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望只得把视线往上挪点。
却看见一滴汗从楚云攸的下颌折角艰难地越过去,沿着滚动的喉结一直流下,到了锁骨沟被拦下盛住。
他莫名地心跳快了几拍,鬼迷心窍地有点想要尝一尝这颗汗珠是什么滋味。
于是又别过脸去。
楚云攸止渴了,半场中间的休息时间也快结束了,把水壶又递到他手里:“我继续打球去了啊。”
乔望:“嗯。”
站在一群其他送水的人之中,乔望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其他帮忙拿水的基本都是球员的女朋友,就他一个男的,错开半步站在边上。
听着这明显比上学期要热闹多了的欢呼声。
乔望却一点也没有被感染了,盛夏的热气让他心情燥热,他看着楚云攸在球场里上蹿下跳、一蹦三尺高的身影,心情更凝重了。
他想:高一楚云攸一共收到过三次比较正式的表白,还有四次被他摁死在萌芽阶段的暧昧示好,已经费了他不少脑细胞,原来那还只是桃花期前的小花苞罢了。
完了,大抵这下才是真正地要迎来桃花期了。
“噗通。”
楚云攸又进了一个很帅的三分球。
空心进篮。
“好帅啊,攸攸。”
一个队友夸赞着,上前跟楚云攸击掌,勾臂拥抱。
刚触碰到楚云攸,他就感觉到一股阴冷寒冷的气息像是蛇一样,蹿到他的背后咬了一下他的后颈似的。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过去,瞧见了楚云攸的那个竹马哥哥乔望。
他觉得好像是乔望冰冷地望了他一眼……?
不过这时的乔望已经扭过头去看风景了,神色淡然,装得跟没事人一样。
其实乔望知道这人是个有女朋友的直男,只是玩游戏时没分寸罢了,但不妨碍他在看见对方触碰到楚云攸的时候感到不爽。
这是一种条件反射。
大概,名为独占欲。
开学后的大半个月里, 乔望十天能有八、九天黑着脸的。
小学妹们来班级门口偷看楚云攸,他黑脸。
楚云攸跟街舞社的成员排练节目,他黑脸。
化学操作实验课, 楚云攸看有个同学落单没有人和他一组,就把人叫过来跟他和乔望三人一组,乔望又黑脸了。
楚云攸本来就是比较敏锐的性格,并不是没有发现乔望脸色不好看。
但乔望这人爱臭脸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很多时候他觉得这可能不代表什么意思, 就是乔望天生长这样而已。
直到化学操作实验课上,他跟同学笑着还没说两句话吧, 乔望就挤到了他们中间, 说:“我来教吧。”
和谐明亮的氛围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乔望身上无形散发出来的阴郁沉静,那个同学瞬间不敢吭声了,一直到整节课结束都唯唯诺诺,时不时地还要向楚云攸投去求助的目光。
楚云攸倒是想要把位置给换回去, 但是乔望钉死了一样挡在中间, 他只得讪讪作罢, 也愈发地迷惑起来。
下课以后, 收拾书本离开实验楼。
楚云攸纳闷地问他:“你最近是怎么了啊?”
乔望装傻充愣:“什么怎么了?”
楚云攸:“小陈哪得罪你了啊,你今天上课干嘛针对他啊?”
——小陈就是落单被楚云攸拉进一组的同学。
乔望实话实说:“我没有针对他啊。”
得对某人是特别对待才叫针对吧?
他是一视同仁地对付所有人, 所以不算是针对。
合情合理。
楚云攸说:“你把人吓得跟个见了老虎的兔子似的, 人家都不敢说话了。小陈性格内向, 存在感低, 你不要欺负人家。”
乔望叹了口气, 停下脚步, 定定地看着楚云攸,说:“我没有欺负人, 我只是适当地让你和别人拉开一定安全距离而已。”
楚云攸很是茫然:“什么安全?什么距离?”
乔望一本正经地说:“攸攸,你要跟别人靠得太近,像你这种行为,说不定会让人误会你对他有意思的。”
楚云攸愣了下,失声:“小陈是个男的啊!”
乔望眼都不眨,陈述:“现在双性恋、男同性恋很多的。”
不是,谁无缘无故地想到同性恋上面去啊?
楚云攸唰地想起一年前做过的那个怪梦。
尽管已经过去蛮久了,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依然记得一清二楚,就好像是往他的脑子里添加了一段原本他不拥有的记忆。
日子久了,回想起来,总觉得他真的经历过。
梦里,他在深深地怀疑乔望是个男同性恋。
莫非他在潜意识中早就这么怀疑了?
乔望该不会真的是吧?
乔望不在的时候,楚云攸把这个关于乔望是否有点同性恋倾向的疑虑偷偷告诉了妈妈,他向来跟妈妈不藏秘密。
容诗佳小小地惊讶了一下,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啊?”
楚云攸憋了憋,犹豫着,说:“他无缘无故地怀疑班上的男生是男同性恋,要是没这方面的想法怎么会这么想呢?”
容诗佳笑了:“那也不一定嘛,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在书上读到这个概念时,也觉得很惊奇,使我看身边的同学时都觉得疑神疑鬼起来。
“而且,就算是也没事嘛。”
楚云攸正处于成长转变时期,他还没有要恋爱的想法,但总觉得自己迟早会有那么一遭吧——
或许要先来一场偶然的邂逅,然后怦然心动。
那该有多浪漫。
连对方是男是女,他都没有想好。
楚云攸好奇地问:“妈妈,那万一以后我喜欢了个男人呢?要是我变成了同性恋呢?你会生我的气吗?会像是电视剧里那样要跟我断绝关系,把我赶走吗?”
容诗佳笑起来:“哈哈,别说变同性恋了,你就是变成一只狗狗,妈妈也喜欢你。干嘛把你赶走啊?又不是违法乱纪,只要你做个好人就行了。”
她对楚家那一大家子隔岸观火好多年了。
姓楚的没一个正常人,目前,只有她带着楚云攸早早地脱离,使得楚云攸出淤泥而不染,还是个斯文有礼的好孩子。
可随着楚云攸长大,将来总有一天会被卷入利益纠葛中,到时会怎样呢?
她教养出来的好孩子会变坏吗?
相比起来,性取向问题不值一提。
容诗佳随口一说:“说不定你还真有点这方面的遗传,你的大伯——就是十七八岁自杀去世了的那个——他就喜欢男生,为此招惹了你爷爷的厌恶,一时想不开就跳了楼。”
这个八卦楚云攸还是第一次听:“啊???”
容诗佳见他吃惊的模样怪可爱的,想要摸摸他的头,像小时候那样,但是才发现楚云攸已经长得比自己要大只了,便收回了举起到一半的手。
容诗佳说:“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要想不开,妈妈也不图你多么出息,反正只要你不去赌博什么的,你可以继承的财产肯定是一辈子花不完的,不用活得太累,你想玩的话玩一辈子也好啊,开开心心就行了。”
楚云攸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也是在与楚云攸的谈话后。
容诗佳暗自做了一个决定。
一个似乎不怎么起眼的决定。
其实暑假的时候,乔玥就跟她商量过是否要选择回国,特别是在乔望的焦虑症短暂复发事件过后,让她强烈地萌生起要回国的想法。
孩子在人生的重要阶段已经有精神不正常的表现了,她这个当妈的怎么能视若无睹?
就算容诗佳能代替她照顾孩子,她相信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知道容诗佳不会亏待乔望,她还是会担忧。
容诗佳本来不怎么赞同她回国,让她再耐心等一等,比对一下事业前途。
有时候,容诗佳比她更自私几分。
比如都发现丈夫不靠谱后,乔玥选择了忍耐几年,想着要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能凑合过就凑合过了;而容诗佳呢,更在乎自己的感受,她无法忍耐,第一时间就选择了离婚。
可楚云攸说怀疑乔望性取向可能为男以后,让她感到心头凝重。
本来就有焦虑症,还是个男同性恋的话……有点棘手。
她审慎地跟乔玥说:“我觉得,确实你还是回国更好。现在孩子越来越大了,乔望看上去是已经长大成人了,他又有礼貌又能干,以至于我也以为他不需要大人操心。我也摸不准他的心智究竟怎样,或许还是需要你这个当亲妈的来引导,毕竟我隔了一层。”
在容诗佳的劝说下,乔玥也下定了决心,她说:“行,那我还是回去吧。等事情差不多办妥了,我再通知他,省得他空欢喜一场。”
容诗佳:“那我找人帮你打扫屋子。”
这天夜里。
容诗佳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在与乔玥通话,地点、时间不太相同,但也是在讨论关于乔望的事。
容诗佳感觉梦里的自己对乔望的态度蛮糟糕:“……我觉得乔望越来越像他的亲生父亲了。你说,你回国干什么?好不容易才重新爬起来。何必为了那个男人的孩子而毁掉自己的前途?你被他爸耽误了一次,还要再被他耽误一次,上辈子欠他的?
“要是他是个心疼体贴你的好孩子就算了,可他像吗?他在我那住了三年,平时见了我都不肯多说两个字问好,整天阴沉沉的,好像我亏待他了似的,攸攸那么热心肠的孩子都被他甩脸子。
“他爸都不管他,抚养费都不肯给,结果他还偷偷去找过他爸一次,该不会还惦记着他爸的好,觉得你们会离婚是你的错吧?
“我想跟他谈谈吧,结果他完全不肯和我说话。
“要是你放弃了事业上升期回来看着他高考,结果他还是不记着你的好,而你自己的事业也没了,乔玥,你觉得值得吗?”
乔玥沉默了。
容诗佳睡醒以后,回味着这个梦,想:梦里她说的“乔望”是哪个“乔望”啊?她为什么要那么污蔑乔望啊。
乔望虽然是比较沉默寡言,但完全是个好孩子啊,很讲礼貌,参加比赛拿奖了还会给她这个阿姨买礼物,平时更是对楚云攸照顾得无微不至,连她这个当亲妈都自愧不如。
她早就已经把乔望当成是自己的半个亲儿子了。
至于什么去偷偷看生父的事情,从没发生过啊,乔望就没有表现出对那个不负责任的亲生父亲的渴望和期待,从来不提,就好像人生中没有这个人一样。
转眼入秋。
冷锋降临,天气渐渐冷了下来。
容诗佳起床再发现有点冷,她换了一件风衣。
乔望和楚云攸比她早一步出门。
乔望叮嘱说:“阿姨,今天开车也记得要小心。”
不记得是从哪一天起,乔望每天都会提醒她,像个定时提醒的机器人。
楚云攸不大明白乔望为什么要进行这种复读机行为,可是总不会坏心眼,他不大认真地附和:“妈妈,要小心啊。”
容诗佳说了好。
心想,看看,乔望这完全是个好孩子啊。
说不上为什么,她感觉眼皮跳了几下。
开车到某十字路口。
等一个漫长的红灯。
她看了好几眼手表。
今天她约了一场交易,快来不及了。
不由地焦急起来。
红灯转绿。
车流动了。
轮到她的车时,绿灯已经只剩五秒,加速的话说不定可以冲过去。
脚放在油门上正要踩下去时,她的脑海中莫名地冒出乔望直勾勾地看着她说:“阿姨您平时开车的时候一定要小心点。如果有那种大卡车,千万不要去靠近。”
鬼使神差地,她没踩下油门,而是减慢速度,停了下来。
算了,也不抢这几秒。
“砰!砰!砰!砰!”
她的心声还没落地的刹那,在她前方左手边,一辆载货大卡车如推土机般把几辆车都撞飞了,轰然几声炸响。
容诗佳被吓傻了,心跳感觉都吓得停止了。
直到这庞然大物完全停下时,她才喘过一口气来,看着前方惨不忍睹的交通事故画面,脸色煞白。
她心有余悸地想。
要是她没有停下来的话,说不定她已经死了。
容诗佳临时让公司的人代她接待了客户。
她现在的状态实在是不适合去工作, 太失态了。亲眼目睹了严重的车祸场景让她大受刺激,手脚都软了,回去都是找了秘书过来帮她开车送回家的。
各电视台都报道了这起严重的交通事故。
跟死神擦肩而过, 就差几秒钟,她就在新闻里了。
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会觉得心脏难受,控制不住地流泪,不停发抖。
还有外公、她的新男友、公司下属,都轮流来探望过她。
楚云攸陡然生起照顾妈妈的责任感, 几天之间,退去了孩子气, 努力地让自己表现得更像是一个成熟稳重、可以依靠的成年人。
他力所能及地为妈妈做一些事情, 让她能够感受到自己在被关爱着。
他还带妈妈去看心理医生。
在卧室里,容诗佳脸色苍白地靠在床头,手里捧着一杯温牛奶,她神情恍惚地说:“我总觉得我应该死在那场事故里, 那天晚上回去, 我就梦见了自己是怎么被撞死的, 每个细节都好像真的发生过一样, 太可怕了。我也不知道……我觉得很愧疚,总是想着我从他们里面逃走了。”
楚云攸一直把妈妈哄睡着了才离开。
事故发生的第三天。
乔玥买了她能买到的最近一班飞机的机票回来。
很显然, 她的安慰比楚云攸要有效很多。
立竿见影地, 容诗佳情绪稳定下来了。
楚云攸私下和乔望嘀咕:“为什么你妈妈一来, 我妈妈就好多了, 因为她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吗?以后, 当我们遇见难关的时候, 也会像这样相互支撑吗?”
乔望笃定回答:“当然会的。”
楚云攸不知第几次地向他感谢:“谢谢你了,小蜗哥哥, 幸好有你提醒。你怎么会想到要提醒的?”
乔望:“就是……有种预感吧。”
其实乔望自己也有几分心有余悸。
因为在上一次时,容诗佳的忌日应该在现在这一天的一周后,而且车祸地点不是在本市市区内,而是在近郊的山道,肇事车辆都是大货车,转弯的货车控制不住惯性地倾倒下来,她的车被砸落的货物给压扁了,车内的人无一生还。
后者的车祸在同一天依然发生了,只是这次除了司机本人,没有别人受害。
而阿姨亲眼目睹的这起重大交通事故乔望隐约有个印象,但当时他还在学校里,不过是听同学提了一嘴,并没有仔细地去了解过。
——没想到阿姨经历的这件事故跟他记忆里的不是同一桩!
他完全没有了解过这一起。
他会提前开始提醒,不过是因为他过于焦虑罢了。
虽说阴差阳错,但总算是让楚云攸的妈妈逃过了死劫。
也算是办成了。
乔望仍给山道事故的司机发了提醒他不要过载货物的短信,但是不知道对方是不在意,还是没看到,还是在同一地点发生了一样的事故。
由此,乔望也意识到。
就算他做足了功课,将每个可能发生的事件的细节都了然于心,也有可能出现超出预料的变化。
比如这一次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以后还得做更多的预案。
乔玥回来才两天,容诗佳已经打起精神,又能继续去工作了,只是还不敢开车,她负责做了三天的司机。
作为儿子,乔望当然有跟妈妈问好,但是多亲密就别想了。
他本来就不喜欢装儿童。
如今身体已经长到成年人形态,更可以理直气壮地冷脸,只是在楚云攸的影响下,他的话要多一些。
尽管乔玥在频繁的通信中知道乔望已经长高了很多,但是见到真人的时候还是有一点小小的吃惊。
她还记得7岁时发烧的乔望,还那么小,被她抱在怀里,一团滚烫,软得像没骨头,一转眼,竟然已经比她高出半个头了,肩膀也很宽,待人接物似乎也变得温柔。
没变的是,依然围着楚云攸团团转。
看上去俨然是个冷冰冰的酷哥。
结果呢,乔望是张口“攸攸”,闭口“攸攸”,一听楚云攸叫他“小蜗哥哥”时,就像是一尊石像被注入灵魂,瞬间变得生动起来,眼眸也明亮了,声线也甜蜜了。
乔玥说要回去看看他们家。
乔望陪她回去,楚云攸也自告奋勇要去给阿姨帮忙。
乔玥拉着乔望,对楚云攸拒绝说:“攸攸,这次不用啊,没多少事,你小望哥哥跟我回去就行了。”
楚云攸懂了,这是母子俩有事要单独谈,不方便他这个“外人”在场,于是作罢。
乔望则早有心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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