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绍游:“……哦。”
挂掉通讯后,易绍游抱着通讯器坐在被窝里,他醒来的时候看秦飞有些蔫头蔫脑,便知对方肯定又因为什么事惹火了江上阳,然后不是被训了就是被冷处理了,于是打个通讯探探口风顺便问问昨晚的事情,没想到问出这么一档子事,易绍游细细地琢磨了片刻,实在觉得有些头疼。
“折腾什么呢,还嫌感冒不够严重?”秦飞端着一碗粥走进来,道,“温度计给我看看。”
易绍游把夹在腋下的温度计拿出来给他,然后接过那碗淮山肉粥,秦飞看了看温度计上的刻线,皱眉,“有点低烧。”早知道凌晨回来的时候就不先帮他洗澡了,当时只是觉得一身酒气睡觉不舒服,没想到开着暖气也会着凉。
“再睡一觉就好了。”易绍游自己倒是心很宽,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粥,在对方那个不满意的眼神飘过来之前一脸淡定地转移话题,说了一下江上阳的事情。
“腾虎帮干的吧?”秦飞的第一反应也是这个,心道幸好昨晚坚持没把人给江上阳送回来,不然易绍游也被他们拖下水了,易绍游可跟他们那个圈子八竿子打不着干系。
易绍游想了想,“恐怕没那么简单。”全世界的人都猜是这个人做的,估计这人很有可能就是被嫁祸的了。
秦飞约莫有些想法,但面上没有表露出来,只道:“管好你的感冒再说,上阳他自己有分寸的。”
易绍游随意应了一声,默默喝粥,秦飞瞥了他几眼,还是忍不住问道:“昨晚怎么和唐含双喝酒喝了那么久?”
“回包厢的时候没看到你,唐含双就过来和我聊天了。”易绍游不咸不淡地道,看了看他,眼神意味不明的。
“哦,我在别的包厢,下次你注意点,喝不了就别喝那么多。”秦飞好像也没别的想法,说了句要出去倒热水就拎着杯子去了厨房,电水壶里的水在翻滚着,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拿出通讯器拨通了一个号码,冷冷道:“下午把唐含双的资料送到我办公室。”
交代完事情之后,秦飞放下通讯器,在洗手台反光的地方看到素来游戏众生的自己居然破天荒地皱着眉头,好像被什么困住了似的,不由地自嘲一笑。
而在房间里,易绍游盯着手里的粥,眉宇之间闪过一丝复杂之意。
话说两头,难得赖床的江上阳终于补眠补够了,从床上爬下来,准备刷牙的时候他无意中照了照镜子,然后眼皮子就使劲跳了一跳。
他的下巴处竟然多了一道红痕,指宽大小,仔细看的时候还是挺明显的,想也知道是哪个混蛋干的了,江上阳算了算时间,这痕迹都八九个钟了还没消掉,可见当时裴曦捏住他下巴的时候用了多大的力,作为受害者的江上阳很忧郁——动不动就捏人下巴是病,得治!
可是话说回来,江上阳觉得自己真的应该去好好练练身手了,他打小就喜欢不战而屈人之兵,才会得了个地下世界贵公子的名号,这些年也习惯了和别人坐在谈判桌上唇枪舌剑,可惜四大帮不是喜欢兜圈子的主儿,裴曦也是个暴力狂,真刀真/枪的生活……还真是少见啊,以前的江家也是地下世界的一大势力,又和裴家同盟,共进共退,旁人见了礼让三分,江上阳最多就是围观裴曦去砸场子,自己一向是坐在旁边等他砸完了再一起回家的,后来裴家落败,江家抽身战局之外,除了两家三帮四大派局面瓦解时那段腥风血雨的时日,江上阳真的还没怎么亲自动过手,谁知道这次明明是裴曦惹事,他就最多是个共犯,还被人家惦记上了,还真是一笔划不来的生意。
等外卖送上了门,江上阳一边吃午饭一边看新闻,看着看着才知道凌晨那档子事已经让整个北联盟国9区都一片腥风血雨了,连昨晚拍卖会的轰动都被掩盖了几分锋芒。
就在审判者的佣兵们混战的那个十字路口,早起的菜农在他们离开后没多久就来摆摊了,发现那里躺平了一大堆的人,有活的有死的有半死不活的,一身衣衫褴褛,场面血腥凶残,据说还丢了一地的枪械武器,辖区内的警方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明这是两伙人嗑药之后神志不清开始混战,其余的事情倒是含糊而过。江上阳发出去好几个讯息,调动自己的人脉网查探了一番,等消息回馈回来,他才知道那不明白色粉末是今年东联盟国4区的新货,纯度极高,那两伙人注射过度,基本都不行了,抢救回来的也是植物人。
他听到裴曦说废了他们的时候还以为只是断手断脚,没想到居然是杀人灭口,裴妖孽果然还是那么……如狼似虎。
另外,东联盟国4区的货不是刘毅强占最大头么,裴曦这是真的查到什么了,还是逮谁咬谁杀鸡儆猴?
下午,江上阳照常去旭跃大厦,这次他换了飞行器,免得老碰上某人要搭顺风车,因为下巴上的红痕未消的关系,他本来想直接从地下停靠台直接上顶层办公室,可是飞行器刚驶入大厦范围的时候他不经意通过舷窗往外一看,一眼就看到了审判者那标志性的车队,心里顿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果不其然,江上阳搭电梯的时候在自家大厦一楼大厅刻意停了一下,打开电梯门后就看到潘戎站在服务台边似乎和前台小姐在交涉什么,他身旁的男人——长发,轮椅,这标志性的出场,除了裴曦还能是谁?
江上阳第一反应就是想赶紧关电梯门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只不过裴曦似乎早有所料,想也没想就言笑晏晏地侧过头来,朝他招了招手,“上阳。”
裴曦给的通讯器里有全球定位系统……想起这件事的江上阳忍住嘴角抽搐的冲动,见他没有凌晨时分那一副低气压的模样,便淡定地走过去,清清嗓子道:“裴少很有空?”
“为了见你,自然是有空的,”裴曦含情脉脉地道,然后瞬间变脸,可怜兮兮地控诉:“可是你家员工说我没预约,就不能上去等你。”
被投诉的前台小姐瞄了瞄自己压在文件夹下面的八卦小报,然后心底默默泪了——她不是有意的……
江上阳记住自己回头要提醒财务部给敬业的前台小姐涨工资,对她道:“以后裴先生过来的话,就请他直接上我办公室。”然后才看向裴曦,似乎很公正地说:“裴少怎么不提前跟我或者费雨说一声,公司有公司的规定,前台也是按规矩行事。”
裴曦眨巴了一下眼睛,委屈得就差没对手指了,拉长了声音道:“人家也是急着见你嘛……”
“……”江上阳果断地接手过轮椅,把这妖孽往电梯那边推——这么大庭广众的拉着他一起掉节操真的好么?!
他们身后,前台小姐拿出那份八卦小报,盯着上面的江氏总裁与裴大少爷在慈善拍卖会上的KISS图,又看了看前方两人的背影,再度默默泪了——这次是萌哭的……
顶层是江氏老大独自办公的楼层,裴曦没让潘戎跟着,从电梯出来后却敏锐地发现走廊上铺满的地毯已经被撤掉了,浅白大理石的地面在冬日里显得有些凉寒,但是轮椅经过时不受任何阻碍,他愣了一会儿,随即不由得笑了,“小太阳果然贴心又温暖。”
江上阳一听,撒手就不想推轮椅了,丢下他往办公室里走,“温暖大礼包服务到此,接下来裴少自己努力。”
裴曦摇着轮椅跟在他身后,一脸纵容道:“我也不忍心让小太阳受苦受累。”
江上阳把他的话当成是耳边风,走过去拉开落地窗前的窗帘,让冬日下午的暖光毫无阻挡地投射进来,他回头,挑眉,“我以为今天裴少会很忙,这会儿过来是有何贵干?”
落后几步的裴曦一进门,看见的便是这样的场景,初冬的暖白天光,伸手可及的浮云长空,颀长笔直的身影,落地窗前站着的轩宇男人微微侧身望向他,神容不似在外人面前虚伪客套的温润贵气,而是带着几分高傲的从容,细碎的日光将他勾勒得如梦如幻,他就像是他的名字一样,似是江上初升的朝阳,意气风发地破开笼罩在天地间的深沉夜幕。
裴曦眯着眼睛注视着他,黑沉沉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奇异的光彩一漾而过,像是身处黑暗的人捕捉到什么振奋人心的光亮似的,江上阳等了片刻也没有得到他的回答,不解:“裴少?”
“过来。”裴曦忽然如是道,是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命令。
和他熟稔惯了,江上阳也没在意,走了过去,裴曦却示意他弯下腰来,然后抚上他的下巴,江上阳霎时间想到那道红痕,啧了一声,“你这习惯能不能改改?”
裴曦的手指停留在他下巴的那道痕迹上,轻轻摩挲了几下,指腹的厚茧刺得江上阳的皮肤有些细微的疼,“好像下手重了点,好吧,我道歉……”
“你的道歉不值钱。”江上阳担心这红痕越弄越明显,刚想避开,裴曦却冷不丁的扣住他的后颈,往自己的方向压了压,有点用力,江上阳一下子没防备,直接朝他摔了过去,下意识撑住轮椅的两边扶手保持平衡,正想问这妖孽想干什么,就觉唇上一温,裴曦竟是像昨晚在慈善拍卖会现场那样,直接吻了上来!
第三十七章 状态
可是不同于之前那个逢场作戏般的一触即分,,像是要拖着他沉沦,有什么暧昧的讯息在两个人相接处的地方碰撞开来,绽放出霞光似的烟火,,纵使是两个素日里纵横自若的男人也有一瞬失控的沉迷。
“嘶——”明显的倒吸冷气声从门口传来,一下子惊醒了几乎失神的江上阳,他赶紧摆脱裴曦的束缚,抬头一看,费雨就站在他办公室门口,这个八面玲珑的贴身助理此时也瞪圆了眼看着自家上司压在——这是大误——他的绯闻男友身上“为所欲为”,脸上丰富的表情简直是在赤裸裸写着一行大字:“卧槽!绯闻居然是真的!?”
江上阳霎时间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把甩开裴曦的纠缠,眼神朝着费雨杀了过去,费雨猛地回神,下意识就抱着文件夹拉上门就跑,声音还不忘远远地飘来:“对不起,打扰了!江总裴少你们继续……继续!”
办公室的门“砰”的一声就被大力关上了,江上阳沉默片刻,收回视线,然后将目光极致温柔地移到眼前的男人脸上,语气柔软地道:“裴少,你不如给我解释解释,这、是、怎、么、一、回、事!?”
裴曦摸了摸自己的下唇,思索片刻,牛头不对马嘴道:“感觉其实还是不错的。”
“……”江上阳默默扫视办公室开始找东西,决定贯彻之前裴曦给他提的能昭显自己铁石心肠的主意——盖他麻袋!揍他一顿!干掉他!
竹马同志估计气到想行凶了,裴曦慢吞吞地给他顺毛:“只是亲一下而已,为什么这么生气?难道这是小太阳的初吻?”
“……”于是江上阳放弃了找麻袋,返身直接给他肚子来了一拳,动作之快、准、狠,完全打破了他这二十余年来训练的最高水准。
“……”江上阳真的气疯了,这一击丝毫没留手,肯定还超水平发挥了,饶是裴曦也没忍住捂着肚子在办公室休息了半天,才直起用眼神控诉已经恢复优雅淡定、坐在办公桌后面认真处理公务的江大总裁,“小太阳,你对我比对那个要杀你的打手狠多了!”要是平时就有这水平,凌晨那会儿被围攻的时候他还需要英雄救美么?
江上阳睨了一眼过去,皮笑肉不笑地看看他腹部以下的地方:“裴少这么欲求不满,不如我联系一下元先生替你解决?”
裴曦瞪大了眼,委屈:“小太阳,你是新欢,他是旧爱,难道你不应该对他报以秋风扫落叶的狠心,对我致以春天般的关怀吗?”
“裴少需要我关怀么?”江上阳冷酷地呵呵两声,目光再度停留在他脐下三寸的位置,“那就一刀解决了吧,一了百了。”
“……”裴曦默默将捂住肚子的手下移,心道果然还是黑化状态前的小太阳最好了——裴大少明显忘记是谁把他逼得黑化的了。
其实江上阳倒也不是十分在意这个吻,他们一块儿长大,肢体接触是常有的事情,身处的环境也复杂,见手底下的人玩男孩的时候甚至玩笑般试过和对方接吻,不过当时比现在少了一分隐秘的暧昧罢了——也就是这一分暧昧让他有些懊恼,不是对裴曦,而是对自己。
比复仇更难的是迈过自己心里那道坎,江上阳能理解他对现在的裴大少来说,在某种程度上像是一种缓解剂,虽然不知道是出自什么原因,但他的存在能令裴曦压抑着那种毁灭的冲动,所以江上阳更需要把持住自己,别被裴曦从骨子带出来的疯狂影响,失了两个人的冷静。
——这盘棋上的赌注是裴家和江家,谁都输不起。
“刚才你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揭过这个话题,江上阳问道,“那个打手要杀我的那句。”
裴曦见他似乎调整好了某种状态,微微眯眼,不知心底里转悠着的是什么心思,表面倒是平静得看不出端倪,“小太阳恐怕不会看不出来吧。”
“是你拉仇恨值的时候拉错方向了吧?”江上阳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精致的盒子,推给裴曦,“还是说,对方冲着这个来的?”
裴曦打开那个盒子,注视着里面那枚纹路精美的扳指,黑漆漆的瞳仁里映入了一抹翠绿,显得有些怪异,“按那个人的做法,不像是抢,倒像是想毁了它。”
江上阳啧了一声,“一亿多的东西,倒也舍得。”
“有什么舍不得的,不是自己拿到手,自然一文不值。”裴曦嗤之以鼻,随手就把盒子丢回给他,“收起来吧,我留着没用。”
江上阳被他的动作吓得心跳都多了半拍,赶紧伸手把盒子接住,把暗扣扣好,免得把珍贵的扳指调出来给摔了,他比裴曦对这东西的模样要紧张多了,不满地道:“就算你给我扳指也抵不了债,我留着同样没用,供着么?”他想了想,建议道:“要不还是拿回给裴伯伯吧?”
裴曦却淡淡地说:“昨晚我没开玩笑,我爸是说过这东西留给儿媳妇算了,他……不是在意那种身外物的人。”而他和四大帮你争我夺,与其说是争裴劲英的遗物,不如说是想知道这背后藏着的秘密。
骤然提到裴劲英,江上阳也是一时嘴快,见裴曦接上话的时候便不由地下意识看向对方,对上他那双暗沉黑瞳时又忍不住先行避开了,裴曦注意到了他的动作,若有所思,“上阳,你果然瞒了我不少事。”
“为什么一定要追根究底呢?”江上阳的视线落在窗边的暖白阳光上,“其实也没什么意义,知道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也许有些事情没什么意义,但我就是想知道。”裴曦托着下巴,盯着他不放。
江上阳的心情很复杂,“还是等你冷静点再说吧,我对你现在的状态不抱信心。”
裴曦的眼神一暗,“我觉得我现在的状态没什么问题。”
“没问题?”江上阳反问了一句,走到裴曦边上,半蹲下来,直视他的双眼,“不,裴曦,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快疯了。”
裴曦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冷冷地看着他,“所以,从你见到我,知道我真的没死之后,你一直就是这么觉得的?”
他此时身上溢出的冷意很重,江上阳却很坦然,“不然,你觉得我的脾气真的那么好?”才会无缘无故忍他那么久?
裴曦神色郁郁,“我说了,我觉得我很好。”
江上阳看着他,裴曦不笑的时候,才能发现他的轮廓比起当年其实变得更冷硬了一些,江上阳的心里无端端的就塌陷了一个角,好像有某种不知名的情绪渗了出来,他在这瞬间想起了很多东西,上学时趴在他后面睡觉的男孩,他坐在高高的围墙上看着某人以一敌十地打群架,月光下的小提琴,足鱼山上的笑声,裴家的那场惊天大火……想着想着,江上阳的语气都不由得变软了,他轻声道:“裴曦,我不是在指责你什么,也不是要教训你,我只是希望……你别把自己的命不当回事。”
他说得很煽情,言语很真挚,裴曦皱起了眉头,好像注视着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他,“你答应了我爸什么?”
江上阳顿时僵住,顾左右而言他:“我只是关心你,和裴伯伯没关系,毕竟我们认识那么多年,难道你觉得我是那种一点不顾情谊的人……”
裴曦笑了,笑容很好看,但是一点笑意都没有,“上阳,你不是那么温柔的人,我们虽然十一年没见,但我对你知根究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