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宁在那边也不怎么好,刚刚看到来电显示,她半天没反应过来,要不是旁边的同事提醒,还不知道要楞到什么时候。
陆迢呼吸略微有些重,刚要开口,就听冉宁的声音又传过来——
“那个...你到了吗?我这边临时加了台手术,暂时可能走不了。”
“没事,我没到,我等你。”
“要很晚。”
“无所谓...”
冉宁有点搞不懂这个无所谓是什么意思,等还是不等?
“十点,你要是能等,就等,等不了,就算了。”
“十点是吧,行,到时候我来接你。”
作者有话说:
迢迢现在都是很小心的在试探,接到冉宁的一些反馈,如果是好的...她才敢继续,如果不好...她立刻又会变蜗牛,毕竟不是上学那阵儿天不怕地不怕,成年人的世界,陆迢也是小心翼翼。
黄昏如水, 天边沉落的晚霞,有一抹迷人的色彩。
陆迢坐在车里,胳膊架在车窗上,剥了两颗水果糖扔进嘴, 慢慢含着, 整个人散出的气质不急不躁, 眉宇间尽是成熟稳重,这些年学习也好,训练也好, 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追, 学飞行的, 身体累是一回事, 心累是另外一回事。
记得那年刚学飞,自己坐在后舱戴着耳机,师父提前打过招呼, 说直升机跟客机区别很大,让大家有个心理准备, 准备是准备了, 可那声音起来的时候还是大的炸了自己一耳朵。
说实话...感觉不太好。
但陆迢觉得一回生二回熟,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直到后来去飞行学院, 一年半的时间, 那叫一个苦, 抓把沙子放嘴里嚼, 都能吞得下,全英文课程, 周边都是老外, 这跟国内英文考试不一样, 语言大关这种东西你必须得自己想办法克服,没人会因为你听不懂,而给你多余时间,塔台永远飞快的语速,动辄就会出现长串的生僻专业名词,几乎把她这个曾经的尖子生快要逼疯。
那时候,起早贪黑的学,埋在一堆书本资料里,就一个想法,学不死我的,都将成为我巨大的财富。
再到后来顺利毕业,拿到飞行驾照,开始飞,开始救人。
整个九年,每天都在拼命追、拼命赶,像现在这样真正停下来,专门去等...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说实话...这一刻,自己挺享受。
如果可以,天天这么等,自己也愿意。
说是四小时,但没真正进入手术室的那一刻,谁都不敢保证,到底需要多久。
原本的计划是将整条腿骨取出来,进行灭活,灭活完成,再原封不动的整装回去,可真正开始手术,才发现...原先制定的计划根本无法实行。
历经六个小时,孩子推出来的时候,没了两条腿。
过道充斥着孩子母亲的哭声,冉宁觉得很刺耳,像有钉子在她心口凿洞,有东西往外流,却没东西补进来。
如果说截肢是痛苦的,那接下来近乎极致冷静的术后嘱咐,才是更无声的残忍——
冉宁走到孩子母亲面前,声音平静清晰——
1.“术后24到48小时抬高患肢,防止肿胀,3到4小时,俯卧20到30分钟,残肢以枕头支托,压迫向下,仰卧不能抬高患肢,以免造成膝关节屈曲挛缩,还有...她醒来后,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会出现幻肢痛,这是正常现象,慢慢会好。”
“是好了吗?”
“....”
“以后是不是就不会复发了?”
“....5年以上生存率很高。”
更衣室——
欧玲叹了口气“咱们这科室真不是人待的,我刚看她妈妈跪在地上哭,都不敢过去。”
“谁说不是呢,哪个孩子不是妈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就说我女儿吧,摔个跤我都心疼得不行,更何况那孩子...一下没了两条腿。”
王灿阖上柜门,扭头又朝旁边看去——
“冉宁今天谢了,本来注意事项该我去说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前也没觉得这么难,可能是当妈妈了吧,心软了,我一想到家属问那些话,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
“没事,以后我来说就好。”
冉宁换下白大褂,把头发从领子里捞出来,白皙的脸颊清冷无限,锁好柜门——
“我先走了。”
说完,便走了出去。
王灿跟欧玲互视一眼——
“冉医生哪都好,就是性子太冷。”
“这样也好,不会感情用事,天生主刀的料。”
电梯间,冉宁摩挲着手机,没有未接也没有短信——
她应该没来。
呼了口气——
凌晨十二点,天际黑的像一方浓稠的墨,闷热的晚风吹过,总夹杂着几分窒息的错觉。
陆迢眯着眼,胳膊搭在半敞的车门边,借着昏黄的路灯,目光笔直地看着从医院大门里出来的人。
“冉医生,我男朋友来接我,要不要捎你一程?”
“不用了,谢谢。”
“那好,先走了。”
“嗯。”
这个点地铁已经停运,冉宁掏出手机,打算叫辆车。
女人面容姣好,身形单薄,不知是不是天黑、光线昏暗,又少了白大褂的依衬,夏夜晚风中,倒没有那么锋利,显得柔和许多。
忽然,树丛晃动,一只黑猫窜出,呲溜从女人脚下滑过,没防备的女人被吓了一跳,倏地攥紧拳捂在胸口,那是只流浪猫,大都深夜出来活动,应该也是被她吓了一跳,喵呜一嗓子,就窜进灌木丛不见了。
原来是猫...
冉宁明显松了口气,攥着的拳从胸口松开放下,点开app正要继续打车,就听‘嘀嘀’两声喇叭,从不远处传来——
一抬头,就被突然亮起的远光灯照眯了下眼。
那样子似乎是刚刚发现,这边还站着个大活人——
她来了,居然还没走?
冉宁有些恍惚,好像看见多年前那个在补课班门口,风雨无阻等自己回家的女生。
“愣什么?还不过来。”
说话的工夫,陆迢走过去,将尚在发懵的姑娘拽到车门边儿,一手拉开车门,一手虚挡在她的头顶,不由分说把人塞进副驾驶。
动作一气呵成,冉宁还没反应过来,车门就已经被她关上。
陆迢从车头绕过来,坐进驾驶座,调小冷气,摇下车窗,转身又从后座捞过来一个腰枕——
“垫上吧,会舒服点。”
冉宁没接,只是往前倾了下身子,陆迢见她这样,将腰枕垫在她身后,乌黑的眸子里情绪不明。
车内光线昏暗,橙黄色的暖光印在两人的脸上,不同于前几次的针锋相对。
此刻一种若有似无的暧昧——渐起、流窜。
冉宁记得她以前没这么瘦,下巴上多少也有点肉,现在怎么变尖了,好像被人拿刀削去了一样。
她现在有多重?
有一百斤吗?
“很累?”
陆迢半个身子探过去,伸手扯过安全带,冉宁僵着身子,没动,定定看她,清爽的发丝被风吹动,淡淡的薄荷味,出奇的好闻。
替她系好安全带,陆迢又退回到安全距离,只是目光没挪开,从她的脸往下移,落在她的腰间——
“疼的厉害?要不要...我给你按按?”
冉宁终于有反应了,横斜她一眼——
“你又想占我便宜。”
没过脑子的话,说出来,两人都愣住。
如果放在以前,这会是小情侣间打情骂俏最好不过的小把戏,可现在...似乎不合适宜。
陆迢勾了下嘴角,慢慢往驾驶座的椅背上靠去,她个子高,坐着也高。
胳膊搭在方向盘上,手指一下一下轻点着,好像在想什么。
冉宁说完这话,也别过头去,有订书机吗?她想把自己嘴巴订上。
车子没开,窗外的树影仿佛静止一般,动也不动。
大概过了一分钟左右,陆迢才开口——
“还记仇呢?”
闻声,冉宁猛地转头,不出意外的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从容不迫的面孔,没有丝毫慌张,甚至连红都没红,眼前的人再没有小时候的样子,由内而外尽是成年人的沉着冷静。
眼睫颤了颤,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冒出...
明明那么了解的人,什么时候竟然变得这样陌生?
哦...对,她们分开了九年。
她们没有一直在一起。
陌生也是应该的。
头脑慢慢清晰,刚刚上头儿的劲儿降了下去,又回归成了那副冷清寡淡的模样——
“记什么仇,早忘了。”
“是吗?”
陆迢没再多说,笑着车子发动。
只是这一笑,倒把冉宁笑心虚了...回忆就那么多,她不确定陆迢想的是不是跟自己一样,更不确定,时隔多年后,她再想起那些,会是什么心情?
很奇怪的心理...明明是共同的回忆,但自己却生出不该有的霸道,想将那些全部占为己有,收在一个带锁的小盒子里,只有自己有那把钥匙,只有自己才能打开...才能去看。
陆迢没说话,全程很认真的开车,可她知道冉宁不自在了...但她也不能确定冉宁因为什么不自在?
是怕说了刚刚的话自己会多想,还是后悔说了?
陆迢觉得时隔多年,自己还是跟当初一样,看不懂她,不管在一起还是没在一起的时候,对她...多数都是靠猜...只是当初自己运气好,大部分都猜对罢了。
冉宁这人看着冷清,其实真正相处下来,到处都是招人疼的地方——
吃饭挑食,睡觉被吵醒会生气,遇到不会的题喜欢咬笔帽,一紧张就爱掐左手,但这些都还好,最最让自己欲罢不能的,还是她这口是心非的毛病。
陆迢想想那时候的自己,怎么想怎么都有点自虐倾向在身上,她嘴上越说自己讨厌、烦人,自己就越乐,越粘着她,越想惹她。
那时候也是,总说自己占她便宜,说着说着...陆迢就想,什么叫占便宜?不亲一下,哪能算占便宜。
可想归想,也没真敢做什么,顶多就是趁她不注意拉个手,趁她没留神儿抱一下。
直到在她外婆家那次,听她平心静气的说她妈妈的事,那种心疼的感觉像有刀子在自己身上剜肉,哪有人会不想妈妈?只是她没得想而已,这种习惯...不是她自愿选择的,是环境强加给她的,她连抗争的权利都没有...
那是第一次没忍住,亲了她。
不是冲动,也不是头脑发热,就是太心疼这姑娘,想把她放在心尖上疼,疼一辈子。
想到这儿,陆迢的眼神忽然黯淡...
事实证明,无论什么都不能想的太美,一辈子...自己就是想的太美了。
这个点,饭馆都关了,看着街边黑漆漆的铺面,冉宁叹了口气——
“今天吃不成饭了。”
说完,垂下脑袋,闭起了眼睛,很疲惫的样子。
陆迢趁着最后一秒红灯,伸过手把她的脑袋摁在头枕上——
“嗯!”
“嗯什么嗯?腰已经不好了,颈椎也不打算要了?而且你知道吗...就你这个姿势,真要出什么事儿,第一个完蛋。”
冉宁够累的,莫名其妙被冲了通,脾气也暴上来——
“你不是很会开车吗?我要真出什么事,你也逃不掉!”
凶巴巴的眼睛瞪着自己,惹得陆迢想笑,真是有点自虐在身上,怎么一听她训自己,就浑身舒坦呢。
“行,我不逃...我给你垫背。”
听着她这悠哉的语调,冉宁立刻闭了嘴,瞬间懊恼...自己怎么突然就毛了?每次见到她,情绪好像都控制的很糟糕。
后脑勺靠在头枕上,脖子转到另一个方向...算了,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陆迢轻点油门,车开的四平八稳,眼尾瞄一眼她——
“睡,到了叫你。”
其实,冉宁不喜欢在车上睡觉,以前因为晕车睡不着,后来不晕车了,那种脚不着地的感觉,又让她觉得不踏实,就算很困也还是睡不着,冉宁不认为自己会有什么改变,只是眼睛很酸,想闭一会儿,让眼睛休息休息。
陆迢看着前面的红灯,转向灯一打,直接驶进另外一条道儿。
刚想说什么,扭头就看见冉宁靠在头枕上闭眼熟睡模样,脚下缓缓地踩住刹车,靠马路边儿停稳,旁边有两三家的小馆子零星亮着灯。
“睡着了还皱眉?”
陆迢伸手抚过她的眉心,原本只是想帮她把眉头抚平,可自己的手却像不听使唤似的,掠过她眉毛,顺着她的眉骨,抚向脸颊。
手托着她的脸,人也没醒,反而无意识的在自己的手心蹭了蹭,陆迢心尖一跳,熟悉感觉顿时跳涌上头。
就这样,捧着她的侧脸,看了很久。
又想到医院门口,这人被猫吓到的样子...如果今天自己没去,或者提前走了,她怎么办?
一个单身独居女人,大半夜的网约车,想想就让人不放心,非得这么独来独往吗?搭同事的车回家就这么难?
九年不见,她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没变。
陆迢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又气又心疼,气自己没出息,为不关自己的事情半夜三更不睡觉,却又控制不住心疼她一个人大半夜,还要站在路边等车。
高中那阵儿就知道,她是个要强的,最不喜欢麻烦别人,再难的事情,也自己想办法解决。
这种性格往好听了说叫高冷,往难听的说叫不合群。
即便她从没坏心,但这种性子,长此以往也不招人待见,所以除了白黎外,整个高中,她都没有什么朋友。
单说这种性格,陆迢是不喜欢的,自己爱玩、爱闹、爱开玩笑,谁要让她定定的坐着不许动,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但...有些东西,就是很奇怪,第一眼的感觉胜过所有——
其实,陆迢很早就意识到自己喜欢女生,但真正喜欢谁,却没有过,期间也不乏一些有好感的,但...这条路有点难,如果不是真的到那种非你不可的份儿上,陆迢的选择都是装不懂,她甚至都想过,就这么一个人过一辈子。
直到那次自己从水泥台阶掉下来撞到冉宁,一眼,就一眼,陆迢就知道自己完了,她的心、她的魂,都被眼前这个女生吸走了。
明明冉宁的眼神是冷冰冰的,自己却好像被丢进大火里,她也不懂...为什么一颗冰能够成为火种,她只知道...草原没了,全被火海吞噬。
那段时间,整个人像着魔似的满脑子都是她,当时两人不在一个班,自己就想办法制造碰面机会,下课铃一打,就往教室外面跑,长长的过道,来回晃荡,当时还有学生会的巡查,晃得次数多了,跟学生会的都混熟了。
陆迢不是去六班找人,就是故意过去绕一圈,总要在门口或者窗户边,刻意闹出些动静,没别的...就想让她注意自己,哪怕看一眼也行,可冉宁从始至终,都低着头,眼尾都没扫过来一下。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高二分班。
跟冉宁一个班,做梦都能笑出声,那天晚上陆迢第一次兴奋到失眠,站在镜子面前练习了无数遍打招呼的方式——
‘你好,我是陆迢’拢共六个字,说的舌头都快要打结了。
胸口怀揣着一只‘小兔子’,她甚至都想好这只‘小兔子’该以如何绝妙的姿态扑向冉宁,然而真等到第二天进班...才发现根本不是自己想的那回事。
她是主动走到冉宁面前,是主动开口跟她打招呼...
可冉宁压根儿连头都没抬起来,完全无视自己,陆迢胸口的‘小兔子’,还没来得及露出来,就被打击的体无完肤,竖着的耳朵顿时耷拉下来,通身雪白的皮毛,也变得脏兮兮。
失落又失意的回到座位,最后只能看着人家的背影,一遍遍默默重复——
‘你好,我是陆迢。’
如果当时放弃,她们也不会有以后,陆迢那时候真的不怕死,她回家把‘小兔子’的毛洗干净,第二天照旧开开心心的跟她打招呼...冉宁照旧还是不理她。
但她不气馁,她想现在才高二,她们还有两年呢,总能等到她抬头看自己的那天。
就这么等啊等,等的小兔子都快睡着了...她们也还是像陌生人一样。
直到有次月考,自己考了第一,老师在讲台念到自己名字的时候,一直低头的女孩,第一次有了反应,她抬起头朝自己看了眼。
陆迢僵着肩膀,动都不敢动,也是那一眼,让自己有了动力。
为了这一眼,自己开始玩命学。
可是...慢慢地好像有点跑偏了,自己明明是暗恋,怎么就变成竞争了?
半个学期过完,除了最开始的那一眼,冉宁连话都没跟自己说过几句。
冬天的校园光秃秃一片,下过雪后的操场,又湿又滑,陆迢折了支木棍,在白皑皑的雪里乱画,画着画着才发现,都是冉宁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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