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他想起自己小时候养的一只白色流浪猫。
那只小猫戏很多。当着外人凶巴巴挥舞小爪子,当着自己却总是可怜兮兮地喵喵叫。
不知真相的他一度以为家里人都嫌弃小猫,小猫没有安全感才这般黏自己。
直到后来,他看到小猫少爷似的窝在爷爷怀里耀武扬威地要小鱼干,才识破它的真面目。
和小猫在一起的日子,是他童年中为数不多值得回忆的事。
时间慢慢划过……
等景沅哭诉完,才发现纪晏已经很久没有搭理自己。
他揉了揉湿漉漉的眼睛,嗓子微哑:“你肯定烦我了,我先走了。”
他刚起身,腰间忽然被一截劲瘦有力手臂搂住。
转瞬间,他跌入一个宽阔的怀抱,腾起瘦弱的脚腕。
纪晏抱着他缓缓朝楼梯走去:“这些天,我确实忽视了你,今晚多陪陪你。”
这是景沅穿书后,第一次来纪晏的卧室。
与纪晏的书房风格类似,整体色系偏暗,长时间待在这里心情能好才怪。
景沅双手交叠,盖着自己胸脯上,窝在纪晏胸前的脑袋瞅来瞅去。
当他注意到纪晏床上的双人枕时,屁股才后知后觉地紧了紧。
纪晏不会要对他做什么吧?
他偷偷抬眸,立刻对上纪晏微妙的眼神,连忙撇开道:“纪晏,我困了。”
“困了可以在这里睡。有我陪你,你应该能睡得安稳些。”
纪晏勾着唇,站在床边时有一瞬犹豫,但也仅仅停顿几秒,便将对方放下。
失重的感觉终于消失。
景沅抓着灰色床单,使劲向后缩了缩。
手腕今晚被纪晏抓的痕迹还没消失,万一纪晏看见,可就说不清了。
纪晏脱下外套,里面是一件黑色高领毛衣。他盯着缩在床边的景沅,颇有兴致地坐下抓住景沅的劲瘦的脚腕。
景沅连忙挣脱,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纪晏的手掌很大,握着景沅的脚腕绰绰有余。他打量着景沅紧张不安的神色,慢慢扬起唇:“沅沅想让我怎么陪你?”
景沅抿了抿唇:“你先松嘴。”
纪晏:“嗯?”
景沅改口:“你先松手好不好?我没洗脚,怕弄脏你的手。”
纪晏轻笑:“没关系,我想握着。”
对方的手握得很牢,彼此的温度随着掌心静静传递。
景沅没办法拒绝,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纪晏这么喜欢摸他的脚做什么?
不会有其他的癖好吧?
他还以为纪晏这种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十指不沾阳春水,皮肤细滑,但没料到右掌心布了些薄茧。
他抬起眸子,对面的纪晏含情脉脉。
他赶紧低头,岔开话题:“纪晏,你的手上怎么会有茧?”
纪晏似乎有些诧异,抬起掌心,景沅立刻收回脚,塞进纪晏的被窝。
“茧吗?练枪练的。”
“练枪?”景沅脑袋瓜瞬间不太够用,支支吾吾地问:“真枪假枪?”
纪晏摘下腕表,银丝眼镜内的眼睛温柔一笑:“真枪。”
景沅又往纪晏被窝里缩了缩,说话比在客厅闹的时候,底气弱了许多。
“那你家里有没有啊?”
纪晏看着他,轻轻俯身朝他靠近:“这是个秘密。”
景沅心底一沉,气势更弱:“私自持有枪支是犯法的。”
纪晏反问:“那沅沅要举报我吗?”
景沅漂亮的褐色瞳仁悄悄流转:“喔,当然不会。”
纪晏的律师团可不是吃素的。
万一纪晏毫发无损,他就完蛋了。
“既然是这样,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纪晏牵起景沅的手腕,指腹摩挲着:“那枪就在我书房第二个抽屉的白盒子里,危急时刻用的。”
景沅咽了咽口水:“朝谁用?”
纪晏被逗笑,掌心落在景沅头发上:“沅沅这么担心干什么?又不是对你用。”
“我就问问。”景沅脊背的汗今晚一波接一波,尽管盖着厚厚的棉被,仍然冷得打战。
纪晏总不会朝自己用吧?
自己表现的这么好。
忽然,景沅想开手臂,小猫似的朝纪晏怀里扑过去:“纪晏。”
纪晏眼里划过一丝意料之中的笑意,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我在。”
景沅吸了吸鼻子,善解人意地说:“刚刚我不该跟你发脾气。你工作这么忙都是为了这个家在拼搏。我还怪你!我太不懂事了!”
环着纪晏的腰,景沅自我批评得毫不留情,整个身体都随着高昂的情绪晃动,甚至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
纪晏:“没关系,我确实该多陪陪你。”
景沅抬起湿润的眼睛,认真说道:“我决定,以后乖乖花你的钱就好了。你什么时候有时间,什么时候回家。”
纪晏目光一滞,表情中掺杂着几分匪夷所思。
景沅晃了晃他的腰:“行吗?”
纪晏重新挂上温柔:“可以。”
景沅心满意足地松开纪晏,盯着他的钱包眼神贼亮。
纪晏前前后后活了小三十年,初次接触景沅这种性格的人。他似笑非笑,从皮夹中取出一张镶着金边的黑卡,递到景沅手边,又一直不松开。
景沅乖乖问:“给我的吗?”
“嗯。”纪晏依旧攥着信用卡:“沅沅开心吗?”
“开心。”景沅压着能与太阳肩并肩的唇角,故作矜持:“你赚钱养家,我负责花。绝对不给你添麻烦。”
说完这些话,景沅自己都觉得有些无耻。
纪晏松开手:“那么现在,我们可以进行下一步了吗?”
正在欣赏黑卡的景沅陡然怔住。
“下一步?”
下一步应该是研究怎么花钱。
一直梦想的茶馆,应该能实现了。
纪晏笑慢慢挑起景沅的发丝:“时间不早了,我们睡觉吧。”
景沅眨了眨眼:“可是我还没吃药。”
纪晏:“我去帮你拿。”
景沅赶紧阻拦:“我的药太多,自己拿就可以。你洗干净在床上等我。”
纪晏微微挑眉:“行,”
商量完,景沅磨磨蹭蹭下床。临走前不忘将纪晏给自己的那张卡带走。
纪晏的卧室与书房距离不远,被衣帽间和卫生间隔开,景沅走两步便到了。
站在书房门口,他的好奇心越来越浓。
纪晏所说的枪究竟是真还是假?
万一唬他呢?
他悄悄朝卧室门一瞥,随后灵巧地溜进书房,鬼鬼祟祟地来到书桌前蹲下。
第二抽屉,白色盒子。
景沅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当盒子里躺着的黑色枪支映入眼帘时,表情悄然凝固。
与此同时,纪晏悠闲靠在床前,手机中是书房内实时监控录像。
他虽意料之中,却发现一个问题。
景沅身体似乎好了很多。
怎么院长却说,迟迟没好转呢?
深夜,景沅回到自己房间,仍心有余悸。那把枪的质感冰凉,摸一下都令人畏惧。
迷迷糊糊洗完澡,景沅嚼着参片钻进被窝。他体虚畏寒,尤其是冬天,手脚必须牢牢躲在棉被里,第二天才会舒服一些。
今天的运动量已经远超身体承受能力,没过多久,景沅脑袋陷在柔软的枕头里,将纪晏还在等着他的事抛之脑后。
第二天,景沅起床。
早餐很丰盛,他穿着最喜欢的白色睡衣,像一只小松鼠一颗一颗吃着坚果。
陈天默默看他,过了一会儿低声说:“景少爷,纪先生上班前,托我给您带个话。”
“纪晏?”景沅捧着燕窝粥,小口咕嘟咕嘟喝着。
突然——
景沅想起了什么,透着淡粉色的嘴唇剧烈咳嗽起来。
他忘记昨晚去找纪晏了呜呜。
陈天狐疑:“景少爷,您没事吧?”
景沅捂着心脏,眼神就像天塌了一般:“叔叔,纪晏是不是生我气了?”
大反派生气可是会鲨人的。
陈天懵逼:“纪先生让我告诉您,他最近会经常加班,下周腾出几天陪您去风景区度假。”
景沅嘴角悄然弯起:“度假?”
“嗯。”
景沅托着腮,嚼了两口哈密瓜鼓着腮帮子。
他昨天放了纪晏鸽子,不仅没有惩罚,还有奖励?这行事作风哪里是大反派,分明是小天使。
就这样,景沅踏踏实实吃完早饭。
饭后,他独自坐着轮椅,在纪晏卧室所在楼层徘徊。
正发呆时,迎面跑来一位哭着的小男孩。
景沅在这个家从来没见过孩子,温声唤道:“你是哪里来的小朋友呀?”
小男孩站住,眼神怯怯地:“我爸爸在厨房工作。”
“原来是这样。”景沅的轮椅轻轻靠近小男孩,见对方泪眼婆娑,低头摸了摸口袋,“哥哥给你找糖吃,别哭了哦。”
小男孩畏惧的情绪渐渐少了些。
在他的印象中,这位漂亮哥哥很凶。父亲特意嘱咐过他,一定要躲着对方。
找了半天,景沅在小男孩的期待中,从口袋里捧出一小把人参片。
他自己都笑了,挠挠头:“人参吃不?”
小男孩手指抠着衣摆,轻轻摇头:“谢谢哥哥,我没吃过。”
景沅考虑到孩子的身体,放回口袋:“走,跟哥哥回房间,哥哥给你找糖。”
小男孩立刻开心起来:“好!”
回房的路中,景沅和小男孩聊起天,得知对方是因为晚上害怕,不敢独立睡觉,才被爸爸责怪。
小男孩的母亲在三年前去世。
对于小男孩的遭遇,景沅很同情。
从抽屉里拿到糖,他非常大方地分给小男孩儿满满两口袋,一大一小兴奋地剥开糖纸尝了尝。
景沅笑眯眯地问:“你知不知道,故事里说,死去的亲人会变成星星?”
小男撩起湿润的眼睛:“不知道。”
景沅继续问:“那你知道,为什么星星晚上才能看见吗?”
小男孩嚼着糖,呆呆摇头。
“因为妈妈知道你晚上会害怕,特意出来保护你。”
“真的吗?”小男孩圆圆的眼睛写满惊讶。
“当然。”景沅骄傲于自己编故事的能力,“所以你以后还害怕吗?”
小男孩笑弯眼:“不害怕了。”
景沅摸摸他的头:“真乖。”
送小男孩离开后,景沅照旧拉上窗帘掩人耳目,开始了他的运动时间。
吃晚饭时,他胃口明显变好,一口气炫了两个大鸡腿,惹得陈天频频看他。
深夜零点,纪晏驱车回家。
整座庄园被静谧的星空笼罩着,今晚空气清新,每颗星星都能瞧见。
工作一天,身心俱疲。
尤其经历了和桑德的谈判较量。
纪晏没吃东西,也没急于回房间,而是从酒窖取出一瓶红酒,独自来到后花园的藤椅上,仰头闭目。
外面虽然很冷,但空气清新。
纪晏单手握着酒杯,头痛得厉害。
这一世,他似乎有些急于求成。拼命想改变现状,让父母的心血免受他人觊觎糟蹋。但集团的董事会也不是吃素的,非常棘手,不停地给他找麻烦。
纪晏抿着冰凉的薄唇,抬头时忽然瞥见二楼窗户里趴着一个约莫四五岁的男孩。
后花园里的白楼,是家里佣人住的。这男孩他有印象,在家里长到七八岁才离开。
小男孩的眼睛很亮,嘴里碎碎念叨,纪晏听不清具体内容,但能看出小男孩挂着心事。
这时,小男孩也看到了纪晏。小手扒着窗沿,赶紧藏起来。
纪晏注视着空荡荡的窗户,垂眸抿了口酒。可当他再抬头时,又撞上那道明亮的眼睛。
“怎么还没睡。”他随口问了句。
小男孩听到这句话,才悄悄冒出头:“我在看妈妈。”
“妈妈?”纪晏微微抬头,眼神不解。
小男孩天真地说:“景哥哥告诉我,妈妈在天空中陪着我呐。”
纪晏眼皮微微跳了下,手腕屈着,放松地搭在靠椅扶手前:“他为什么跟你说这个。”
小男孩炫耀道:“我也不知道。但他还给了我好多糖,想让我开心。”
听罢,纪晏大概明白两人发生了什么。
他没再说话,小男孩也没打扰他,两人就这么一起望着,同一片星空。
等纪晏回到房间,忽然在门上发现一张纸条。上面扭曲潦草的字迹不用看落款,也能看出是谁写的。
[感恩的心,感谢有你。昨晚抱歉,我会补偿你的。]
纪晏抬手摘下,视线落在纸条上的两个卡通小人身上。不得不说,景沅画得挺像那么回事,也算在其他方面有所长。
走进卧室,他再次凝视着窗外的月色,唇角悄然勾起。
“补偿?”
转眼间,过了一周。
清晨起床,景沅便收拾好他的出游行李箱,与纪晏上车。
行李箱是智能电动款,是景沅特意淘来的,可以直接坐在上面,当成电动车骑。这样出去玩拉着也不累。
今天,景沅穿得很清新。
浅绿色背带裤搭配一顶纯白色的棒球帽,乍一看像个刚毕业的高中生。
车程大概有两小时,景沅开始还神采奕奕,到一半时身体有些遭不住,晕车了。
纪晏正在看报纸,察觉到景沅坐姿歪歪斜斜后,淡淡问:“晕车了?”
景沅脸颊憋得通红,趴在车窗前打开一条窗户缝:“嗯。”
纪晏故意调侃:“先前怎么没见你晕过车?”
景沅心虚,故意回避:“纪晏。”
他哼着鼻音,委委屈屈地咳嗽。
“怎么了?”纪晏声线慵懒,注视着膝盖上的杂志,并没有抬头。
景沅:“你不是霸总吗?怎么不开直升机出行?”
这句话一时令纪晏无法解释,甚至坐在副驾的陈天都在憋着笑。
“小说里,霸总都有私人飞机。”
纪晏静静道:“我是霸总,不是霸王。城市空域不允许有直升飞机。”
景沅明显不服气。反派还在乎这个?
不应该为了心肝宝贝冲冠一怒吗?
跟纪晏斗了两句嘴,景沅精神头恢复一些,怏怏闭上眼,等待到达目的地。
又过了很久,黑色加长迈巴赫停在度假村外的草坪上。
景沅推开车门,长舒一口气。
正值中午,这里清爽的环境和空气令他心情好了许多,很快恢复活力,坐在行李箱上打开保温杯小口喝着。
杯里的热气混杂着寒气缓缓腾起。
纪晏整理好大衣,站在景沅身边扫了一眼。
人参、枸杞、红枣……应有尽有。
度假村的面积大约有两万多㎡,距里面的度假别墅,还有两千米的距离。
这是陈记风名下产业,刚刚营业,许多圈内朋友慕名过来捧场。
纪晏这时悠悠道:“我们还需要坐一段路程的车,上去吧。”
景沅微微蹙额,一脸不情愿:“能不能走过去?我不想坐车。”
纪晏挑眉:“你的行李箱似乎有轱辘,你要借给我坐吗?”
景沅遮遮掩掩:“这是我买的。”
纪晏一声轻笑,随即拉开车门。
“沅沅,给你一个选择。自己骑着行李箱过去,或者跟我坐车。”
景沅磨磨蹭蹭抠着行李箱的杆,试图说服纪晏同自己一起走。
度假村这么大,他可不认识路。
“我——”
景沅刚说一个字,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好听的声音。
“小沅,纪晏,你们也在。”
景沅回头望去,发现宁谨正坐在园区专用的旅游观光车上,悠闲地欣赏风景。
宁谨本就模样英俊,随和的气质和高挑匀称的身材都是加分项。
景沅瞄准宁谨身边的空位,眼神陡然亮起。
“宁表哥,你也来玩吗?”
宁谨让助理将敞篷观光车开过去:“是啊,我是被记风邀请的。”
景沅突然有个厚脸皮的想法。
拨动按钮后,他开着行李箱,欢乐地来到宁谨的观光车前。
“宁表哥,你旁边位置有人吗?”
见景沅干净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期待,宁谨温和一笑:“没有,你也想上来透透风吗?”
景沅矜持一笑:“你能捎我一程吗?”
“小沅,当然没问题。”宁谨爽快回道。
于是,景沅呲着一排小白牙扭头朝纪晏挥手:“那我选择自己过去,拜拜。”
宁谨跳下车,帮景沅搬行李上车。
望着如此合拍的两人,纪晏独自站在车前,表情温和,眼底却蒙上一层阴郁。
“宝宝。”他忽然朝景沅喊道。
景沅已经捧着保温杯坐上车。听到这声“宝宝”,像见了鬼一般小心翼翼盯着纪晏。
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宁谨坐在景沅身旁,同他一起望去,眼睛里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惊讶。
只见纪晏迈着两条长腿,走到缩成小鹌鹑的景沅身边。
“沅沅不是说要补偿我吗?”
景沅懵了两秒,随后垂眸动了动唇:“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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