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清观知道他在金陵,就送来这阵灵残片消逝后留下来的东西,是知道些什么吗?
国师童碧山大费周章将明无应请去,又跟他说了些什么呢?
这些问题千头万绪,最终都系于明无应一身。
可是明无应显然不想多说。
谢苏眼中的情绪,明无应看得十分清楚。
他风轻云淡地笑了笑。
“我的事情,就是都告诉你也无妨。但这件事不行。”
谢苏低声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明无应漫不经心地说,“我有我要做的事情,你有你的。”
谢苏许久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明无应看不清他的神色。
两年不见,明无应觉得谢苏的脾气也随着他的人长大了。
少年的时候不通世事人情,行事全凭本心,是很好骗的,他说什么,谢苏就会信以为真,比现在要好糊弄多了。
明无应笑了一下,又道:“生气了?”
他低头看去,谢苏身上浸水的外衫已经除去,里衣半干,头发却是微湿的,几缕乌黑的长发腻在颈中,显得可怜又可爱。
明无应随手探向谢苏肩头,原意是想将他身上的衣服弄干,可是指尖刚刚触到谢苏,就看到他浑身一颤。
谢苏从脸颊到颈中一片绯红,眼角更像是拍了胭脂一般,一直蔓延到太阳穴上。
他身上肌肤滚烫,连呼出来的气息都是烫得灼人。
明无应握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抚上谢苏的额头试了试。
“发烧了?”
他的身体敏感至极,被明无应一碰,几乎就要软下去。
谢苏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连明无应的声音听在耳中也像是模模糊糊地隔了一层。
他只觉得身体里的热意无休无止,像是一把火烧起来,非要将他全数烧成灰烬不可。
这烧灼滚烫的感觉之外,另有一种令人难以启齿的感觉在下腹盘旋。
“我……没事。”
他一手撑着床沿,想要借力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形,另一只手却捞住了锦被堆在腰间,像是生怕被明无应看到什么。
先前他手腕几乎被那些白色蛛丝勒断,到此时仍然肿胀一片,看着十分骇人。
但谢苏却好像感觉不到手腕上的痛楚,身体在昏沉无力之中,竟然情不自禁索求明无应的气息,向着他那边倾过去。
明无应以为谢苏身上无力,伸手将他揽住,又握住谢苏的右臂,不让他再随意移动那只受伤的手腕。
谢苏只觉整个后背都靠在明无应怀中,说来奇怪,他一直觉得师尊身上暖和得很,可这时靠得这样近,他却迷迷糊糊觉得明无应身上有种清凉的感觉。
像是干渴到了极点的人忽然看到了水。
隔着薄薄的衣衫,近似于肌肤相贴,谢苏觉得体内的热意更甚,想从明无应身上攫取更多清凉,又感觉到明无应的气息似乎就在自己耳畔,不觉微微抬起了下巴。
明无应垂眸,只见谢苏眼尾通红,浓长眼睫似被水气沾湿,半掩住欲流的眼波。
他眼下那颗胭脂色的泪痣嫣红如许,如白玉上面沁出的一点红。
“师……师尊……”
谢苏身上这些反常之处全被明无应看在眼里。
锦被扯得一塌糊涂,明无应向谢苏腿间看了一眼,问道:“有人给你吃了什么,还是——”
谢苏却好像根本听不到明无应在说什么,只觉得他的气息吹拂在自己脸边,体内古怪的热意轰然烧了起来,喧嚣如浪潮一般无休无止。
隔着衣衫,谢苏亦能感觉到明无应手掌传来的力道,情不自禁想要更多。
但要更多的什么,谢苏迷迷糊糊的却根本不知道,只觉得自己快要被逼疯了。
不知什么时候,他一只手已经扯住了明无应的衣襟,只是凭借本能行事,扬起脸来,向明无应凑了过去,唇间呼出滚烫的气息。
明无应忽然握住谢苏的后颈,只觉掌心一片滑腻。他微微眯眼,掌下用力,迫使谢苏的脸与他拉开距离。
那双琉璃色的眼眸一向清明澄澈,此刻却烧灼着无休无止的情欲。
还有经年的渴慕。
明无应罕见地失神了片刻。
谢苏却昏昏沉沉,无知无觉。
明无应抬手,在谢苏的眉心点了一下。
谢苏阖上双目,沉沉睡去。
这一觉似乎睡了很长时间,但谢苏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甚至才刚刚亮起,泛着黯淡的灰青色。
桌上的那盏灯早已熄灭,灯盏之上拖曳着长长的烛泪。
牧神剑不在了,连天门阵阵灵的碎片也不在了。
房间里空空荡荡,只有谢苏一个人。
他四肢困乏,头痛欲裂,浑身汗出如浆,用掌根用力地碾过眉心,似乎这样就能回想起昨夜发生的事,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只记得明无应那个风轻云淡的笑,他说:“我有我要做的事情,你有你的。”
谢苏低头看向自己,他右手手腕上的伤已经被人裹好,正在隐隐作痛,想动一下手指也是不能。
他掀开垂下的纱幔,慢慢地走到桌边。
借着晦暗不明的天色,谢苏看到桌脚处有个东西。
他俯下身伸手去捡,腕上的白玉玲铛也随着这个动作往下滑了一段。
他捡起了一个面具。
那上面的花纹粗陋夸张,也说不上来是个什么颜色。
是昨夜在船上时,明无应戴过的那一个。
至天亮时,卢家的大多数人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
卢府一大半后院全部被夷为平地,禁地不复存在,连先祖留下的那片气泽也化为乌有。
云靖青经脉中的灵力近似被抽空,一直昏迷不醒,但并没有性命之忧。
杜靖川昨夜前往侯府寻她不得,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返回卢家的。贺兰月和丛靖雪从那片已成废墟灰烬的禁地走出时,就看到他扶着昏迷微星的云靖青候在外面。
至于这卢家禁地被夷为平地的事情,丛靖雪总觉得他这位师兄所知要比他们多得多。
他斟酌片刻,上前低声问道:“师兄,是你将这禁地毁去的吗?”
杜靖川微微一笑:“你怕是将你师兄的能耐想得太大了些。”
丛靖雪微微一愣,又道:“是蓬莱主?”
杜靖川对他轻轻摇头,示意不可多说。
丛靖雪身上的月白色衣衫已经沾上不少尘土,显得有些狼狈。贺兰月的样子就比他还要糟一些,一只袖子上被撕开好几条口子。
昨夜在竹林中,那道白光一瞬间袭来,他们二人也跟谢苏一样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头痛欲裂,眼前全是那道刺目白光留下的炫影。
卢家禁地里的那个东西似乎是有意将他们三人分开,贺兰月和丛靖雪自醒来之后,便都是独自一人,找不到其他人的踪迹。
他们二人形容狼狈,却并不是因为遇到了什么攻击,而是禁地被毁的一瞬间,强横灵力席卷天地,直接将他们掀了出去。
贺兰月摸索着走出废墟时,还顺手抓了一个小侍女。
禁地被毁时,那侍女躲在竹林中一处沟壑内,贺兰月被那强横灵力掀飞,也找了这条沟壑想暂时挡一挡,便看到这里还藏着个人。
他随手护了这侍女一把,却是在禁地被毁之后才想起来,卢家的人不许进入这里,这个小侍女却出现在竹林中,又是来做什么的?
这侍女经不住吓,又见识了禁地被毁的一瞬间,被贺兰月一逼问,惊惧之下便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原来这侍女就是钟灵身边的人,引云靖青和他们三人进入禁地,是钟灵的一个圈套。
钟灵的父亲是修仙之人,她幼年时跟着父亲,也学了一些法术,到得现在,身上也算是有些修为。
卢家的禁地无人敢进入,钟灵却在很小的时候就进去过,还在里面认了一个“师父”。
这师父是什么人,长得什么样子,侍女从来没有见过,只知道钟灵时常在夜里偷偷进入禁地跟着那个师父修炼。
今日这个圈套,便是钟灵先将云靖青诱入禁地扣住,禁地凶险,丛靖雪等人必要设法相救。
钟灵便命自己的侍女潜入禁地,只待她师父出手之后,侍女去将春药下在丛靖雪的身上,再引他跟云靖青相见。
孤男寡女,烈火烹油,他们一旦做下这苟且之事,将来就再难辩白。
那么云靖青同卢俊的婚事,不退也得退了。
如此就是云靖青对不住卢俊,管她是什么侯门出身,昆仑高徒,也越不过一个理字,卢家便能够全身而退。
只是昨夜卢俊在厅上挨打的时候,钟灵匆匆而来,身边还带着自己的侍女小梨,已经跟丛靖雪等人见过。
她便从自己房里找了个生面孔的侍女去办这件事,这侍女又在禁地中被贺兰月抓到。
此刻出了禁地,见到杜靖川,贺兰月一脸厌恶地将那侍女带过来,冷声道:“这是我师兄,把你方才对我说过的话,原样再给我师兄讲一遍。”
那侍女无法,上前一步,低垂着头,将钟灵的设计道出。
杜靖川听到后面,眉头微微一皱,丛靖雪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一贯淡泊温润的人,险些拂袖而去。
钟灵生得美貌柔弱,这行事的心思手段却恶毒得令人心惊。
那侍女嗫嚅着说完,听得他们几人交谈,便知道钟灵命自己下手去害的那个丛靖雪此刻就站在自己眼前。
只是她偷偷抬眼看去,觉得眼前这英俊男子并不是自己昨晚见到的那个,她心中惶惑,难道是自己弄错了么?
卢方海带着人匆匆赶来,那侍女立即惊惧地跪在地上,吓得魂飞魄散,什么也不敢再想了。
杜靖川神色十分严肃,让贺兰月将丛靖雪带到一旁,自己出面来说这件事。
有这侍女做人证,钟灵设计陷害云靖青一事已经是昭然若揭。
卢方海身为一家家主,平日里也是很有气派的,可是听到那侍女说的话,如遭雷击,木然站在原地,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不知是因为看到禁地与那片护佑卢家气运的气泽一夕化为乌有,还是得知自己一向视为亲生女儿的钟灵行事如此阴毒,卢方海竟好似在一瞬间老了十岁。
贺兰月见丛靖雪神色十分难看,便知道他是因为险些被这样的毒计陷害,心中定然有很深的恼怒。
可丛靖雪为人如此,一向只有别人对不住他,没有他对不住别人的时候。况且这件事实在不适合拿到明面上来说,所以丛靖雪的怒气是发作不到旁人身上的,只好自己憋在心里,把一张脸都憋青了。
他有意要逗一下丛靖雪,故意问道:“你喜欢云靖青吗?”
丛靖雪正色道:“不可乱说。”
“那就是不喜欢,”贺兰月说,“既然不喜欢,你又何必这么生气?”
他这句话粗粗听去很没有道理,但丛靖雪忽然愣了一下。
贺兰月道:“若是你心中喜欢她,知道自己险些被人算计伤害了她,此时再生气后怕都是应该的,因为喜欢一个人,便该对她十分尊重呵护,事事为她考虑。可你这不是不喜欢她吗,本来什么也没有发生,又为什么一定要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丛靖雪呆立在原地,似乎从未听过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
片刻之后,他的脸色转为从容,轻声道:“是,你说得对。”
他望向靠在一旁,仍然昏迷未醒的云靖青,又道:“这件事……等师妹醒来,还是不要告诉她了。”
贺兰月“啧”了一声,又道:“那可是太可惜了,我还真想看看大小姐发脾气打人的样子。”
丛靖雪微笑着摇摇头,忽然想起一事,问道:“谢苏呢?”
贺兰月伸长了脖子往四处看去,忽然笑道:“在那儿呢!”
谢苏的脸色十分苍白,右手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白布,似乎不大能如常活动。
他身上的衣服有点皱,腰间不伦不类地挂着一个面具。
丛靖雪心细,看到谢苏好像是从卢家后院中走出来的,他身后庭院深深,在晨曦的微光中看不大清楚。
贺兰月已经高举起手冲谢苏挥了挥,又低头对丛靖雪坏笑道:“看他的样子,比我们也好不了多少。”
云靖青醒来是第二日的事情了。
她幼年时便离开家去往昆仑,这一次回到金陵,于情于理都应该回家去看一看。
他们要回到学宫须得乘坐木兰长船,那船此时还在海上,要靠岸载上他们仍需一些时日,几人便在云靖青家中暂住下来。
至于在卢家发生的事,钟灵设计陷害在前,但卢家先祖留下的气泽也被毁去,如此算是两相抵消。
这件事终究难以拿到明面上来说,如此遮掩过去,似乎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办法。
只是杜靖川说钟灵心术不正,这一身修为恐怕害人害己,便出手将她的修为全数化去。
卢方海虽有袒护之心,终究也不能说什么。
那厢云靖青却是主动提出了退婚。
这一次杜靖川倒是并未阻拦,而是亲自与云靖青那位承袭了侯爵之位的叔父关起门来谈了半个时辰,将此事定了下来。
左右木兰长船到岸仍需一些时日,贺兰月便敞开了在这金陵城中玩耍起来。
侯府中人只知道他与谢苏都是学宫的弟子,云靖青的同门,将他们视为贵客,招待愈发殷勤。
只是这金陵虽是富贵繁华地,谢苏却不像贺兰月那般快活。
他本来就不是多话之人,这段时间好像越发沉寂下来。
贺兰月有时觉得谢苏好像有点不一样了,究竟是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出来。
只是有一日,他拉着谢苏在城中游玩,路过天清观,谢苏在天清观门前驻足,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天清观外均用明黄色绸幕围住,示意天子驾临观中。
天清观也因此关起门来,不向其他人开放。
倒是数日后,他们准备离开金陵的时候,天清观派人过来,还带了礼物相送。
贺兰月没见过这经幡磬音开道的阵仗,又见那经幡之中走来提灯持花的童子,小小年纪,神色却超然物外,觉得很是有趣。
而谢苏的神情始终都是淡淡的。
杜靖川仍是用了那缩地成寸的阵法,前一刻他们好像还在金陵城中,再一抬眼,人已经在木兰长船之上了。
溟海之上,仍是电闪雷鸣,风浪不休,又有遮天蔽日的海雾。
到得学宫,又是十几日之后的事情了。
谢苏二话不说,径直去找杨观。
此前在木兰长船上,越是靠近蓬莱,贺兰月便越是愁眉苦脸,这次他们私自下山,虽然有杜靖川帮忙说情,但终究是违反了学宫的规矩,是一定要挨罚的。
贺兰月原本想着,拖过一日算一日,等杨观来找他们的时候再说。
杨观若是不来找他们,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可谢苏下船之后竟然什么也没说,直接就要去找杨观。
贺兰月短暂地愣了愣,立刻追了上去。
谢苏是被他的符箓带到木兰长船上的,这件事归根到底是他的错,要罚也该罚他。
到得杨观的居所之前,贺兰月一副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样子,挡在谢苏身前。
谢苏道:“我只是有事情想问杨祭酒。”
贺兰月正要开口,面前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杨观笑呵呵地站在门口,让他们进去,温声道:“回来了?这一路想来十分辛苦,可有些收获?”
贺兰月本已做好了杨观会疾言厉色的准备,听到他这句话,顿时如遭雷击,呆立在原地,不明白杨观怎么如此和蔼。
谢苏也是微微一怔,随着杨观走进房间。
杨观虽身为学宫祭酒,但学宫向来杜绝奢靡之风,因此这祭酒的居所也没有什么繁丽装饰,陈设十分简单,只有满墙的书架。
但此处观景却是极好,推窗见绿,亭台水榭入画一般。
谢苏抬眸,看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
明无应。
他站在窗前,背对自己,高大身形被外面明亮的天光勾勒而出。
杨观开口道:“你们下山一事我已知晓,既是下山为蓬莱主做事,便不算破了学宫的规矩,不必担心。”
贺兰月脸上顿时浮现出茫然的神色,谢苏却好似根本没有听到杨观在说什么,只是望着明无应的背影。
明无应转过身来,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色,看了杨观一眼。
“嗯,走了。”
说完,他看也没看房间里的几个人,径直走了出去。
“师……”
这一个单薄的字音将将从谢苏唇间逸出,明无应却已经离开了。
谢苏站在房间正中,明无应走出去的时候,与他擦肩而过,连停都没有停,像是根本没有看见他这个人一样。
谢苏此刻已经全然忘了自己有话要问杨观,追着明无应的身影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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