞和怀里的衣服一起塞给李蕴,弯腰将人打横抱起。
李蕴双脚离地,赶紧把已经脏得不成形的拖鞋蹬掉。
李明让抱人回到屋里,径直去了浴室,他把李蕴放到地上,接过李蕴怀里的东西,又脱了自己的凉拖踢过去。
李蕴穿上凉拖,抱着双臂,愣愣站在狭窄且简陋的卫生间里。
卫生间里没装浴霸,只有一盏灯亮着昏黄的光,借着暗光,李明让这才看清李蕴还是穿着睡衣来的,但这次在睡衣外面加了一件风衣。
可惜没用,睡衣和风衣都湿透了。
大少爷平时最注意形象,连穿在里面的衬衫都要让阿姨熨得平整,也有些洁癖,嫌这儿脏嫌那儿脏,可今晚在下着雨的树丛里晃了一圈,像只落汤鸡一样,狼狈不堪、可怜兮兮,身上溅满了泥土沫子。
李明让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说:“把衣服脱了,洗个热水澡就好。”
李蕴后知后觉地冷,瑟瑟发抖地说:“你这浴室也太小了。”
李明让面不改色:“将就一下。”
“取暖器呢?先把取暖器打开。”
“没有那玩意儿。”
“……”李蕴瞪圆眼睛,不可置信,“那我怎么洗澡?”
李明让言简意赅:“打开热水,直接洗。”
李蕴不说话了,也没有任何动作,一副天塌下来的绝望模样。
李明让回到客厅把衣服和伞放好,翻出他爸生前穿的凉拖,再去浴室,李蕴依然抖着身体干站在那儿。
他关上门,把花洒打开,将花洒头撇到一边等热水出来,接着不由分说上手扒李蕴的衣服。
李蕴倒很配合,抬起双手,转过身去,等转回来时,已是光溜溜的了。
没多久,热腾腾的水蒸气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李明让拿来两张塑料小板凳,他和李蕴一前一后地坐下,两个成年男人正好把不大的浴室挤满。
洗发液是李明让随便从超市买的平价产品,也不知道李蕴用不用得惯,他往李蕴的脑袋上挤了一堆,放下瓶子后开始揉搓。
李蕴背对着他,抱着双臂,任由热水哗啦哗啦地淋在身上,在他的揉搓下,脑袋东摇西晃。
李明让盯着那颗脑袋看,觉得有点像不倒翁。
他开始思考不倒翁的不倒原理。
直到前面的人开口:“你作业写完了吗?”
“老师布置的作业写完了。”李明让回答。
说完,两个人继续沉默。
李蕴一声不吭,李明让便专心致志地搓泡沫。
最后还是李蕴先受不了,转头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李明让:“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李明让双手抬在半空中,思考片刻才说:“你为什么躲在树丛里?”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李蕴脸色一青,语气不好地说,“没有其他想问的了?”
李明让摇头:“没了。”
李蕴板着一张脸,和李明让对视了一会儿,僵硬地把身转了回去,他的说话声混杂在水流声中,听不真切。
“你知道萧致是谁吗?就是周六要和我一起去泡温泉的那个萧致。”
李明让继续搓李蕴头发上的泡沫:“知道。”
“那你说说。”
“你朋友。”
李蕴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胡乱动着,闭眼说道:“不只是朋友。”
李明让想了想:“他是送你胸针的那个人?”
李蕴睁开眼睛。
“他是在你的欢迎会上和你说话的那个人?”
李蕴坐直身体,震惊地转头看向李明让。
李明让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表情,但嘴巴在动:“他是你喜欢的那个人,对吧?”
李蕴呐呐:“你知道?”
李明让说:“很好猜。”
“所以你早就知道!”一股无名的怒火猛窜上来,李蕴感觉自己的胸口肺部都在燃烧,“你明明知道萧致是谁,还让我和他一起去泡温泉!”
“对。”
李蕴猛吸口气,噌地站了起来。
李明让仍旧坐在椅子上,他身上被水打湿大半,但毫不在乎的样子,抬头仰视胸膛起伏不平的李蕴,心平气和地反问:“这不是你希望的吗?”
李蕴一愣:“什么意思?”
“你说你喜欢他,以后也会一直喜欢他,和他一起出游应该是你期盼的吧?”
李蕴彻底愣住。
不久前的回忆浮上心头,他想起了自己在别墅里和李明让说的话。
“我只是帮你把答案说出来了而已。”李明让顿了顿,也问出了心底的疑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李蕴怔怔看着李明让,喉头上下一滚,他仿佛尝到了一股酸味。
“那你呢?你什么感觉都没有?”
“我该有什么感觉?”
李明让问得真诚,让李蕴喉间一哽,半晌,他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就巴不得我和他出去?心里没有一点不高兴?”
李明让重复了刚才的话:“你说过的,你喜欢他。”
言下之意就是——
没有一点不高兴。
李蕴张着嘴巴,可喉咙里好像被人用棉花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
半晌,他泄了力气,失魂落魄地坐回了椅子上。
李明让垂着眼皮,将手上的泡沫弄掉,停顿了好几秒,才把手放回李蕴的脑袋上。
帮李蕴洗完澡、吹干头发,李明让找出上次的旧衣服给他穿上,并拿来一条内裤。
李蕴低落的情绪有所缓和,拿着内裤瞅来瞅去:“咦?这不是我的内裤吗?怎么在你这里?”
“你上次没拿走,我帮你洗过了。”李明让见李蕴半天不动,索性从李蕴手里拿过内裤,半蹲到地上,两手撑开内裤的两端。
李蕴瞪着眼睛:“你干嘛啊?”
李明让说:“抬腿。”
“你烦不烦,我自己会穿。”尽管话是这么说,可李蕴的腿还是乖乖抬了起来。
李明让三下五除二地帮人把内裤穿好,然后拉来被褥将人一裹。
他出去把李蕴蹬掉的拖鞋捡了回来,又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把自己和李蕴换下来的衣服加上捡回来的拖鞋一起洗了。
等他忙完,时间走到凌晨一点半。
李蕴还没睡着,歪七扭八地霸占了整张床,一颗脑袋从被褥里露出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李明让。
李明让拉开椅子坐下,翻了翻之前写的试卷,头也不回地说:“我写完这张试卷再睡。”
李蕴不满:“你不是说作业写完了吗?”
“这是我自己印的试卷,错题巩固。”说话间,李明让已经埋头唰唰唰地写了起来。
李蕴撑着下巴等,等来等去,等到眼皮变沉,都打哈欠了,书桌前的李明让却连姿势都没变一下。
“李明让。”李蕴喊道,“我困了。”
李明让的笔尖停了一下,又很快写了起来:“你先睡吧。”
“你这里这么破,墙都烂了,我一个人不敢睡。”李蕴嘟嘟囔囔地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指着天花板的某一处说,“你看那团水渍像不像一张脸?”
李明让顺势看去,无语地说:“那是一个不规则多边形。”
李蕴:“……”
李明让放缓语气,像在哄孩子:“睡吧,闭上眼睛就看不见了。”
“但能听到雨声。”李蕴继续表达不满,“你这里的隔音效果太差了,雨都要下进我的耳朵里了。”
李明让默了一瞬,他想说不然李蕴回去睡觉好了,这里的环境肯定比不上别墅的环境。
但他不敢说。
说了就是世界末日。
“李明让,我冷……”李蕴裹着被子,有些哆嗦,“下雨天真的好冷。”
李明让暗叹口气,把笔和试卷收好,拿起装订成册的重点题型合集爬上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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