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南衔背后靠了个姓夙的“毯子”,视若无睹地倾身在纸上一点。
夙寒声猝不及防往前一栽,手中“肉干”直接糊到徐南衔背上,将白墨纹的道袍弄脏一片。
夙寒声:“……”
几个师兄有幸目睹,倒吸一口凉气。
夙寒声小脸都白了。
徐南衔察觉到动静,回头看去:“怎么了?你们在看什么?”
众人立刻正色摇头:“没什么,看少君可爱乖巧温顺可人。”
夙寒声:“?”
徐南衔瞪他们:“把眼睛给我收回去!”
说罢,继续研究乞伏昭的书。
夙寒声吓得够呛,赶紧用袖子去擦徐南衔背上的污渍,但那调成肉味儿的汁十分浓郁,擦了半晌反而给抹匀了。
夙寒声:“……”
余光扫见夙寒声小脸都绿了的师兄们全都在那低头忍笑,有人憋笑憋得肩膀发抖,还被副使不耐烦抽了一鞭子。
夙寒声努力半天未果,破罐子破摔地地将脑袋靠在徐南衔背上,双眸呆滞,提前练习“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茫茫”幻境,乞伏昭译不出来真正的名字叫什么,只知晓进入幻境之人会随机陷入两种截然不同的幻想中。
前者是一生中最欢愉的时刻,后者则是最痛苦的噩梦。
“不过这玩意儿应当很好破。”副使道,“熟读静心诀就行——你们都将静心诀五十页背下来了吧?”
众人:“……”
所有人面面相觑。
只背了前五行。
副使眯起眼睛,鞭子轻轻敲了敲掌心。
众人顿时肃然齐声道:“自然背下来了!”
回去就背它个昏天暗地!
夙寒声听得昏昏欲睡,没一会就靠在徐南衔背上睡着了。
其他人不知又商议多久,小案上的灯已燃烧了大半才终于要散了。
夙寒声迷迷瞪瞪感觉手腕一阵疼痛,疼得他“嘶”地清醒过来,睡眼惺忪地撩着衣袖去看,却见雪白腕子上并无伤痕,袖口却残留一道不易察觉的血痕。
这是什么?
被什么东西咬了吗?
夙寒声迷茫抬头,就见众人起身散去,一直坐在自己身边的周姑射也站起身,微微偏头眸光清冷地看了他一眼。
徐南衔将夙寒声扯起来:“在这儿都能睡着,也不嫌窝得慌——我送你回落梧斋。”
夙寒声回过神来,也没多想,恹恹打了个哈欠,点头说好。
徐南衔将乞伏昭译出来的书一一整理好,放回斋舍。
夙寒声乖乖站在外面等,无意中一瞥却见庭院中的合欢树下,晋夷远正笑着同副使说些什么。
副使满脸不耐烦,握着鞭子的手指轻轻翘着鞭柄,强忍住抽他的冲动:“……简谅学宫在祭典处有灵芥,不必委屈晋少爷同我挤。”
晋夷远懒洋洋道:“灵芥多不安全,我树敌颇多,一不小心就被人宰了可怎么办?我褡裢里还有不少奇珍异宝呢,特别是那枚珍贵的留影珠。”
副使:“……”
副使冰冷的眼神好似带着寒霜,冷冷看他:“没有人会去夺个破珠子。”
“万一呢?”晋夷远笑了,“我可不想任何人瞧见那珠子上的东西。”
当时所有人的留影珠全都被晋夷远沉着脸挨个碾碎了,不过一想到有人还时不时拿出那件事来闲侃——哪怕只是言语上的,也能让他嫉妒得发疯。
副使再也忍不住,长腿一抬,黑衣裾袍如有剧毒的花簇般翻飞,猛地蹬在晋夷远腰腹上,将人踹得“唔噗”一声弯下腰,咳了个撕心裂肺,差点要吐血。
副使眉眼凌厉,泪痣随着怒意带出漂亮又勾人的艳色,五指狠狠薅着晋夷远的头发强行将他拖得仰起头来,冷冰冰道:“你以为我会在意区区一颗留影珠吗?”
“哈哈……咳!我在意……”偏偏晋夷远还在笑,被狠狠扯了下头发,疼得“嘶”了声,“气性真大,其他学宫也有不少学子也借宿在闻道学宫,我怎么就不行了呢?”
副使冷冷看他。
那是因为没人敢借宿惩戒堂副使的斋舍。
大概对此人厚脸皮彻底服气了,副使猛地推开他。
“留影珠给我。”
晋夷远吸气缓下那股疼痛,伸手将唇角血痕抹去,带着笑将一枚留影珠递给他。
副使手指微微摩挲。
晋夷远道:“这只是备用。”
副使漂亮的眉眼冷冷睨他,并没有打算将留影珠毁去。
他拂袖就走,算是默认此人去蹭自己的斋舍。
晋夷远唇角一勾。
这顿揍不白挨。
晋夷远吊儿郎当地理了理衣摆,见周围的人都在用一种“娘啊!此人怪癖好可怕,快逃”的复杂眼神看他,非但不觉得羞耻,反而落落大方地颔首笑了。
见笑见笑。
众人:“……”
确实挺贱的。
晋夷远正要跟上前方的副使,却见方才一直靠在徐南衔背上呼呼大睡的小少君不知为何快步跑上前,对着副使启唇说了什么。
副使眉头轻轻一皱。
夙寒声伸出十指晃了晃,眼圈微微一红,满脸皆是可怜至极的模样。
副使握着鞭子的手一紧,突然冷冷回头看向晋夷远。
晋夷远:“?”
他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那乖巧的小少君似乎说了不利于他的话。
果不其然,夙寒声撩着袖子擦了下眼尾上并不存在的泪,又从黑暗中拽出来满脸懵然的乞伏昭,最后一句声音极大,幽幽飘到晋夷远耳中。
“……才给一百灵石!我学宫学子如何受得了此等委屈,副使明鉴!”
晋夷远:“???”
副使八风不动,“嗯”了声,对乞伏昭道:“我会为你主持公道——寻常译五本书需要多少灵石?”
乞伏昭被夙寒声生拉硬拽过来,如今还在懵着。
他迟疑着说出个数字:“要不,两百?”
轻微的话音刚落,夙寒声抢先道:“怎么说也得两千吧,乞伏昭可是熬了三个通宵,可伤身了。”
乞伏昭:“……”
副使点头:“嗯,知道了。”
夙寒声道:“多谢师兄。”
乞伏昭也赶忙颔首行礼:“多谢副使。”
副使语调平静极了,道:“乖,都回去睡觉吧。”
恰好徐南衔也从斋舍走出来了,夙寒声赶紧推着乞伏昭往外走,低声叮嘱:“明日无论晋夷远给你多少灵石,给两万你也全都收着,记着没?”
乞伏昭:“可……”
夙寒声瞪他。
乞伏昭只好点头称是。
夙寒声将乞伏昭推走后,颠颠跑回徐南衔身边,背着手温顺道:“师兄,我好了。”
徐南衔“嗯”了声,总觉得背后总是时不时飘来一股肉味,怪难闻的。
他也没多想,抬步欲走时,余光扫到副使一袭黑衣,冷着脸朝晋夷远走去,一副要抽人的架势。
“这是怎么了?”
方才不还相安无事吗?
“不知道呢。”夙寒声拽着徐南衔的袖子,“师兄,走吧。”
徐南衔早已习惯学宫学子心境堪忧脑子有病的日常了,“嗯”了声,送夙寒声回落梧斋睡觉。
行到半路,徐南衔弟子印上传来一道灵力,他垂眸一瞧,登时“噗嗤”一声,差点被口水呛死。
十大学宫的听照壁上,副使楚奉寒发了一句话。
「疯狗,再敢拿这个留影珠膈应我,我挖了你的狗眼。」
下方赫然是一段他自己红衣艳舞的留影。
徐南衔:“……”
夙寒声:“??”
所有人:“…………”
两日大典,众学子无心祭天,听照壁上到半夜仍旧鸡飞狗跳。
据说楚奉寒发了一通疯后,又轮到晋夷远又发疯,一向吊儿郎当从不正经说话的人,竟叫嚣着要将所有看到留影之人的双眼全都挖掉。
众学子惊恐万分,纷纷留音:
「哈哈哈哈哈十大学宫如此多的人,晋少爷得挖到什么时候?」
「是啊,好辛苦哦。」
「十大学宫觊觎副使之人不在少数,吾等癞蛤蟆都排不上号,晋夷远你又算哪条狗,今年闻道祭上我要以将你的头颅献给副使讨他欢心,你给我睡觉也睁着半只眼睛。」
晋夷远:「你们死了,我告诉你们,死透了。」
「好怕啊,怕死我了。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名,闻道学宫庄灵修,有本事就来寻仇。」
远在家中打坐修行的庄灵修狠狠打了个喷嚏。
晋夷远家世不错,发疯到半夜,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悄无声息让听照壁上那段艳舞直接消失。
众人登时扼腕不已。
不过不到片刻,楚奉寒再次将留影发上来,附上一句:「再敢删我留影珠,我就发去别年年坊市的听照壁上。」
晋夷远:“……”
其他人:“……”
对自己好狠一美人。
十大学宫修道不息,发疯不止。
三日祭天转瞬即逝。
终于在浓郁香火气息中,十大学宫的掌院纷纷到来,合力打开闻道祭秘境。
闻道祭原本是供奉天道的祭典,三界但凡有门有派的弟子皆要前来参加,当日还有猎杀灵兽□□头的习俗。
后来这个习俗保持至今,祭祀天道后的比试也变成了秘境试炼。
绵延数里的大泽之上,八方阵法催动,将灵力灌入阵眼。
却见本是连绵的水泽宛如龙吸水似的,一阵狂风席卷,水面瞬间蒸腾出浓烈的雾气。
夙寒声本来恹恹挂在徐南衔肩上睡觉,突然感觉地面一阵地动山摇,原本无垠水泽处,一座古朴的长满苔藓枯枝的巨塔从地底破开浓雾缓缓钻出。
四条巨大宛如参天巨树的锁链缠绕着扎根四方,似乎囚禁着什么怪物。
夙寒声第一次瞧见闻道祭中的历练高塔,连瞌睡都醒了。
“这么高,真的只有十五层吗?”
“里面是一层层的小世界,有的层数可延伸方圆数百里。”徐南衔握着夙寒声的爪子,以防万一还是将两人的琥珀拾芥相连,叮的一声碎玉声后,叮嘱道,“最多只能进第四层,万不可冒进。”
夙寒声温顺点头:“好。”
前世元潜、乌百里也死在闻道祭秘境中,说明“圣人”必定不是直接入十三层。
只要在秘境前几层寻到人,他便不会到徐南衔身边。
想到这里,夙寒声又颠颠跑去不远处的元潜身边,举着指戒道:“咱们连一下吧,若是到同一层遇到,还能互相帮衬着。”
元潜余光扫了眼徐南衔,见他似乎并没有阻止,便点头应答。
“如此甚好。”
“叮叮”两声,夙寒声见四瓣芥草已悄无声息分开三个方向,只剩下一个还在随意摇摆。
他正琢磨这是不是该再寻个“冤大头”,却听一旁有人唤他:“寒声。”
夙寒声回头。
学宫的人唤他少君、亲近的人唤他乳名,只有戚简意会虚情假意地唤他“寒声”。
不过夙寒声有意在闻道祭上杀了戚简意解除鸿案契,也不在乎再装一会,回头瞧见戚简意后,脸上露出欢喜的神情。
“戚师兄!”
许是为了历练方便,小少君今日穿着利落的墨青猎装,箭袖绣着乌鹊纹,腰身掐得极紧,转身时隐约能瞧见侧腰绷紧的腰线。
夙寒声浑身皆是蓬勃朝气,同被“囚”在寒茫苑中那副如温驯的模样全然不同。
若说寒茫苑中的少年是朵只有他能欣赏的幽昙,如今的夙寒声便是绽放的芍药——颇有种不顾旁人死活的艶美。
戚简意对上夙寒声灿烂的笑意,心口好似随着地面高塔腾起的动静一起剧震。
将一切归咎于鸿案契,他熟练压下那股悸动,伸手将指戒抬起。
“秘境若遇到危险,便用指戒寻我。”
夙寒声笑起来:“好啊好啊,我先多谢戚师兄了。”
说罢,将两人的指戒相连。
元潜站在一旁悠悠看着,不知怎么想的,突然眯着眼睛笑起来:“戚师兄说笑了,就算少君遇到危险,自然也是我们闻道学宫的人去救,哪里能劳烦寒三……寒山学宫呢。”
戚简意视线冰冷,漠然看向元潜。
元潜根本不怵,还冲他龇着尖牙笑了。
夙寒声没听出来元潜的阴阳怪气,还在道:“没关系,他是我未来道侣,也能救的。”
元潜:“……”
戚简意眉头一皱,似乎极其排斥“道侣”这个词。
夙寒声敲着算盘,先在众人面前强调两人“未婚道侣”的关系,等到后面戚简意陨落闻道祭,应当不会有人怀疑是他这个“未婚道侣”杀的。
如此甚好。
夙寒声正得意着,指戒上一阵轻微震动,虎口似乎被什么牵引的力量扫过。
他疑惑顺势看去,就见消失两日的闻镜玉正站在旁边,不知听了多久。
“闻师兄!”
哪怕去秘境历练,闻镜玉也是宽袖素袍恍如仙人,眼眸注视着夙寒声穿得极其利落的猎装,又将视线落在戚简意身上。
……寒灵根。
闻镜玉眼眸微冷。
若非当年水灵根无用、只有百年难得一遇的寒灵根能能夙寒声压制凤凰骨火,他绝不会答应让还是个孩子的夙萧萧同男人结鸿案契。
这孩子性子本就乖戾不驯,若是被影响的真喜欢男人……
早已经是个铁断袖的夙寒声不明白闻镜玉在想什么,还在叽叽喳喳:“闻师兄,我保证寸步不离,绝不给你添麻烦。”
闻镜玉“嗯”了声:“进去后便在远处不要动,等我去寻你。”
夙寒声一愣:“啊?我们不一起进去吗?”
元潜贴心地为少君解惑:“秘境是由一个个小世界堆成,虽然瞧着只有一个入口,但虚空却是时时刻刻在扭曲,少一息进入都会被传去不同的地方。”
夙寒声摩挲了下手中指戒,这才理解为何要用琥珀拾芥来联系对方了。
“不过少君不必担心。”元潜道,“七层以下,秘境只有方圆五十里,用指戒片刻便能寻到对方。”
夙寒声这才放心。
戚简意眉头紧皱,似乎想上前同夙寒声说什么,可元潜好大个人挡在那叨逼叨逼个不停。
沉默着像个桩子的乌百里也不知为何,缓步上前,背负着长弓闪着灵力,强行挡住戚简意看向夙寒声的所有视线。
戚简意:“……”
戚简意不受控制地浮现些许烦躁。
不该是这样。
之前夙寒声总是将自己捯饬得漂漂亮亮,站在绿荫树下撑着伞等他,每回见到他都像是乳燕还巢般奔跑而来,眸中皆是欢喜和依赖。
……而不是像如今这般,周遭挤满形形色色的人,连余光也不曾给他。
戚简意心中越发沉郁。
闻道祭的高塔已开,众学子随着各个学宫的“战旗”陆续进入那宛如要吞人入腹的古怪石门。
闻道学宫的战旗,正面龙飞凤舞写着“温良俭让”,背面却写着“不死不休”。
——十分有第一学宫的风范。
夙寒声随着旗帜走了几步,终于记起戚简意,踮着脚尖挥手道:“戚师兄,等会见……唔。”
话还没说完,元潜的双腿便原地化为蛇尾,身形拔高彻底挡住夙寒声的视线,笑嘻嘻。
“少君,保重。”
夙寒声的视线立刻被元潜的蛇尾吸引住,“哇哇”地惊叹个不停,登时忘了“未婚道侣”,被闻镜玉拽着还不住回头想去摸蛇尾。
戚简意:“……”
戚简意漠然将视线收回,抬步走向寒山学宫学子的入口。
方才夙寒声出现时,始终紧跟戚简意的戚远山却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远远躲着,苍白的脸上透露着无法言说的忌惮。
戚远山垂着头跟在戚简意身后,欲言又止。
他一见夙寒声那副笑意盈盈的样子就发憷,不可自制回想起上个月在应煦宗,人前乖乖顺顺的小少君一身雪白,俯下身用冰凉的手拍着他侧脸的可怖模样。
浑身如冰雪筑成的夙寒声漂浮半空,雪发披散,像是山间美艳的精灵。
……但在戚远山看来却和白无常差不多。
索命的恶鬼。
“少主……”戚远山总觉得夙寒声像是只伺机而动的毒蛇,左思右想还是忍不住道,“夙少……”
戚简意回头看他,却没听到后话。
戚远山刚吐出一个“夙”字,已经彻底痊愈的脖颈似乎有什么东西猛地翻江倒海一阵蠕动,逼得他眼眸瞪大,捂着脖颈撕心裂肺咳了出来。
戚简意蹙眉,伸手扶住他:“怎么?”
戚远山猛烈咳了几声,似乎吐出些许异物。
他脸色煞白地低头看去,却见几块破碎的枯枝木屑混合着血迹安安静静躺在掌心。
戚远山呼吸一顿,怔然抬头。
视线穿过层层人群,相貌昳丽的夙少君长身鹤立在闻道学宫战旗下,正微微侧身,侧颜深邃宛如精雕细琢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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