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酥晚)

她摊手耸肩：“所以我有点想象不出来，什么样的成绩，老李会用稳这个字形容。”
大概就是，每次考试分数几乎一模一样。
没有退步，但同时也没有进步。分数但凡往上迈一大步，对她来说比登天还难。
突然想起来，好像从小到大，家长老师对她学习评价一直就是一个稳字。
喻语禾无声叹着气：“每次考试分数几乎一样？”
“那也太神奇了吧？”向清清撑着脸，筷子在空中比划着：“要搁我身上，一模一样的卷子我都考不了一样的分数。”
喻语禾撑着唇角笑了笑，没再说话。
对于成绩这方面来说，起先庄莹还抱着她能在某次考试惊讶所有人，为此没少给她报课后补习班，逢人就说我女儿是潜力股，下次考试必定能跨大步。
慢慢地，从一开始只有庄莹，逐渐街坊邻居亲戚也加入其中。每次考完试出成绩那天，她那稀巴烂的成绩都会传遍大街小巷。
时间久了，议论的人越来越多，庄莹也就放弃了。
也因为成绩太稳，庄莹才敢在这种时期给她转学。
食堂里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只剩下部分高三学生。有的更是恐怖，手上捧着一本书，边看边吃饭。
向清清看到这一幕，拉着她低声评价：“可怜的文科生，吃饭也得啃书。”
人随着嘈杂声少了许多，之间说话的声音就显得格外明显。
耳边时而传来同学们的抱怨声，这个时间点，吐槽的无非两点。
食堂做的饭不好吃、前几天考试成绩如何。
倏地，前面传来一道声音。
其中一位男生突然站起来，指着喻语禾说：“宋池，那不是你同桌吗？”
闻言，喻语禾顺着声看去。
只见前面一桌男生像是约好了般，视线齐齐落在她身上。
顶着众多男生视线，她整个人更像是被灌了铅，一动也不动。
人群中，宋池手臂后顶，懒懒地撑着身子。
他轻抬着眼皮，朝这边看了眼，懒洋洋道：“嗯，怎么了？”
得到了肯定，男生大大咧咧嬉笑着朝这边挥手：“同学，你好啊。””
喻语禾愣了一秒，视线飞快从少年身上闪过，落在正在挥手的同学身上。
她反应慢半拍，呆滞地挥手回应：“你、你好。”
随后，男生中发出一阵笑声。
喻语禾撇着唇角，默默将伸出的手放下来。低敛着的眼眸，连余光都敢乱瞟。
刚刚肯定蠢爆了。
“干嘛呢？”
宋池半仰着身子，唇边挂着笑，语调漫不经心：“我同桌胆儿小，别吓着人家。”
我同桌。
又是这个词。
握着筷子的指腹下意识发紧，她头埋得很低，像是欲盖弥彰那般扒了一口米饭。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一群男生聚在一起，故意拖着长音起哄。
视线略过，宋池瞧着脸几乎快埋到盘子里的女生，正了正脸色，又说：“再搞就烦了，别起哄。”
一行人都是会看脸色行事的，见状也都收敛不少。
向清清见状，转过身很鄙夷地吐槽着：“赵浩明，你真恶心。”
赵浩明顿时觉得有苦说不出：“起哄的是他们，我就打个招呼怎么了。”
向清清没再搭话，只是化气愤为食欲，大口大口吃着饭。
男生吃饭迅速，她们餐盘里还剩一小部分的时候，他们一群人已经拿着各自的餐盘起身准备离开。
喻语禾座位靠餐厅的廊道，这条路尽头是送餐盘的地方，而另一个尽头则是食堂出口。
一群人风风火火来回两次，行走时带起的微风时而吹动发梢。
“我们先回去了。”邬俊和临走前过来说。
向清清点头，又嘱咐他去小卖部别忘也给她带点东西。
“不带。”邬俊和想也想便拒绝，跟在前面大部队后面。
向清清无声翻着白眼，嘴里不停念叨着回班要给他来一拳。
耳边一瞬间静了下来，正当她好奇那个人怎么没过来时。身后忽地响起一阵脚步声，由远至近。
是他了。
随着脚步声的逼近，喻语禾不禁绷直了身体，下意识连喘息也忘了。
身体被一处阴影笼罩，脚步声在身后戛然停止。
少年慵懒冷清的嗓音响在上方：
“——别在意。”
喻语禾神情错愕，顺着声抬眸望去。
少年个子本身就很高，此时她又是坐着的，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少年清晰的下颚线与凸起的喉结。
喉结上下滚动，宋池敛眸，手掌轻拍了下身旁女生的肩膀：“先走了。”
她慌乱道：“啊、哦，好。”
喻语禾知道，尽管面上强装着平静，可心底却已经激起风浪。
或许年少时的暗恋就是如此，仅仅因为对方一个举动，她放在心底能心动好久。
向清清看着宋池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眼好友。
她眉头紧皱，手指抵在下巴上，一副福尔摩斯的样子：“你俩有事瞒着我？”
脑袋一下子有些发懵，喻语禾张着唇啊了声。
“逗你玩的，你怎么这么单纯。”向清清没忍住笑出声。
她埋头扒了几口饭，过了会儿，又接着说：“他们那群人就是那样，平常爱开玩笑，没多大恶意。你要不喜欢，下次直接当着他们面说出来。”
吞咽下最后一口饭，她乖巧的点头：“好。”
“吃完了，我们也走吧？”向清清说着，端着餐盘起身，边走边说着刚刚那群人：“那几个高一跟我们一个班，后面不是分班了吗，都分开了。”
“跟你打招呼那个，叫赵浩明，差不多算跟邬俊和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人长得帅，性格也好，以前是我们学校学生会主席。”说完，她又补充一句：“他人不坏。”
喻语禾低声嗯了声，附和着：“看得出来。”
从食堂出来后，打着给她介绍学校的旗号，向清清特意拉着她从学校连廊那里走。
“说到帅，你不觉得刚刚宋池维护你那句真挺帅的吗？”向清清顺势靠着身后栏杆，身子后仰。
想到刚刚那一幕，喻语禾没否认，轻点头：“嗯。”
确实挺帅的。
宋池相貌优越，是看一眼就能确定的事情。他性子随和张扬，尤其是眉眼间渗透的痞意，让人难寻。
许是快到午休时间的原因，学校小卖部并不像平常的人挤人。
邬俊和从架子上随手拿下一包饼干，随后碰了下好友：“你请客。”
宋池掀着眼皮睨他一眼：“求我。”
“求你求你。”邬俊和说着，又愤愤从货架上拿了两包零食：“我爸昨天回来又跟我吵起来了，吵到兴头上，我一激动把钱包给扔了。”
“……”
“叔叔这次呆多久？”宋池随手扯了一个袋子，问：“那你昨晚睡哪了？”
“这事咱先不说。”邬俊和眼神示意周围，又随便扯了个话题：“说说你吧，你刚刚在食堂什么情况。”
宋池蹙眉，从冰柜里拿出一支雪糕：“什么什么情况？”
“我刚刚也想问了，这新同学你们之前真不认识？”赵浩明突然从身后窜出来，又看到他手中的雪糕，忍不住吐槽：“哇，才三月，你不怕冷啊。”
邬俊和说：“新同学就不是我们本地人，去哪认识。”
“那就是看对眼了？”赵浩明瞎猜。
都是什么跟什么。
宋池摇头，懒洋洋地拖着嗓音：“别瞎猜。”
又忽然想起刚刚在食堂那一幕。
人群中，女生低眉长睫轻颤的模样，明显是被吓着了。
他垂眸看着泛红的指尖，又想到临走前碰肩膀的场景，不由得扯唇轻笑。
胆儿真小。

正午的教室十分寂静，同学们几乎都趴在课桌上睡觉，也有少部分为了多刷点题，此时正撑着脑袋打着哈欠埋头苦写。
时间久了，枕在下面的手臂总会发麻，像是电流在身体里流动。
喻语禾从桌上起来的时候，小臂已经像是没了知觉那般。她强撑着眼，迷迷糊糊捏了两下，又将披在身上的外套折了两下铺在桌面上。
手指心满意足地来回抚了两下，她又换个方向趴下接着睡。
窗外微风扇动着窗帘，随着窗帘的起伏，刺眼的光线透过缝隙折射，映出窗框的影子。
强光照着眼睛没法入睡，她下意识睁开眼睛。
光影斜射，从窗户渗进的微风吹动着少年发梢。他发梢微卷，阳光下，头发颜色也显得泛黄，像是天生的茶色。
他像是不困那般，微弓着腰背，指腹虚握着笔杆，薄唇紧抿，眸色格外认真。
没了平日在人前的随性散漫。
四周很静，静到能依稀听到男生的喘息声，以及笔尖磨砂地沙沙声。
喻语禾下意识抿着唇，半张脸埋在臂弯下，只敢露出一只眼睛细细地观察着。
忽然，眼前男生鼻尖微动。
她心中一惊，连忙紧闭上眼，又佯装着熟睡的模样，将脑袋换了个方向。
在男生看不到的地方，她缓缓睁开眼睛，小口地舒着气。
抵在桌面的指尖慢吞吞滑动着，她速度很慢，逐渐形成两个无形的字。
——宋池。
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吗？
想偷偷看他一眼，又不敢让他发现。
或许，应该名为暗恋。
下午几乎排满了主课，等放学铃声刚打响那刻，所有学生都像是没了魂儿那般趴在课桌上。
任课老师看到学生这副样子，虽然心疼，但还是用书的背封敲着桌沿：“一个个都打起精神，该吃饭吃饭，没事儿去操场走走，一直在教室里都憋坏了。”
几个调皮捣蛋的学生见状，纷纷拖长尾音接话。
为了她能更好的适应，李慧霞大发慈悲，特准许她今天不用上晚自习。
最主要的还是，今天晚自习没老师讲课，要不然以李慧霞的性子，根本不会给任何一个学生离开学校的机会。
收拾好要带的东西，喻语禾起身背上书包：“那我就先走了，明天见。”
“不要啊，你走了我该怎么办！”向清清做戏似的拉着好友的手，又问：“那你明天晚自习上吗？”
“上。”她点头，说：“只有今天不上，之后就跟你们一样了。”
向清清这才作罢，松手叹着气：“唉，你走吧，就留我一个人好了。”
喻语禾眼神落在身旁两个空位。
没记错的话，好像从最后一节课开始，两个人就不在了。
“他们两个呢？”
“去领奖了。”向清清说：“过年之前有个竞赛，他们俩得奖了。现在估计快回来了。”
高三还有时间参加竞赛的，多半是走保送或者加分项。
一般参加这些的智力都很恐怖，都是学霸中的天才。
她微张着唇，想了想最终还是没说话。
从学校到家的路程步行不过十几分钟，但今天不知为何，明明是和昨天路线一模一样，可她还是走岔，险些迷路。
回家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
庄莹翘着肿胀的脚正在客厅里择菜：“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高三没有晚自习吗？”
“有。”她坐到一旁，轻声解释道：“老师说我今天刚来，让我明天再随着同学们上。”
庄莹似有若无地点点头：“这样也好，你先适应适应。”说完，她侧身看向厨房，又看了眼女儿，笑问：“饿吗？妈妈今天做了糍糕，要不要吃点？”
还未等她说话，庄莹看了眼时间，又自顾自地说道：“安安快回来了，不然等安安回来一起吃？”
想说的话被遏制在喉咙里，喻语禾轻点着头，扯唇笑：“我现在还不饿。”
“那等晚上吃饭再吃。”
“好。”视线落在妈妈脚背处，她张着唇，问：“妈妈，你脚怎么样了？”
闻言，庄莹扶着把手晃着脚腕：“没多大事儿，休息几天就好了。”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庄莹身体本来就差，看这情况估计等她高考结束才完全好。
她站在一旁小幅度点头，捏着书包带的手指暗暗用力：“那我先回房间写作业了。”
庄莹催促道：“行，你快去学习。”
一旦踏入高中校园，从第一天开始到结束，一直都有做不完的试卷，通常试卷做完还有练习册。
喻语禾瘫坐在书桌前，望着眼前几乎铺满书桌的卷子与练习册，她无声地叹着长气。
从中午开始，一直到现在，她整个脑袋都是乱糟糟的。
没办法，高考就在眼前，她抚平了眼前的卷子，强迫自己进入状态。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直到客厅外传来谈话声，她才缓缓从一堆试卷里抬起头。
望着窗外景色，此时天边已经完全暗了下去。
家里隔音不是很好，妹妹刚放学又在客厅里不停哭闹，庄莹嘱咐她小点声，她非但不听，还去找奶奶告状。
一时间，耳边瞬间充斥着各种杂声。
这种环境下很难学进去，更别说她今天这种状态。
夜晚的寒风凛冽，喻语禾想了想，索性起身推开一扇窗户，想借此寒风，把脑袋里的胡思乱想都带走。
忽地，客厅外传来一道声音。
“雨伞怎么放浴室里了？”
原本在发呆的她像是突然想到某件事那般，连忙从凳子上站起来，拉开卧室门。
客厅外，喻盛兴估计是刚下班回来，身上还穿着一身行政装。
“我先放柜子里了。”他整理着手上雨伞，正说着，目光看向从卧室里出来的女儿，脸上堆满了笑：“今天感觉怎么样？还适应的过来吗？”
喻语禾余光偏移，偷偷瞥了眼那把黑色雨伞。
乖巧点头，温声应着：“还好，能适应过来。”
“那就行。”喻盛兴继续说着：“你老师跟我说了，别太紧张，明天就要正式跟着上课了。”
她慢吞吞地嗯了声。
见女儿还在原地站着，喻盛兴像是也想到了什么，凑近低声询问：“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跟爸爸说说。”
“没。”喻语禾下意识紧抿着唇，想了想，开口道：“爸，这伞是我同学借我的，我还要还给人家。”
喻盛兴连着哦了两声：“我给整理好了，你明天直接拿去学校吧。”
“好。”
回到房间后，她看着躺在书桌上的雨伞，不禁陷入沉思。
她得找个时间跟宋池说一下。
或许是私心，她总想借着这个机会私下跟他说。
客厅外，奶奶嚎着嗓子又在嚷嚷。
“这是我今儿去串门，一个住在前院的老头给的，你们等会冲点水尝尝……”
太吵了。
喻语禾扯着被子，拽过头顶。
小摊贩前。
邬俊和晃了晃篮子里东西，抬头看向两人：“这些够吗，还要不要其他的了？”
赵浩明摇头：“够了吧。”
宋池俯身，顺手从身边篮子拿出一瓶冰镇饮料：“我也够了。”
“行。”邬俊和转过身，将篮子递给老板娘：“老板，这些打包。”
一切弄完后，他转身看着好友手中还泛着冰霜的瓶身，忍不住调侃：“这天还有点凉意，你怎么老吃冰。”说着，他故意拖长尾音，意有所指道：“——败败火？”
都是正值青春期少年，一听就能听出这话中的意思。
宋池扬唇嗤笑，吞下一口饮料，笑骂：“滚蛋。”
“人体身体正常发育，这有什么害臊的。”邬俊和摊手：“难道你们初中生物都没学吗？”
宋池和赵浩明对视一眼，两人像似习惯了那般，都极有默契地没去搭话。
见状，邬俊和无声叹口气，抿着唇不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他看着面前结伴走过的女生，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问：“问你们个事儿。”
宋池睨他一眼，淡淡道：“什么。”
“啧，别对我这么冷漠啊。”他继续说：“你们觉不觉得咱班新同学背景很强大，不然怎么会空降我们班。”
“有可能。”赵浩明说着，又耸肩：“但我们学校又不是什么好学校，人犯不着从大城市来我们这犄角旮旯吧。”
邬俊和听完，重重点头：“有道理，说不定人家学习真挺好。”他指着身旁一言不发的好友，吐槽道：“跟这小子一样。”
“喻语禾，怎么人家的名字都这么好听。”他小声嘀咕着，又碰了碰好友：“你怎么不说话。”
宋池拖着嗓嗯了声，姿势散漫恣意：“你怎么老说人家。”
“哎哟，行行行，不说你同桌了。”邬俊和笑说：“这都护上了，那以后还得了。”
话落，他又自顾自揽着宋池，压低嗓音：“你怎么一直护着新同学啊，别拿在小卖部的说词糊弄我。这话你骗骗哥儿们就行了，别把自己也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