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垂死挣扎,没用的。”
原本浓黑中透着诡异猩红颜色的天际,突然被分割成无数个深浅模糊不清的色块,好像这个世界突然卡顿成了马赛克,连薄云都是一帧一帧地流动。
那些空间乱流就像无形且恐怖的罡风,所到之处寸草不生,不知从何处来,也不确定什么时候会卷着什么东西消失。
“咕噜……”
原本热闹的街道现在人烟寂寥,只有那些被吹落的灯笼偶尔轱辘打转,碰到残缺的桌子腿就停下,然后又被慌不择路的人或者怪物踢到另一边去。
原本还活着的基本在投票那个地方周边徘徊,但那里也恰好是变异最为集中的地方。
已经有不知道多少玩家被卷进乱流中去,幸运点的被送到副本另一个地方,倒霉的说不定就再也出不起来了。
“哥,这些交错的空间和之前外面的那些不太一样,不仅更强了,而且……”
林朝朝说不出那种感觉,之前他和他哥还能教顾郁怎么在空间缝隙中穿梭,现在完全只能狼狈躲着。
“是不一样了,就是不知道这个变化是好是坏。”
文杭半蹲在屋顶,扫了眼陆陆续续从变浅变淡的雾气中走出来的玩家,又将目光投向祭坛中心处,即使那里什么都看不清楚。
“但总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身在绝境时,一切变化都令人欣喜,他们宁愿死在这些肆虐的罡风里,也不愿意在毫无希望中走向毁灭。
【你要找什么呀??】
那把伞终于被放开,在半空支棱起来。
陆行舟终于想起来它是刚进入这块地图的时候,和顾郁碰面时他身后飘过的一个小妖怪,大抵是被压榨过,现在就显得格外警惕。
“找……一个小孩。”
他说话的时候有点气喘,被按在面具下的脸神情看不真切,但是握着刀的手有点发抖,不断搜寻某样东西时看起来有点慌。
陆行舟记得埋着陆潏湟的尸堆就在这个地方,离祭坛不远不近,可以让他隐约感知到顾郁残留的气息,也不会轻易被方北冥找到然后一下子掐死。
但是现在,那片空间的雾气已经荡然无存,地面上的东西一览无余——
那里什么也没有,那堆尸山已经消失不见。
连带着里面的小孩一起。
【喂,你……没事吧?】
那伞妖看着刚才刀锋一样的男人陡然颓下挺直的肩背,像被谁打断了骨头似的,有点迟钝地明白他要找小孩的含义,莫名带了点同情。
它有点难为情,但还是努力克服了社恐,晃到那人身边用伞尖戳了戳他。
【别太伤心,这种程度的动荡显然不是我们能参与的,虽然你也很厉害呢。】
【空间都要塌陷了,我们这些有着脆弱肉身和无用技能的妖怪,能保住自己的命都很艰难了,更遑论要救别的妖怪呢……】
但还没等它说完,一直沉默的年轻男人就撑着膝盖起身,摇晃了一下才稳住身形,然后自顾自向着前方而去。
【哎哎哎,你去哪啊,我感觉到前面有乱流向着这边来了,哎!】
那伞妖追上去,急得将自己完全撑开了,里面藏着的东西“啪嗒”一下掉下来,在满是灰尘的地面砸开一个小小的圆形。
一人一妖下意识看过去,然后都愣住了。
安静躺在地上的居然就是那枚无故消失、被他们苦寻已久的令牌。
它安静地躺在地上,好像被迫断掉信号又猝不及防被接上,半透明的表面闪烁着断断续续的亮光。
“咳咳……咳唔。”
小孩努力将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但那阵突如其来的风实在太大,快要将他藏身的这座尸堆吹散架。
或者那根本不是风,陆潏湟在迷迷糊糊中想,更像是某种精纯而刻板的数据流,就像顾郁曾经教过他感知的,名叫空间规则的玄妙东西。
压力太强,他不得不闭着眼睛,但总感觉自己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隐隐约约有点耳熟,不知道是不是陆行舟来找他来了。
【——!】
【————!!!】
随着带着震颤的嗡鸣在整片空间中飞速划过,在遇到蜷缩成一团的小孩时顺便将他包裹住,保护他不被泄洪一样声势宏大的数据流冲刷走。
小孩没感觉到危险,才偷偷地睁开眼——
一整片浩瀚星河在眼前缓缓流动,无数细小的星子闪烁着银蓝色的微光,顺从着某种轨迹不断交错着流淌,里面蕴含着无可撼动的空间规则。
那些规则,不如说是来自另一片完全不同空间的侵略者,尽数在向着这边施压,源源不断地从那些裂开的空间缝隙中流入,强势地洗刷着里面混乱的一切。
陆潏湟身边那些破烂的保护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他有些紧张地往后退了一下,抿着唇想回去的办法,身后却伸过来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那只手有点凉,小而细软,是一只半大女孩的手。
陆潏湟愣住,几乎有些难以置信,而下一秒,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小橘子,呆在这干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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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大结局(一)
雾气彻底散去, 无数人从地面抬头向上看,将遥远又近在咫尺的天空异景收入眼中——
那片浓郁已极的夜色像活生生被敲碎,半边天幕仍是极夜, 另外一半却沦陷在银蓝色的星河中。
万点星光汹涌,无声轰鸣着倒灌进这片窄小的天地中, 稍稍泄露的一丝威压都如山般沉重窒息。
这一片天地间的生灵渺小, 仿若一片迷茫而匆匆爬行的小蚂蚁, 在洪水倾覆之时没有丝毫抵抗之力。
那明明是上古才会降临的——神迹。
“天……塌了?”
不知道是谁颤抖着声音,带着对于未知和自身过于渺小的恐惧,戳破了一片凝滞了的呼吸。
惊呆了的蝼蚁团团散开, 离那片祭坛远了一点,挨挤着来到尚未遭到破坏的另半边天幕下方,紧张又恐慌地猜测着异象发生的原因。
“怎么会这样?那个怪物弄出来的吗?!王座中的力量居然这么恐怖吗……”
“它是不是要开始进行屠杀了?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呜呜!”
恐慌的情绪悄然蔓延,但也有不少清醒过来的玩家, 略一思索后, 心里便涌现出压抑不住的欣喜若狂来, 跃到高处将自己的猜测喊出。
“那怪物再如何强大也不可能召唤出这种超脱空间的东西, 这明明是我们的机会!只要好好利用,说不定能另辟蹊径赢了这场游戏!”
“我是灵媒, 能感觉到那股力量对我们并没有恶意……甚至于威压都不是针对我们的,感觉有戏!”
塌陷处连带着新鲜的风, 将这片天地中的浓郁腥气和漫天烟尘, 全部涤荡一空。
清风将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文杭深吸一口气, 只觉身体乃至灵魂的腐朽都为之一清, 被消磨到不剩什么的颓唐意志再次昂扬起来。
“这场死局的转机……终于来了。”
那片塌陷的中心正下方, 就是那方祭坛。
受这片空间的规则限制, 那些外来的东西还不能真正侵入进来,而作为针对对象的方北冥和祂,所受到的威压也是最为强烈而直观的。
“母亲……”
方北冥的声音有点艰涩,他在头顶的那片奔涌而来的星河中,感受到了无比熟悉的气息。
那是他不久前每时每刻都能感知到的,他的诞生之地——云渊的气息。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明明每个独立的空间都在自己的轨道上运行,互不干扰,能引得一方空间向着另一方空间倾轧,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他几乎目眦欲裂,后知后觉将视线投到脚边无声无息的怪物身上,畸变的脸部表情狰狞无比。
“又、是、你、做、的?!”
而早在天空塌陷之初,祂就已经有所感觉,飘散的黑雾尽数被收敛进身体里,凝聚出一个具体的人形来。
随着一阵空间扭曲,祂旁边浮现出一道模糊的身影,隐隐可以其中不断划过的数据流,是和天空中几乎一样的状态。
【怎么回事!你之前不是说不会有意外出现吗?!连自己的空间都管不好,还敢和我谈条件?】
那东西声音低哑,语气中压抑着空前的愤怒,泄露出来的威压向着祂和方北冥袭去,将两者都压得弯了弯腰。
【现在的损失我都记着呢,既然管不住自己的地盘,干脆直接转让给我接管好了。】
这片空间的掌权者呵呵冷笑一声。
等祂率先上前去遏制事态发展,那道空间意识反而朝身后走去,将碍事的方北冥一脚踹开,看了眼已经缩水一大半的大章鱼,弯腰拎着一条触手提溜起来。
那根触手原本柔韧浑圆,现在却干瘪瘦小,表皮上布满蛛网一样交错深深的裂纹,看起来已经完全失去了生命力,只剩被吸食干净的一张皮。
“你做什么?”
方北冥声音阴沉,身上密密麻麻的眼睛全部睁开,瞳孔骤缩成针尖一般大,一起盯着眼前虚幻的身影。
【做什么?当然加快献祭过程,将这个造成空间塌陷的罪魁祸首切成碎片彻底吸收掉再说,免得等会再生事端。】
在自己的主场上,那道空间意识显然比他们感知得更清楚,自然察觉到了头顶上奔涌的数据流和这只怪物之间某种微妙的联系。
猜测得到印证,方北冥喉间一片堵塞,眼睛几乎恨到要充血,耳边却蓦然响起之前陆行舟阴郁的话语。
你永远也比不上你哥哥,永远也只是一个劣等残次品……
他之前能轻轻松松摁死你,现在也照样能,你等着看吧。
那道空间意识顺着触手按住了大章鱼的头,五指深深陷入那软肉中,疯狂汲取着最后一点能量。
【不得不说,这是我吞噬能量最为纯粹、生命力最为顽强的一个神祇,但凡给祂点时间成长起来,说不定能构建出最强大的一方空间,然后成为众神之首。】
【可惜。】
那道空间意识停止感慨,简单结语道,【现在不过是一滩烂肉罢了。】
“发什么呆,跟着我们下去啊。”
段寄揪着眼前小孩的支棱起来的呆毛,将他叫回神。
“你们怎么……是,是baba做的吗?”
陆潏湟结巴了一下,睁圆了眼睛看向她,随着他的视线偏移,那些数据流中时不时闪现出一个个熟悉的身影来。
“就是那家伙咯。”
段寄将牙齿咬得咔吧一声,愤愤道,“要不是他,我们现在也不至于跟过境的蝗虫一样,千里迢迢赶过来往一个洞挤。”
小孩愣愣地看着她,终于缓过劲来了,脸上的神色却慢慢变了,嘴角抿直后又噘起来,眼眶一点点变红。
“哎哎哎!”段寄震惊到无措,身下狰狞的八条蛛腿都紧张地僵直住了。
“你干嘛,在下面受欺负了吗……哎你先别哭啊……”
“唔,好久不见?”
穿着干净学生制服,一头黑色短发齐耳的少女浮现出身形,一双漂亮的杏眼笑意盈盈,看得文杭眉心一跳。
居然是他第一次见到顾郁的那个副本,里面那个叫李幼怡的NPC。
“我靠?”林朝朝瞪得眼珠子都快脱离眼眶了,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眼前纤细的少女。
“你是那个……那个……你怎么会在这里?!”
但下一秒,他就反应过来,转头看向那片天空异景——
外面的星河并没能顺利进入,在半空中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挡住了,一上一下不断拉扯。
风暴眼的位置裂开一条条漆黑的空间缝隙,一些幽蓝色的数据流已经流窜了进来。
“嗯哼。”李幼怡笑哼了一声,眯眼看向她那些正偷摸进来的同学,不再和文杭他们闲聊,闪现过去接应。
相比其他更为强大的NPC来说,他们这些NPC只能算些小虾米,但恰恰因为如此,才能钻空子率先从这片空间的屏障缝隙中进入。
“卧槽,是我眼花了吗?好像看见之前下的副本里,因为舞姿太过辣眼睛把我打个半死的大boss?!”
“不是错觉,我也看见了,不会是看我马上就要死翘翘了,最后再过来踩一脚的吧……?”
“空间之间对碰,刚才的局面完全反转了啊,但是我们好像也是死路一条?不会两方融合然后继续磋磨我们吧??”
唰唰唰——
一道道玩家不算陌生,甚至印象很深的身影在街道、屋顶还有空地上浮现,和之前在副本中看到的状态有着一些微妙的差别。
【救命!那些缝隙也太窄了吧,把我的发型都弄乱了,要不是那家伙那么强势要我们过来,我才不……】
一个女声絮絮叨叨地抱怨道,其中还夹杂着蛇一样的嘶嘶响,那NPC将自己在拥挤中乱成鸡窝的头发捋直,烦躁地啧了一声。
【你说得对,是该将那家伙揍一顿,不过先将手上的事弄完先。】
【我们有什么事要做啊?我以为是来这里度假,或者开辟一个新的场地方便居住什么的,原来那些副本融合起来的版图也就那么大一丁点,已经看腻了。】
这句话得到了无数道虚影的赞同。
自从顾郁将收下来的副本都融合,然后以“暴力”手段将那些高傲的boss一个个打服气后,基建这件事转而成为了他们最大的兴趣之一。
【唔,有东西攻击我?找死!】
察觉到有入侵者存在,本土空间自主开启了防御机制,无数成型的数据流开始进行清除模式,一时间交手的动静激烈。
它们降临到新地方,一时间不是新奇就是忙着到处打架,根本没意识到将它们召唤过来的大章鱼情况不妙。
或者说在它们眼中,那个恐怖的家伙就不可能出事。
【咳咳唔……咳!!】
受到重创的空间意识剧烈咳呛起来,半空中那道屏障再次往下凹陷了几分,看起来岌岌可危到下一秒就会崩溃。
祂抓着大章鱼脑袋的手也顿住了,有些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被破掉防御?!】
那道空间意识几乎浑身战栗了一瞬,终于后知后觉自己对于顾郁的认知出了点差错。
——这只怪物能量耗尽而沉睡,并不是因为在另一人体内吞噬血肉蛊虫的作用,也不是因为游戏规则的针对限制,甚至献祭时图腾吸收的那些能量,对祂而言都微不足道。
祂分明是因为违逆世界规则,强行在两方空间之中搭建桥梁,才会生生被耗空,最后才让方北冥这些不入流的捡了便宜。
这只怪物,想要的从来不是一次副本的胜利,而是整片游戏空间的彻底覆灭和永久关闭。
经此一役,谋划多年的降落到下面位世界的计划,已经从胜利在即成为了痴心妄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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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震撼之后, 那道空间意识却前所未有得清醒。
反正结果都是被重创,与其等死,倒还不如拉着几个垫背的, 不管是害祂惹上一身骚的那两个家伙,还是躺在地上的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身后空间一步步破碎的动静传来, 祂却只定定看着躺在祭坛上的大章鱼, 眸底幽深又疯狂的情绪不断翻涌。
祂五指抓住怪物的脑袋, 掌心凝聚起一团暴烈而恐怖的能量,想要直接轰碎这个大章鱼的身体——
【滋滋……滋啦……检测到第三枚令牌……激活,请……】
系统就是空间意识的具体化身, 而凡是牵扯到系统的变动发生,基本都是无法违背空间规则的,就连意识本身都无法避免。
第三枚令牌被激活,代表着再有一名候选者试图挑战王座, 虽然没有明说, 但这确实是被规则允许的。
明明系统并没有说出那枚令牌的激活方法!
该死的, 到底是谁在碍事?!
祂身形虚幻了一瞬, 但下一秒就强行稳住,眸底划过一丝狠戾。
不管是谁, 眼前这只怪物必须立刻死!
散落在祭坛上的触手无意识地抽搐了几下,干瘪开裂的表皮终于寸寸碎裂, 里面再没有血液流出, 只剩灰色的余烬, 随着粗暴的扯动簌簌剥落。
祂正要一鼓作气直接将手心的躯壳震碎, 那一瞬间却突然感知到从脑后传来的, 尖锐到扭曲空间的袭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