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文星觉得自己飘了,他颤抖着扣上逃生舱的顶盖,按下发动按钮。那承载着唯一生的希望的舱位,就这样消失在黑暗里。
室内烧得很热,氧气也稀薄,曲文星孤零零地站在满地狼藉里,显得那么孤单。他鼻子一酸,眼睛又酸又疼,但他来不及继续抹眼泪,焦急地看向墙上的时钟。
就剩一分半了。
曲文星疯了一般地跑向平台边缘,炽烈之感越加浓重,害怕还是困住了他的脚步,让他腿脚发软。
但曲文星没有退路了。
爬下去是来不及了,只能跳了。
他猛地闭上了眼,心一横,如同笨重的小鸭子,学鸟飞翔。‘咚’地一下,跳入深渊。
耳畔刮过炙热的风,他的厚脸皮都要被烧化了。
腰骨‘咔嚓’一声,好像有点错位,疼得他差点把隔夜饭勒吐出来。曲文星头晕目眩地在空中挣扎,扯了几次绳子,艰难地摆荡。
氧气逐渐稀薄。
曲文星的体力在急速下降,因为窒息,他的脖子已经隐隐泛了紫。
他多次尝试,多次失败,他笨重的身体限制着他英雄的灵魂,无论如何也抓不到那救命的金属扳手。
“啊啊啊啊啊啊手短不配做人是怎么着!!!!!”
曲文星的愤怒再次激发了他的体力,他腾空一转,决绝地去够那枚长长的扳手。
可指尖又与扳手堪堪擦过。
曲文星真的绝望了。
或许,他不该学方哥逞英雄的。
意识逐渐被火舌吞没,他逐渐失去了支配四肢的力量,头微微低垂了下去,只随着绳索而自由摆荡。
绝望间,曲文星迷迷糊糊地察觉到,身体忽得定在了空中。
他面朝下,像是被挂在了悬崖上的树枝一样。
他艰难地回头看,发现自己的衣服竟然勾住了那支金属扳手!
曲文星大喜过望,拼尽全力,努力扭腰,费力地握住了那滚烫的把手。耳畔传来‘滋滋啦啦’的声音,他的手掌被烤得焦了。
剧痛让人扭曲,曲文星刚想放手,可不知从何生出的一股倔强,让他重新握住了那滚烫的、唯一的希望。
他懦弱了一辈子,不想再这样一事无成的死!!
曲文星脸涨得通红、脖子粗紫,青筋暴起,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拉下了那枚扳手!!
无数只黑色水晶同时崩裂,碎裂清脆,电线脱落,塔中央那棵吸血的老树仿佛一瞬间被斩断了所有的枯枝触手!囚困在枝头的灵魂,一瞬间振翅高飞,直冲天际。
碎裂声、坠物声,顷刻迸发,轰然作响,声震人间。
那是自由的声音,那是,人世间最悦耳的乐声。
曲文星解脱地放下了手。
他的身体向着铁磁体烈焰坠落,如同断了线的风筝。
耳畔灼热的风声刮过,视野前方,穹顶尽头,五彩的极光浓烈地席卷着每一寸空间。
核心在融合,灵魂在奔涌,恐怖的能量摧毁了一切黑暗。
曲文星从没见过那样可怕的磁暴,如同愤怒在枯枝上点燃了朵朵烈焰之花,用生命最后的能量,卷起了人的自由意志。
墙体,逐渐解离;高塔,毁于破碎。
赤焰直冲天际,曲文星慢慢闭上了眼,身体被烈火吞没,融入了从塔底喷涌出的铁磁体热浆。
他的眼角有泪划过,可嘴唇似乎是弯着的。
究竟笑了没有,曲文星自己也不知道。最后出现在他脑海里的,仅仅是温凉的一句话。
‘恒星和行星不一样,它是会自己发光的。’
或许这一刻,有人看到了属于他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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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这一章,曲文星这个人物在我笔下算是圆满了。
他绝对不完美,是个有点自我算计的普通人。
但不妨碍我喜欢他。
一个普通人的自我升华,找到了他的路,做出了他认为对的选择,用属于他的方式结束了他的一生。
理所当然。
我昨天一晚上狂写八千字,哇,原来码字上头的感觉是这样。
太舒服了。
其实这整个十四章都很爽,我在疯狂揭露之前的伏笔,我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记得之前的剧情,但我记得,所以码字码得很爽,非常爽!!
刺耳的警报声骤然拔地而起,在街巷道路回荡盘旋,呜咽如泣。
多年未起的阴云也沉沉地压在‘鬼城’上空,无半丝阳光,阴沉厚重地令人喘不过气。
城内居民丢下了他们赖以为生的危房贫屋,惊慌失措地朝着城门跑。而城门口的守卫反而逆着拥挤的人流,快速地向着城中城列阵行军,伺机支援。
地下工厂上方的地表已经凹陷,像是飞速坠落的星球扫过,留了深沉的褶皱。
守在城中城的士兵们不敢靠近能量激增的中心建筑,一步步地向后退走,只留一支搜救小队,等待接应赵景栩和罗宇源。
小队站在相对安全的掩体后,俯瞰着中心的动荡。望远镜和雷达齐齐上阵,没有看到两位长官,却观察到了四个意料之外的人影。
一个形似骷髅的高挑女人;一个娇小的短发女孩;还有两个男人,其中一个站在远处,肩上扶着另一副骨架子。
还有第五个人。
有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正跪在濒临凹陷的地面中心,双手撑地,黑发被风吹得狂乱。
他一动不动,像是被风化的一座残破雕塑。
那人周身涌动着极强的电子云,颜色青紫混杂,斑驳不堪,如同一场狂暴的雷雨。
此刻,空气变得越来越粘稠,像是被胶水糊住,每吸一口,都觉得肺里黏糊糊的难受。
那人却依旧岿然不动,仿佛要扎根在这片即将倾塌的土地上。
龚霁手里紧紧捏着剩下的半瓶止痛药和营养剂,坚持不懈地方宸的方向走去,可又一次被那股强烈的电网给逼退三步,扭了脚,伤了手。
夏旦着急地走过去搀扶住他,后者借力站稳,又要去试,结果,再次以失败告终,却并没有打算放弃,坚持想要带方宸回来。
“方宸,赶紧清醒过来!!”
龚霁捂着被深深灼穿的手背,嗓音干哑地朝他喊。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方宸失控。
那个年轻哨兵的每一次失控,都是因为温凉。
方宸垂着头,如狼嗜血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几米远外已经倒塌的矮房。那房子是地下工厂紧急疏散的出口之一,他便是从这条路被救出来的。
几分钟前,他被灌下急救药,睁开眼的第一件事,便是找人。
可,温凉不见了。
他冷静地问起温凉的情况,从龚霁的只言片语中,他艰难地还原出了当时一命换一命的博弈。
“我知道了。”
方宸慢慢地站起,推开了所有人的搀扶,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风暴中心。
半步一摇晃,一步一踉跄,最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手掌膝盖磕出了血,混着后腰伤口渗出的血,一齐渗入了碎石地表。
“温凉。”
方宸没有撕心裂肺地吼,他的声音甚至称得上冷静。
他从来都没有真正与温凉进行过精神链接,从来,都是他单方面的试探与入侵。也因此,每次温凉涉险,他都像个局外人一样,游离在外。
如果没有办法用精神唤他回来,那就用喊的。
他总还有一条命可以等。
“温凉。”
方宸干哑撕裂的声线没有什么高低起伏,如同荒漠上持续又灼热的风,呜呜咽咽,悠远地回荡着,像是永远也不会停下呼唤;可他的咬字却越来越轻,仿佛那人用灵魂去念这两个字,直到用尽力气,变成一具空壳。
越冷静、越绝望,这一声呼唤几乎把龚霁夏旦的眼泪喊下来。
地面此刻扭曲地更加厉害,一团团盘纹盘踞在方宸的膝下,地表摇晃、空气冒烟,像是要把他再次吸回地下那个不见天日的地狱里。
龚霁急了,又用身体去撞那密不透风的电子风墙,直到撞得手肘全是血:“出来!!方宸,出来!!!危险!!!!”
方宸充耳不闻,慢慢站起,宛若沙尘中最后一支破碎的旌旗。
跌跌撞撞地勉强走了两步,方宸身体晃了晃,重又倒下。他双手紧握滚烫的黄沙,双目紧闭,猛地弯腰,‘哇’地一声,大口吐出鲜血。
身体不住地颤抖,似乎所有压抑着的哀恸绞在心上,疼得喘不过气。他重重地锤了两下,顺势抹掉唇边的血迹,嘶哑着对身后的龚霁说。
“五分钟了。”
“我知道,你...”
“里面的备用电力,是不是已经断了?”
“...是。”
“他,还活着吗?”
“……”
龚霁开不了口。
地动这样厉害,下面的空间,恐怕早就被毁成了断壁残垣;而其中的人,生还的几率,几乎不可计。
他该劝方宸死心,可这话,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方宸终于转了头。
他脸上的血迹已经被风吹得干了。血痕从前额蜿蜒至眉骨,暗红色的,像是一道深刻的烙印。
“你们走吧。”他干裂的唇微抬,“我去陪他。”
场中的温度越来越高,像是要把人融化一样,空气被灼出了粼粼波纹,方宸一步步地走向那摇晃解离的建筑内,把自己溺在这一场热海里,不想回头。
夏旦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她陪着龚霁,一次次地撞着方宸布下的恐怖电网,手肘都被烫出了黑洞,可终究是挡不住那人坚定的脚步。
地表颤动得更加厉害,人们脚下仿佛踩着会流动的岩浆,连赵景栩布下的支援小队都不得不后撤。
长莺艰难地拖动着7553,一路拖拽,自顾自地避险;而龚霁夏旦站在不远处望着方宸的背影,进退不得,正焦急间,耳边忽得传来一阵阵强力的发动机轰鸣声,那声音宏大震耳,几乎盖过了大地震颤的层层倾塌。
龚霁猛地回头。
远处的地平线被浓烟晕黑,那遮盖天幕的黑色鬼影,是一辆辆庞大锃亮的黑色战车。
这般强力而又大规模的进攻武器,无疑,只属于白塔最有权势的人——柴万堰。
第二百零九章 S级!(1)
许振飞坐在最前面的二层战车上瞭望战局,身后的铁磁体剧烈燃烧着,无形的能量波疯狂扫射,如同一对巨大的翅膀,扫平了地上所有的障碍。
他驱车直入,抓了一个救援队的人,在巨响和震颤中努力维持着冷静,大声吼道:“你们赵部长人呢?怎么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赵部长...他还在里面!!”
“什么?!”
许振飞表情变了。
他毫不犹豫,急得扭头狂喊:“给我把这里轰开,把人救出来!!”
“可是部长,里面情况尚不明朗。这里的东西很危险,如果处理不好,我们的人都会被炸死的...”
“炸死多少人我都不在乎,必须把赵景栩和罗宇源给弄出来!!老柴现在需要这俩人顶上去!否则总塔指挥部那些人...”
“长官!你清醒一点!你的老首长早就抛弃你了!”许振飞的副官苦口婆心地劝,“他现在为了敛财,不择手段,早就不是值得你追随的那个人了!!我看,他被叶既明弄下来正好,咱们...”
“闭嘴!!”
许振飞涨红了老脸。
他一巴掌甩飞了他的副官,夺取了战车的操纵权。
虽说一把年纪,可许振飞依旧胡子油亮、双眼精悍,手腕摇动间,炮膛即刻瞄准,毫不犹豫地击飞了那建筑的天灵盖,露出了建筑裂纹斑驳的内壁。
他手臂一挥,身后的亲兵毫不犹豫地冲向了建筑内部,用血肉双手去挖、用电子去轰砸,在强烈的震动中,逆向而行,深入地道。
副官痛苦地闭着眼,不愿接受长官的愚忠。许振飞慢慢走下战车,站在匍匐倒地的人身边。
狂风黄沙卷过他鬓边的白发,他抹了一把白头发,恍觉,自己老了这么多。他伸手拉起忠心耿耿的副官,替他拍掉背上的沙子和碎石。
“我对他,就像你对我。”许振飞说,“一声首长,一辈子都是首长。”
“找到了!!”
很快,有人找到了二号逃生舱的残壳。
赵景栩腿骨折了半根,被卡在座位上,而他身边的罗宇源更惨,左右手臂都断了,软塌塌的,像是个瘪了的橡皮人偶。
搜救队正艰难地搬运两个伤者,刚回到地面上,身后忽得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他们回头,看见了一个神态恐怖的哨兵。
那人周身萦绕着血淋淋的青紫光晕,半米内的空气翻卷厚重、形状扭曲、颜色淤青。
他就这样孤单地站在断壁残垣里,破碎上衣下隐隐露出满是划痕的胸膛,仿佛他就是这座支离高墙的一部分。
“温凉呢?”
声音冷淡如冰,在这样极端炎热的地方,竟然还会让人脊背一凛。
赵景栩自担架中微掀了眼皮,仿佛给他一个眼神已经是极限了。
“死了。”
“死了。”
方宸慢慢地重复着这两个字。他的嘴唇上有血,上下唇轻碰,吐出两个染血的字,更让人彻骨发寒。
‘砰砰’两声,他随便抬手,用狂乱的电子潮将抬担架的几人扇飞。
躺在地上口鼻喷血的人脸色发懵。
显然,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意识到这个周身浴血、身材高瘦的不起眼男人竟然拥有这样恐怖的能量。
痛觉后知后觉而来,他们四散支离,痛嚎着跌倒,担架也落了地,像是任人蹂躏的蝼蚁。
赵景栩抬眼,望向方宸掌中的电子,面无表情地说:“温凉也就算了。凭你,也敢在我面前叫板?”
方宸没有为赵景栩表情的侮辱而勃然大怒。他默然抬眼,眼中冷淡无神,如同一汪沉沉的死水。
“我的向导死了。”方宸说,“你们,得给他陪葬。”
这话听着耳熟。
这一对搭档,一样的口出狂言,那么,也一并死无葬身之地吧。
地面剧烈震颤,赵景栩慢慢地扶着断壁残垣站起,掸了掸衣袖处的灰尘,右手猛地攥拳,拳身击碎了灼热的空气,一团悍猛的紫光电球倏地打向方宸的心脏!
空气发出了‘滋滋啦啦’的哀嚎声,方宸不闪不避,右手露指黑手套紧紧攥拳,面无表情地出拳。
竟然是硬碰硬!
在远处的龚霁心即刻悬了起来,呼吸一滞!虽然他不知道方宸用了什么方法,在短短半日内,连升几级,一举摸到了A级哨兵的门槛,可终究,那颜色过于斑驳,远不及赵景栩的紫光纯净浓厚。
这样的对抗无疑是以卵击石!
能量以翻山倒海的架势朝着单薄的方宸压了过去。他一步步被推着后移,双脚深陷沙坑,留下了一道越来越深的长痕,像是被压倒的骆驼,倾倒只在一瞬间。
不堪一击。
赵景栩自觉无趣,移开了视线,发射了信号,让许振飞再派一队活人过来接应。
蓦地,那枚信号弹被一道明亮的青紫色击中,在空中,裂成了絮状碎光!
这一击来自身后,赵景栩皱眉,向后看去。
那个已定败局的哨兵竟然还没倒下。他的肩背在颤抖,架在头顶的双臂慢慢放了下来,唇色雪白,眼神冰冷,可唇角竟然挑衅地弯了弯。
“就这样?”
赵景栩一贯自傲,看不起除了叶既明外的所有向导;而哨兵中,几乎无人是他对手。可这只地下室爬上来的杂种野狗竟然能够接下他的一击,这无疑是对他的一种侮辱。
赵景栩脸色沉了沉,不再留手,掌心猛地一攥,无数道纯净的紫色电子流束凶猛迸发,在空中织成了密不透风的电网,如同站在风口浪尖猎鲨的捕者,手中的网坚硬锋利,竟然对方宸使出了全力。
空气‘滋滋’作响,仿佛被强烈的电流洞穿,磁场极强烈地扭曲,如同危险的牢笼,将方宸锁在里面。
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了下去,掌中的电子在剧烈的威压下显得格外黯淡。
“呵。”方宸侧脸的汗颤抖着淌至下颌,他一双细长笑眼弯得嗜血,“A级哨兵,不过如此。”
赵景栩盯着方宸那双深邃凌厉的眼睛,心头蓦地产生了一丝危险感,可很快这点异样就被他抛诸脑后。
只是一个嘴硬的濒死哨兵。
再硬,能撑到几时?
右手的能量愈发灼目,仿佛一枚高悬明耀的紫色水晶,藐视着万物。
方宸膝盖发颤,周身守护的电子云逐渐溃散,赵景栩霸道的能量慢慢地侵蚀着方宸的电子轨道,脑海中响起细碎的断裂声。
方宸紧紧抿着的唇角悄悄渗出一抹血迹,可他的腰背丝毫不弯。狂风卷起他的黑发和破碎衣摆,一直藏在胸口的黑金戒指被飓风卷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赵景栩在看到那枚戒指时,表情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