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
顾郁放轻了声音，没有打破这个妖怪的回想, 反而一点点诱惑道, “外面只是这样吗, 还有什么特别的, 那些生物都可以随便吃吗？”
【啊, 外面感觉是被分割成无数份, 有那些小小的会说话动作的生食……】
【还有还有, 我好像看见历来出去的妖怪都在镇守着各自的地方，然后那些小东西不乖的话就能一口吞下去！】
它感叹了一声，【又能玩又能吃，外面的世界是天堂吧。】
顾郁的心却一寸寸往下沉，甚至于十指已经狠狠掐进手心。
不对，现实世界根本不是这样的，这个妖怪嘴里的外面的世界……反而更像是游戏和副本。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场“最终之战”难道只是一场骗局，玩家仍然在游戏的掌控之中，就算赢了……也无法离开游戏吗。
可是他明明感觉到了，主持这场游戏的并不是【云渊】本身，而是另一种陌生的维度和规则。
“——”
尖锐而嘈杂的声音一瞬间刺穿脑海，耳膜处充斥着阵阵鼓涨的嗡鸣，无数片段和话语在眼前耳边闪现又消失，乱糟糟的一片。
凌乱的床铺上安静躺着伤痕累累的人，他的眼泪无声划过眼尾，喃喃自语说着“要回家”。
【你终会知道一厢情愿是无法拯救世界的，我的孩子。】
“baba，我想回家了。”小崽子眸光晶亮，看起来无比期待。
【……请全体参与者做好作战准备！若玩家胜利，则游戏结束；若云渊胜利，则游戏继续。】
“我说过，我会创造出一个崭新的世界来。”
母亲在被封印前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放弃吧，你不可能会赢的。】
什么尖锐的东西抵着他的肩膀左右摇晃，那些画面被一一戳破。
顾郁缓慢眨了眨酸涩的眼睛，透过面具的镂空和那个妖怪对上了视线。
【喂……喂喂！你、你怎么了？】
伞妖困惑地看着眼前的妖怪，不明白为什么它在听完这些之后会轻微发抖。
【难道是太激动了吗……你要加油啊，到时候说不定也能去外面的世界享乐呢。】
顾郁抬起眼，越过它看向那方被围起的祭坛，面具下神情晦暗不明。
“找到了，在这里！”
杨志文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
眼前的空间入口仿若小型黑洞，里面不知名的内容物溢出，四处流淌开来，一步步将周围的空间吞噬掉，入口变得越来越大。
“队长，这是……？”
陈白露随即也跟了上来，看见这一幕同样一惊，但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要告诉大家吗，还是我们先进去？”
杨志文沉默片刻，脑子里一片混乱，先由他们找到入口确实是意料之外，要不要大范围通告出去，怎么通告出去顿时成了难题。
“白露，”他死死盯着眼前的入口，“你听我说，现在出去找到我们之前联系上的那几个高级玩家，告诉他们这里的情况。”
“普通玩家中很可能已经混杂了伪装的怪物，所以先不要打草惊蛇，让高级玩家先进去抢个先机，然后你……”
杨志文的声音有些紧绷，说出的话却仍然有条不紊，给了陈白露一针强定心剂。
“注意安全。”
杨志文转头看向她，上前克制地拍了拍她的肩，低声道，“凡事尽力而为，不要逞强，我们都要平安地离开这里。”
“好。”
新地图已经陷入一片疯狂的暴动之中，没有妖怪会在意空中那扇门发生了什么异动。
关于王座的角逐已经开始，不少妖怪已经跳上了边缘的擂台，开始了极为血腥原始的交战和撕扯，一时间，惨叫声传遍了整条长街。
鲜血飞溅到石台上，又顺着边缘蜿蜒滑落，悄无声息地渗入街道的地面上，更多更浓稠的血液又源源不断地续上……
一开始只是一些实力中等的妖怪在厮杀，试图让自己爬得离中心更近一点，但往往不是死在路上，就是爬得很前了却成为众矢之的，被剩下的妖怪围攻杀死。
战况胶着不下，没有妖怪能爬到核心地带。
顾郁早在开始的时候就飞身上了旁边的屋顶，防止靠太近被误伤，很多无意竞争的妖怪也做出了这个举动，高处停了整整一排。
【现在上去的都是想要争夺鬼王位置的。】
那把看热闹的伞被顾郁随手拎了上来，挤在他旁边立着，热衷于充当战况解说。
【这些都是不太强的妖怪，所以才拼杀得那么艰难，到时候真正的大妖出手，那才是真的腥风血雨我跟你说……】
顾郁注意到它口中提到的大妖俩字，不动声色地扫过周围这一片，果然隐约感应到几道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微叹了口气，现在不仅是玩家和怪物要抢这个位置，就连这些NPC也要抢，到时候的情况会比想象中更混乱。
“现在这种情况会持续多久？”
顾郁下巴微扬，打断了那把伞的喋喋不休。
【大概会持续一两天吧，再加上各个大妖出手争夺……彻底稳定下那三个王座候选者的时间大概是三日左右。】
“太久了。”
顾郁喃喃一声，蹙起眉来，神色无比冷凝。
游戏给出的时限是七天，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天，如果要再等上三天才走完竞选的第一步，后面就会非常赶，甚至于功亏一篑。
那把伞还在旁边幽幽地补了一刀——
【竞选完王座候选者，还有五百个投票名额呢，本质还是要看这次竞选的妖怪实力吧，如果大家都很强，说不定要十天半个月的才能结束。】
顾郁：“……”
这样下去肯定不行，要寻找其他破局之法。
沉思间，他下意识描摹着眼前出现的画面。
那些细细流淌的血线，还有大面积铺开的痕迹……视网膜上倒映的混乱慢慢开始变得有迹可循。
他好像突然注意到什么，倏地站了起来。
【你看那个妖怪……嗯？你要干什么？】
顾郁伸手将那把叽叽喳喳伞拿在手里，哗得一下撑开了，在它的隐藏身形作用的庇护下，开始围绕着这一条街的屋顶跑动。
“嗒。”
瓦片被踩得发出一声轻响，上面的人脚步没有丝毫停留地离开，继续前往下一个屋顶。
【哇哇哇！你要干什么！把我放下来啊啊啊，杀伞灭口啦！】
随着顾郁位置的迅速变换，原本被混乱干扰掩盖的那些异常，在他眼中渐渐清晰。
“原来如此。”他终于停下脚步。
那由无数石台组成的整片大地图，上面看似凌乱无章的血迹，被串联起来后竟然是一幅巨大诡诞的图腾。
以鲜血和生命力为食，像是无声张开的深渊之口。
“说是公平竞争，其实这个祭坛就是想要吸饱那些妖怪的血，从而获得更多的启动能量，那些藏在暗处不出手的大妖，对于这种情况显然是知情的，甚至乐见其成。”
“这才是真正的，踩着同类的累累尸骨往上爬。”
顾郁对这些妖怪NPC没什么多余的同情心。
只是不免担忧到时候玩家进入这里，便不得不投身于抢夺位置的战争，到时必定伤亡惨重，反而尽数便宜了这个诡异的祭坛。
“伞伞。”
他晃了晃手里的妖怪，若有所思地开头道，“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早点让他们完事的？”
“或者让那些大妖尽快出手也行，将那些小妖都扫出战场去，再一决最后的胜负，牵连范围不那么大……”
【你你你也是要抢王座候选者的位置吗？哪有那样的办法嘛……】
【你还是别冒险了，要是你有自信能单独面对大妖的话，等杀完了再上去呗。】
被牢牢捏住命脉的伞妖终于意识到，这个看似“初来乍到”的妖怪，真实能力非常不弱，他身上不经意泄露出来的威压，和那些大妖相比也不逞多让。
撑着伞的男人突然轻笑一声，“有了。”
作者有话说：
下章看鱼鱼怎么一网兜将里面的妖怪都捞起来
大家晚安333！
【什么什么, 你要干嘛呀？！】
那伞被撑开之后，眼睛就被迫滑到了顶上，只能对着一片雾蒙蒙的天空, 又急又慌地连声问他要做什么。
“我看你嗓门还挺大，帮我个忙呗。”
顾郁没有具体给他解释, 手指时轻时重地捏着伞骨, “不用怕, 我会保护你不被撕烂的。”
伞妖怯怯地道，“那……那好吧，你先说说你的计划？”
祭坛周围的战况已经进入白热化, 几乎所有的怪物都已经杀红了眼，横飞的血肉越来越多，在地上堆成一座座小山。
冲天的血腥气惹得隐藏的大妖都有些蠢蠢欲动，藏身的空间有一瞬间的波动。
如果不是为了大局着想, 此时很可能已经冲上去厮杀个痛快了。
但最显眼的仍然是妖怪们最为关心的祭坛, 无数双眼睛将其紧紧盯住, 一丝一毫的变化都被尽收眼底。
【你们看祭坛正中心, 那里的力量波动更强了呢，好像在呼吸一样……】
【说明王座正在逐渐醒来！很快我们就能再次看见那边的新世界了！】
【等等, 我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一阵浓雾突然而起，将整片祭坛笼罩了一瞬, 虽然一秒就被掌控局势的大妖挥开, 但无数妖怪还是捕捉到了那一幕——
极为深沉的血光从祭坛中心亮起, 准确来说, 是那片图腾靠近中心处的地方在发光。
没等它们有什么反应, 混乱的妖群中突然响起一句喊叫。
【大家快看, 祭坛上的图腾被破坏了！】
这一句话像是炸药包的导火索, 瞬间将高度敏感的妖群的情绪点燃，更别说那句话中的真实意思能让最温和的妖怪瞬间发疯。
【祭坛被破坏了？！我们新生的唯一的路断了！谁？是谁干的？！】
【祭坛绝对不能出事！哪个妖怪胆敢攻击祭坛，快滚出来抽筋拔骨！！！】
【是那阵雾气！刚才突然就起了雾，然后就祭坛上的图腾就被动了！】
能力是起雾，而且拥有越过众妖直取祭坛中心的恐怖能力的，只有一位大妖符合——雾仙。
半空中雾仙的隐藏地极致扭曲起来，那是被其他大妖合力出手镇压的动静，里面的妖怪甚至没能出声为自己辩解，便被执行了死刑。
没什么妖怪提出质疑，它们只是需要一个杀掉对方的理由，管它多荒谬。
【刚才我还看见了，破坏图腾的是火！紫色的火将图腾上的血都烧干了，所以才会引发暴动的！】
□□的妖群中再次响起一道清脆的女声，像是年纪不大的机灵小妖喊的。
一连两次，一些比较聪明的妖怪便应当察觉到了不对劲，但插在它们起疑虑之前，祭坛靠近中心处陡然传来一阵烧灼的噼啪声，灼灼热浪直逼众妖。
偏偏祭坛两次被不知名的力量伤到，开始发出警示，那些鲜血受到惯性作用流向的中心处，同时也是图腾的核心——
开始发出盈盈的血光，并好像心脏一样发出愤怒的律动。
【砰！】
【砰砰！】
【砰砰砰——！！】
急躁的鼓动深入灵魂深处，勾出极致的疯狂来，几乎所有的妖怪一瞬红了眼，暴突的眼球上血丝蜿蜒攀爬而上。
不管是大妖还是祭坛周围正在抢夺位置的妖，都不再遮遮掩掩藏着后手，而是开始了拼尽全力的厮杀。
刚才还稳中有进，被伞妖形容能打十天半个月的磨蹭局面，瞬间突飞猛进到了白热化后半部分。
刚才捏着嗓子变声的伞妖隐藏在外围的妖群中，看着眼前的场景目瞪口呆。
【我靠……这也太牛了。】
那个指挥它做搅屎棍的神秘大妖，此时正在离祭坛很远的一座房屋的顶部，远远遥望着自己一手造成的混乱局面。
而他背到身后的右手手心，橘色的繁复纹路萤火虫般闪烁着微光。
仔细一看，竟和正在鼓动的血图腾有着微妙的相同之处。
“母亲，这是……怎么回事？”
差点被疯狂的妖群波及到的方北冥，此刻紧靠在暗巷的墙上，低声询问着脑海中的微弱声音。
【母亲】受这里的规则影响，不能随时释放自己的本体和能力，但如果说被压制死了倒也没有，只是要强行突破而且受损伤而已。
祂要最大程度地保留自己的力量，以冲击最后的胜利，此时便只是潜伏在方北冥的脑海深处指使他做事。
【是你哥哥搞的鬼吧。】
那丝声音嗤笑一声，很是幸灾乐祸。
【他多半是想加速这个竞争进程，然后减少后面进来的玩家的伤亡，强行突破了副本的限制，动用了自己的本源能量。】
【不过他还算聪明，知道借力打力和挑拨离间，不然现在能量使用过度而死的就是他了……我们也算沾他的光，就等那些NPC厮杀完再说吧。】
“是。”方北冥在阴影处探出一半视线，看向面前的战场，同时温顺地应道。
他本以为自己在很认真地观察战局，直到发现自己的眼睛在不自觉地搜寻着某个身影。
那惊心动魄中仿佛总有着一个清瘦的背影，挥之不去，恼人得紧。
入口被找到的消息最先在玩家中传递开来，杨志文的计划在很大程度上为玩家谋了最大的利，在大部分高级玩家进入其中之后，这个消息才走漏开。
在度过最拥挤的一段时间后，外面的街道已经变得有些寂寥，只有那些动作迟缓的NPC还在镇守着。
那入口已经扩大到了两米多高，能轻松容纳几个成年玩家进出，大咧咧地横贯在街道正中心，将前后空间完全截断。
“我们现在进去，等会你一定要抓紧我知道吗？”
陆行舟正站在入口处，将怀里的小家伙藏进衣服里，只露出两只不停颤动的猫耳朵。
“喵嗷。”
衣服里传来的细细的应答声，其中的孱弱意味让陆行舟眉心微蹙，但又强行舒缓眉心安抚道，“没事，抓紧就好，不会有事的。”
新地图的范围应该会缩小很多，到时候一定要和顾郁汇合才行，不能再拖了。
他轻抿了抿唇，不再多想，纵身跃入其中——
在极致的黑暗中停留了没多久，感觉到光线变化的瞬间，一股煞气十足的攻击迎面袭来！
“叮叮！”
陆行舟眼睛都没睁开，手腕微动间寒光纷乱，那道攻击瞬间被斩成几截，消散在空中。
可能是意识到踢到了硬茬子，后续的攻击没再来，他在剧烈的失重感中稳住身形，眸中已经盈满了淬冰的寒意。
刚才的攻击，如果是没什么防备或者稍微弱一些的玩家，很可能会血溅当场。
而完全没看清人就动手或者看清了依然动手，都明显不是玩家所为。
新地图的战况，比他想象的更加血腥和激烈。
怀里的小猫崽子突然开始乱动，陆行舟蹙眉按住他，“怎么了，别动。”
陆潏湟却没有如他所愿安静下来，而是更加激烈地挣扎，尖利的爪子甚至深深陷入温软的皮肉中，声音凄厉地尖叫，“咪！咪！”
“怎么了？”
面对刚才的袭击都没有丝毫慌乱的人，现在却无措得很，任凭奶猫的爪子挠伤胸前的皮肤。
他们离地面的距离还远，悬空的环境太危险，现在绝不是陆潏湟冒头的时候。
陆行舟用了点力将他按在胸前，打算等落地了再看什么回事。
“喵嗷！咪嗷！”
小家伙的叫声，越来越像一只真正的猫了。
陆行舟陡然不安起来，甚至于这股预感已经真实到占据所有的心神，在夜间的寒风中感到了几乎燃烧的焦灼。
降到距离地面十多米距离的时候，不仅能看清楚新地图的具体面貌，下面妖怪的喧闹声和交战声也清晰传了上来。
【啊啊啊啊——！！！】
【杀了它杀了它杀了它！】
【……&%￥——*&！】
全都是一些无意义的发泄的吼叫，里面的狂乱意味浓重到陆行舟都忍不住感到讶异，就像是完全没了理智只剩下本能的野兽一般。
野兽……？
他垂眸看了眼怀里的小家伙，虽然被按住了，但还是孜孜不倦地进行啃咬和撕扯，和下面发狂的NPC简直一模一样。
十米是一个分界点。
等越过那条微妙的线，浓郁到令人窒息的血腥气和杀气瞬间紧裹住口鼻。
在短短几秒之内，就已经挑动了那根理智的红线，罂粟般诱人疯狂。
“咪！咪嗷！”
小家伙尖叫起来，幼嫩的声带都有些沙哑了，听着凄惨又可怜，陆行舟瞳孔微缩，手指关节被捏得咔一声响。
【吼！吼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