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准备好。”顾郁顶着空间挤压的巨大压力, 脸色有点苍白。
“李幼怡。”他没回头, 喊了一声和NPC进行激烈撕扯的女生, “等会我一叫你, 就把自身的气息释放到最大。”
那块肥软的东西蠕动地越来越快, 发出挣扎的声音, “咕咕咕！”
手臂上被划伤的口子突然迸裂, 血流如注。被顾郁蹙眉捂住，但别人看不见的是，有能量从中如飞沙逸散。
那些能量从他的身体里流失，汇聚到上方的血云，与他形成对抗之势。
顾郁眸子里闪过冷意，他放下手，沉声，“起！”
“咿呀呀呀！”小家伙发出用力的声音，李幼怡燃烧体内的能量，猛地释放出强烈气息。
“噗唧！”沉闷的一声，整张肉膜被挤到极限，紧紧绷着，终于和黏住的地方分离——
腐朽的盖子被强力掀开，露出下面千千万万茫然又拥挤的灵魂来。
微弱的灯光从那条缝隙打进去，像是浑浑噩噩永无止境的夜色中，乍然亮起的刺眼天光。
“——！”
他们被光吸引，争先恐后地从缝隙中挤出，数十上百，成百上千，从一点点飘散，到汇成为白色的河流。
那道狭小的缝隙被撑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宽，到最后不用顾郁用力撑着也被顶得向后翻倒，血云亦被冲击得消散些许。
但那条白色的河又茫然失措地分流，像是不知道该往何处去，甚至有一些已经濒临消散。
“李幼怡！”顾郁脸上血色尽褪，厉声喊道。
怔怔望着那异景的女生回过神，眼角微红，一挥手摆脱那些NPC的纠缠，飞身到半空中。
她将自身气息释放到最大，哑声道，“谢嘉怡！”
“李圆圆！”
“张毅辉！”
“……”
分成无数细流的一片乱糟糟中，竟然真的犹犹豫豫地钻出来几个，向着李幼怡的方向靠拢。
但那几个还太渺小，瞬间便被冲散开。李幼怡闭了闭眼，正要再喊，便被一道清越声音截断。
“高一一班。张馨予。”
“谢元轩。”
“胡佳慧。”
“……”
“高一二班。兰芷妮。”
“高一九班……”
清晰的嗓音随着风传出很远，被乳白的河流裹挟，好似被碾成碎末，没有一丝回响。
“我靠我靠，现在是怎么样啊……”躲在防护罩里的林朝朝紧张到咬手指，紧紧盯着顾郁挺直的背影，“哥我好紧张。”
“没事的。”靠在他身上的文杭看了一下天空，又疲惫垂眸，似乎笑了一下，“会没事的。”
这次的镜头高仰着，将眼前壮观的场景尽数录入。它还是偏移角度错开了顾郁的身影，却没有再将声音消抹掉。
游戏大厅内。
原本争吵不休的玩家也莫名屏住了呼吸，一大片人静悄悄地盯着那个灰扑扑的小屏幕。
“艹，老子好紧张啊！”一个彪形大汉默默绷紧了肌肉。旁边一个玩家也不断吞着口水，“我结婚时都没那么紧张。”
几圣岛会议室内。
原本激情讲解的时延已经把投影撤下，和会议室内的众人一起目不转睛地盯着画面。
就连原本不断刷屏的弹幕也停滞不少，空出大片清晰的画面来，清冽的声音在偌大的室内响起。
“……”
“宁杨明。”
“杨媛。”
“谢云芸。”
顾郁将手里的点名册又翻过一页，纸页哗的一声响，上面的方正小字排列有序，或者陌生又或者有些眼熟。
零零散散的细流逐渐分出，汇成不算大的一道，向着顾郁而来，又被李幼怡的气息所吸引。
而随着被抽出的流越来越多，剩下没有念到名字，或者已经浑噩到没有什么意识的，也跟着往这边来。
“李幼怡，你让他们通过你的身体，把他们身上带着的污染消抹掉。”
顾郁在读名字的间隙喊了一声李幼怡，声音有些沙哑，“抓紧时间。”
而被强制掀动的肉壁已经续上了力气，像一个大型婴儿一样扭动着，将撬动的阴影都打散了一些。
“咕叽咕叽唧！”它开始分泌黏液，不仅变得滑不溜手，其中蕴含大量精神污染，黏液甩在那些白色灵体上时，甚至能直接让他们消散。
“呃……”李幼怡额角青筋毕露，洪流般涌来的灵体穿刺过她的身体，她仿佛是一只漏斗，高强度地将其中的污染吸取。
通过李幼怡的灵体都变得虚幻，却渐渐显露出模糊的五官来，向着教学楼楼顶的方向飘去。
教学楼顶层的天台。
“嘿呦嘿呦。”小崽子费力地用能量刺激着柯哲身下的小阵，血红色的图腾忽闪忽灭地亮着，仿佛是漫天猫咪中点燃着的猫薄荷草，吸引它们前来。
它们一个连着一个、一串连着一串进入柯哲体内，然后消失不见。
这条流水线脆弱无比，偏偏那些被推开的NPC此刻有涌了上来，追着李幼怡攀咬。
“醒了就去帮帮她。”顾郁挥手打散一波攻击，维持住链条不断，对捂着脑袋转醒的那群玩家道。
袁明远和乔力还一脸懵逼，就被推上前挡刀，十八般道具齐出，才勉强形成一个结实的防护网。
“砰砰砰砰砰！”
攻击炮弹一样冲击防护罩，还有灵体像无头苍蝇一样撞上来，烦不胜烦。袁明远观察着战局，时不时放一把暗炮，倒也算游刃有余。
“太慢了……”顾郁看了眼那条转换链，阴影已经快要按不住疯狂挣扎的肉膜了，而且受到波及的灵体越来越多，散的比转换的多。
“你们有炸药一类的道具吗？”
一声询问让林朝朝怔了怔，迟疑道，“没有……”
“我倒是有一个，”文杭低咳一声，一个迷你炸药包掉落，“但恐怕威力不够。”
被堵住的能量泵还在更深的底下，顾郁现在要控制住BOSS，没什么余力去挖，但战况胶着，消耗不起的一方是他。
他垂眸沉吟片刻，转头对着文杭道。
“我需要一点炸药。”
文杭愣了一下，“我说只有……”
但随即他猛地意识到顾郁并不是在跟他说话。
几圣岛会议室内。
众人惊疑不定，面面相觑片刻，看向沉着脸的会长，“这……那个玩家是在……？”
没有玩家会把自己的道具透底给不相干的人，更何况镜头其实一直都将文杭纳入在内，没有见他把【哆啦A梦的时空口袋】拿出来过。
佑瑶思考一瞬，立即下令，“将我们库存里具有炸药特性的道具传过去，看那边要多少够。”
“是。”有人领命而去。
“炸药这种大范围杀伤武器，在很多副本里是禁止携带和使用的。”佑瑶唇角一弯，潋滟眸光里盛着精明算计。
“但用来做个人情，拉拢这位神秘大佬，倒也无有不可。”
【叮！收到玩家佑瑶通赠与的道具“迷你炸药包”*1】
【叮！收到玩家佑瑶通赠与的道具“背上我的小书包”*1】
【叮！……道具“小呀小呀小弹弹”*1】
【叮！……】
杂七杂八形状各异的炸药从面板倾倒下来，小山一样堆在地上，文杭有点艰难地直起身，“拿去。”
顾郁扫过几眼，“我脱不开身，叫你那能力奇特的弟弟去。”他指文杭的乔姓队友。
文杭神色微变。风险未知的情况下，他一般不会叫他们冒险，更何况现在情况凶险……但纵观全场，竟真的只有乔力合适。
林朝朝抿着唇上去顶替了乔力的位置，乔力默默退下前线，捞起那些炸药包裹，“没事哥，我去吧。”
“有什么问题立刻用道具离开副本。”文杭沉声道，被腐蚀后剩下的那只眼睛里隐藏着关切，看得乔力眼眶一热。
“等会我会把这块东西再翘起来一遍，你进去之后尽量深入，把道具埋在深处就行。”
三言两语布置了任务，顾郁却蹙起眉，“你的气息还能隐藏得更深吗？那东西察觉不到你，精神污染会小一点。”
乔力早有准备，从面板里拿出一副黑色方框眼镜戴上，长长的刘海落了下来掩住眼睛。
顾郁侧头，眼神恍惚了一下，“唔……感觉还行。”
一只手拍在顾郁另一边肩头，寡淡的声音在他耳边幽幽响起，“我在这边……”
顾郁：“咳。”
他微笑：“很好，去吧乔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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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小羊小羊
乔力越靠近那里, 越是感到锋利的空间乱流在切割皮肤。他小心避开乱飞的灵体，却在快要触到那东西的时候差点跪下。
好重的精神压迫。他暗暗咬牙，这还是在这个东西没有察觉到他存在的情况下。
乔力瞥了一眼正和这东西正面较劲的顾郁, 有些咂舌：这人也太变态了……
他收敛呼吸，看准一个节点钻了进去, 飘渺的身影混在一众灵体当中, 没有被任何意识捕捉察觉到。
眼看着乔力混进去, 顾郁分出一点触手撑住那东西，拿着从文杭那撸到的道具跃升到教学楼顶，将小章鱼和柯哲薅了下来。
他将李幼怡和柯哲贴到一块, 极大提升了转换速率。
原本半死不活的柯哲在被顾郁当胸一掌之后，吐血开始大转换。
“崽子，等会听到一声爆炸之后，你就钻进来, baba带你吃点好的。”顾郁向那边又施加了点力度, 然后蹲下来小声叮嘱小章鱼。
“吃点、好的……？”小崽子天真掰手指, “mama没有给过好吃的吗？”
顾郁莫名被噎住, 回想陆行舟主业总裁副业天师，有空就跑业务给他捉鬼吃, 有一点点心虚，“也没有, 跟着mama也能吃香喝辣, 但是你还小, 是要吃点特别的补补身体。”
“喔喔。”小章鱼一脸单纯懵懂地笑起来, “好想快点和mama见面。”
顾郁有点沉默。
感觉应该忏悔, 最终还是把儿子带坏了。
一个占有欲极强, 一个黑心小白莲。只希望见面时不会爆发出一场战争才好。
把崽子团吧团吧丢进怀里, 顾郁开始三方□□，在那东西、李幼怡、柯哲之间来回转悠，偶尔这里拉一把那里救一下。
在乔力进入的第120秒。
顾郁切断了供给阴影的能量，失去支撑而消散的一瞬间，巨大的肉膜轰然倒塌，发出惊恐的“咕叽”响。
“你干什么！”文杭神色剧变，倏地转头看向面不改色地顾郁，厉声喝道。
将外化的能量收回之后，顾郁压抑着疲惫的眉眼才稍稍舒展一点，脸颊恢复了一丝血色。
他一手扯住文杭的头发，一道有些虚化的阴影狠狠扎进文杭的后脑勺。
“乔力、乔力、乔……”
阴影大力绞动文杭的意识，剧痛袭来，惹得他冷汗瞬间浸透衬衫，将上面结的血块重新湿润。
顾郁强行接通了他们的队内频道，并开始疯狂艾特被埋在下面的乔力。
“……咳，在。”
半晌，通迅频里传来乔力闷闷的声音，还有一句嘟囔，“好久没被叫对名字，一时间竟然反应不过来……”
不对。他反应过来，这人在他将技能开到最大的时候，都能正确喊出他的名字，说明之前都是故意喊错逗他的！
想到这，乔力开始阴阳怪气，“没死呢，进去了，请问有什么指教？”
可惜他阴阳的威力被技能削去大半，落到顾郁耳里的时候还是寡淡无奇。
乔力：气成河豚。
“你在里面看到了什么？”顾郁单刀直入地问道。
“……一片黑，什么都没有。”
“继续往里面走。”顾郁冷静直视着文杭涣散的双眼，下令道。
那东西失去束缚，已经开始发狂。强大的音波从看不见的嘴巴里呼啸而出，离得近的一些物体甚至被生生震碎。
林朝朝那两人忍过一波攻击，已经是两眼发直，耳朵流血的状态了。
“退开一点。”顾郁一手拎着文杭远离操场，提醒李幼怡带上柯哲避开攻击。
愤怒起来的BOSS敌我不分，连着那些发狂的NPC也一起遭殃，两方人马齐齐撤退，操场那一片瞬间沦为黏液占据之地。
【头好痛！】：怎么了怎么了怎么突然就散开了？
【焦虑症患者】:大佬失误了吗？那东西快要出来了，这个副本不会塌吧……
【想吃火锅】：这个镜头怎么回事，总算把那个玩家纳入镜头了，结果就只有一只手？
【陆神我是你的狗】：斯哈斯哈，这手也太标准了吧，被撸毛一定很爽……
【不会起名】：啊啊果然是这样，又是一个装逼不成翻车的玩家，散了散了。
镜头下的那只拎着文杭的手，露出一道长而细的疤痕来，贯穿手背和指尖，将白玉般的皮肉分割成破碎的两半。
捕捉到这个特征的玩家开始一一排查，甚至开了帖子直接在论坛讨论开来。
一片洁云般的花瓣悄无声息地落在桌面，上面凝结的露珠被弹射开，将沉思中的人惊醒。
低调奢华的别墅内，清晰的大屏幕播放着第一中学副本的景象，正好能看到弹幕里说的手，上面那道辨别度极强的伤疤，让坐在沙发上的人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斐经纶“嘶”了一声，有些苦恼地皱起眉，“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条伤疤？”
他不经意转眼，看到那片玫瑰花瓣，在一尘不染的大理石台面上无比碍眼，但这花来自那个占有欲几乎达到病态程度的队友，斐经纶是绝不能碰的。
上次看到白玫瑰，好像还是……
一道惊雷落在天灵盖上，斐经纶倏地睁大眼，“不，不会吧……”
他打开游戏面板，在储物室一通翻找，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扒拉出一个小锦盒子。
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它时的震惊心情，斐经纶深吸了一口气，谨慎地打开了丝绒盒盖——
半个巴掌大的照片静静躺在里面。
上面有两个少年，一个懵懂阳光，一个温柔清贵。
白炽灯在照片上投下温润细腻的柔光，少年的棱角被模糊，身形罩在肥大的校服外套里，其中青涩美好的气息经由时光依旧浓郁。
其中气质清贵的那个，怀里抱着一束盛放的白玫瑰，牵着旁边少年的手，眼神柔和得不行，就连抿着的薄唇都是温软的弧度。
“噫。”斐经纶表示没眼看，居然被两个小崽子秀了一脸。
话说，这真的是那个总莫名其妙发疯、性格多变阴沉、占有欲强，毛病巨多的有病队友吗，这种人也会抱着玫瑰，笑得跟傻子一样，还有个青梅竹马的男朋友？
斐经纶的视线移到两人相扣的手上，看到了一条无比眼熟的伤疤。
“靠，还真的是。”斐经纶双眼无神地倒在沙发上。
有病队友的男朋友找过来了，怎么办，在线等，急！！！
“看到什么了吗？”
顾郁每隔几秒就问一句，而受到的回复间隔却越来越慢，证明那边的人所受的精神污染也愈重。
“……呼，还没……我感觉，身体好重……”
顾郁不为所动地冷酷下令，“那就继续往下。”
“呼、呼、咳……你还真是个合格的资本家……”
操场已经被破坏得一塌糊涂，就连小树林也沦陷了。在路过食堂时顾郁掀开那个汤桶，把里面呆愣愣的李一诺也薅了出来。
顾郁跃升到教学楼顶，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一寸寸坍塌的学校，眼神无波无澜。
“……”
“……门，见到了，一扇门……在发光。”
沙哑的声音响起，透过触手的链接传进顾郁耳里，他眼里露出一丝笑。
“很好，把炸药放在那，记得设定时，然后你退出副本。”
“嘀——滴滴、滴滴……”
【接种者】：听声音这是要开大了吗？好鸡冻！
【路人盘】：我也！看来大佬还是靠谱的，这个副本真的好奇妙！！
【陆神我是你的狗】：轻置玉臀。
【倒十字-斐经纶】：+1
【天堂鸟-乔】：？？？
弹幕因为大佬一本正经的骚安静片刻，又因为一声闷响被一片“？？？？？”刷屏。
操场中心。
那些数量众多，似乎威力也不容小觑的弹药，在最后一声长长的“嘀——”之后，爆炸了。
……将肉膜炸得一声闷响，打了一个小小的嗝。
李幼怡都无语了，“你靠不靠谱啊？那些灵体再不转就消散了。”
