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不渡抱得有点手酸，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上了飞剑。
试问看过仙侠剧的少男少女，几个不曾幻想御剑飞行、凌波微步？
纵使身后还杵着个极为碍眼的木头，寒不渡依旧兴致盎然。也是直到此时，他才发现，多年未见，曾经因为营养不良瘦弱矮小的应小弟，现在长得都比自己高了。白衣之下的身体，很是强健有力，一定暗藏不少流畅的肌肉。
不过，寒不渡来不及和应小弟探讨一番谁的肌肉更健壮，就被脚下的一幕吸引了注意力。
如果说灵寂洞是国家森林公园，少量的弟子们住的都是极为简朴的小院落；那么，太虚应当是大气恢弘的中式风格行宫之类的存在。青山掩映中，巨大的汉白玉广场，仿佛一颗明珠。
在那汉白玉广场上，有不少修士弟子，正排在一起。
“他们在做什么？”寒不渡看着那整齐划一的动作，有些奇怪。
“不知。”应清江很是实诚。
……一问三不知，这还不如张奎五的情报系统呢！
寒不渡站在上空又悄咪咪地观察了一会，猜测他们多半是在集体挥剑，剑修么，还是很有吃苦耐劳的精神的。还真别说，修真界的弟子，就算五官不出色，气质也是极佳的。一群帅哥靓女，衣带随风飘舞，配上整齐的动作，那真是，修真界的偶像团队啊！
“上面有人！”正好今日功课做完，有弟子抬头，便看见上头的人。
来人如此大咧咧，多半就是太虚的，或是太虚熟人，而此时这个时间点，再结合那把特殊的重剑……
杨峻神色复杂：“是无情道应清江。”
年少时的轻狂，在这十年修真界中，成熟了许多。当然，杨峻背靠王朝，在太虚弟子间依旧可以做个颐指气使盛气凌人的小霸王，只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背景都要靠边站。
金丹，筑基，一线之隔，他却一次次冲击失败。杨峻始终不明白，大家都是单灵根，难道仅仅是因为变异，应清江的便能如此厉害么？
想到这里，杨峻又冷哼了一声：“哗众取宠。”
旁人可不管这些。
“应小师叔，”有人遥遥招手，“怎么不一起来做早功？”
应清江远远地还了一礼，却并不上前去搭话，反而自顾自操控着飞剑，带着寒不渡跑了。
“怎么不上前去？”寒不渡还想凑近欣赏男团女团呢们！
“烦。”应清江言简意赅。他其实都不太认识那些师兄弟、师姐妹！
寒不渡单押：“你修炼的是无情道，不是没礼貌，ok？”
“看看，我洞府。”应清江停在了一处偏僻的地方。这地方比起灵寂洞，还要荒野几分。寒不渡终于明白应清江怎么一直说洞府不说院落了，他还以为是这修真界的用语习惯，感情，应清江的落脚处，真的是个“洞”！
光秃秃的山洞，像个无情的大嘴巴，嘲笑着张开看向寒不渡。
走进去，里头更是冷清得可怕，一套石桌石椅石床，还有一个小箱子，其他再无半点东西。
应清江打开那个小箱子，一排的瓶子出现，定睛一看，好家伙，都是辟谷丹！
这家伙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寒不渡真是瑞思拜了，他转头看看：“你师父住哪里呢？”
“前头，洞府。”
好的明白了，齐天大圣孙悟空看到你们无情道居住环境都会落泪怀念花果山好嘛！
说话间，洞府外头传来了仙鹤的声响，有人寄鹤信来了。
寒不渡出去一看，来的仙鹤不认识，但是头上戴着寒式独家手作大波浪假发，多半是从哪只仙鹤头上抢来的。
撸了把仙鹤，寒不渡把信递给应清江：“找你的，真稀奇。”
果然不是什么大事。之前闭关的时候，应清江作为亲传弟子，一些福利都没领取，存放在太虚的灵宝峰，今日许多人看见了应清江回太虚晃荡，自然派人请他去领取了。
“去吧去吧。”寒不渡心痒痒的，他还没看过太虚的亲传弟子福利是什么，反正他们灵寂洞穷的一比！
应清江自然无可无不可，左右无事，干脆带着寒不渡逛逛。
“应小师叔吧？”管理灵宝峰的弟子笑咪咪的，“来，这是您这十年的东西，清单在这里，您收好。”
见寒不渡像是感兴趣的模样，应清江干脆把清单递了过去：“送你，你点。”
“这怎么好意思呢！”寒不渡脸红，搓搓手，“那我就不客气了！”兄弟的，就是大哥的！
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宝贝，咦，怎么太虚楼的灵石，颜色都和灵寂洞不太一样？
“穷酸样。”门外突然踏进一群也来领取的弟子，为首的那人随意收起自己的月例，看着寒不渡一件件查看的模样，嗤笑一声。
寒不渡看过去，那人穿着一样白色的衣服，但是细看之下，衣服有着浅淡的金丝暗纹，仔细观察，还是龙与祥云的模样；再看腰间坠着的配饰、剑鞘上的装饰——哟，太虚男团里的金钱担当啊？
应清江和寒不渡都懒得搭理这人。
确切地说，他们都忘了这人了。
“应清江！”杨峻看着两人把自己当空气，气得牙痒痒，“你别以为你金丹了了不起，告诉你，越级杀敌不是没有，后日的宗门小比，你且等着，我一定胜了你！”
寒不渡掏掏耳朵，替眼神中划过一丝茫然的小弟问出了那个问题：“您哪位？”
“……”奇耻大辱！
杨峻剑已出鞘，直指寒不渡，冷笑着说：“你又是哪位？应清江的狗腿子？可别以为跟着他是什么好活，别看他现在升得快，将来还不知死在哪里！无情道你也讨好，呵！”
寒不渡气得七窍生烟：“谁是他狗腿子？我是他大哥！”应清江摇头：“非也，师孙。”
说了一串，你们就在意这个？杨峻吐血，面上更凶狠了：“想死你就一起来吧，一个筑基期初阶，也敢在太虚放肆？”
高修为修士一眼就能看穿低修为的，这一点真是让人不爽。但是联系这人刚说的话，寒不渡猜到了他自己多半最多也就是筑基后期大圆满罢了。于是寒不渡掏出头上的发簪妙笔：“你且试试，怎么，就准你口吐狂言，越级杀金丹，不许我同级杀你？”
“时隔多年，你还是，那么，双标。”应清江灵光一闪，总算想起了这人是谁，这不是就是那年朝天梯上，己所不欲，反施于人的，被自己致命一鸡的杨有福么！应清江慢慢拔出重剑，上前一步，挡住了身后的寒不渡。
这里面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故事呢？寒不渡竖起耳朵，打算等会好好盘问一下小弟。
“太虚内禁止私斗！”有人见势不对，悄悄溜出去请来了师兄们，眼下几个师兄沉着脸进来，眼风一扫，就控制住了局势。
“收剑！”师兄大喝。
两人还是要给师兄们面子的，更何况现在也没到需要真的开打的地步。杨峻瞪了应清江一眼，默默收剑。
“哧溜！”应清江身后，突然冒出一只怪模怪样的笔，对着杨峻的脸，吐了一口黑墨。
寒不渡假惺惺：“哎呀呀，怎么回事，我的笔漏墨了，真是不好意思啊小兄弟，回去洗洗脸吧你！”妙笔，水枪形态启动！小爷特训可不是白练的。
愤怒的杨峻被师兄们按住。可寒不渡拿的是毛笔，一没违反收剑的指令，二不是太虚的人。杨峻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扬长而去。
他宣布：应清江和他身边这个，从此在他心里并列讨人厌第一！
寒不渡在回去的路上，头一回知道了应清江和杨峻的详细纠葛。
“牛啊……朝天梯那么多大佬看直播，你给人家鸡飞蛋打的，噗！”寒不渡笑得差点没从飞剑上掉下去，“是我我也恨你！”
应清江才不管呢：“跟你学的。”
应清江的袖里乾坤装满了寒不渡这些年寄的书信玩意之类的，最后这太虚楼发的一大箱子好东西，只能被寒不渡随身带着呢。
“清单你拿着，回头到我这里拿。”亲兄弟，明算账。
“撕拉。”应清江接过清单，随手一撕，抛向了天空。
好吧，一身反骨的小弟，还是有点可爱的。寒不渡有点儿感动了。
不过，这一场风波，让寒不渡感觉自己对于外界了解得太少了，应清江就更别提了。后天的宗门小比，虽然实力是第一位的，但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眼下，他们需要补充一些这一届的比赛形式和对手信息。
飞剑转了个方向，慢慢地向百炼阁飞去。
打听八卦小道消息，百炼阁张奎五，是最好的选择了。
“你没看过百炼阁吧？”寒不渡很是神秘，“你可来着了。”
祥云脚下，炼丹炉里呼呼喷着气，炉下却是无烟自燃的蓝火；泛着金属色泽、僵硬的“人类”四处奔走；时不时还有人挥舞着手中的“光剑”；长隧道一般的运输方式，贯通了整个山头……
赛博朋克修真界，百炼阁欢迎你。
第14章
应清江虽然已经二十岁，但是他前十年在小村庄忍饥挨饿，后十年在洞府里潜心修炼，从见识上来说，那可真是“土包子”一个了。
他微微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
“赛博修仙，法力无边。”寒不渡很是得意，“没见识过吧？”
应清江点头，确实没有。眼前走过一位陌生的道友，他的右手竟不是血肉之躯，反而是个怪模怪样的大家伙。
寒不渡看出了他眼底的疑惑，小声解释：“这是张奎五的一位师叔，炼器时不小心失了右手，他也没有再去寻天材地宝重新长出来，而是直接炼了一个假右手，战斗力爆表了。要我说，百炼阁又要开辟一条新赛道了，血肉苦弱，机械飞升！”
说话间，张奎五急匆匆地奔了出来，招呼两人：“快快快，来我炼器室坐坐。”
二人跟随张奎五，来到了他的实验室。
“不渡啊，你说的那个避雷针引开天雷的想法，我觉得真可以试试，但是咱们谁能有天雷呢？”张奎五愁眉苦脸，“金丹啊金丹，可惜只有应老弟到了，还不用天雷！”
“先别管那个了，我来正是要问你呢，一个是，你知道应老弟这个无情道什么详细信息不？还有，马上就要宗门小比，这究竟怎么个比法啊，擂台赛啊？随即抽签？那要是丹修和剑修碰上，不必输无疑？”寒不渡以前练气期妥妥倒数第一，他也就没关心这个，想着到时候直接认输就行，哪成想一画筑基了呢！
这不还是要搏一搏，不能太咸鱼了。
张奎五一拍大腿：“后者我知道，前者我不太了解，等会我去问问师叔，他最爱研究这个各种飞升方式，没准他知道。”
宗门小比十年一次，闭关的不算。太虚、天音、灵寂，这种战斗型的，成为一个比赛组；百炼阁、碧云府这种更多是帮助队友的辅助类奶妈类型的，是另一个比赛组。当然，之前灵寂洞基本都是打酱油的。两个赛道抽签对决，胜者就继续下一场抽签，直到一决胜负。至于每年有多少人，要到比赛当天宗门出示才知道了。
“唉，我一个人比赛，心里好虚。”张奎五叹了口气。他来百炼阁挺久，但他形象不太受这儿的欢迎，导致他最好的朋友还是寒不渡，虽然寒不渡长得也非常修真界主流审美就是了。
“你妥妥的，没问题。”寒不渡对张奎五极有信心，这一身疙瘩肉，这大铁锤，不说是奶妈，还以为是抗打型输出人才呢！“你有没有考虑过，干脆两边都参加，我觉得你对上剑修也不输。”
应清江看了一眼张奎五：“筑基，大圆满，可。”他是金丹，张奎五又未做掩饰，他自然能一眼看出张奎五的境界。
“不敢想不敢想。”张奎五连连摆手，真好看见窗外师叔飘过，赶忙出声，“彭师叔！你有空不？”
彭师叔冷淡地嗯了一声，走了进来：“什么事？”
应清江一看，这师叔原来就是他们在百炼阁门口撞见的金属手臂那一位。
寒不渡搓搓手：“师叔好，我是灵寂洞寒不渡，我这朋友练的无情道，我想多了解一些……”
“无情道还有朋友？”彭师叔诧异地看了寒不渡一眼，又看了一眼应清江，眉眼间不知恍然大悟了什么，啧啧叹息两声，“造孽啊……”
果然，百炼阁再冷淡的人，一遇到八卦都会社牛！
也不知彭师叔自动脑补了什么，寒不渡猜，左右不过是张奎五之前说的那些东西，他身正不怕影子斜，也不惧怕这个。
“你修这个，你师父没给你讲？”彭师叔看着应清江。
“没。”应清江茫然了一瞬，翻翻记忆，师父还真没讲过无情道究竟如何，只是带着自己云游，闭关，学心法学功法，他连无情道不受天雷，都是从寒不渡那里才知道的。
彭师叔欲言又止：“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没等寒不渡说话，张奎五就忍不住了：“师叔，你要么就不要讲，你这么当讲不讲的，心急死谁呢？”
彭师叔狠狠一拍桌子：“放肆！好吧，我告诉你们，你们可千万不要说出去……”
彭师叔略讲了讲无情道的起源和代表人物。因为免受的天雷的缘故，之前修仙界有过一段时间无情道风潮。但最后大家陆陆续续都自废功法，重头再来。这里面有什么门道，他就不清楚了。
最后，彭师叔热情地向应清江提出了邀请：“你放心，如果你弃道重修，不必从头再来，你来彭师叔这，师叔刚做了个金属人，就差一个脑子，那金属，可是天地间唯一一块玄铁，你把脑子放进去，直接飞升！我说的！”
寒不渡无语地上前挡住：“师叔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你自己怎么不把脑子放进去！你们是赛博朋克百炼阁，不是传销挖肾诈骗犯！
彭师叔非常遗憾。
看见二人要走，彭师叔突然叫住了：“张奎五，你带应清江去我库房里，我之前做了不少剑鞘，我见他有眼缘，你且去陪他挑一个。”
“长者赐，不敢辞！应清江你真是好运气，快谢谢彭师叔！”寒不渡刚想跟着去，彭师叔一挑眉：“小子，我的库房重地，可不是随随便便都能进的，我掐指一算，今天我们没缘分。”
寒不渡挥挥手，让应清江跟着张奎五走，薅羊毛！狠狠地！挑最贵的！
“您留下我要讲什么？”寒不渡一看，这就是要把应清江支开，跟自己说悄悄话啊！
彭师叔斟酌了一会：“无情道，当然不会是一般世人口中误传的杀妻杀子杀友，那叫魔道，但做他的亲朋，必然要承受痛苦。他越往上，越大爱无疆，亲近的人反而越觉得冷漠……最后，他的飞升，是以身证道。他，就将是天道。你……你不要在他身上放太多情了，小心最后生了心魔。”
难道这就是许多人最后弃练无情道的原因？说不通啊，其他道也没说少能走到最后飞升这一步的，大不了忍着不飞升呗，多好。要是寒不渡有的选，他也无情道！
寒不渡还不知道，这时的他，跟一月前的杨峻狠狠共情了。
杨峻嫉妒极了，他恨不得那个无情道的是自己、新弟子中金丹第一人的是自己……至于以身证道，他不愿意，但车到山前必有路，根本不是问题。只是他当初有这个念头时，就被师父狠狠痛骂了一顿，还受了罚。真是看应清江越来越不顺眼。
这里面估计有什么彭师叔不知道，或是不方便说的缘由，寒不渡也不再打听，只是想着等会问问应清江，他愿不愿意以身证道。
不一会儿，应清江便回来了。寒不渡一扫宝剑，还是原来的壳子。
“挑了什么？”彭师叔问。
张奎五用复杂的眼神看了一眼寒不渡，又看了一眼应清江，反复几次，最终一声长叹：“孽缘啊！”
什么玩意儿！寒不渡一头雾水，挑个东西，你们还搞出一场戏了？
应清江不为所动，没有要拿出来的意思，转而要告辞。
“不留下过夜么？”张奎五回过神来，出言挽留，“我们百炼阁的夜晚更加瑰丽神奇，玄天宗最出名了！”
“不了，下次。”应清江坚定信念，赛博朋克百炼阁也吸引不了他。
寒不渡带着应清江，不，应该说是应清江御剑带着寒不渡，又回了自己的洞府。
“你拿了什么？神神秘秘的。”寒不渡坐在石凳上，只觉得屁股都被硌得生疼。
应清江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笔帘，不知是用什么竹子做的，闻起来还有股淡淡的竹子香气，颜色碧青，淡雅至极，笔帘上还有穿绳，可以悬挂于腰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