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令他兴致大减,再看沈风君和沈婉君,完全没有之前的趣味。
沈风君重新落座,三省总督的侄子施乘德和陈国公的义子齐黎也相继起身给太子敬酒,郑重其事的感谢太子为他们专门设接风宴,顺便表达对太子的敬仰。
唐臻略过施乘德,漫不经心的打量齐黎。
长相略显粗糙,尤其是脸上的疤痕,几乎是将无能写在脸上。身高九尺的体魄也只是花架子,只能应付习武不精的普通人。暂且不论是不是岑威的对手,仅是令梁安认真起来,齐黎也未必能招架。
论为人处世,八面玲珑远不如沈风君。
......平平无奇的废物,没有任何值得瞩目的地方。
这个结论非但没能令唐臻开怀,反而让他心中似有若无的烦躁忽然变得浓烈起来。
仿佛有个声音,无时无刻的在他耳边重复。
‘即使他是个废物也能令昌泰帝另眼相看。’
“殿下?”
作为武将,齐黎敏锐的察觉到太子的走神,心中立刻生出不满。
刚才沈风君和施乘德向太子敬酒,太子可是打起精神应付。
难道是瞧不起他?
还是太子不尊重他身后的陈国公?
齐黎心中闪过无数个年头,脸上的谦卑恭敬却丝毫未变。
唐臻轻而易举的看破齐黎破绽百出的伪装,刚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压下去的烦躁再次席卷而来,其中甚至夹杂着难以忽略的委屈。难道昌泰帝喜欢体魄强健的晚辈?
除此之外,他委实无法在齐黎的身上,找出其他能够入眼的地方。
“我见你似乎有些眼熟。”太子陡然回神,眉宇间浮现淡淡的歉意,看向齐黎的目光从迷茫转为明显的亲近,好奇的问道,“你今年多大,上过战场吗?”
此前沈风君和施乘德都是单方面的对太子表示善意,太子虽然态度温和,平易近人,但眉宇间的疏离从未消散。
所以太子面对齐黎,忽然转变的态度,立刻引起下方众人侧目。
齐黎心中暗喜,分神怪罪自己多虑,他在北地的时候就曾听闻,太子格外信任世子。既然如此,太子怎么可能不尊重陈国公?
他更是第一次见到太子,连得罪太子的机会都没有。
想来是太子体弱,注意力无法长久的集中才会走神。
因为几近于无的愧疚和突如其来的惊喜,齐黎的笑容略显夸张,极像不怀好意的人贩子。
“回殿下,臣子今年二十有五,已经凭军功累迁六品将军,大大小小的战役没有百场也有七、八十场。”
太子的眼睛越来越亮,抚掌而笑,“那岂不是和岑卿类似,少年将军?”
话音未落,下方忽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众人下意识的看过去。
孟长明正扶着桌角声嘶力竭的闷咳,面前是歪倒的酒盏,显然呛得不轻。
另一个猛咳的人是孟长明身边的梁安,他的模样稍稍斯文些但也不多,只是因为顺势躲到桌子下方,众人才看不到他狼狈的模样。
托这两人的福,陈玉也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他茫然的抬起头,距离太远,看不清太子的表情,脑海中却下意识的浮现前往东宫的路上,太子的反常。
“殿下此言差矣。”陈玉郑重的反驳唐臻,惊觉言行有失,后悔似的垂下眼帘。
唐臻面露不快,闷声道,“孤昨日看前朝史册,大将军孙铭直至二十有八,终于崭露锋芒,三个月内从无名小卒升迁至将军,后人皆称其为少年将军。与其相比,齐卿也是少年有为,如何不能称作少年将军?”
陈玉闻言,暗自遗憾,桌子下方只能容得下梁安。他只能装聋作哑,假装没察觉到来自燕翎眼中的刀子。
殿下的手段虽然简单粗暴,但是效果斐然。
前朝大将军孙铭名留青史,能与陈国公的先祖宁王比较功过,齐黎何德何能,居然......碰瓷?
陈玉斟酌良久,觉得偶然间在太子口中听到的陌生词汇,最适合齐黎此时的状态。
虽然是被迫碰瓷,但是顽石与明玉争辉,最尴尬的存在,终究不会是将顽石放在明玉左右的人。
况且这里不止一位远胜齐黎的少年将军。
除了名声显赫的龙虎少将军,还有骠骑大将军。
如果不是这样的天赋,李小草如何能入安定侯的眼?
原本齐黎能以陈国公义子的身份被托付重任,在北地掌握实权,即使进京也算底蕴颇深。至少在阅历方面稳压更年轻,还没来得及建功立业的梁安、胡柳生等人。
如今在太子三言两语之间,齐黎不得不与前朝青史留名的大将军做对比,又有岑威和李晓朝珠玉在侧,衬托得齐黎黯然无光,如同随处可见的鱼木。
齐黎艰难的开口,打破诡异的寂静,语气中不乏对太子的迁怒,“殿下慎言,臣天资愚钝,恐怕无法与......”
“世兄何必妄自菲薄?”太子猛地起身,满脸怒容的看向下方,目光停留在默默光盘的岑威身上,气势汹汹的责问,“岑卿为何不说话?难道你自视甚高,不赞同孤对齐卿的称赞?”
岑威拿起帕子擦嘴,目光微妙的看向齐黎,眼底深处充满探究和几不可见的同情。
虽然不知道齐黎是如何得罪太子,但是......
“殿下所言甚是,臣深知齐将军天资、才华皆在臣之上,只是生不逢时,未曾有一飞冲天的机会。”
齐黎愣住,面容略显呆滞的凝视岑威。
龙虎少将军亲口承认不如他,神色全无嘲讽,只有郑重,难道......
唐臻满意的收回目光,再次看向齐黎,以替齐黎撑腰的态度,当众给出丰厚的赏赐。
不仅有昌泰帝专门列出的珍宝,还有唐臻仅剩的可以动用的私房。
最后,这场接风宴在诡异的气氛中结束。
除了太子笑容满面,齐黎也难以隐藏惊喜,再也找不到发自内心的笑容。哪怕是坐在齐黎身侧的燕翎,嘴角的笑意也没蔓延到眼底。
回福宁宫的路上,陈玉心事重重的跟在太子的身后,数次欲言又止。
每次话到嘴边,他脑海中都会浮现齐黎受宠若惊,略显自得的表情,然后悄无声息的闭嘴。
齐黎或许无辜,但是......陈玉会算账,他比齐黎更无辜,如果因为齐黎被太子迁怒......似乎有些冤大头?
正值陈玉陷入犹豫之际,程守忠迎面而来,虽然说是对接风宴好奇,但是张嘴闭嘴都是齐黎,显然只对接风宴上的某个人好奇。
陈玉不动声色的抬起眼皮,偷偷打量太子的神色,正对上满是笑意的眼睛,顿时生出被裹挟的错觉。明明想要立刻移开视线却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的错觉,心跳止不住的加快,脑海中全是太子突然任性时的经历。
既有施承善被太子杀死的细节,也有他在太子的引导下想出自以为绝妙的主意,险些铸成大错的惊悚。
好在太子的目光没有在陈玉的脸上停留太久,很快就被程守忠的话吸引,如同出门与友人相聚的少年般,兴致勃勃的对程守忠说接风宴发生的事。
唐臻眼角眉梢皆是欢喜,“孤与世兄一见如故,世兄也很照顾孤,见孤好奇兵戈之事,不厌其烦的细数带兵出征的细节。”
在程守忠的追问中,唐臻兴致勃勃的重复齐黎在宴席上说的话。
齐黎终归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人,虽然在太子源源不绝的吹捧中稍显迷失,但是还不至于因此丑态毕出。
况且宴席中不仅有太子,还有李晓朝、岑威、施乘德、梁安和胡柳生。太子好糊弄,这些人可不是从未去过军营的燕翎和陈玉。齐黎心中非常清楚,稍有不慎,他的自吹自擂就会贻笑大方。
所以齐黎言语间发生的往事,除了过于顺风顺水,挑不出明显违和的地方。
程守忠也是武将,性格又略显憨厚,闻言理所当然的认为太子与齐黎颇为投缘,眼角因为笑意堆积的褶皱渐深。
陈玉见状,不动声色的退后半步,彻底放弃劝太子以大局为重,不要仅仅因为昌泰帝对齐黎有所惦记就心生......嫉妒,不分青红皂白的针对齐黎。
无论是在接风宴将齐黎塑造成靶子,还是面对程守忠,完美的隐藏自己在接风宴中的小心思,只让程守忠看到齐黎的自得,太子都非常冷静。
针对齐黎做的任何事,都不是太子的一时兴起。
接风宴的第二天,施乘德率先发难,在京都总督府为施承善设灵堂。以不能让总督最偏爱的孙子做孤魂野鬼为理由,正式宣告失踪已久的施承善在总督府眼中已经是个死人。
三省总督向来不是肯吃闷亏的人,他却是目前为止,除了东宫太子,唯一一个在破秋日损失严重的人,宠爱有加的庶长孙死的悄无声息,不明不白,以三省总督惯常的霸道,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无形的压力从白茫茫的京都总督府,以最快的速度蔓延至整个京都。
唐臻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正拿着长剪打量新送到福宁宫的盆栽。
“施承善死了?”他利落的动手,毫不犹豫的剪断盆栽中长势最喜人的枝杈。
陈玉面露怪异,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施承善死没死,难道不是太子最清楚的事?
好在唐臻也没追问,他围着突然变秃的盆栽转了两圈,再次出手,依旧狠辣无情,直接让原本葱葱郁郁不见缝隙的盆栽,变成彻头彻尾的秃子。
然而太子殿下还是不满意,再次出手,每一下都剪在陈玉预料之外的地方......最后圆凳大的花盆中,只剩下手指长的幼枝。
唐臻放下剪子,生出手指轻点幼枝的顶端,脸上的笑意忽然变得真切起来,笑道,“再让那些贪得无厌的枝杈,肆无忌惮的长下去,哪里还有幼枝长大的机会?”
陈玉沉默的拿起水壶,“殿下英明。”
父亲说过,他不需要弄明白所有看不懂的事。
京都总督府治丧半日,东宫太子亲临,不仅带来施承善曾在东宫惯用的物品,还特赐鱼符,追封施承善为东宫少詹事。
随行的陈玉和梁安也有吊唁之物送上,脸上丝毫不见平日与施承善的剑拔弩张。
施乘德腰间系着白布,眉宇间满是沉痛,仿佛与施承善不是生疏的族兄从弟,而是从小在同处长大的亲兄弟。
在接风宴上他鲜少开口,大部分时间都在观察其他人,此时单独面对太子依旧沉默寡言。他郑重的替丧事的主人施承善谢恩之后,开门见山的问道,“我知道小弟脾气又急又大,时常好心做坏事惹人厌烦,太子可知道他出事前,曾与谁言语不和?”
唐臻忍住发自内心的愉悦,佯装没看到施乘德请他出去说话的手势。
为什么要出去?
最好施承善的灵魂真的能被这场丧事招回来,亲眼见证他的死对总督府,终究意味什么。
所谓的庶长孙和总督的偏爱,皆是为施承善的死亡,加码的形容词而已。
真正备受总督看重的绍兴侯世子施乘风,根本就不会有踏入危险的机会,正在江南等待施承善亡故的原因。
唐臻甚至觉得,施承善暴躁、易怒、肆意妄为的性格是三省总督有意为之的结果。
施乘德沉默的站在唐臻的对面,丝毫没有催促的意思。
“施承善......”唐臻垂下眼帘,脸上浮现为难,略显艰难的开口,“他、脾气有点、急,平日不怎么陪伴在孤身边,孤也不知道他曾与谁言语不和。”
施乘德见太子比他预料中更软弱,眼底极快的闪过笑意,正想引导太子说出他希望听见的话,忽然觉得手背某处发凉。
他低头看去,透明的水滴正沿着手背的弧度落下。
太子急哭了?
饶是对太子的性格有所准备,施乘德也短暂的愣住,忽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
如果太子过于害怕,没有按照他的引导开口,反而说起曾经被施承善羞辱的往事......
唐臻恰到好处的抬起头,刚好将施乘德没有任何防备的表情看入眼中。
因为对方的迟疑,他更加确定,三省总督府的人,并非不知道施承善在京都的胡作非为。
“殿下莫要再为善弟伤心,”施乘德将沾上泪水的手背到身后,语气忽然变得和缓,“善弟有幸陪在殿下左右,实乃幸事,只是他玩心重,尚且不知珍惜,恐怕对太子的信任有过辜负。臣替伯父多谢太子看在他的面子上,不曾与善弟计较。”
唐臻沉默的点头,脸上的紧张肉眼可见缓和许多。
他想知道,三省总督想要借施承善的死,先向谁发难。
施乘德见太子肯认下施承善只是玩心重的话,稍稍松了口气,暗道太子果然软弱,话锋陡转,再次提起施承善的死因。
“殿下可知善弟平日与谁格外亲近?”施乘德解释道,“我想多了解善弟生前在京都的经历,回到江南之后才好与伯父交代。”
“胡柳生......”唐臻面露尴尬,在施乘德鼓励的目光中,断断续续的说完这句话,眉宇间的悔意越来越浓,“在这之前,他与施承善走的比较近。”
施乘德平静的应声,继续不动声色的引导太子开口,从施承善到胡柳生,再到最近才与胡柳生走得近的燕翎,只字不提曾当众将施承善踹到骨裂的岑威,其意昭然若揭。
三省总督府的矛头,坚定的指向陈国公府。
东宫太子离开京都总督府之后,昨日在东宫赴宴的人,除了孟长明,皆有动作。
起码在明面上,他们不好比太子更有排场,无论心中如何做想,皆亲自带着送丧之物,去京都总督府吊唁。
不知有意无意,众人去总督府的时间刚好错开。
岑威先与岑戎汇合,然后又在距离总督府仅有半条街的地方等待沈风君,各怀心思的表兄弟只在总督府停留半刻。
期间李晓朝令人送去吊唁之物,表示对施承善英年早逝的遗憾。
或许是因为孟长明和李晓朝不曾亲自露面,燕翎也悄无声息的留在京都陈国公府,只有齐黎和胡柳生前往总督府,敷衍还没彻底撕破的体面。
然后唐臻就收到消息,陈国公府与三省总督府之间仅剩的体面,在施承善的棺材前彻底变成飞灰。
施乘德突然发难,态度强势的将胡柳生扣在总督府。
齐黎身为陈国公的部将,自然不会轻易丢下陈国公世子的狗腿子,尤其是来历非凡,有些身份的胡柳生。
可惜他既不是岑威,身边没有默契的兄弟相助,也不是天生神力,外表极具欺骗性的梁安。肉体凡胎,终究双拳难敌四手,不仅没救出胡柳生,还因为失手错伤施乘德也被总督府扣下。
唐臻发出声轻笑,促狭的眨了眨眼睛,“你们猜猜,燕翎如今是后悔没和齐黎、胡柳生共同去总督府,还是正暗自庆幸窃喜?”
陈玉和梁安面面相觑,眼角眉梢的怂如同一辙。
施乘德和燕翎代表三省总督和陈国公掰手腕,他们躲远点还来不及,哪敢有好奇心?
唐臻高高的挑起眉梢,手指隔空点他们的脑门,“你们啊......”
“殿下,有新消息。”
程诚从门外探头,得到唐臻的允许,立刻小跑进来。正要开口,他忽然想起没关门,又小跑回门口,顺便检查窗口是否紧闭。
陈玉和梁安如同充满好奇心的小鸟般,随着程诚的身影转头。
唐臻懒洋洋的换了个姿势,继两个怂货之后,他又发现程诚远非他想象中的那般能沉住气。
彻底检查好门窗,程诚的额间已经有明显的汗水。
他粗鲁的抬起手臂在额间蹭过,小心翼翼的道,“施校尉命人将胡大人五花大绑,摆成只能跪在施大人的棺前赎罪的姿势,齐将军则被关在不知名的地方。”
“陈国公世子大怒,正命人点兵。”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得梁安和陈玉猛地打了个哆嗦,怒目看向门口。
“开门,我知道太子在里面,宫外是不是有热闹?”
孟长明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穿过房门,清晰的传入众人耳中。
唐臻挑起眉梢,从未如现在这般看孟长明顺眼。
宫外出这么大的事,岑威肯定会被堵在外面,宫中似乎只剩下孟长明能无所顾忌的与他看热闹。
唐臻应声,示意程诚去开门,吩咐道,“去厨房找些点心、坚果。”
第80章 一合一
孟长明进门之前,陈玉和梁安默默挪动位置,不计前嫌的挨在同处,让出视野仅次于太子所在的位置。
唐臻见状,似笑非笑的看向两人。
奈何陈玉和梁安怂的同时,脸皮也登峰造极。察觉到太子的目光,立刻低下头,从源头杜绝任何被太子嘲笑的可能。
最近发生的种种事,足够他们醒悟,太子已经不是他们印象中那个胆小、懦弱,稍有疏忽就会面临危险的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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