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酥晚)

教室里也围绕着一种异常紧张的氛围，这种氛围直到第二天考试结束才缓缓消失。
也是在这一天，喻语禾在考场新认识一位朋友。
她叫何芊莹，是来报道那天在路上碰见给她指路的女生。
“你说何芊莹给你指路？”考完试，教室课桌还未恢复原样，向清清也懒得动，不管哪里，先坐下再说。
喻语禾点头，低眸看了眼身下课桌，不认识，最后选择靠在墙上休息。
她补充道：“我报道那天，在楼下正好碰见她。”
对何芊莹这个人，向清清不算熟悉，顶多只有几面之缘，碰见了都觉得对方彼此很眼熟。
“那这么看来她这个人好像还挺好的。”
“我也觉得。”喻语禾说着，随手扯过身旁窗帘摆弄着：“而且……”
尾音还未落下，便见李慧霞怀中抱着一沓试卷走进来。
黑板擦背面敲击桌面发出一阵声响，她站在台上环视着教室，极为严肃道：“行了，都别聊了，赶快把教室恢复原位，该去吃饭吃饭，等会就上课了。”
和昨天一样，下面哀嚎声不断。
有个胆子比较大的忍不住说：“老师，考完试很累，不能放两节课假吗？”
“放假？”李慧霞反问，指尖点着放置在一旁的试卷，说：“冯琦，只要你这次能考第一名，我破例给你放一天假，成吗？”
下面传来一阵哄笑，那位冯琦的男生更是直接瘫在桌子上，还不忘说道：“早说啊，早知道我在考场上直接把宋池卷子撕了。”
听着这句话，喻语禾忍不住弯唇笑了笑。
而话语中的主人公，此时随便找了个位置懒懒地靠在角落，闻言也只是随意勾唇一笑。
李慧霞抱着卷子朝外走，摆摆手道：“别贫。都动起来，班长组织一下。”
指令都下达了，不少同学都纷纷动了起来。也有的想偷懒，但班长这个人向来眼里容不了沙子，又怕被记名打小报告，只能边嘀咕着和边找桌子。
一时间教室里很乱，灰尘乱扬。
喻语禾最终在后门靠墙的位置找到自己课桌的，周遭围了满课桌，她认命地叹口气，只能先将外围的往旁边移一点，留出点空隙。
一切还未做完，突然感到手下一空，随即紧接着，鼻息间传来一抹熟悉的味道。
许是对这抹味道记忆太过深刻，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这张吗？”宋池嗓音很沉，低声问。
两人间隔不到半拳距离，说话时随着肩膀总会不经意间碰撞。隔着单薄的衣服，隐隐感受着对方传递的余温。
喻语禾不禁秉着呼吸，慢吞吞地摇头：“不是，里面那张。”
宋池挑眉意会，闷着声“嗯”了声。
听着男生沉闷的嗓音，又想到刚刚碰撞的一瞬传来发烫的体温。
她眉头紧皱，目光下意识望向男生背影。
是感冒了吗？
教室很乱，她们这边整理好的时候，另一边靠走廊的同学正从外面搬着桌子往里面走。
视线收回，喻语禾望着身旁正在归整课本试卷的男生，捏着书角的指腹暗暗用力，想了想，还是说：“谢谢。”
宋池闷笑一声，玩笑道：“谢什么？”
神情错愕，她也没想到宋池会这样问。
窗户半开，少年凌乱的发梢被微风吹得乱晃，狭长的黑眸似有若无的盯着她。
顶着少年玩味的目光，喻语禾艰难地吞咽着，此时加速的心跳几乎已经提到喉咙口。
过了几秒，她指了下桌子，小声道：“这个。”
“刚刚已经谢过一次了。”他尾音带着明显笑意，嗓音也隐约带着一丝鼻音：“跟我这么客气啊？”
“……”
少年的注视、玩笑的尾音，以及被气息包裹的她。
一时间，喻语禾只感觉自己快要呼吸不过来，像是随时要溺死在这片海域。
她攥紧指腹，心中将想要说的话打了无数遍草稿，可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不是。”她声音很低，像夏日一只虚弱的蝉鸣。
话音刚落，前排的邬俊和转过身，语气焦急：“你英语最后一篇作文怎么写的？我好像偏题了，还写错好几个单词。”
“就写李华呗。”宋池拖着嗓，说话时的视线却往身旁不经意间望了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道眼神像是在说：等会秋后算账。
喻语禾垂眸翻着练习册，全然当没看见。
“当然知道写李华啊。”邬俊和生无可恋地哀嚎：“我完蛋了，真的完蛋了。”话落，他又不死心的问：“理综最后一道选择题，选哪个？”
尾音还未落，向清清听到这句话也立马转过身：“你选哪个？”
邬俊和：“B。”
向清清撇了撇唇角，又问：“你们选的哪个？”
今天做的题太多了，隐约感觉记忆有些混乱。
喻语禾眨着眼睛：“我记不太清了。”
“好吧。”向清清换个人继续问：“你呢？”
整理好桌面，宋池索然无味的装着笔杆，懒懒地说道：“好像是D。”
“yes！”向清清暗暗握拳，又扬着下巴嘚瑟地看向一旁的邬俊和：“我赢了，说话算话，欠我两顿饭。”
“知道了。”邬俊和不耐地拖长尾音，起身的间隙指骨又敲了两下桌子：“吃饭去，等会去操场拍几下球。”
喻语禾见状，指尖扣着凳子提前让出空位。
“谢了。”宋池迈着长腿越过，手心落在女生肩头拍了两下。
手上的动作微顿，含着水雾般的眸色微颤。
她微张着唇，摇头小声道：“不、不用。”
余光偷偷瞄了眼肩膀，像是还存在着一丝重力余温那般。
“你俩不去吗？”邬俊和问。
“不去。”向清清竖着食指左右摇晃：“我们等会去外面吃。”
等男生一走，向清清重新转过身，目光打量似的在好友身上来回打转。
喻语禾被她看的莫名其妙，不禁随着她的视线在自己身上环视一圈。
校服没脏，也没不小心塞里面啊。
她蹙眉，问：“怎么了吗？”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向清清摸着下巴，神叨叨的。
“啊？”
喻语禾看了眼周围，教室早已恢复原样，此时班里面只剩下零散几个同学：“哪里不对劲？”
向清清像是想到了什么，伸出手指，语气十分笃定：“你跟宋池不对劲。”
有那么一瞬，周遭静到极致，就连持续加速的心跳声也听的一清二楚。
喉咙发紧，白皙的颊边染上一层绯色。喻语禾强装镇定，否认：“我跟他……能有什么。”
尽管如此，面上的慌乱还是一眼便能看出来。
“你是不是有点怕他？”向清清有理有据地分析着：“坐同桌这么久了，你们两个说的话还没我和邬俊和天加起来多，而且每次你跟他说话的时候，都不敢看他，这不是怕是什么？”
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向清清继续分析道：“你不是那种不爱说话的人，宋池也不是那种臭皮男不爱搭理人的，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你们两个之间会这么生疏。”
听着这段话，喻语禾暗暗松了口气。
对上好友求知的目光，她想了想，还是说：“感觉还好，没那么生疏。也不是怕他。”
不是怕，是喜欢。
因为喜欢，因为胆小，所以不敢说话。
向清清撇着唇角：“你俩这状态我还以为背着我吵了一架。说真的，如果哪天你俩吵架的话，一定要叫上我，我给你加油。”
喻语禾弯着眼眸，笑说：“好。不过应该没机会了。”
“也是。”向清清说：“就你俩这说不了几句话的样子，怎么会吵架。”
话落，她们两个默契的对视一眼，随后笑出了声。
姐妹两个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许久。
直到距离晚自习上课还有半小时，才起身结伴去校门口买吃的。
桃宁二中原本很严，以前几乎不让学生去校外买东西。好像是从上一年开始，上一届高三学生仗着快毕业学校怎么不了他们，便开始疯狂举报学校食堂。
写信的、升旗时当着众人面直接提议喊出来的，更有的通过班主任含沙射影。
最终学校领导开会决定，饭店可以让学生出去吃饭，散步决定的同时，食堂也把价格往下压了不少。
买完东西回来的时候，迎面正好遇上宋池。
他们一行人像是刚打完球，此时额间都泛着一层薄汗。
看清人那刻，向清清眼睛起了亮光，肘见碰了碰好友。她眼神示意前方，低声提议：“上去主动搭话，缓和一下你们的关系。”
缓和关系吗？
喻语禾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她面露迟疑，望着不远处少年的身影，心中不禁也有些期待。
“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她问。
“就随便说啊。”向清清举了几个例子：“比如吃完饭了？现在回教室吗？或者说，好巧，在这里都能遇到。”
“……”
听着这些，喻语禾觉得这些话她很难对宋池说出口。
可那是宋池，她就这样退缩吗？
纠结片刻，她像是想明白了那般，抬起头，目光直直地落在前方少年背影上。
她迈开像灌了铅的脚步，说：“我试试。”
“行。”向清清给她加油：“不要担心会冷场，我就在你旁边。”
话音还未落下，她还没来得及点头，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甜腻的女声。
随后，两人视线闯入一道较为熟悉的身影。
“宋池！”魏舒恬小跑过来，宽大的校服外套下穿着一件短裙，在空气中还带着一丝寒气的天气下，一双笔直的腿裸露在外。
“好巧啊，在这都能遇到。”她嬉笑着说：“我们也太有缘了吧。”
望着眼前这一幕，喻语禾紧抿着唇，刚迈出的脚步也随着偷偷缩了回来。

“她怎么来了。”向清清眉头皱的很深，语气十分不解：“不是才回学校吗？”
胆大明媚的人，就算是偶然一次的相遇，也会冲上前昭告。而像她这种胆小畏手畏脚的人，也只是站在远处偷偷贪恋几眼背影。
渴望着对方发现她，又怕对方看出她的心意与狼狈。
低敛的眼眸缓缓抬起，顺着好友视线，喻语禾再一次朝那边望了过去。
魏舒恬像是察觉不到少年的淡然，说话间隙上前亲昵的把手搭在肩上，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我还想着等会去你班找你呢，没想到在这遇见了。”
“找我有事？”宋池斜睨一眼，话落的同时挪动着脚步往旁边移了移。
悬在肩上的指尖独留滞在空中。
看到这一幕，喻语禾心里也不由得为魏舒恬揪了一下。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魏舒恬却丝毫不在意，晃了晃手，又将双手背在身后，甜甜地笑说：“放学晚上一起回家吗？我在你们教室外等你。”
不等答案，自己
给出答案。
“直接替我决定了啊？”宋池讪笑一声，随即慵懒地拖着嗓音，继续说道：“不顺路，算了吧。”
好像学校住在老城区的学生真的很好。
他们班里除了她和宋池，唯一靠近老城区那一片儿的，也只有邬俊和。不过听他们几个人之前聊天说过，好像向清清和邬俊和之前也住在那一块儿，但随着城区规划与发展，都几乎在初中毕业那一年搬离了。
一时间场面有些尴尬，魏舒恬也想过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会拒绝，可她还没想过被拒绝之后该如何。
“那、那……”她支支吾吾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旁邬俊和见状，顺势揽着赵浩明，大大咧咧地笑说：“跟我们一起呗，咱几个顺路啊。”
说着，他还拍了下赵浩明，又道：“你是不是住我们后面那片？”
闻言，魏舒恬有些不甘心地望了眼一旁沉默寡言的宋池，慢吞吞点头。
“那我们还真顺路。”邬俊和说：“晚自习不拖堂的话，一起走呗。”
原本听到第一句话的时候，向清清只是心中有一点不高兴。但这一刻，她是真的由心底里觉得气，愤怒两个字都快写脸上了。
“邬俊和是不是真的没有眼力见儿？”她愤愤道：“都多少次了，人摆明就不是找他的，他每次还恬不知耻的凑上去。”
邬俊和很会打圆场，不论是在教室或者其他地方。
喻语禾抿着唇，语调飘然：“可能是怕对方尴尬吧。”
“用他怕？”向清清没好气地哼了声：“他就是同情心泛滥。讨厌他了，我不跟他一起回去了。”
喻语禾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
毕竟这两个人几乎天天吵，每天说的气话都有很多了。而每一次，邬俊和都有办法哄好。
有时候在后面看着这两个人，她都快怀疑邬俊和是故意的气向清清的。
两人谈论几句话的间隙，对面不知道又聊了些什么。
只是当她们再望去的时候，几人已经有说有笑的结伴离去。
望着少年散漫恣意的背影，一时间，喻语禾也不确定。
他是又同意了吗？
她鬼使神差地问道：“他们晚上一起回去吗？”
尾音还未来得及落下，她自己都惊在原地。又怕好友看出端疑，刻意面无表情强装镇定。
好在向清清现在心情不在她这。
向清清瞥了眼前面几人，不耐地撇着唇角：“不知道，但宋池肯定不会。跟她一起回去，大半夜一个女生不安全，肯定得送回去。那就相当于拐个大弯。高三本来就时间紧，谁有功夫在这耗。”
“对了。”说到一半，向清清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扬着下巴示意：“还记得之前说的魏舒恬吗？她就是魏舒恬。”
喻语禾轻点着头，语调淡淡：“我知道。”
“你知道？”
她轻声“嗯”了声，如实说道：“前两天见过。就在小区门口，她和宋池他们一起。”
“啊？”向清清语气有些不可置信：“那个时间，她不是才从国外回来吗？”
对于魏舒恬，毕竟只有两面之缘。喻语禾对她了解并不多，第一次见面，只觉得她很漂亮；第二次，觉得她真的比许多人都要勇敢。
尤其是她。
她摇头：“我也不知道。”
回教室的路上，向清清碰到其他班好友，两人聊的热火朝天，商量着一起去小卖部。
心中的苦涩仍未消散，再加上还有一张物理试卷没来得及订正。喻语禾轻声拒绝，便独自先回教室订正错题。
距离晚自习上课没剩多久，又刚考完试，此时教室里异常嘈杂。
三两学生围在一起，有讨论考试题型的，也有和同学对答案的，更有的心理素质偏差的，直接趴在桌上哭了起来。
而在这几乎座无虚席的教室内，她周围一圈都空着座位。
视线偏移，落在一旁男生课桌上。
和走时一样。
目光收回，喻语禾紧抿着唇，蜷缩着指尖从抽屉里拿出前两天未来得及订正的试卷。
心中苦涩逐渐蔓延开来，她小幅度晃着脑袋，企图清空脑海中的杂乱。
“语禾。”远处班长缓缓走来，手心上拿着一张表格。
班长叫胡媛可，因为说话行动总是很慢，班里人都戏称她为胡缓缓。
“嗯？”眼神从错题本上离开，她抬眸对上班长视线：“怎么了吗？”
胡媛可晃着手中的表格，慢慢说道：“例行调查，你这次考完试感觉如何，心情紧张吗？”
啊，来这个学校之前她听喻盛兴讲过，这所学校很关注学生心理状态，每次大型考试结束都会组织调研统计。
她说：“还行，有一点紧张。”
胡媛可例行公事在上面记录，又与她闲聊几句，结束之后又问：“他们几个晚自习不来了吗？”
心中猛地一惊，怕班长记名交给班主任，她忙说：“得等一会儿，上课再来。”
胡媛可点头：“行，他们回来之后让他们来找我一下。”
上课铃打响后，随着尾声落下，向清清先一步溜进教室。班长看到后顺势叫住她，便直接在讲台上把表格填了。
直到第一节 晚自习快结束的时候，宋池和邬俊和才默不作声地从后门进来。
两人动作幅度很小，如果不是从她身后穿过，喻语禾恐怕到下课也不会发现。
鼻息涌入熟悉的气味，笔尖在画图点上划出一个缺口，她侧过半边身，看向正在喝水的男生。
还未来得及说话，一旁宋池敏锐的察觉到视线，挑眉问：“怎么了？”
薄唇紧抿，笔头指了下前排，她压低音量，道：“班长找你。”
他闷声“嗯”了声，又自顾自抿了一口水，问：“是调查统计那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