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歆又燃起一张引火符,将洞中照得如同白昼。
四人的影子交错映在岩壁上,均是被拉长如同巨人一般。
谢苏道:“先把你的刀拿出来。”
贺兰月不假思索抽出长刀,刀身上映着灼灼火光,那一点亮光收束在刀刃之上,是吹毛断发的锋利。
“怎么了?”贺兰月问道。
“洞中有东西,不知道是兽类还是什么精魅,有些棘手。”谢苏的目光落在水边的断剑之上,“它的爪子很锋利,能够折断刀剑。”
贺兰月这时也看到谢苏眉上细长一道伤口,和他身上的斑斑血迹,神色郑重了一些,问道:“你受伤了?是那怪物伤的?”
“嗯。”
丛靖雪跟谢苏对视一眼,不需要他提醒,自然也将长剑抽出。
虽是兵器,又是昆仑山历任掌门曾佩过的宝剑,但璇玑剑之上却毫无寻常刀剑的凶悍之气,反而剑光如水,大有上善若水,唯不争天下莫能与之争的气韵。
四人站在一起,都着意警惕着周围的动静。
谢苏将方才黑暗之中,那怪物一击折断他的长剑之事简略道出,贺兰月眉毛一扬,已经在琢磨那怪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手爪如此锋利,倒是难对付得很。
丛靖雪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撤出去。”
谢苏点头,贺兰月和丛靖雪掉进洞中之前,他已经打算离开此处。
或因同样拨响七根琴弦,二人虽然此前并未一起说过话,这时却像是有一种默契,都察觉这洞中怪物有些邪异,局面大为不利。
只是提到如何离开这山洞,几人的意见却并不一致。
按谢苏的想法,当然是御剑从洞顶的缺口处离开最为快捷。但贺兰月和丛靖雪对视一眼,均是摇了摇头。
贺兰月道:“我拿到玉简之后,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准备一觉睡到明天秘境大门打开,但是那个卷轴上忽然有一股力道牵扯,就像我们进入秘境时那样。那股力道拽着我一头栽了下去,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直接掉进了这个洞里。”
他看向站在一边的丛靖雪,问道:“你呢?是不是也一样?”
丛靖雪点头道:“我与你差不多,卷轴之上有牵引之力,在瞬息间就可以将人带往原本相距很远的地方。”
两人均是察觉卷轴有异,又同时被卷轴之力牵引至此,一前一后掉入洞中。
贺兰月只察觉到被卷轴牵引的感觉与进入秘境时极其相似,丛靖雪却是在落下的时候发觉洞口处有个阵法,他们是从那个阵法中掉出来的。
此时不知洞顶缺口的外面,阵法是否消散,若是御剑而出,又再进入阵中,便有些麻烦。
他们显然是被人设计好了送来此地,只不知道背后那个人是谁。
而谢苏和华歆虽然各自都是机缘巧合进入这个山洞,此时看来,那或许也不是巧合了。
仿佛天幕之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牵着丝线将他们汇聚于此。
而这山洞之中,偏偏有一个极凶险的怪物。
那怪物手爪锋利,能以指甲抓断长剑,本已经很难对付。
可是更令人心中不安的则是引火符燃起之时,那怪物竟好似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洞中一般,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如此神出鬼没,实在难以防御。
谢苏低头,看到华歆一手握着长鞭,另一只手却是重重掐在自己腿上,便低声问道:“你的腿还能走吗?”
华歆咬牙道:“能。”
谢苏却道:“若是你已经伤得走不了,我就带你出去,若是你伤得不重,我便当你跟得上我们,不会为你考虑太多。”
丛靖雪闻言,看了谢苏一眼。
这话是实话,只是华歆毕竟是四人之中唯一的女孩子,受的伤也要重一些,对她多些照顾自是理所应当。
但女孩儿家面皮薄,若是换了丛靖雪,是决计不会将这话说出口的。
可是谢苏神色平淡,语气寻常,极是磊落,并无责怪华歆拖后腿的意思,而是将华歆当成同伴,认真衡量她的实力。
华歆连站立亦是勉强,虽可行走,但痛楚甚重,想要走快一些也是不能。
先前对谢苏那样回答,是她本性要强,不想自己成了其他几人的包袱,此时听懂了谢苏的意思,也不敢再逞强,将实话道出。
贺兰月灿然一笑:“那我背你就是了。上来!”
他背对华歆,半蹲下来,绷起的肩背很是结实。华歆脸上微微一红,也知道此时危急,不再扭捏,攀住了贺兰月的肩膀。
华歆自知与其他三人相比,自己的修为最弱,又兼行走不便,并不能算作一个战力,便拿出了一叠引火符,引燃符纸为他们照亮,让他们不必为此分心。
这山洞之中,除了顶上那个缺口,就只谢苏进入山洞时走的那一条出路。
他走在最前,贺兰月背着华歆走在中间。
华歆燃起引火符时,那符纸便在贺兰月的脸边燃烧起来,继而被华歆的灵力牵引,飞向高处,如明灯一般。
贺兰月将脖子扭转,斜着眼睛望向火星,抗议道:“我的眉毛都要被你烫没了!要是两边都没了,那也就算了,如果只一边没有,那也太难看了……”
谢苏轻声道:“两边眉毛都没有,那也是很难看的。”
华歆扑哧一笑,没有言语,只是将又一张符纸拿出之后,离贺兰月的脸远了些。
丛靖雪握着璇玑剑断后,亦放出灵识查探周围气息的流动,听到前面几个人说话,也是微微一笑。
引火符的火光之下,洞中潭水波光不定,幽幽闪烁。
谢苏也不知道为什么,带着其他人离水边远了些,沿着石壁走向那条通道。
只是已经绕着潭水走了大半圈,谢苏却仍未找到那个入口。
贺兰月和丛靖雪不明就里,只是跟着谢苏绕圈子,华歆的神色却是凝重起来,只因她进入山洞的时候,也是从那条石道穿行而来,而此刻面前的岩壁中却连一条缝隙也没有。
直到走回石台处,他们才不得不承认,那条石道消失了。
贺兰月睁大了眼睛:“难道这山是活的?想打开石道就打开,想关上的时候,就一条缝也没有了?”
丛靖雪指尖释出一道灵力,将引火符指向高处。
洞中山壁湿滑,是常年流水渗下,将岩石浸润得如同墨玉,火光一照,显得更加幽黑。
谢苏心思最快,目光向上望去,面色一变。
洞顶那个缺口也消失了。
整个山洞形如一只巨大的碗,倒扣下来,将他们全数困在其中。
贺兰月背着华歆走了一大圈,却连呼吸也不见重了半分,抬头望着洞顶,大声道:“哎?洞呢?我们不就是从那个洞里掉下来的吗?”
几人身后,漆黑的水面之上,一道水线无声无息地靠近。
映在岩壁上的火光微微闪烁,继而暗淡下来,是一枚引火符熄灭了。
贺兰月忽然大叫道:“啊!你干什么?”
华歆伏在他背上,却好似已经陷入狂乱,不顾自己腿上受伤,奋力挣扎,双手掐在贺兰月肩上,连引火符也已经不能操控。
贺兰月被她掐得脸上变色,脑后忽然一沉,是华歆双臂乱舞,手肘直直地击打上来。
他眼前一黑,险些松手将华歆摔在地上,咬着牙稳住身形,怒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回答他的却是华歆更加奋力的挣扎,她口中呼喝不断,神色亦是极为惊惶。
“不要追我……啊!不要追我!”
她迷乱之中,一掌拍出,掌风之中带着灵力,贺兰月避之不及,几乎给她打中肩头,手上一松,华歆便掉了下来。
只见华歆扑倒在地,抬头望向前方,却是惊恐害怕到了极点,身子后仰,双手撑着地面,连滚带爬地往后退。
她靠在岩壁边上,双手乱舞,努力扭头闪躲,好像眼前有什么极可怕的猛兽在追她一样。
贺兰月愤愤揉着肩上及后脑被华歆打中的地方,怒道:“你做什么打我?”
华歆却好像根本听不见他们说话,拼命蜷缩着身子往后躲。
贺兰月怒气冲冲,谢苏忽然拦了他一下。
“慢着。”
丛靖雪亦是垂目看着华歆,皱眉道:“她……她仿佛有些不对劲。”
只见华歆眼眸中满是惊恐之意,抬起双臂护在脸前。她挣动极为剧烈,连腿上伤口亦是迸开,鲜血缓缓渗出。
“别咬我,别咬我!啊!不要过来!”
华歆腿上伤口开裂,那痛楚倒好似令她更加迷乱,双手乱挥,拼命推拒,又是在地上摸到了从自己身上掉下的长鞭,紧紧攥住。
丛靖雪惊道:“不好!”
他伸手欲拦,又恐手上剑气伤了华歆,出手便慢了半分。
与此同时,谢苏身后的水潭中忽然涌起浪声,一道水幕掀起,直向众人当头扑下。
谢苏手腕一动,将于玉成的长剑挥出,剑气破空,将那道水幕斩碎,几如漫天大雨。
水流之下,谢苏双目一瞬不瞬,只因方才水幕之后,被他捕捉到一丝那妖物的气息。
这倾天水幕,不过声东击西之法,此时他们人多,那妖物要再行攻击,必将从薄弱处下手。
谢苏心神一凛,忽而想到华歆,未及转身,只闻身后破空之声袭来。
华歆手中长鞭挥出,那鞭上编织之时不知道绞进去了什么丝线,在引火符的光芒之下幽幽发光,又兼华歆陷入迷乱,周身灵气不加节制地放出,凝在鞭上全力一击。
丛靖雪的剑气来阻,却偏偏差了一刻。
一双手臂径直伸出,生生将那鞭梢拦在手心,猛力扼住,手背骨节紧绷,小臂之上肌肉鼓胀。
贺兰月一字一句道:“我决不再挨任何人的鞭子。”
他并非中原人,眼瞳本是略微带了一些茶褐色,只在火光下才有些明显,但此时那双眸子之中,却只有深沉的幽黑。
贺兰月身上气息煞人,好似猛兽,坚毅的脸上面无表情,如同冷铁一般。
他手中缓缓发力,然那鞭子也是宝物,柔韧异常,深深勒入贺兰月的掌心。
谢苏自与贺兰月相识以来,只见过他潇洒快意,想笑就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却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个样子。
他心知贺兰月身上气息不对,便提高声音,将他的名字叫过数声。
但贺兰月显然已经完全听不见外界声响,只是冷冷地望着坐在地上的华歆,目光之中恨意深重,咬牙切齿,不知是把眼前的华歆当成了什么人。
丛靖雪也看出贺兰月不对劲,与谢苏对视一眼,忧心如焚。
只是瞬息之间,二人的心智便已迷失,若非丛靖雪的剑气阻隔,恐怕立刻就要拼杀起来。
而以华歆的修为,顷刻间就会被贺兰月扭断脖子。
“恐怕是那妖物有什么迷惑人心智的手段,只是不知他们是何时中招?”
丛靖雪伸手在腰间一拂,解下一枚随身的玉佩。
那玉佩在他手中,光辉莹然,灵气逸出,不绝如缕,只稍稍贴近,便觉得似有清风拂面。
丛靖雪解释道:“这灵玉能够护持心神,或许对他们有些效用。”
他手中掐诀,玉佩便放出光辉,将贺兰月和华歆二人笼在其中。
灵气浸润之下,华歆不再挣扎乱动,神色迷惘起来,而贺兰月的气息也好像松弛了一些。
丛靖雪所施展的,正是昆仑门中的术法,护持心神,清净入定。
三人之间,渐渐有气息流通往复,而那枚玉佩悬空停在三人中心,源源不绝淌出精纯的灵气。
谢苏没有耽搁,御剑升空,想借着火光找一找洞顶的破绽。
那洞中的怪物如果真有移山之力,只操纵山岩将他们几个碾碎就是,不必花这么多的心思,又是隐藏踪迹,又是迷惑贺兰月和华歆的神智,令他们自相残杀。
况且引火符不断燃烧,洞中却并未有气息窒滞,是一定有缺口与外面相通的。
谢苏觉得,洞顶缺口和那条进出的石道都还在,只是不知道妖物用了什么手段,让他们看不见也找不着而已。
他御剑升空寻找岩壁上的破绽,丛靖雪一望便知,当下一面调和贺兰月和华歆身上的戾气,一面分心为谢苏燃起引火符。
论起修为深厚和运转灵力的精细入微,华歆当然无法与丛靖雪相比。
引火符在丛靖雪的操控之下,火光稳定明亮,无论谢苏身在哪里,都与他不远不近,将他视线所及之处全部照亮。
山岩之上不时有水渗下,在火光之中不断闪烁。
谢苏仔细甄别岩上缝隙,不时伸手触摸,却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洞中那道剑影好像不见了。
他进洞之时,天光犹在,那道剑影便映在岩壁之上,便如真有一个人在高处挥剑一般。
后来黑暗一瞬袭来,谢苏跟那妖物缠斗,无法分心,待洞中再亮起来的时候,并未察觉剑影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此刻他御剑在空,洞中各处均是一览无余,却哪里都没有那道剑影。
难道剑影只能被天光映出,火光是照不出的?
那剑影玄妙非常,此时忽然消失,令谢苏有些在意。
只是他的心思稍稍一动,忽觉周遭火光明灭,抬头一望,引火符的火光却颤抖起来。
水边三人之间的气息也乱了一瞬。
贺兰月和华歆双目紧闭,无声无息,宛如睡着了一般。
而丛靖雪身为三人气息相通的关窍处,却是双眉紧皱,面上闪过一丝烦乱之色。
在他眉心,一缕淡淡的黑气萦绕,似是蛰伏多时,伺机要钻入丛靖雪的额头。
丛靖雪自己也察觉到了那缕黑气,灵玉离身,那灵气能够涤荡贺兰月和华歆身上的戾气,全在于他尽力运转调和,自身反倒失却庇护。
引火符明灭不定,显是他心志之中出现动摇,正在勉力抵抗那缕黑气的侵入。
丛靖雪口中念念有词,运转起昆仑门内守心凝神的功法,全力与那黑气相抗。
只见他面色一白,原本皱起的双眉一瞬淡下来,连眼瞳之中都浮起一片空茫。
谢苏心知不对,当即御剑下落,要在丛靖雪失控之前抢上前去将他制住,背后却是寒风再起,阴冷之意一瞬袭来。
谢苏身在半空,难以转向,千钧一发之际,反手挥出雪亮剑光。
惊变之下,谢苏不敢留力,这一剑乃是全力挥出,却是刺啦几声,撞上那怪物的手爪,光洁的剑身之上顿时留下几道抓痕。
这柄剑比谢苏原本的剑要强上一些,但终究不是名剑,与那怪物的锋利指甲对上,数个回合下来,终也是要被抓断的。
谢苏此刻已经顾不得这许多,悍然挥腕,剑影交织如密密雪光。
那怪物却是隐藏在一团黑气之中,飘忽诡异,动作迅疾,带着水气的森森湿冷。
谢苏忽然明白为何方才洞中遍寻不到这怪物的踪影,是因为它无声无息遁匿在了水中。
此时有引火符的火光,谢苏不像先前交手那一次全无防备,且战且退,将怪物尽力带离丛靖雪三人。
火光闪烁更甚,显然是丛靖雪已无太多心力操控。
谢苏心知若是此时自己触发掌心灵符,固然可以从秘境之中脱困,但其余三人现在心智迷失,哪有抵抗之力,只怕顷刻之间便要丧命在这怪物的利爪之下。
滚滚黑气似是魔息,滔滔来去,气势却是越来越强。
谢苏身形闪动,整个人似乎化作一道流光,剑气凌厉,不待黑气转圜,立刻飞身抢攻。
与黑气相交的一瞬间,谢苏右臂上忽然一痛,已经被那怪物抓出了极深一道伤口。
剧痛之下,谢苏身形却无半分迟滞,剑交左手,灵力灌入,带起一道呼啸剑风,洞中一瞬飞沙走石。
这沉凝的一剑击落,谢苏已经放弃周身防御,是拼了自己受伤也要刺中那怪物。
虽是电光石火之间,但剑锋寸寸推进,在谢苏眼中却是清晰无比。
剑刃半入黑气之时,洞中火光剧烈闪动,突然熄灭。
一道细微的断裂声骤然出现在剑上,片刻之后,如裂金碎玉。谢苏闭了闭眼,心知自己手中的长剑已被怪物抓断。
黑气霎时间将他笼罩,谢苏身子沉沉下落,臂上痛楚之外,又格外多了一种被紧紧束缚的感觉。
那一刻的下落似乎永无止境,谢苏“砰”的一声摔在地上,四周尘土浮起,呛得他咳嗽不断。
他睁开双目,却已经不在山洞之中。
这里很是寒冷,到处都是灰尘的味道,他双臂被人用绳子牢牢地捆着,倒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
四周无数陈旧黯淡的帷幔垂下,其中掩映着陈旧的神像,身上落满了灰尘。
那倒在谢苏身前的一尊,连头颅和胳臂都已经碎得看不出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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