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酥晚)

两人一问一答，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渐渐地，她也没有先前那么紧张。
“对。”她嗓音轻柔，说话时长睫微颤：“好像就问一些考试如何，紧不紧张。”
宋池似有若无地点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晃了晃，嗓音沉闷：“发过消息了。”
话落，他又忽然笑了声，拖着尾音，语气极为散漫：“还是谢了，同桌。”
许是她心里因素，听着男生平平无奇的一句话，她总觉得空气中隐约泛着一丝暧昧的气息。
这种隐隐的错觉，她归为是自己太过着迷，连简单的一句，都要在心里拆开反复琢磨。
“不、不用。”
他像是在报复她的客气。
注意到男生还存的鼻音，她抿了下唇，小声问道：“你感冒了吗？”
宋池清着嗓音，嗓音也适时变得有些沙哑：“不知道。”
眸色闪过一丝焦急，她忙问：“头疼吗？”
“不疼。”宋池轻“咳”了声：“就嗓子有点痒，回去吃点药就行。”
“不用去医院看看吗？”喻语禾忍不住又问，话里话外却是止不住的担忧。
女生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皱成一团，好像感冒生病的是她那般。
宋池像是意识到什么，扯唇闷声轻笑，温声道：“不用，吃完药睡一觉就成。”
话落，男生顿了一秒，又补充着：“别担心。”
像是藏在心底的小心思被人窥视，耳根逐渐发烫。
喻语禾低头，不敢去看，散在额边的碎发正好遮住泛着红晕的眼眸。
过了片刻，耳边又再次响起男生低哑散漫的嗓音。
“对了，同桌。”
“啊？”
宋池晃了晃手机，上面正显示着新添加好友页面：“认识这么久了，不加个联系方式？”
2013年，微信在年轻人的圈子里几乎鲜为人知，而当下最风靡流行的社交软件则是□□。
呼吸明显微滞，放置在一旁的手指死死攥着卷子一角。
加、加好友吗。
没等她反应过来，手机已经伸到面前。
“不记号？”见女生迟迟没有动作，宋池蹙眉反问。
“不是，我记得。”
接过手机，输号码的短短时间内，她几乎整个人都在颤抖。
弄完好，她将手机推回：“这个是我。”
少年低眸看了眼，随手点了申请好友，语气散漫随意道：“成了。”
一直到晚自习下课，喻语禾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是虚飘飘的，就连迈开的脚步像是也掺着一丝半真半假的错觉。
从学校回到卧室，她只用了十三分钟。
比先前每次都少了两分钟。
关上卧室门，她整个人靠在门板上小喘着气，目光却直勾勾地落在枕头旁放置的手机上。
过了半晌，周遭静到极致，就连加快的心跳声也听得一清二楚。
她捧着手机，看到小人头那里多了一个红色标志的一。有那么一瞬，她紧张的连口水的都艰难的吞咽。
喻语禾紧抿着唇，下了很大决心才点开宋池名片。
宋池网名只有一个字母，大写S。头像更简单，一张白色底图上面有一根线条，仅此而已。
风格和他本人一样，总能让人一眼注意到，却琢磨不透。
看着这一切，她又鬼使神差的点进了空间。
几乎空白。
返回后，她颤着指尖点了通过，手中虚握的手机也猛地振动。
是通过好友时对方设置的消息。
S：【宋池】
明知道这条消息是通过好友自动发的，可她还是鬼迷心窍带着私心将自己名字也发了过去。
喻语禾：【喻语禾】
拙劣的小心思，仿佛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消息发过去，仿佛石沉大海那般，过了许久也没得到回复。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随后喻盛兴浑厚的嗓音响起：“语禾，爸爸听说你回来没吃饭，要不要吃点东西？”
强压下心中的烦闷，她连忙从桌前随便拽出一本练习册，随后才说：“不用了爸爸，我在学校吃过了。”
喻盛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叮嘱道：“行，那爸爸把东西放厨房了，你要觉得饿就出来吃点。”
“好。”
脚步声渐远，房间也瞬间静了下来。
倏地，抵在书下的手机猛然振动。
她心中本能一惊，随即加速的心像是提到了喉咙口那般。
宋池：【这么快到家了？】
盯着眼前这条消息，她思来想去，回道：
喻语禾：【嗯。】
喻语禾：【吃药了吗？】
宋池：【这么关心我啊？】
宋池：【放心，刚吃过，没多大问题。】
随口一句调侃，惹得她脸红心跳。
心中的浪潮，也随之激起万千。
喻语禾：【好，那你早点休息。】
宋池：【嗯。】
宋池：【早点睡，晚安。】
望着最后两个字，唇边渐渐弯起一个弧度。这几天心中的酸楚。也随着这两个字消散。
指尖覆上怦怦加快的心跳，她想。
好像喜欢一个人，也没有那么糟糕。

尽管，只是简短的几句话。
早上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六点三十，喻语禾顿时连在床上发愣的想法都没，换好校服洗漱完之后，连早餐都顾不上吃。
准备出门前，正好碰上从外面回来的喻盛兴。
父女俩默契的对视一眼，当即决定开车送她上学。
要是平日里，喻语禾肯定会拒绝。原因无他，她不想晚上放学回家还要在忍受奶奶的唠叨。
但是现在，几乎连早自习都赶不上的她，也顾不上想那么多。好在老城区到学校的这条路上班工人并不多，路上也没有堵车。
到学校后刚坐上凳子那一刻，上课铃声也紧接着随之打响。
喻语禾默默长舒一口气，心里不禁庆幸还好没迟到。
课代表已经在讲台上准备开始答疑，彼时教室里细小嘈杂声不断。
“你行了啊。”向清清后压着凳子，手上捧着的试卷正好盖过嘴巴，压低声音道：“都学会卡点来教室了。”
此时教室里还有零星几个空位，喻语禾低头，低声回道：“没睡好，起晚了。”
话落，余光瞥了眼身旁空位，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昨晚男生低哑的嗓音。现在还没来，不会感冒又严重了吧。
她抿了下唇，佯装不经意地问道：“他不是也卡点吗？”
向清清意有所指地“嗐”了声，又说：“好学生特例，迟到顶多说一两句。而且，宋池早自习可是经常迟到，班长早都见怪不怪了。”
心里担忧的那根弦稍缓，喻语禾也轻声松了口气。
“可你就不一样了。”话锋一转，好友又说道：“从你来学校到现在，每次我们来的时候你都在教室坐着。好学生啊。”
喻语禾撇着嘴角，自嘲那般：“学习吃力，再不认真，我真的没大学上了。”
话落，教室里隐约响起一声“老师来了”，随后原本乱哄哄的教室瞬间变得十分安静。
下一秒，李慧霞一脸严肃，如期出现在教室门口。
一瞬间，课代表在黑板上写题的手指稍顿，直到李慧霞点头准许，才继续手上的动作。
而李慧霞则是双手熟络的背在身后，一言不发的环视着教室。
感觉到炽热的视线落在身上，喻语禾下意识弓着腰背，一副做错事的样子那般。
目光迟迟未偏移，她抬眸望去，发现李慧霞并没有看她，而是视线越过她落在身旁缺席的空位。随后，李慧霞也没说什么，而是拧着眉头别过视线。
从堆落的课本中抽出一本快刷完的练习题摊在课桌上，余光偷偷瞄了眼还在门口环视的班主任。
喻语禾压低嗓音，好奇地问道：“老师怎么来了。”
一个班主任基本带两个班，每次早自习，李慧霞来学校的第一件事是去理二班答疑。
“今儿下午出成绩，她估计比我们都紧张。”说着，向清清语气也顿时有些焦急：“怎么办啊，到时候万一退步特别多，我真的会当场哭出来的。”
“不会的。”喻语禾轻声安慰着：“而且你不是对过答案了吗？”
听到这句话，向清清又憨笑两声：“也是。”
直到早自习结束，李慧霞才背着手从教室离去。
一天主课上完，教室里的同学几乎都提着心里那口气，氛围也弥漫着层层紧张。
喻语禾收拾好等会要交给课代表的作业，一切弄完后，一切弄完后视线又止不住的落在身旁空位。
一天都没出现了。
而这一天，她无数次微张着唇想询问好友，但又怕意图太过明显，被一眼看出来。
正逢思绪偏离，向清清转过身忽然说道：“听说班长去拿成绩单了，你紧张吗？”
思绪回笼。
喻语禾轻敛着眼眸，唇起张合：“还好。”
没什么变化的成绩，想也能想到考多少分。
邬俊和一股脑捏着皱巴巴的试卷塞到抽屉里面，手上拿着面包，边啃边哀嚎道：“明天能不能活着来学校，就看那张破表了。”
“你成绩不是很好吗？”喻语禾不解地问：“怎么看上去也这么紧张。”
邬俊和愤愤啃一口面包，囫囵道：“成绩好的人，一次下降，就跟犯了诛九族的大罪一样。”
确实，这种落差紧张感，要是家长会宽慰的话心里还好受点，如果家长逼的还要紧，那真的需要很大的心理素质。
话落，邬俊和视线稍斜地瞥了眼一旁，话语里是止不住的羡慕：“真羡慕这小子，常年霸榜第一就算了，还不用第一时间听到成绩。”
向清清哼笑着：“他就算听到了又有什么意思，反正第一都是他的。”
耳边两人叽叽喳喳的谈话声不断。
视线渐渐偏离，不受控制那般地落在身旁空位。她紧抿着唇，蜷缩的指尖似乎因为过于紧张而紧紧扣着手心。
过了许久，才装佯有意无意地问道：“他今天怎么一天没来？”
“谁？你同桌？”邬俊和接话道：“感冒变成发烧，现在估计在家睡觉吧。”
尾音还未来记得落下，他又接着问：“你不知道吗？”
眉眼微松，发颤的长睫正好遮住眼底担忧的神情。
果然，还是发烧了。
后知后觉察觉到好友最后那句话，喻语禾茫然抬眸，迟疑摇头：“我不知道啊。”
邬俊和不知道嘀咕了些什么，又说：“行吧，我还以为他跟你说了。”
无厘头又掺着一丝暧昧的话。
喻语禾敛着眸，被碎发遮盖的耳垂渐渐泛着红色。
好奇心驱使她继续追问，可话还未说出口，面前好友又说道。
向清清叹着长气：“宋爷爷昨天是不是回老家了？”
微张着的唇又缓缓闭上，她强压住心中的好奇。
被岔开的话题，就不好再过问了。
邬俊和点头：“好像是。往年宋爷爷一般回老家几天？”
“不知道。”向清清蹙眉想了想，不确定道：“两天？还是……三天？”
“要不放学我们去看看他？”邬俊和提议，随即又否决：“可放学没公交了，我今天没骑车。”
向清清托着下巴，面露难色：“可他一个人在家里，万一出点事没人知道怎么办？”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还没等班长哪来成绩表，外班三两男生抱着篮球路过，邬俊和眼尖顿时连面包也不吃，冲出去要跟人家组队。
喻语禾端坐在原位，从刚刚心里止不住地想着一件事。
宋池一个人在家。
并且还生着病，万一睡过头忘了吃药，身体更烧怎么办。
指尖紧紧扣着课本一角，直到没控制好力度，其中一页挤进指甲缝中她才稍稍松手。
忍着钝痛感，她望着身前好友，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宋池他……他一个人在家吗？”
向清清“嗯”了声，还在想方法：“不然我放学借辆车去看看他吧。”
说着，她顿了一秒，像是想起什么，视线忽然朝这边看。
喻语禾被好友突然地盯着愣了一秒。
一时间悬跳的心脏不由得慢半拍，怕不是太明显，被她看出了私心？
脑海中的思绪开始扯谎，思虑着哪一个借口能糊弄过去。
“怎么了？”
“你俩不是住一块儿吗？”向清清激动的手心重重拍了下桌面，又说：“你放学有事吗？没事替我们去看看他呗。”
松缓的弦绷紧，喉咙却止不住的发紧。
藏在心底是私心是有这个想法，可当被好友说出来那刻，她整个人像是石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
她怕应下的话向清清会怀疑，可拒绝的话，她会担心。
算了，都是同学又是同桌，左不过就是去探望一下病情，没什么的。
这样想着，喻语禾缓缓点头，温声应着：“好，我也没什么事。”
话落的同时，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藏在桌下的手心因紧张而泛起的一层薄汗。
应下的同时，向清清明显松了一口气：“那就好，等会邬俊和回来我都跟他说不让他去了，不然一来一回都十二点了。”
喻语禾小幅度地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脑海里全被将要来临的事情给占满。到时候她该说什么话，显得自然不刻意，万一冷场怎么办？
没有时间给她多想，班长拿着一张表格回来，在教室等成绩的同学见状立马围了上去。
等表格传递到她手上的时候，晚自习已经上课一段时间了。
习惯性的从中间开始找自己，果然，往下两格，喻语禾这三个字大喇喇躺在那。
总分664，班级排名30，学校排名49，区排名……
她没勇气再往下看下去，只能心里默念，快速将成绩抄阅下来。
一切做完后，视线又鬼使神差地往上瞟。
宋池，总分706，剩下全都是并列第一。
看到这一幕，喻语禾不禁咂舌。
清北班聚集的都是学校里学习极好的，除却几位分数相同并列的，前后一名分数咬的很紧，几乎都不会落差5分。
而他，甩了第二名十多分。
想过他很优秀成绩很好，但没想过这么厉害。
晚自习班里气氛沉重，老师照例讲了下这次考试的难题，临下课时又说了些激励安慰的话。
喻语禾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已经九点左右，夜晚小区很静，空气中隐约泛着一丝凉意。
路过二排三栋时，脚步微顿，望着眼前漆黑一片的房子，呼吸稍滞。
该不会没吃药，一个人在家里晕倒了吧……
想到这，她不禁加快脚步。
回到家中，喻盛兴和庄莹都不在家，而奶奶则在卧室哄着妹妹睡觉。
从房间里药箱里拿了一盒感冒药和冲剂，又抱着书包蹑手蹑脚出去。
小区不算大，楼盘与楼盘的间隙挨得近，也总有小路可以过去。
夜晚很静，树立在两旁的路灯光线微弱，耳边除却树叶刮动的沙沙声，隐隐还透着一道弱小的蝉鸣声。
夏天快来了。
喻语禾站在漆黑的门前，视线直勾勾地盯着门铃按钮，垂下的指尖交叉在身前死死缠绕。
怕吵醒宋池，又不知道见到该说些什么。
毕竟这么久以来，两人虽说是同桌，可之间的交流却少之甚少。
寂静的夜晚，一些似有若无地嘈杂声在耳边无限放大。
喻语禾紧提着心里那口气儿，紧闭着双眼缓缓睁开，发颤地之间抬起。
指腹还未碰到门铃，身后忽然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黑夜，四周都没人，喻语禾下意识紧绷着身体。
还不等她回过身看，肩后书包的重量忽然减小，紧接着，似有若无地喘息声响在耳廓。
随后，熟悉的沙哑嗓音响在身后。
宋池尾音上扬，感冒驱使而带的鼻音很重：“你怎么在这？”

第十五章
两人距离不算远，少年说话时温热的气息似有若无般地落在她颈窝处，与夜晚寒意交错，惹的她发痒。
听到声音那瞬间，喻语禾心中止不住地吃紧。
她缓缓转过身，对上少年漆黑深邃的眸色，虽心里早有准备，可在视线对上那刻，呼吸还是错半拍。
路边微弱的灯光下，男生戴着一顶深色的鸭舌帽，穿着一件单薄松垮的连帽衫，将颀长的身影显得格外消瘦。
他像是很难受，将鸭舌帽压的很低，从她这个视角，依稀只能看到半边瞳孔。
喻语禾紧抿着唇，那瞬间想说的话像是完全遏制在喉咙口。
宋池揉了下眉心，视线环顾着周围又再次落在身前女生身上，低哑地嗓音带着一丝玩味：“嗯？同桌，你怎么在这？”
说着，他故意拖着嗓音，玩笑道：“这次总归是担心我了吧。”
周遭很静，几乎连双方的喘息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